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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第5部分阅读

    如猫儿的喵叫。

    樊香实只觉下颚微疼,口中发苦。

    她一直想把那苦透舌根的苦味吐出去,但有人不允她这么做,硬封住她的嘴,迦她的气息也要强占。

    眼皮沉得要命,吊着千斤重的石块似的,她费了好大劲力才掀开双睫。

    公子的脸近在咫尺,眼神……唔,有些凶恶,朗眉压得有些低,眉峰有些纠结。他的手扣着她的下巴,嘴黏着她的嘴……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他在喂她苦药,自己先含药汁,再一口一口喂她。

    见她睁开眼睛,瞳心迷蒙却有神,陆芳远缓缓拔开双唇,定定看她。

    “……真醒了?”他声音低哑沙嗄,几难听明。

    “嗯……”靠卧在他怀里,提不起半分力气。

    “很好。”他摸摸她泛凉的颊,道:“你若不醒,我会过去弄死李流玉。”

    “什、什么?”她没听错吧?!

    陆芳远坦荡荡地表明恶心。“没道理她活了,你却活不成。没道理江寒波痛快开怀了,我却伤心难过。”

    她傻了般怔怔望他,见他面庞清瘦,唇上与下颚原本光洁的肌肤竟冒出小胡渣,眼白的地方隐约布着血丝,而嘴角细纹略深……如此不修边幅的公子,她似是头一回瞧见。

    他说“伤心难过”说得那样理所当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像她当真出事,把一条小命玩完了,他真会既伤心又难过。

    肉身疼痛,心中却微热,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气若游丝问:“我睡了很久吗?上次……我记得……是、是十多日……这一次呢?”

    “今天是第二十一天。”他声音听起来平静,目中戾气尚余,气她这么久才醒似的,又仿佛曾深进她的梦,知道她有意在那里逗留,不肯走。

    “好奇怪……没道理啊……我才跟我爹说了……说了一会儿话而已,我要跟他种田、上山砍柴,还要跟他……跟他……”

    “你哪里都不去。”陆芳远心头一凛,截断她的话。

    他将药碗凑近她嘴边,她不由得拧起眉,不太听话地抿起唇瓣。

    哪知他的眉拧得比她还纠结,一脸威胁。“张口。”

    ……唔,这男人只会仗着公子脾气凶她。

    以前他还会温柔哄她、诱她,如今他不良的底细全教她瞧清,所以也不遮不掩,火气来了就爆,不痛快就瞪人。

    但,这样才是真正的陆芳远吧……

    胡乱想着,自怜自艾地悄叹一口气,樊香实最后还是乖乖张嘴了。

    药碗轻抵着唇,她缩在他臂弯里小口、小口啜饮,跟只小猫儿没两样。

    药很苦,想到这四合院内没请仆役,那这碗药肯定是他亲手熬出来的,一这么想,她便也认命,不再叫苦,尽管喝得极慢,仍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喝完药,他依然将她搂着,如同抱着一个小娃娃那样。

    樊香实在他怀里努力、努力地呼息吐纳,但心房不太配合,即便她吸进再年空气,都觉不够,而每一下呼息都抽痛,这样的惨状她经历过,只是心头血一减,这次状况似乎更严重。

    一切都十分糟糕,却有一住极好、极好的事——

    公子抱着她,仿佛很为她担忧那样,很怜惜地抱着她。

    他的眼中不再冰冷漠然,有着火气和某些太复杂的情绪,那些情绪逼近表面,让她几能碰触到。

    只恨现下太过虚弱,好想进一步探究,好想看清,但rou体太沉重,拖累了她。

    她细细喘息,费劲嚅唇挤出声音,问:“流玉她……她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

    “唔……呵……那、那便好……”她恍惚扬唇,突然有股欲望想摸摸他清耀(月日日隹)面庞,但手臂好沉,怎么都举不起来。

    实在无法再保持清醒,她放弃对抗,让两片沉甸甸的眼皮垂下。

    “公子,我还是想睡……”喃出这一句的同时,她脑袋瓜一歪,再次睡去,那模样仿佛睡着后便不打算醒来。

    倘是当初任她冻死在那雪层底下,是否他此时就不用受这种苦?这些天,陆芳远常这么想。

    她把他害惨了,这几年来深进他的命中,深进他的血肉内,让他执着于她。

    而他也把她害惨了,让她连连受苦,可恨的是,她还受得心甘情愿……

    这几天他还想着一事,如果他未追来江北,抑或来得晚了,她最后是否牙一咬,当真自个儿动手,用那根钢针朝胸上旧伤直刺?

    他能想得出答案,正因猜测得出,才会泛出满额满背的冷汗,五脏六腑俱震。

    “阿实,你胆敢再睡到不愿醒,我真会弄死李流玉。”

    威肋之语徐缓低柔,幽幽如吟唱,睡去的人像是听见了,身子不禁轻颤了颤。

    他将她拥得更紧一些,让她的背心贴着他左胸,指按在她手脉上,搂着她行气,源源不绝的真气从手脉进入她心经。

    “阿实,快点好起来,你还要卖身给我,你不好,我可亏大了。”

    他的声音一路追进樊香实的黑梦中,听到他的威肋,她无奈又气恼,想回嘴,出口却无声。然后他说她若不好,他要亏大了……欸,她才想问他哪里亏大?顶多是……顶多只是她好不了而已……

    咦?脸上湿湿的……

    她在哭吗?

    不……不是的,她没哭,那、那里谁掉泪了?

    突然而生的一股渴望,渴望去看清,那股是气灌注在心魂里,被黑梦拉扯住的她几是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让神魂挣开那层厚重黑云,勉强使役太破烂的rou体,细细掀启两道眼缝。

    头往后靠在男人的颈窝,她眸线缓缓往上挪,觑到有泪挂在他下颚。

    他没睁开眼睛,怀抱她却如入定一般,全身真气蒸腾。

    公子……哭了……

    有、有亏这么大吗?!

    她脑中千思万缕,有太多的不敢置信。

    胸房温热充满,感觉到他的气在体内游走。有人为她落泪,她身子虽痛,却再不会痛到想哭了。突然间,死命将她往暗处拉扯的那股力仿佛不再那样执着,她模糊记起,他说要医治流玉,除用她的心头血去试,还必须由他和江寒波轮流输以真气。

    既是如此,她昏迷不醒的这些天,他除了顾着流玉那边,还得照顾到她这一头。真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他连日来大量消耗,难怪熬到双颊消瘦。

    他肯定很恼她,恼到恨不得把她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别再生气啊……她会好好的,会努力让自己好好的……

    所以,不能浪费他一丝一缕的真气,她要醒着,在他守护下慢慢调息练气。

    她不能不好。

    于是沉静地合上双睫,滴在颊面上的泪让她心里发软。

    她悄声叹息,勉强自己跟上他的呼息吐纳,她要赶紧好,甚至比以往更好。

    当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之后,樊香实渐渐察觉到这座四合院的变化。

    可能是公子一出现就在“捻花堂”闹过一场,后来江寒波也搅进来,个中缘故又关系到她与流玉两姑娘,“捻花堂”向来以女为尊,她与流玉虽搬离大后院了,茹姨等人仍三天两头过来探看。

    前阵子她带伤昏睡不醒,流玉也未醒觉,公子所开出的药单,上头的二、三十种药材便是“捻花堂”那儿直接备过来的,连她和流玉的替换衣物等等,也都是茹姨让人备好送至。

    或者正因如此,她们来访,公子尽管一脸冷淡,亦不会拒人于门外。

    至于“捻花堂”那边,樊香实当真哭笑不得。果然是做买卖的行家,茹姨竟打起公子袖底那味迷毒的主意,琢磨着要向公子买配方,倘若公子不卖,便退而求其次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她在取完心头血后的一个月,终于能自个儿下榻走出房门。

    流玉被安置在西边屋子,她过去探望了。

    这些天她若向自家公子问起流玉的状况,得到的答覆永远是“死不了”三个字,还是那天茹姨过来,她又问,才从茹姨口中得知,流玉竟比她还晚醒,而且直到现下,每日顶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醒着,大部分时候仍是深睡。

    原先是有些担心的,但见到安静躺在榻上的姑娘,那张瘦巴巴小脸不再苍白如纸,虽然仍有些病态,与以前相较却已红润许多。

    再有,她在流玉的屋内看到跟公子一样消瘦、不修边幅的江寒波。

    见到她扶着墙,拖着慢吞吞的步伐进屋探视,江寒波并未过来扶她一把,仅定定看她,最后的最后才见他岭唇微掀,沙嗄却无与伦比地认真道——

    “我欠你一次。你想杀谁,我替你杀。陆芳远我也杀得了,我功夫尽管不及他,但明着不行就暗着来,你若不愿跟他回北冥,我就杀他,他一死,你海阔天空任遨游,想上哪儿都成。”

    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可爱!

    成天打打杀杀的,眼中尽是戾气,五官明明生得颇英俊好看,却总爱纠眉抿唇……再有啊,他那颗脑袋瓜究竟中不中用?思来想去的,结果竟只想到用这种法子答谢别人吗?

    樊香实心想,幸好流玉有救,八成也只有流玉才勉强管得动他吧?

    她后来婉拒了江寒波的“好意”。

    她会跟陆芳远回北冥的。

    尽管她和公子之间看似平静,其实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横在其间,但她仍会跟他走,她得守诺。

    又过两天,这座空静的四合院都不太宁静了,既是“武林盟”安排的住处,有事相求时,对方自然知道上哪儿找人。

    “阿实,我瞧陆大爷当真忙啊,北冥『松涛居』离中原那么远,那些江湖人士都能千里迢迢奔去找他,如今大爷就在江北,那些人还不成箩成筐往这是挤?”牛小哥看向半敞的窗外,东屋那端刚走两人,现下又来一双。

    樊香实低低应了声。“公子是很忙啊……”明明身上带伤的是她,他却瘦得比她还多,阔袖宽衫只觉单薄,偶尔不经意一瞥,见他敛眉垂目,那神态总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折腾煎熬过似的。

    “小牛哥,过来这儿坐,我们说会儿话。”她唤着,指了指榻旁的一张圆凳。

    他收回视线,走近那张凳子撩袍坐下。

    “阿实,我一到江北就上『捻花堂』找你,还顺道给你带了一些好玩、好吃的,哪知扑了个空,还好那边的人知道你的下落。只不过啊……”他皱拧两道粗黑浓眉,打量那张原本看起来满好捏、如今两颊却有些凹陷的脸蛋,摇头叹气。“你会不会也闹得大发了?竟把自个儿搞成这德行!要被我娘知道我没照顾好你,她准把我的皮给剥了!”

    樊香实抓抓脸,不由得露出腼腆苦笑。

    “那、那也是不得不那样做嘛……流玉快撑不下去,唯一的救命药几年前被我吞个精光,我就想,或者可以试试……”语气略扬。“再说了,由公子动手,我也安心些的。”

    “这么前思后想,我也才闹明白当初带你离开北冥,怎么江寒波他们会突然出现又硬跟着不放。”牛小哥挲着下巴,想了会儿,目光一湛又道:“阿实,那时你要跟我走,我啥也没问,以为你仅是突然想出去走闯游逛,又不想陆大爷阻你,嘿嘿,现在我可是看明白了。”

    樊香实微挑细眉。“……看明白什么?”

    “明白你那时九成九是跟陆大爷斗气,你偷偷跑掉,陆大爷追出来亲自逮人,唉……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书读得不多,『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倒是有听说过,也难怪你一开始不跟我走。”

    “你、你……就你话最多!”比练气还见效,她的脸咧地一下全红了。

    牛小哥咧嘴笑,两手一摊。“我是话多啊,要不生意怎么兴隆?至于你和陆大爷跑跑追追斗气的活儿,我和我家巧儿也有过三六九回,咱们彼此彼此啦,你也别跟我急。”

    懒得再跟小牛哥解释,何况,根本难以解释啊!

    樊香实遂抓起枕子丢向他,但力气使不太出,结果倒像抛给他,对方自然轻轻松松接个正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第15章(2)

    此时,厚布门帘被人撩开,来者一出现,在房中大响的笑声陡然止住。

    “呃,陆大爷……”牛小哥将枕子放回榻上,拘谨地站起。

    陆芳远略颔首,神情沉静,淡淡道:“你与阿实聊得颇开怀。”

    旁人尽管没察觉,坐卧在榻上的樊香实却嗅到一股阴险气味,颈后突地生凉,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牛小哥闻言抓抓头,膘了樊香实一眼,爽朗笑道:“是啊,陆大爷,我与阿实总有不少话可以聊,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往后也变不到哪儿去吧!”

    “那挺好。”陆芳远微乎其微扬起嘴角。

    揭帘子进房时,他手中提着桶水,牛小哥此时留意到了,大步走上前帮忙。

    “陆大爷,我帮您,您东屋那边不是来了好些江湖上的朋友?您忙去,这种提水的活儿我能做的。”

    陆芳远没将桶子让给他,仍淡淡然、如聊天般平缓道:“不用了,这是等会儿我要帮阿实浴洗所需的水,我亲自处理便好。”

    耳中轰隆一响,樊香实卧坐的姿势被公子理所当然的话“轰”得歪倒下去。

    她闷哼一声,扯疼伤口,却不敢叫痛。

    “呃……呵呵……原来是、是这样啊……”牛小哥眼神又朝她瞟去,突然间意会到什么,忙收回目光不敢乱看。

    陆芳远微笑再道:“这阵子天色晚得很早,我想趁着白日较为暖和,早些帮阿实浴洗比较妥当,所以请那些访客回去了,毕竟江北的冬虽比不上北冥凛冽,但入夜后,风仍旧大得很,倘是弄湿身子,不小心又吹了风,到时伤上加病,那就不好了。”

    再闻言,樊香实暗暗哀号,咬牙切齿,已倒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噢,不,她还是有动,动手悄悄拉来被子蒙了头,装昏。

    “那、那……那我也该告辞了。”牛小哥拱了拱手,黝黑面庞隐隐窜红。

    “那就慢走,不送。”在场唯一不知羞耻、毫无道德良知的人,表情仍一派的温文加儒雅。

    “那……嗯……那阿实就有劳陆大爷多多关照。”临去秋波追加一句。

    “那是自然。”

    樊香实听到有脚步声离去,又听到有脚步走近,那人先去关上半敞的窗,然后走到角落那扇屏风后,哗啦哗啦地将水倒进搁在那里的大浴盆内。

    他没理会她,却是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同样走到屏风后倒水,如此来来回回共五次。

    最后他终于朝她走近,在榻边半下。

    一只大手试图拉开她罩头的被子,她并未揪紧。

    当她那张小脸重见天日时,陆芳远表情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

    她则闭眸继续装睡,反正这阵子她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被他抱在怀里练功行气,再不然就是……就是被他有意无意折腾……可恶!可恶!她到底是女孩子家,即便前后两次取血带伤,都得仰赖他“彻头彻尾”地照顾,总之是吃喝拉撒睡,所有私密事全交了底,那、那也不是她愿意的啊!他干么当着旁人面前整弄她?

    “生我气了?”知她装睡,陆芳远抚着她的发,低柔问。

    岂敢!

    她墨睫略颤,眸珠在眼皮底下轻动,打定主意不理他。

    蓦然间,他的指挲过她下唇,她内心暗暗惊叫的同时,小嘴已被掳掠。

    “唔……唔嗯……”这种情况下要她再继续无动于衷确实太困难,唔唔嗯嗯地哼出声,她圆眸陡地怒张,而他竟也未闭双目,两人就这么舌缠着舌、鼻贴着鼻,紧紧相凝,像似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放过谁。

    仍是她身子尚弱,体力不及他,最后呜咽一声,唇舌与气息尽归了他。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离开她已艳红略肿的小嘴,拇指仍在她肤上摩挲,引起已一阵阵轻痒。

    “我对你的牛小哥只是实话实说,我做错了吗?你不爱我说假话,怎么我说了真话,你反倒着恼?”

    他……他这人……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樊香实磨磨牙,心里有气,道:“我已经可以自个儿洗浴,用不着谁帮忙!”

    “是啊,好不容易。”他逃眉笑。

    再跟他斗下去,不管文斗或武斗,输的只会是她。

    她略抗拒地撒开脸,微乎其微闪避他的触碰,神情轻染忧郁。

    陆芳远注视她双颊微鼓的脸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