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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恋处第3部分阅读

不想做事太绝,这自然是我的借口,反正,向来坚守不住原则的我,再次成全了自己的不靠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女人心一软,就答应给他最后一个面子。打这儿,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最没用的东西便是这“面子”。

    我瘪肚,亏待着大胃,逃离了乌烟瘴气的屠宰场。搭顺风车,见有人喂饱了肚子要离开,我伺机跟着人家后脚跟,尽量自然而然地撤退了。知会过王庆,决定跟着另一个一面之缘的姐妹儿直接回宾馆。王庆试图游说我,我使了个六亲不认的眼色,他不能替我做决定,也不能怪我扫兴卷了他的面子。没指望他的理解,他其实可以退让,态度也不差,什么人都有可进退的弹性,也都可调节,就看谁够狠够坚决。

    他决定先送我回宾馆,然后再回去跟大部队汇合,还能记得我的安危,倒不是我奢望之中的事。新娘子好像不大高兴,我们出来的时候,脸对脸撞见,她绷着醉红的脸,大摇大摆地睨视了王庆一眼,没看我,也没看一面之缘那姐们儿,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女王似地飘然离去。王庆尴尬地猛咳他的大烟嗓,我无所谓地保持沉默。

    坐上出租车,没两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我们仨人一起下的车,王庆站在宾馆大门口,点了一支烟,一边弹着烟灰,一边眯着眼睛四下张望。他就原地站着等我们朝宾馆大院走去,我没跟他多说半句话,我心里特不高兴。无端地被新娘子那股杀人的戾气给激恼了,内心最不愿面对的还是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实在叫人笑话。我是谁,我在这儿算是干嘛地呀。

    游魂似地走进宾馆大厅,不知道有没有漏听了一面缘女孩儿的问话,让她误以为我是个没有教养有问不答的人。到宾馆前台拿钥匙,那女孩儿显露了精干的办事能力,噼里啪啦利利索索地沟通,房间搞定,我又成了落后分子,站在人身后捡现成的。

    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我不知道那对新婚人给我们这群土匪订了几个房间,想问服务员来着,怕被人说我多事儿鸡婆,就忍住了。反正都是标准间,一卫一室两张床。我跟一面缘女孩儿撒谎,说自己一个人不敢睡旅馆,躺下就觉得自己能听见鬼故事里整点敲房门的声音,所以不得不跟她分享一间屋子。那女孩儿挺善解人意的,只是用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仿佛王庆就在那远处,同时带出一句半截话,“那,他。。。”

    一个谎之后,另一个谎必须是信手拈来的,否则拆穿的可能性极大,若暴露了,扯谎被人笑,等下扯谎的智商也让人着急,并诟病贻笑大方就太悲催了。我对自己蛮自信的,嬉皮笑脸地叫善良的姑奶奶放心,我说我自己早已告知我的相公了,是的,冒牌相公,假装告知。她没有异议,推了推掉落到鼻尖上的近视眼镜,嘴一撇,算是给了我一个答复,我俩的这桩“买卖”应该算谈成了。

    进了屋子,我便找床躺倒下,打了一天仗的肉身瘫在不干不净的白床单上,像提不起的荞麦面条,早不在乎灵魂的诉求了。一面缘女孩儿倒是精神得很,走来走去,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我闭着眼睛定位她的经纬度,忽远忽近。突然,她的声音紧挨着我的耳朵传进脑子里,她要求先占用卫生间卸妆洗澡,我挥手,示意她随便。但心里头还能贫嘴扯淡,她在里头待一晚上我也没有意见,我是要和衣而睡的,被王庆骗出来,背包里的东西唯一能证明我是个女汉子的便是苏菲护垫了。

    第二十一节 香艳的彩信

    我是怎样睡着的,毫无可追寻的线索,也无必要。但在进入深睡眠后,与周公正难舍难分的下跳棋时,手机短信铃声吹散了这段亦真亦幻的梦境。我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借着一直亮着的床头灯,模模糊糊地扫了一眼。这一眼所摄入的东西,比泼下来的冷水提精神,睡意完全被冲散。一条彩信,对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而言,称得上是艳照,画面里的王庆在橘黄的灯光下多了一份我所不熟知的放浪与轻佻,一个女孩子躺在他身旁,两个人貌似裸着身体趴在床上,合了一张如此有意义的纪念照。那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今个无端给我使脸子的新娘子,这下,我找到毛病了,那“无端”可是有所渊源的。

    随后,紧跟上来一条短信息,“给你看了,我就不怕被传出去。就是想告诉你,王庆他不可能完完全全属于你。”

    呵!呵!呵!我已词穷,不知如何接下这样的上联。算了,不回,为什么要回复?她只是通知我这样的事实,我就来它个无声胜有声,无反应盖过各种表情。何况,王庆与我什么都不是。

    我捧着手机从惊诧的意境进入某种探究真相的冒险世界,脑海清朗净透。这号码是新娘子的,早前她索要我的手机号,我没找到借口拒绝,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换了号。敢情她埋的雷,是在这儿等我的。她发这种香艳照必然是主观故意的,不是误操作,不是不小心。这女人真是贪心无度,吃着碗里的还得霸占着锅,都成了别人的媳妇了,早前的念想不斩不清不净,上头还扯着蛋。活着活着,还真是什么事都能遇着。

    我细琢磨,她这是给我下了战书,不对,是宣判书。以为我要跟王庆怎么着了,搞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示她完胜的姿态,弦外之音就是“老娘我跟你男人曾经或现在有一腿,让你瞧瞧,要合要散,姑娘你看了照片自己拿主意吧。”这算是不得已地下了猛药了,晚餐那一套是下马威,妒火中烧所致的燃烧弹,原来,重磅都在后头压轴呢。

    我捧着手机,已无心睡眠。满脑子都是三人的影像,牺牲睡眠,全力琢磨王庆、新郎、新娘子这三人的关系,太有意思,太不可思议。彻底出离了我的想象,这一趟糟心的旅程陡然经历过一场整形手术似的,变成了耐人寻味的有嚼头的故事之旅。

    我对王庆的任何遐想都不复存在了,两年前就夭折了。误解王庆的一言一行,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猜测,想要春风吹又生的,令我摇摆不定的犹豫,不过是所有女人都会自欺欺人的甜蜜。

    第二天都大上午了,服务员来敲门,我才醒来。这会儿,太阳斜射下她的大爱来,都烤到我的眯眯眼了,猛一睁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才恍然疑惑身在何处。同屋的一面缘女孩儿早溜了。王庆竟然没来找我,我的手机也莫名其妙地自动关机。

    服务员大敞着门,冲我训话,大有不满意的口气与姿态。她说我们住的房子早早被退了,只剩我一个还在睡大觉。她们经理已经通融了两个小时,现在时限将到,我必须马上打包走人,最多再给我一个小时来洗漱。我自觉无地自容,糗大了。连连点头,承诺小姑娘,我马上就撤。

    服务员离开后,我以军训时特有的操练速度把自己整理完毕。因为心有愧疚,主动把房间打扫了一下,叠叠被子,捡捡碎纸片,纸拖毛巾纸篓归位,把水池台擦得轻易见不到水珠。然后环顾了四周,稍觉安心地拿起手包和门卡,一边想着毫无节操的王庆,一边机械地锁门,向宾馆大厅走去。

    第二十二节 逃生

    我独自坐快公交917回到市区,找汽车总站时吃了点苦头,房山跑到燕山,然后又在燕山晕头转向,愤怒的焦躁一触即发,终于坐上车,心却仍被悬空流放着,满眼落寞荒凉。风尘仆仆的疲惫感猛烈袭来,像一条流离失所的野狗,狼狈不堪地回到自己的熟悉的城区,这才放下不安的心绪,精神焕发。

    在换成公交车的站台处看见过三两个摸骨相面看八字偷天机的算命先生,就差东风吹来的最后一道力度,把我推过去求大神儿卜一卜我这倒霉催的运程了。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我这些日子冷水塞牙缝,接二连三地被设计,理智的判断力已不够用了。

    我几次用余光打量算命先生,以为他能有所感应,像那些江湖术士惯常用的开场白把我逗过去,没想到他只给那些漂亮的姑娘发出邀请函,目送着拒绝他的姑娘们性感的背影,不咸不淡地说着,“姑娘水灵一朵花,模样不比那郭晶晶差,路过只需听听话,说不定下个豪门是你家。”接着,机械地把话题转到小伙子身上,一样不急不缓地吆喝:“吊丝能变土豪,土豪也能成吊丝,看看自己是不是屋下藏金不自知,会不会高坡到头冲太岁,只需我一道指点迷津的画符,立破不得伸展之困。”

    得,跟我没关系,我的困境是我自己刨出来,并走进去的,我自己再走出来不就得了,也不劳烦大神动胳膊动腿动嘴皮子了。看来,相面也是看运气看手艺的买卖活,识破天机也有局限性,我这想要送上门的钱,他这知天知地无所不知的人,竟也会赚不到。

    我回到家,立马给手机充电,有夏子的短信,有高尔的,也有王美人的,唯独没有王庆的。我还是要往好处想他,或许他喝酒喝大了,正躺在哪个角落里生不如死呢。毕竟新娘的新郎不是他,这悲伤怎么也够他喝一壶的。

    我不过如此宽慰自己,仿佛自己被高尚的情操渡成了与众不同的人,表面上无所谓,骗得了别人,自己却最清楚,总之难掩内心的真实,总觉得有股找不到出口的怨气。我在并不那么疲乏困倦的状态下,决定把注意力转移到喆身上。我翻出他的日记本,手指剥落着页码,随手一捏,在我做了紫色贴膜标记的一页展开。那一页是1987年11月12日,天飘着雪,阴,冷。他写着前门那儿来了一个美国老头,都叫他kfc,今天开张大吉,雁枝也无法免俗,坐着某军大院里的公子哥的吉普,去瞧热闹了。喆的字里行间流连着一丝散不去的哀怨。

    “无论,多不堪,我,心里有一块红色的池塘,那里在燃烧,一切,若属于我,也已毁灭了一千遍,遗憾,他不肯死去,越烧越烈,暂续的生命,都因你而不能停歇。你不断地抛弃我,又不断地俯下身子,把手递给我,怜悯,我这个匍匐在你脚下的可怜虫,一直仰望你。我的精神,总是在牢固又牢固的誓言中,摇摇欲坠,我一直是个无心无意的人,是你让我狼狈不堪,懂了羞辱后的疼,让我再也找不回冷静了。”

    诗一样的迷,迷一样的人,他的爱有灵魂,单单这一点,我十分羡慕。

    他又说,

    “昨天,你说,今天,你哪儿也不去,我们要一起去琉璃厂的书店。于是,我期待的明天成了让我难过的日子。还是我错了,对吗?你像永不回头的流水,毫无愧意地带走了白色的语言,这是你的自由与权利。其实,我知道你时刻准备着背叛我,哦,不是,我哪有福气拥有你?我是冷冬里你吐出来的废气,我只有被推开被抛弃,被封冻的命运,只要,哪怕,那是欲望的圈套,有令你心动的情绪,我的存在就是自己的事,对你重要的,仍然是那赴宴的亢奋与激|情。是啊,我知道我对自己都是厌弃的,毫无悬念地知道他的无足轻重,可是,你打破了我可以安静地消失的自然规律,我只能受困于你的冷酷与热情的夹层的地狱里。。。。。。”

    我突然发现在我与喆之间,存在某种穿越时空的共享之缘。原来,喆也是被雁枝放了鸽子,我与他的心距登时缩短了,然而他的悲伤看上去有些许分量,传递出一种浓烈的惆怅的诗意。我呢,除了要自己消化的愤怒外,便是最俗气的骂街欲望。我能对谁说王庆的坏话呢?说什么好呢?说来话长,真是无从下嘴啊。

    第二十三节 与情感

    说回来,文字构建的即视感,因喆情感城堡可一览无余,而带有更多诱人的色彩。全情投入,游过那片似溪流又如汪洋海潮的日记本,我一直为喆愁着一份闲心,感情的事儿就是这般一头重一头轻,男女无欺,只看那重情的一头是被谁挑着成了谁的负担。有时,这是两个人的事,对别人,它永远有不能分享的秘密。在1988年的年根处,雁枝这个名字从日子本里消失了。喆再没有提及过,没有因,也无果。这人就凭空不见了。我把日记本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这个人再也找不着了。唉!我想,他们就此天各一方了。

    我唏嘘,我用未来人的心得回望他们,想象他们或曾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决裂,那样的结局拿到现在我所置身的没心肝的年代,他们痛也好、伤也罢,保留下了一份最纯真的美好,时间给痛加了珍贵的冠冕,也值当了。甭管在喆的眼里,雁枝是不是世俗孕育出来的无情无义之流。走过这二十多年,喆若记得他年少时太过洁癖的执念,他一定会在此刻的回忆走廊里捶胸顿足,狠骂自己狭隘,注定找不到一个完整的苹果,那缺了口的就是最美的,结果,竟然没有更好只有更差,连一颗苹果核都成了奢侈品。呈现的未来,经常告诫记忆里的吹毛求疵,手里握着的完美一直在做着减法,把握住,才是最明智的。

    我觉得我说的准没错。遗憾的是,我无法洞悉到喆此刻的精神世界。但我能肯定的是,我若叫俗人,他就可颂为不凡之人了。连我都觉得活在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各种不良反应。他一个一直揣着不接地气的圣洁之心的人,在当下一定活得很辛苦,单单要消化一切令人心痛的现实,即便与他个人的小我无关,要他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来恢复,那恐怕也要武功尽失,只留一身行尸走肉的躯壳。

    我是不是太缺德了,总之,想到喆那高不可攀的灵魂,我竟然无法适应他的存在,我是指走过二十多年后穿越至此时的存在,老想着要把他往壮烈牺牲永垂不朽的传奇里塞。或许我是真的爱上了他,真心不想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在三聚氰胺、p2。5、老鼠肉串、地沟油等等特色物质的浸泡中,变成一个萎缩的苍老的瘫软的背影。或许还戴着面具,那就真的令人悲伤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虚幻的世界也能游荡成一个悲催的浪人,满心是扫不出去的风尘与凄凉。王庆的电话就如他的人,是活在这世界的得意的糟粕。他把我又拉回了现实。我一接听,没等我开口,他便向我赔罪认错,态度那叫诚恳,装孙子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我猛然想起新娘子大半夜给我发的艳照,想着逗他玩一玩,就打岔跟了一句,“昨晚,你跟新娘子叙旧,没打翻新郎的醋瓶子啊?”

    王庆足足愣了半分钟。

    我呢,啊?啊?啊地催他回应,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没想别的,我以为他问的是艳照,就直接嗯了一声。

    他长叹了一口气,貌似卸下了防备,又似无奈的无奈。我管不着他这些烂情绪,其实心底的真实声音是,冲他发一顿脾气,排解掉我一天狼狈又憋闷的心情,然后挂掉电话,像个女王一样享受假装颐指气使所带来的幸福感,这是他应得的。

    结果,我又一次选择了失忆。貌似我根本没得选择,他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的样子打乱了我发脾气的节奏,另外,他说他在ktv跟新郎打了一架,惨的是,他为了表现敢作敢当的爷们儿气概,被人家一顿胖揍,一拳没还,然后自己连夜打车回了城。现在,他是脖子上顶着个不断在膨胀的倭瓜脸,身不敢翻,腿脚不敢动,僵尸一样横在他的破床上。

    我听得一阵糊涂一阵清晰,但明白了他对我之所以坦诚招认的缘由,完全是被他自以为的“你都知道了?”这种想法唬住了。那更好,我没道理逼退他的勇气,顺势又问了一句,“你跟新娘子是一直没断?还是老黄历?这事儿是你不对,你跟新郎不是情同手足的哥们儿吗?”

    “我要是跟你说,我跟她感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不?那两次都是我喝点小酒昏了头,你们女人,咳!她时不常跟我眉来眼去的,我一时没把持住,就这么做了完蛋的事儿。”

    “一次,我信,可是,这都两次啦,你让我实在想不通。你知道吗?昨晚大半夜的,新娘子还给我发你们俩的艳照了。我还没删呢,等着见你面了,给你瞻仰一下。”

    “她怎么能这样呢?她,整个一个精神病,疯子,傻逼啊。”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