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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5部分阅读

    阶级斗争的盖子!”大字报开列现届省委搞修正主义复辟资本主义的“十大罪状”。围观大字报的群众,万头攒动。有一批红卫兵要冲进省委大院,饬令省委领导和他们对话。可是,他们被警卫挡在大门口,双方相持着。红卫兵们在院外唱着语录歌:“马列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接着又高喊:“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这几天,虽然省委书记杨同理主持开过几次会,只是传达毛主席的指示,说是“各地党委对于文化大革命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杨书记说,自己也是属于这三个‘ 很不’ 的人。他也说不清,这文化大革命应该怎么搞。他要大家发表意见。但张敬怀却闷着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叹气。难道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瞎折腾吗?

    省委开会的内容,张敬怀不能告诉卜奎,卜奎也不便多问。

    有一天,省委门前又贴出一份有十多张纸的大字报,题目是“坚决揪出彭德怀反党集团漏网分子张敬怀!”

    卜奎下班时,把此事告诉了张敬怀。张敬怀半天没有言语。过了片刻,说:“你去把这张大字报给抄下来,我看一看。”

    卜奎奉命到省委门前,在拥拥挤挤中,出了满身大汗,才把这张大字报全文抄回来。同时,把揭发省委那张大字报也抄了回来,一起交给张敬怀。张敬怀看了看,无力的放在桌子上。半天才问:“这大字报是谁写的呢?看来是很了解些内部情况的人呀。”

    卜奎回答:“肯定是了解内情的人写的,署名是‘ 群言堂’。我们几个秘书在一起悄悄议论过,大家怀疑,可能是办公厅秘书处刘吉有秘书写的。”

    张敬怀寻思半天,原来是刘吉有!前年他刚调来省委时,有人向他推荐过刘吉有,刘也极力表示愿意给他当秘书,幸亏他没有同意,这是个可怕的人物。

    关于揭发张敬怀的那张大字报的内容,除了庐山会议之后军区批判他的材料,还有他阻止省报转载《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文章一事,说这是封锁毛主席声音。后来转载时加的“按语”也是“以学术问题为名,掩护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的真面目。”

    外面不管怎么闹腾,省委的正常工作总得进行呀!就是为了贯彻“五一六通知”精神,省委也得开会呀!

    次日,办公厅通知:省委要开全委会,讨论如何开展文化大革命问题。考虑到门前的红卫兵们把大院围得水泄不通,会议地址改在西陵宾馆召开。

    会议决定上午十点开。张敬怀的车子刚刚开到半路,有一辆车子拦在他们前面,一个秘书匆匆忙忙下了车,小声告诉张敬怀:“红卫兵们听到了省委要开会的消息,已经把西陵宾馆包围了,一部分人冲进了宾馆,把好几位领导同志抓走了。现在临时决定,会议地点改在近郊的顺阳市一号院开。”

    司机立即掉转车子向顺阳市开去。

    顺阳离省会城市只有四十公里。车子在十一时,开到该市的一号院。

    省委领导们刚刚坐下,惊魂未定,杨同理书记就匆忙宣布开会,说:“同志们!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打电话给中央,问这场文化大革命到底怎么搞法,上面的答复是:不是有‘ 五一六’ 通知吗?你们按‘ 五一六’ 通知精神办就是了。我仍然摸不着头脑。学生们要揪人,要抓‘ 走资派’ ,你们总是不断请示省委怎么办?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刚说到这里,一个秘书气喘嘘嘘地跑进来,说:“有情况!海天市的红卫兵,坐了十几辆大车,已经往顺阳市开过来了!估计二十分钟就到,他们肯定要冲击会场抓人。看来在这里开会也不安全!”

    杨同理书记愣了五六分钟,其他省委委员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片刻,又一个秘书跑来告急,说是学生们的汽车已经向这里开来了。

    杨同理书记又迟疑了片刻说:“同志们,在我们四十三名委员中,有十七名同志已经被抓走了。现在即使开会,也不到三分之二的多数。……”

    他又停了一刻,显然心情很激动:“同志们,你们和我都是老共产党员,有的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有的做过地下工作。我实在是没有主意了。咱们散会,按照党性原则,人自为战吧!”说着潸然泪下。

    “散会吧!”

    这时红卫兵们已经把一号楼包围,喊起了震天的口号。

    张敬怀和卜奎是从后门溜出去的。卜奎对张敬怀说:“看情况我们是不能回家了。到什么地方暂时躲一躲呢?”

    张敬怀坐上汽车,用一只手捂着胀得发痛的脑袋,没有回答。

    不多时,汽车开进海天市区,大街上的游行队伍。一群群,一队队,孩子们打着大字标语,敲着锣鼓,喊着口号,举着红旗,像洪流一般。

    他们第一个看见的是迎面一群小将,五花大绑地游斗一个人。那人载着三尺多高的白帽子,像是阴曹地府的“无常”。标语上写着打了红x 的大字。“打倒反动分子吴光!”“吴光鼓吹‘ 海瑞精神’ 罪该万死!”后边还跟着被游斗的演员。

    吴光是本省著名的京戏导演,前年在全国刮“海瑞风”的时候,他导演的《海瑞罢官》,影响很大。在排练这个戏之前,文化局曾经请示过张敬怀。那时他也觉得,鼓励大家敢于对各项工作提批评,敢于提出不同意见,敢于犯颜直谏的精神是值得提倡的。既然毛主席提倡学海瑞,那么是没有错的。他批准了演出计划。此时张敬怀想:吴光只是一个导演,他按剧本导演而已。要说错误,首先是领导的错误,导演和演员们还轮得着挨斗?

    进入市区后,迎面游行的队伍更多了,像赶集似的,连交通都被堵塞了。

    “打倒刘少奇!”

    “坚决揭露刘少奇走资派的反动嘴脸!”

    “刘少奇派工作组镇压群众决没有好下场!”

    张敬怀一惊:“怎么?刘少奇是合法的国家主席,是党的二把手,要打倒刘少奇的是什么人?不是反革命是什么?”但是看那些汗流满面的天真、单纯、热情的脸,你怎么也不相信他们会是反革命!是什么人策动他们的?

    又一支游行队伍过来了,被游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高喊着:“毛主席亲自发动、亲自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敬怀内心又是一个震撼……难道是……毛主席是一贯正确的,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毛主席!张敬怀内心出现一阵扭心的负罪感。

    再往前走,他们被挡在两队游行队伍之间,汽车无法前进一步。有几个载着“红卫兵”袖标的孩子,好奇的隔着玻璃窗,向车内探望,互相商量:“是什么人呀!是不是走资派?”“把他们扣住吧!”“兴许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呢?”

    卜奎摇下玻璃窗,说:“让一让,让一让,军区首长有紧要任务,耽误了军事任务,谁负责任!”

    两只游行队伍让开一条小道,汽车赶紧开了过去。

    卜奎陪张敬怀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小保姆给张敬怀叙说了一几件惊人的事件:说是她到街上去买菜,见各个学校已经开始斗他们的校长和老师了,逼迫他们承认执行了什么“反动路线”。有一个校长不肯承认,被打得头破血流。外地的学生们,已经到本市串连,他们冲进学校,把一个据说是在旧社会当过编辑的教师给活活打死了。

    夫人艾荣也唉声叹气,讲了社会上的一些混乱消息之后说:“连我也挨了几张大字报!”说着掏出一张抄件,扔给张敬怀:“看看吧,他们真会诬蔑人!”

    张敬怀拿过来看了看,说艾荣是资产阶级的阔太太,小病大养,架子很大,官僚主义的工作作风等等。

    “你等着吧,我看难过的日子还在后边呢!”

    胜美回来了,说:“我幼儿园的孩子们斗阿姨。真该!她管我们管得严,连谁吃饭时掉一粒饭粒,她都批评我们,她是个大坏蛋!我们斗得她直哭,比我们小朋友哭得都厉害,真好玩!”

    “不许斗阿姨。”爸爸妈妈齐说。

    吃过晚饭,先是卜奎建议:因为省委被红卫兵冲瘫痪了,看来在家里呆着也有危险。张书记是不是先到军区,到那里看看郑政委,问问情况,也许他知道的情况多一些,有办法。……说不定什么时候红卫兵们就到我们家来抓人的。“

    这个建议正合张敬怀的心意。他也想找郑政委谈谈,这文化大革命怎么能这样搞呀!也许这位老战友能够知道上边的精神,给他出点主意。

    “好吧!”张敬怀说。

    卜奎又建议,脱下便衣,换上军装。现在红卫兵们还不敢抓军队的干部。张敬怀不仅不接受,还有些发火,说:“怕什么,有什么必要弄虚作假!”

    司机把车子开出来,不多时,卜奎陪张敬怀到了军区。在收发室给郑政委通了电话,郑政委马上接见了他们。

    对于这位郑政委,张敬怀一直怀着感激之情,他虽然主持了对自己的批判,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批判他,可能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之所以没有载帽子,没有定“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郑政委起了很大作用。

    见了这位同志和战友,还没有落座,张敬怀就问:“老郑,这场文化大革命到底怎么搞的?上边有什么精神?”

    郑政委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我们几次给中央军委打电话请示,连几个军委副主席都说不晓得!要我们按‘ 五一六’ 通知精神处理。”

    “哪有这么搞革命的。不要说在反右派运动中,就是在正常情况下,把这些冲击党政的机关的人,定他个反革命也不冤枉!”

    正在此时,张敬怀夫人从家里打来电话,说是一群红卫兵来抄家,拿走了不少文件。你暂时不要回家了。

    张敬怀放下电话,半天没有言语。郑政委又说:“刚才步兵学校来电话,说是该校的学生们也造反了,斗他们的校长和政委,还要到军区抓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唉!革命了大半辈子,倒成了‘ 反革命’ !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郑政委说:“我看你不如先躲一躲。现在真是到了无法无天的世界。我们不是常常读语录‘ 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 吗?,搞什么运动不得有个政策?我想,过一段,中央会下文件的,形势也会明朗起来。”

    张敬怀不语。

    郑政委想了想,又说:“我看,你先到万山雷达站去躲几天,雷达站是军事要地,他们是不敢去冲的。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

    两个小时后,由卜奎陪着张敬怀到了雷达站山下。他们让汽车开回家,步行爬了半个多小时的盘环山道,到了雷达站。因为事前他们接到了郑政委的电话,这个站的站长,早在门口等着,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立即安排好食宿。不多时,一个管理员便端上了一桌热热乎乎的饭菜。

    张敬怀百思不得一解:一个堂堂的老革命,大将军,怎么搞到这步天地,躲躲藏藏的呀!

    对于两人的到来,雷达站那个管理员感到好奇和神秘:这是军事要地,在正常情况下,除了部队首长视察,任何人不得进雷达站的,怎么来了这么两个穿便衣的客人?看样子,那个年长的是位领导,官还不会小。那个年轻的肯定是他的秘书。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饭后,他借着端盘碗的机会,问:“首长贵姓呀!”

    卜奎把他推出门外,严肃地回答:“不该问的,你就不要问。”

    管理员说:“我们这个地方,是军事要地。现在阶级斗争复杂,……”

    卜奎又顶他:“我们是你们军区首长的客人,我们来干什么,和你不相干!”

    次日一早,张敬怀在山间小道漫步。阳光洒在山峦上,一片翠绿,加上啾啾鸟鸣,使人感到:这里好安静呀!这里虽然离市区只有数公里,真是两个世界。

    蓝天,白云,人们在一片天下,怎么那么互不理解呢?这是世外桃园吗?

    张敬怀整天都在山坡上低着头走来走去,想着,想着,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

    那天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很热了。张敬怀在一片平坦的场地的大树下乘凉,想着,总是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策,我该怎么办呢?这“文化大革命”就是这么“革”下去吗?

    只听山下传来一阵喊叫声。这声音愈来愈近。秘书卜奎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张书记,你快躲一躲吧。有一帮红卫兵上山了,他们要揪人!”

    张敬怀有些发火儿:“怕什么?难道我们是逃犯!”说完站起身子,一动不动。

    卜奎不由分说,拉着张敬怀推进他们住的房子。随即又到有卫兵守卫的大门看个究竟。

    一群三四百个十八九岁的红卫兵冲上山来。那个曾经打听他们身份的管理员,笑嘻嘻地迎上去,喊着:“欢迎红卫兵小将们的革命行动!”

    那个管理员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来人就是红卫兵小将们饬令“通揖”的省委内的“彭德怀反党集团的漏网分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于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有几百名红卫兵冲上山来了。

    可是,红卫兵们在雷达站大门口被卫兵挡住了。卫兵高喊着:“这是军事要地,不准进来!”

    红卫兵们高喊着:“你们这里藏着走资派!”

    这时,满脸大胡子的雷达站站长站在大门口,严厉地向他们说:“我们这里是军事要地,没有什么‘ 走资派’ ,你们冲击军事机关,要犯大错误的!”

    红卫兵们说:“不准把雷达站变成走资派的避难所!”接着唱起语录歌:“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反革命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

    大胡子站长又喊:“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说的走资派。”

    “怎么没有?是你们站里的人告诉我们的,省里一个大走资派就藏在你们这里!”

    “你们误会了,是军区检查组的首长!来我们这里视察工作,没有军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红卫兵们又唱语录歌:“马列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造反有理!……”接着又大喊:“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这时一个孩子高喊:“革命的同志们,冲啊!冲啊!他们不敢开枪的!冲啊!”

    于是红卫兵们把卫兵推开,一部分孩子们冲进来了。他们正要在各屋搜查,张敬怀威严地站在他们面前,说:“你们要找张敬怀吗?我就是!……”

    红卫兵们一愣,接着说:“我们要对你这个彭德怀集团的漏网分子采取革命行动!”

    “你们小娃娃,知道什么叫革命?你们知道长征吗?知道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吗?”张敬怀严厉地问他们这些孩子。

    “我们不听你讲,你是老反革命!你跟我们走,向革命群众交待你的反革命罪行!”几个孩子不容分说,上来扭住张敬怀的胳膊。大胡子站长和几个卫兵怎么也拦不住。孩子们拥拥簇簇地把张敬怀给带走了。

    原来卜奎去值班室给军区郑政委打电话,希望他下令制止。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郑政委,等他回来时,张敬怀已经被带下山去了。卜奎觉得他没有尽到保护领导安全的责任,流着泪和站长商量。站长也没有办法,说:“现在红卫兵都疯了,根本无法和他们讲理。”

    卜奎又把电话打到张敬怀家里,电话铃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卜奎连着打了半个小时,才有人接,是张敬怀家里的炊事员,他说:“今天来了一帮红卫兵,把张书记的家抄了,拿走不少文件。夫人艾荣也给抓走了,只剩下胜美,小孩子只会哭。你告诉张书记,千万别回来呀!”

    卜奎没有把张敬怀在雷达站被抓的事告诉炊事员,他决定赶紧回海天市,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办。

    那天卜奎乘公共汽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一直和他格格不入的妻子闵青莲一见面,就慌慌张张地问:“你上哪里去了?这么几天不回家?不回家,也打个电话呀!”

    他们结婚之后,闵青莲对卜奎真是千般关心,万般温柔。可是卜奎像是铁铸的,石刻的,怎么也暖不热。每次他回到家里,青莲总是温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