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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国色第7部分阅读

    熟练之工匠三年方成,故而造价极高,在大隋朝除了禁军之中,罕有人使用。持马槊上阵,一般是世家子弟才方有的特权。单雄信能弃枪改使马槊,不说其家境殷实,那么这一番下得多少苦功,就不用多说了。

    李虎,苏素各怀心思,缓缓而行,李重九倒是颇有兴趣左顾右盼。众人路过一处校场,只见校场之中近百条汉子,正手持刀枪棍棒,练习武艺,或者在一边举着石墩子,打熬气力。

    而又过一处,只见几十赤膊着半个身子的庄丁,正扛着一袋袋的重物,排成一溜往返于一间库房前。从袋子缝隙泄露的,可见看出袋中所装的乃是黄米,麦子。库房前面,好几个帐房模样的人,正席地而坐,各自在一排矮桌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见到一幕,李重九双眼微微一眯,看向了前方单雄信的背影,这人招揽四方豪杰,蓄养武力,又囤积粮草,果真是其志不小啊。

    众人随单雄信进入客厅,单雄信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王君廓做了左首第一位,而李虎则坐右首第一位,其余依次而下,还有四五名陪客,显然是庄内的好汉管事。李虎向李重九使了个眼色,李重九会意跪坐后,故意将背后裹三石强弓的弓囊,在桌沿上一磕,放出一声轻响。

    王君廓闻声看向李重九问道:“这位少年人是?”

    李虎道:“单庄主,这位是我孩儿,小九,还不赶快见过庄主。”

    李重九听李虎之言,也不起身,只是懒懒地向单雄信一抱拳。

    “不懂规矩,”李虎笑道,“单庄主,小儿自小居在山中,没见世面,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诶!”单雄信将手一摆道,“李大当家哪里的话,少年人若不有所倨傲,将来哪里有得本事,我看这位小兄弟的弓囊,甚为精致,显然所藏是一柄良弓吧。”

    李虎哈哈笑道:“粗鄙地方,哪里有什么良弓,不过也算有所来历罢了,来,小九将你的三石弓给单庄主看一看。单庄主武艺绝顶,随便教你一手,这辈子都够受用。”

    单雄信哈哈一笑,半解开弓囊,那三石强弓抓在手时,点点头道:“好弓!”

    当下单雄信站起身来,将三石弓从弓囊中抽出,看着弓臂上念道:“开皇八年所制,呵,还是朝廷工部,果真三石强弓。”

    单雄信猿臂轻展,一手持弓臂,一手持弦。只见李重九的三石弓在单雄信手中,轻松引满。

    下首李虎不由赞道:“单大当家真是好气力!”

    单雄信放下三石弓,颇有玩味地看向李重九问道:“这是你的弓?”

    李重九点了点头,一旁李虎道:“回单庄主的话,这次官兵围剿山寨,小九凭着此弓一百二十步外,射杀了官兵一名披甲队正。”

    “一百二十步之外!”单雄信微微眯起双眼道:“好射术!果真是英雄不在年高,他日也是一条好汉。”

    李重九微微一笑,抱了抱拳,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当下二贤庄的庄丁,给每人奉上一碗酸奶酪(注一)。

    单雄信看了一眼喝道:“有贵客在,怎可用此粗鄙吃食,来,给我上好酒来。”

    “是,庄主。”几名庄丁听后,连忙下去奉酒。

    众人手中酒碗是清一色海口大碗,酒也是一大坛子,正应了山贼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本色。

    拔开酒坛的封泥,酒是黄米陈酿,倒入酒碗之中,呈琥珀之色,当下酒香四溢。单雄信性情豪爽,举起酒觞来道:“此乃上好的河东干和,三年陈酿,既今日各位远道而来,就以此美酒招待。”

    说罢单雄信就是举起碗来,连饮三碗。

    李虎,苏素等人见主人都饮了,不饮不敬,当下也是连饮。众人喝下之后,果觉得此酒其辣如刀,不过多时,几人皆是面红耳赤,坐立之下有几分东倒西歪的意思。

    单雄信却是连饮三碗,毫不作色,他一贯酒量甚豪,所以是丝毫不以为意。而此酒虽甘冽,但是也容易醉倒,以往他招待四方来投豪杰,以及庄客都用这酒。历来是不过七碗,台面上已无哪个坐着之人。

    在单雄信这样豪杰看来,观酒品而知人品,最是容易不过。单雄信看去连一方豪杰王君廓,现在也是面皮发涨,不由微微一笑,言道:“此酒嘛,是后劲足了一点……”

    说到这里时,单雄信突然话音一顿,他看到作为苏素下首的那名少年,居然连饮三杯,形同喝水。

    单雄信突然神色剧变,如他这样的绿林大枭,一贯视酒理宏大为真好汉。而这少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酒量,等闲几个大汉也是不如。哪知道眼下李重九听说此酒乃是河东干和,在后世这就是山西汾酒的前身。

    上辈子喝惯了国酒,现李重九不由想一尝此味,这酒虽未经蒸馏,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连饮三碗之下,居然还是没喝出什么味来。李重九以指敲了敲矮几,干咂了几下嘴唇,似正在回味。

    单雄信自然不信一个十五岁少年,酒量还要胜过他。当下单雄信将手一止,示意庄丁稍缓送上饭食,反而举起酒碗来,对李重九言道:“这位小兄弟,果真好酒量。”

    注一:隋时,除了川蜀,以及寺庙,南方的世家,在北方,特别普通人家一般不喝茶。真正普及喝茶,还需等到茶圣陆羽撰茶经以后。

    第二十二章 相知于心

    李重九抱了抱拳道:“庄主,酒是美酒,但却有几分不够喝,未免太小气。”

    苏素正待示意李重九不可无礼,却被李虎止住。

    单雄信双目之中,精芒四射,言道:“好,还是那句话,我二贤庄虽没有上等饭食,但是酒管够,肉管饱。”

    说罢单雄信连连击掌三下,当下又是一名庄汉吃力的捧了一坛子酒上来。

    一名庄客道:“此乃是波斯的三勒浆,乃是天子王公方可享用,一个弟兄劫了贡道,顺手捎给某的,眼下取来与小兄弟同饮。”听单雄信如此说,李虎,苏素皆是色变,这才是五路绿林总瓢子的气度,连贡品都敢劫了。

    单雄信却是淡淡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一名庄客会意,站起身来对李重九道:“这位小兄弟,我听说甘罗十二岁拜相,有志不在年高,在下敬你一杯。”

    “哪的话,干。”李重九举碗一口喝下,十分干脆利索。

    这名庄客见了李重九喝干,顿时愣住。

    “这位小兄弟,好痛快,我也敬你一碗。”又是一名庄客站起。

    李重九捧起酒杯道:“干。”

    又是一名庄客起身道:“来,今日群雄聚会,这一碗,大家一起干了。”众人也是一并举起酒碗来,李重九一口喝下,一亮碗底。

    单雄信伸出大拇指道:“好痛快,小兄弟这酒量,就算是我们最厉害的庄客也是不如。年少英雄四个字,非你不可。”

    一旁庄丁一连摆上酒碗,将坛子三勒浆尽数倒出后,满满十大海碗。

    单雄信笑道:“这坛子里莫约有十杯,我们各饮其半如何?”

    李重九抱拳言道:“敢不从命!”

    “痛快!”单雄信当下一捋持须,举起一碗三勒浆大口牛饮,果真是一派绿林枭雄的豪迈之风。李重九当下也是举起酒碗,与单雄信对比,他却喝得极慢。这一番斗酒,自是让在座之人极其关切,不仅是二贤庄管事,甚至庄丁亦是一并聚集在门口观看。

    众人低声议论着,不少人冷笑言道:“庄主可是千杯不醉,三山五岳的豪杰来二贤庄不知多少,可是从来没见在这里,站得走出去过。”

    片刻之间,单雄信五碗落肚,面上方才是微微泛红。反观李重九这才喝到第二碗,众人皆是在打赌李重九第几碗醉倒。却未料到李重九居然转眼又拿起第三碗。

    “嘿,第四碗了,看来这小子有点斤两。”

    “看第五碗也喝干了。”

    就在李重九一亮碗底的片刻,单雄信双目也不由爆出赞赏之色,当下一时忘形,一掌拍在李重九肩上,言道:“小兄弟,好酒量!再喝下去,某可要破财了。”

    一旁庄丁亦不由喝彩。“谢,庄主赐酒!”

    李重九一抹嘴边的酒渍,哈哈一笑。单雄信见李重九双眼晶亮,丝毫没有醉色,心知对方酒量绝不逊色于自己,一时心服口服。

    单雄信道:“我单某很少服人,论义气我不及关东秦二,论箭术我不及勇三郎王伯当,今日论酒量,我就服你这小兄弟,你这朋友我单雄信交下了。”

    李虎,苏素见李重九居然就凭酒量,竟能结交这位绿林巨枭,都是大感高兴。

    端上饭食之后,双方推杯食肉。气氛正佳时,李虎举杯向单雄信道:“单庄主,此番我七千寨被朝廷围剿,失了根基,成了丧家之犬。并非我冒昧,只是山寨四百多口饭食尚无着,冬无衣遮,头顶没有个片瓦遮盖,故而才在此恳求庄主。希望庄主能帮我们一手,缓一口气,此恩当永世不忘。”

    当下一名似乎在单雄信面前,颇为说得上话的管事对李虎,言道:“李大当家的,今年朝廷征伐辽东,为了打点上下,二贤庄内外都颇为紧困,方才你也看到了,庄内还有好几百庄客,皆托庇于门下。”

    “呸!你这没出息的,我单雄信亏待过朋友吗?”单雄信啐了一口道,“李大当家,这二贤庄虽不比皇宫,但住下四百口人,不成话下。”

    有单雄信如此一诺,众人都是大喜。李虎,李重九连忙起身拜谢。

    傍晚之时。

    一行二十多骑在石艾县县衙前停下。马上下来四五个人,直入县衙而去。这时县衙门口的几名衙役见之,正要手持着水火棍拦上去,但见了来人,连忙退下在一旁点头哈腰。

    这四五人,直入县衙中堂。而中堂之上,那位殷县令,率军围剿七千寨的白衣书生,高坐于桌案之上,正持笔似在批改着公文。听闻有人来,殷县令抬起了头,本是紧绷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起身离椅。

    “三娘。”殷县令笑着言道。

    李芷婉身着戎服,站在公堂上,见对方笑迎眉头微皱不过仍是施礼道:“开山兄。”

    “不必多礼,请坐!”殷县令坐回了椅子上。一旁衙役上来搬了一张矮交椅给李芷婉。

    李芷婉开门见山地道:“开山兄,我此来是为了七千寨几名被押的山贼。”

    殷开山将手一抬道:“此几名山贼,我已批了公文,不日处死。”

    李芷婉变色言道:“开山兄,这一来一去,你公文尚未报知郡府朝廷,却私下决断,这不合规矩。”

    殷开山笑了笑道:“三娘,你有所不知,近来各地流寇作乱,流毒四方,朝廷下文,凡各地州县遇流寇,皆是可自行决断,不必报之。”

    李芷婉双目一眯道:“但按照本朝刑律,这等山贼流民亦罪不至死,最多是徒刑。”

    殷开山挥了挥手,笑道:“对于这类不服王化之山贼,当用重典,何况公文已下。”

    “殷明府,这可是数条人命,岂可草率处置,若是明府执意,我当报之郡守。”

    殷开山看了李芷婉一眼,当下沉默了一会道:“三娘,我这可是为你出气,这些山贼冒犯于你,难道不该杀之吗?”

    李芷婉摇了摇头道:“此事已过去了,实话言之,这伙山贼本已答应于我,准备接纳朝廷招安,但是阴错阳差,却为殷明府你率军围剿。此事因我而起,而死了几十条人命,现在我只能尽力弥补,使我李家名声无碍。”

    殷开山听后笑道:“区区山贼,杀了也就杀了,何劳三娘你亲自费口舌。你放心,我定然会将之斩草除根,不为李家留下丝毫后患。特别是那个抢你上山的小贼,我必然抓之,将他千刀万剐。”

    “开山兄!”李芷婉面色一沉,当然霍然站起言道,“你乃是我大兄的好友知交,故而我本想此事拜托你周旋一二,眼下看来是我来错了。”

    殷开山不动声色,当下背过身去。

    “请恕我冒昧了。”李芷婉当下快步离去。

    听着李芷婉的脚步远远而去,殷开山看着县衙内的璧照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言道:“芷婉妹妹,你的性情还是一点没变,若是你能求我一句,千难万难之事,我都替你办了,又何况眼下区区之事。”

    又沉默了许久,殷开山转过身来,将桌案上一叠公文拿起喝道:“来人。”

    “是,明府。”一名衙役上前。

    殷开山当下拿起一叠墨画着人物头像,可以看出上面此人与李重九竟有几分相似,下面还明确说着他的身高,面貌特征。

    “此贼杀我旅率,队正,伙长三人,罪不容恕,我誓要将他,缉捕归案,明正典刑。此海捕文书发至太原,上党,河内、长平,还有雁门、马邑、定襄、楼烦等边郡也不要漏了,提防对方逃至塞北。”

    “告示贴出去,就说遇上此人,生擒者,赏钱五十吊;杀之者,赏钱三十吊!去办吧!”

    “是,明府。”当下衙役匆匆而下。

    石艾县的客栈之中。当李芷婉风尘仆仆地下马赶回时,剑雪迎了出来,焦急问道:“小姐如何了?”

    李芷婉摆了摆手,言道:“那殷开山一口拒绝,救人之事,恐怕难了。”

    剑雪听了不由紧张,言道:“殷开山,不是大郎君的好友,怎么这地却不卖我们李家面子,小姐,是否让大郎君去信。”

    李芷婉皱眉言道:“大兄在怀远镇,这去信一来一往,人头早就落地了。”

    剑雪听了言道:“这该如何是好?”

    随即李芷婉凝思想了一下,言道:“殷开山不过一介县令,如何亦不能强项,我这就写信给郡守,再奉上足够的钱帛打点上下,量殷开山亦不敢如何。”

    剑雪拍手喜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有办法的。”

    注一:《唐国史补》所裁唐代酒名有:“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荣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别南之娆春、河东之干和、葡萄,岭南之云溪、博罗,宜城之九酝,浔阳之泪水,京城之西市腔、暇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青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谓摩勒,毗梨勒,诃梨勒。

    第二十三章 自谋生计

    听闻李芷婉要动员如此大力量。

    一旁李家玄甲精骑的头目,劝阻言道:“小姐,为了一个山贼,费如此代价,既得罪了殷县令,还要请动郡守,亦未免太过了吧,我们实已是尽力了。”

    剑雪在一旁面红耳赤地,反驳那头目言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六条人命。”

    李芷婉将手里马鞭一举,示意剑雪不必说话。李芷婉突然想起了那山寨中,那与李重九玩笑般的抢婚。之后听闻七千寨被攻破后,她以为李重九必会将此事怪罪于他。

    自己处事一贯但求无愧于心,当时心想若是李重九要误会,就误会自己罢了,她绝不屑于去解释。

    只是未想到李重九不仅释然,还救下了剑雪一命。待想到对方言谈之间的自信,以及待人的宽容,那份对自己的推心置腹,以及这份信任,令李芷婉不由大生知己之感。

    想到在山上,对方大胆无礼,李芷婉又有几分又羞又怒。她心道这样有趣的人,定要招揽到麾下。

    至于殷开山,她自是看出对方看自己眼光之中那一份热切之意,根本瞒不过她。可是此人偏偏却在那拿捏着架子不放,殷开山要自己求他,但李芷婉偏不,对方与李重九如此一较,着实令人心底不快。

    “人若不负于我,我怎可负人。”李芷婉断然言道。

    听闻李芷婉说出这句,剑雪,以及那头目都是一起出声。只是两人语气之中,一个充满了高兴,一个充满了失望。

    只听李芷婉言道:“那姓李的山贼,此番不怪于我。我岂能连他区区要求也做不到。”

    一旁玄甲精骑的头目道:“小姐,我只知此事代价太大,调用钱财不说,那殷开山乃是年轻俊杰,大郎君一直对他费心结交。为了一个山贼,一个王通的学生,就得罪于他,恐怕划不来。我想老爷,还有大郎君都会反对此事的。”

    李芷婉当然知道那殷开山的底细。殷开山是世家子弟出身。其祖父殷不害,乃陈朝司农卿、光禄大夫。陈朝亡之后,父亲殷僧首出仕本朝为秘书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