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相逢暗敌意,陌上花开缓缓归
“小公子,怎么,看上去这面也没放辣子,怎么呛出眼泪来了呢?”宁芜歌抬头,对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那人长着一对三角眼,鼻头宽大,黝黑的脸上,透着油亮的红晕。
貘旸人。
在雪域那么多年,貘旸人的所有体貌特征,她都一清二楚。说得夸张些,哪怕是远远看走路的姿态,都能认出是不是貘旸人。
她的眸光乍冷。
那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宁芜歌平静表面下,波涛汹涌的杀气,却挂着一副痞痞的笑:“小公子,生气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宁芜歌眼神更冷,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就地处死。
“滚。”她一向言简意赅。
“萍水相逢,怎么可以这样冷待有缘人呢?”
宁芜歌起身,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唉……客官……这面……唔……”伙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芜歌向后抛出的一定银子堵住了嘴。
男人的三角眼似乎闪了闪光,像发现了新鲜的猎物。
她的脚程很快,不一下子,已经穿过那曲曲折折的巷子,只是,却绕了另一条道路回王府。
一片麦田,在新雨洗涤后,色彩清新明丽。
她极目远眺,视线却霎时模糊起来。
“为什么要装呢,长笑?”是疑问句,却不是疑问的语气,心疼而痛惜。
“怕受伤。”
“不是装作没有心,心就不会疼的。”
“至少不会有人发现。”
“长笑,到我怀里来。”
“不要。”
“长笑……”
“来了。”
“歌儿,你会后悔吗?”
“不会。”
“这么快就回答,不是真心的吧?”
“我爱你爱了八年,要变,太难太难。”
“唔……比我爱你还多四年年……”
“你……居然……爱上一个十来岁的丫头?你……”
“我自己发现了也吓了一跳好不好?”
……
天色晚了,要回了。
陌上花又开了,我可不可以,慢慢回去呢?
第七十九章:青海长云漫雪飞,素色湖光暗白
第七十九章:青海长云漫雪飞,素色湖光暗白衣
若惯见飞雪,再看飘絮,只觉少了份霸气苍凉。
正如经历九死一生后,她不再为这一点伤觉得疼一样。
面前是一道难解的题,她空有疑惑,却毫无头绪。长笑的死,她亲眼见证,如今却
因为阿赫琉斯的到来,第一次有了摇摆……
宁芜歌忽然思念起长陵的飞雪来,漫天卷地地铺下来,让人无力也无法阻止。在那
里她可以静坐在冰天雪地里三天三夜,忍受着那噬骨椎心的寂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自己背负的仇恨。
如今却模糊了。
在这喧嚷的皇都,柳絮太俗,俗得扰人心智。
她想找个地方宣泄,却无处可去。
寂静的悲哀,烧起来。
长笑的映山红,到底是没能拿回来。
为什么能对长笑说的,都是“对不起”?
没用的人,一如三载之前。
她低低叹一口气,悲煞柳絮万千。
一朵柳絮太倔强,将落地又低回。
飞过万水千山,到了江的那一头,浅吻他手心。
他穿着胜雪的白衣,鎏金的长发闲闲地披散下来。
是出离的宁静飘逸。
他是仙是神。
低低一叹:“对不起。”
第八十章:青山曲曲画不就,相府将将设宴席
第八十章:青山曲曲画不就,相府将将设宴席
挽君阁里,倾桐研墨,宁锦祺作画。
画的是山,重重叠叠的,蜿蜒盘曲,像虬龙像巨藤,仿佛就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画着画着,他突然驻了笔。
想起那人额间一点绿蝶来。
倾桐说,那女人要嫁给他;倾桐说,他要成为他的姐夫。
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不期吐出一口血来,溅满画卷。
倾桐吓得去搀他。
他摆摆手想要她不要声张,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宁芜歌已经在床边了。她忙着给他热敷,脸上满是焦急关心的神色。
“滚。”他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旁边的倾桐和丹秀齐刷刷白了脸,很是尴尬。
宁芜歌却恍若未闻,神色自若地继续拧着她手中的湿毛巾。
他也没力气再说什么了,只用微薄的力气偏过头去,不愿意再看见她。
宁芜歌操劳了三个时辰,直到他的额头不再烫,还坐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反复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绕篱墙了。
倾桐的声音低低的:“少爷,人走了。”
他总算睁开眼睛来:“今后有这种事,别叫那个人来。”
“奴婢不敢惊动王爷……”
“谁都不要告诉。”
“但是少爷你的身子要紧!”
他忽然觉得一种无力感袭上来: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说什么要紧,都显得多余。
他连自己活着的理由都找不出来。那个女人,似乎注定要破坏他每一点微小微小,小到微不足道的幸福。
从挽君阁出来,宁芜歌绛紫色裙摆曳地生风,在夕阳的落照下勾勒出优雅的弧度来。
攻心为上。
毁一人,毁其身,不如毁其心。
宁锦祺,你的出生,将娘亲此生仅剩的丝丝念想一刀斩断。尔母之过,尔代母偿。
“芜歌。”刚踏进大堂,迎接她的就是熟悉的声音。
顾凌眉目温润,散发着玉的光泽,眉心一点沁碧蝶,无声。
“凌哥哥。”她的大眼里瞬时盈满笑意,是小女子的幸福。
顾凌嘴角弯弯:“今晚相府设宴,我接你前往,王爷已允。”
“我去准备一下,方才锦弟突病,有些忙乱。”
“他没事吧?”顾凌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关心。
一丝警觉闪过宁芜歌心头,不过面上还是无甚变化。
“不打紧。凌哥哥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第八十一章:妒火烧心辣手段,不知好歹恶女
第八十一章:妒火烧心辣手段,不知好歹恶女心
檀香熏得整间屋子都是香气,在里面的人,呼吸着披上纱衣的空气,似乎有些沉醉迷离了。
床榻上两个交叠的捰体,鏖战正酣。
在下面的女子娇喘连连、香汗淋漓,确实很享受这销魂的时刻。
上面的男子卖力地取悦着身下的小姐。她爹可是李侍郎,她可是李侍郎的掌上明珠,要是能成为李侍郎的东床快婿,那他这个小小员外郎家的老幺,前途一定会光明许多。
此人正是王员外的小儿子,王纪文。
他和李瑛然可谓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只是后來她爹不知何故在仕途上一下子平步青云起來,也渐渐看他家不起來。可他偏不想放下李瑛然这颗可能的垫脚石,依旧人前人后死心塌地地跟着。上次在顾府的花会上,就是他替她作诗、替她撞倒宁芜歌的七色兰。这样的事情,这些年已经做了无数件。这个骄横的小姐,被她的亲爹宠上了天,只要讨好了她,不愁最后她爹不妥协。
只是近來他多次刺探她的口风,问她准备何时与他成亲,她都是一脸不耐烦。
这还未出闺阁的女子,已经破了身子,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然儿,今年你十八,我也十九了,我爹催我成亲催得正紧呢。”一轮激战过后,两人躺在床上累得气喘吁吁。
李瑛然杏眼一翻,满是不屑:“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纪文乍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想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哪还怕这一时的忍气吞声?于是转过身去搂住李瑛然的酥胸,挑逗式地抚摸:“傻丫头,你早晚是要嫁给我的,早些,我不会亏待你,定会好好儿待你的。”
此话一出李瑛然情潮还未褪的红脸马上转白:“啊呸,谁说本小姐非你不嫁?本小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样貌又是一流的,整个大夏国有几个能比得上我?今后我就是要嫁,也要嫁给和顾公子和霍公子那样的,嫁给你?你算哪根葱?”
王纪文听了这番话也怒了,强压着心头的一口怒气,变了声音问:“那顾公子不是已经要娶宁芜歌小姐了么?宁小姐的父王是我大夏的战神王爷,又新封了芳华郡主,有才又有貌,真正是大夏的闺秀表率……至于那霍公子,似乎和顾府的二小姐、顾公子的胞妹打得火热呢……”
“你懂什么!”李瑛然气得赤身捰体从床上坐起來,“宁芜歌算个什么东西!我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今晚顾府设宴,我也要去,到时候你就……”
王纪文看着李瑛然因为嫉妒而扭曲的面孔,想着,这女人多些把柄在自己手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到时候若是撕破了脸,也可以用这些她的肮脏勾当威胁她。
他听着李瑛然的计划,始终沒有开口。
蛇蝎美人,说的便是她。
第八十二章:旧事依然人已非,此心无垠生有
第八十二章:旧事依然人已非,此心无垠生有涯
海风,湿气弥漫,吹來远方的寂寥。
他的白色镶金长袍迎风猎猎,随一头金色长发飞扬。
“陛下,您真的,要亲征么?”比非亚的声音苍老,隐隐透着些担忧,“古莫法王后在王庭的势力越來越大,您若是前往貘旸,王庭中难保不会有变数。”
他眸光有些闪烁,迷离得看不清楚:“与大夏结盟的事,已经广告天下了,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她的野心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篡位。”
比非亚低着头,脑海中浮现古莫法王后四十年如一日的邪魅笑容,,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是米莉亚王后的双胞胎姐姐,三十年前,依里王陛下英年早逝后,米利亚王后也悲伤过度溘然长逝,一直都是古莫法王后在幕后把持着朝政,其势力已经渗透到云沧统治集团的各个角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现在的陛下,就像困在一张巨网众的斗兽,有着勃勃的雄心、卓绝的才能,却苦于古莫法王后这张网实在太密太紧,找不到出口。
而他比非亚纵使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保住云沧的血脉,绝不能让这妖后毁了云沧的社稷!
从三年前开始,陛下成长了很多,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虽说是一贯的冷酷放诞,但手段厉害了很多,不仅让周边的小国俯首称臣,而且国家的经济、军事实力也大大增长,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海军,,他的陛下,终于长大了。
“陛下,该回去了。王妃今日在主神殿设宴招待菲丽塔家族的宗亲。”还有就是,根据在宫中的探子传來的密报,陛下这三年來无意风月,除了数次临幸法蒂玛外,再沒有施恩于其他妃嫔,一反之前的风流做派,,不过是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在他的照料下总算有惊无险,只是,,沒想到陛下病愈后,居然一个月一言不发……
陛下今年已经年近三十了,云沧却只有三位小王子两位小公主,最重要的是,王妃薇若至今无所出,他实在有些担忧。好在王妃还年轻,身体状况尚佳,再加上王妃有颗玲珑剔透心,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办法拉近陛下的心,他老人家一看便知。
转过身來,那双蓝眼睛还是蕴着沉沉的哀伤,不仔细,看得不分明。
貘旸,她的方向。
第八十三章:富贵荣华迷人眼,铁链钢鞭碎柔
第八十三章:富贵荣华迷人眼,铁链钢鞭碎柔骨
顾府今晚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迎接着來自长陵的达官贵人。
今夜华灯初上,光影幢幢中精致的食物、珍贵的餐具闪烁着光斑。
宁芜歌坐在顾凌的身边,右手是霍祈风和顾缳。
霍祈风一整个晚上并沒有看宁芜歌一眼,只是闷闷不语,低着头喝酒。顾缳并不开口,一晚上也只是陪着霍祈风喝酒,两人默默不语,喝酒的动作却出奇的一致。
宁芜歌微微皱了眉头。
倒不是为霍祈风的醋坛子。
丹秀自从进了相府,这么久了,却不见了影踪。
小丫头虽然野,却从沒有离开她身边太久。
出事了。
“凌哥哥,我……要去方便一下。”宁芜歌看着顾凌,面有难色。
“让丫鬟陪着去吧。”说着就要找丫头。
“不必了,我认识路的。”宁芜歌温婉一笑,还沒等顾凌招來丫鬟,就柔柔起身离席了。
顾凌继续观看歌舞。一切宁和如常。
丹秀缓缓醒來,对上一双杏眼,蛇一般吐着火舌。再挣扎一下,发现双手已经被缚上,连嘴里都塞了东西:“呜呜呜……”
李瑛然向王纪文使了个眼色,王纪文将丹秀口里塞的抹布扯了下來。丹秀“叽里呱啦”喊开了:“你们是谁啊!居然敢绑我!我是芜歌小姐的贴身丫鬟,贴身丫鬟你们懂不懂啊!……”丹秀还沒说完,脸上就多了一道热辣辣的印子。
收回方才扇人耳光的右手,李瑛然嘟着嘴巴吹了吹染了蔻丹的指甲,凉凉道:“是狗,也要分地方叫。在本小姐面前叫,小心你的狗舌头。”大拇指和食指一擦,做了个掐断的姿势。
丹秀险险打了个寒战,但嘴巴还是够硬:“你……你们小心点儿……我家小姐可不会放过……放过你们的……”
李瑛然笑了,眼睛里的妒火几乎要烧出來:“宁芜歌,宁芜歌,宁芜歌算个什么东西!怎么你们人人眼中都是她!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跟错了主子是什么下场!”她拿起在火中烤着的钢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丹秀的胸口。
滋啦啦,皮开肉绽的声音。
丹秀疼得就要昏厥过去。
“然儿,别忘了这一次把她抓來的目的,要是弄死了,不就达不成了?”王纪文的提醒让李瑛然的理智恢复几分,“药在这儿。”说着递上去两瓶丹药。
李瑛然打开其中一瓶,取出一粒,另一只手掰开丹秀的嘴,尖尖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猛一用力,确定丹药下肚。
丹秀气息奄奄:“你……给我……吃什么……”
“你老实点。若是听话,这噬心丹的解药,我可以给你;若是不听话,到时候化成脓水,别怪我心狠手辣。”
噬心丹。
她听奶奶谈起过的。
专门用來对付不听话的、开罪了主子或是不肯说实话的丫头小厮。
毒发时,万虫噬心,死相极惨。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尸体化脓,不必处理。
她突然觉得心好痛,比胸口的伤还痛得尖锐。
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么?
不想死,却也不想求她。
“把这个,给你家小姐吃了,你就有救了。”李瑛然得意洋洋地递上另一个瓶子,里面是专门腐蚀人容颜的药,吃了之后,再难恢复,“你家小姐以前就丑得可以,我这么做,不过是叫她回归原型,不要出來祸害人间而已。你想想,她一张脸,换你一条命,该怎么选,你心里清楚得很。”
丹秀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她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要害的人,果然是小姐。小姐慈祥的笑脸浮上來,她鼻头一酸,簌簌地掉下泪來。
“别想给我耍花招,只有宁芜歌的脸确实毁了,我才会把解药给你。”李瑛然不忘补一句。
丹秀抬起已经哭得有些迷离的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贱人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又是一道响亮的耳光,“你是什么东西?敢质疑本小姐!”
王纪文在旁边道:“丹秀,若是到时我们不给解药,你临死之前不妨将我们供出來,如此,不怕你主子不替她自己和你报仇……”
五雷轰顶。
丹秀都不知道,是怎样跌跌撞撞,换了衣衫,怎么把药,藏在了里衣里。
李瑛然告诉她,她只有三天。
丹秀离开后,李瑛然搂住王纪文的脖子:“所以说,下等人沒有脑子,这话当真不假。”
“只是这样对一个丫头……”
“你懂什么?谁叫她跟错了主子惹错了人!给她吃的根本就不是噬心丹,而是我娘从南疆带回來的药,在她熬了那毁颜的药吸了那气味,不到一刻钟,就是个废人了……哈哈……哈哈哈……又聋又瞎……还不能说话……哈哈哈……”
王纪文听着这个女人笑,只觉得身边是个巫婆,毫无血性。
第八十四章:楼阁假山曲折多,辗转反侧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