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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金手指第132部分阅读

    沉闷,湿热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隐约之间,一股雷暴在临安上空形成。

    邓若水站在院子里,向上看了看天色,回头笑道:“古人云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倒看着是暴雨欲来黑云沉,若是有风倒也好了,至少会凉快一些吧。”

    “怕是此次要连累邓公了。”和他说话的,正是赵景云。

    如今赵景云已经年过三十,而立之年让他气质更为沉稳,前几年的海外宣教,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他的肤色不再白皙,而是一种铜红色,额头甚至已经出现了皱纹。

    “曼卿说得什么话来,我身荷君恩,为民喉舌,如曼卿之般振聋发聩之奇文,若是任其湮没于故纸堆之中,才是对陛下之不忠,对大宋之不义!”邓若水傲然道:“吾虽老矣,血气尚在!”

    “吾虽老矣,血气尚在!”

    咀嚼了一下邓若水说的这八个字,赵景云点了点头,不再客气。这些年来,随着智学的传播,大宋的读书人越来越聪明,天文地理人世百态,仿佛都成了学问,但在这个过程中,赵景云却发觉,那些敢于为民请命的呼声反而少了,那些愿意为了他人而一诺千斤的事情几乎见不着了。

    从官员到书生,从小吏到平民,大伙想的都是两个字:“发财”。发财之外的东西,人们反而不太重视,俗话说的“笑贫不笑娼”,此正其时也,没有人会因为你持正守义而夸奖你的人品,却只会笑你迂腐。

    这让赵景云很是迷惑,在他想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他是不会出仕的——他不希望自己出仕之后,也堕落从那些只追求今年国民财富又增值多少的官员,虽然他也知道这很重要。

    “放在腐儒眼中,曼卿之语可就是无君无父了。”邓若水又道:“这些人倒是机敏,你看往日熙熙攘攘的报社,今日竟然没有人来拜访,呵呵,只怕不少人都攒足了劲头,准备痛打落水狗吧。”

    “以舌为剑,以笔为枪,我赵景云绝不退缩。”赵景云道。

    二人相视一笑,突然听得门外有人笑道:“你赵景云不退缩,我李仕民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话音未落,李仕民迈步进了来,他也三十余岁了,当年的迂气早消,前年才想通了出仕,不过没有在他的老师真德秀处,而是在临安府任一个孔目小吏——对于他过往的志向来说,不免有些屈才。

    “今日不是休沐,你如何来了?”赵景云哈哈一笑。

    “我已经辞官不做了——曼卿,看了你那文章,我这才明白,原来我这么多年的抱负尽是狗屁,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济苍生安黎庶,尽数是狗屁!”李仕民目光炯炯:“我辈读书人,总是以天下为己任,狗屁,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岂唯是我辈读书人之天下!”

    他言辞比起赵景云文章就更为激烈,赵景云文章之中,只是说民众应当知晓自己的力量并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权益,而李仕民则直接批判长期以来儒生士大夫的理念,即由儒生士大夫来把持权力为民“做主”。

    说到这里,李仕民突然肃容正色,抱拳拱手,向赵景云深施一礼:“请曼卿兄允我附于骥尾,为曼卿兄帐前一斗犬!”

    邓若水看着这二个书生,只觉心头血液又翻涌起来,他受赵与莒的吩咐,以报社为阵地,以报纸为武器,为民请命,而在赵景云的文章中却质疑天子救世的能力。若说发出这文章时他没有犹豫,那完全是假的,他是个热情而易冲动的人,只是被这热血一激,最后拍板做出一字不改全文照发的举动,方才虽然说得豪气,心中其实是有些惴惴,但见了李仕民之举,那些许惴惴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番热闹原是由我而起,我吴文英也不能落于人后。”又有人笑道。

    紧接着,吴文英快步进来,他脸上还留有伤痕,却是神采奕奕,一见着赵景云,立刻恭恭敬敬行礼:“赵兄大名,早有耳闻,一直不曾拜谒,实在是失礼。不过能在今日于周刊公署见着赵兄,也算是了却平生心愿了!”

    众人寒喧未定,魏了翁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前,他下了车,快步走了进来,见着这群人在庭院之中谈笑宴宴,先是一怔,然后勃然大怒。

    自己紧张得要命,这伙人却象无事一般!

    见着他,众人慌忙起身见礼,赵景云更是知道自己为魏了翁惹下了多大的麻烦,他拜了三拜:“学生文章之中已经是目无君父,自然更不会将座师放在眼中,如今学生自请破门,还望魏师成全!”

    他自请破门,也是怕连累魏了翁之意,在此时的读书人当中,这自请破门便是自绝于儒林,虽是保全恩师之意,却将魏了翁气得浑身发抖,上来便是一脚将他踢翻。

    “你既是有胆子做出这般大逆之事,何惧连累师长?又为何摆出这模样来轻贱于我?”魏了翁苦涩地道:“我此次来,也不是找你算帐——明后日我便会在报纸上署文,与你对辩。但我虽不同意你之言辞,却也不忍见你们便就此遭难,今日有我在此,便是吏卒前来缉捕,也总不教你们失了体面……”

    说到此处,魏了翁长叹了一声,便止住不语。

    天子究竟会如何处置这场风波,赵景云的大胆言论,究竟会激起什么样的风雷,他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注1:赵景云所曰民有民治民享,为西夷尊酋林肯氏于葛底斯堡之役后之演说词句,唯吾国向来重视教化,大宋之变革又未经大量流血,故后辈小子冒昧,再为之补“民知”二字,非如此不足以变革华夏也。

    三四一、君子死而冠不免

    天子的钦使来得很快,但出乎众人意料,除了一个传旨的侍卫,并没有缉捕的军情司军士。

    那侍卫也没有理会邓若水赵景云等人,他的神情冷冰冰的,以往随同天子来周刊公署时总是面上带笑,但这次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是天子近臣,态度自然反应了天子的喜恶,魏了翁见了心中便是一跳,但那侍卫却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传诏天子召魏了翁回去议事。

    魏了翁看了众人一眼,苦笑着吩咐了几句,又让自己的随侍留在这里,便匆匆离去。到得正午左右的时候,有消息传来,魏了翁为陛下所训斥,令其于府中闭门思过,至于朝堂政务,由洪咨夔、陈贵谊二人共署。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关注此事之人都动弹起来,当日下午,临安府便有差役来《周刊》外,说是要入内调查,将《周刊》公署内外翻得个底朝天,得到了赵景云、张端义的手稿之后如获至宝,迅速收队回去。

    紧接着,一群商人义愤填地来到《周刊》,带着他们的家仆,将一盆污水尽数泼在《周刊》公署大门上,然后扬长而去。

    臭气熏天,那一盆污水,竟然是从粪坑中舀出来的粪水。

    对于斯文之地来说,这可是莫大的羞辱,不过此时邓若水却不在周刊公署中,他正在致仕的前丞相崔与之府前。

    这几年崔与之身体越发不好,致仕之后除了偶尔乘火车去华亭、金陵看看外,几乎就是在家中不动弹。为了避免对朝政还有太大的影响,对于百官的求见,崔与之常常是称病不出,而只有赵与莒来时,才会真正出来。不过邓若水不是官员,因此这年许来,还是见到过崔与之几次。

    “邓先生,我家主人已经去了金陵,说是要去见见金陵冶炼厂的新厂房,一大早便出了门。”听得他的来意,门房很是歉意地拱手道:“邓先生暂且请回,若是老主人回来,小人必定转告邓先生来访之事。”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邓若水苦笑着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若说临安城中还有谁能影响到天子,让天子能够从轻处置赵景云,那便是崔与之了。邓若水在得知魏了翁被勒令反省之后,便知道这次只怕难以善了,他自己虽然无所畏惧,却不愿意看到赵景云张端义等人因此获罪,故此一方面派人去告诉张端义,要他赶紧躲一躲,另一方面则来拜访崔与之,希望他能够让天子暂息雷霆之怒。

    但是,崔与之这个老滑头,人越老便越狡猾,早上一看到报纸上的文章,立刻令人买了车票避到金陵去了。虽然门房说是去看冶炼厂的新厂房,实际上不过是避开这正在形成的风雷。

    “罢了罢了……我们此时,也只有如此了。”邓若水心中叹了一声。

    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嗅到了风雷的味道,路上行人并不多。途经新辟的墨香坊的时候,行人却骤然增加了,满街上都是人,数以十计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往来。

    这是最靠近周刊公署的一条南北向的纵街,临安城中的大小十余家报社,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包括这些报社的印刷厂和商务印书局,也都在这里。墨香坊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邓若水听得外边不停地叫“卖报卖报”的声音,心中暗暗有些奇怪,按照平常的进度,报纸是拿出来早上叫卖的,现在都过了午后,怎么那些小报贩子还在不停叫卖?

    “是大逆不道还是背恩忘义,一评大宋时代周刊两篇缪文!”一个报贩子大声呼道:“来买来看啊,看看《京华报》如何痛批逆贼!”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临安商报》特刊炮轰《时代周刊》!”

    “试看当今之天下,乃是何人之天下!”

    嘈杂的叫声传入马车里,邓若水初时还有些面色灰败,但他是个越挫越强的性子,这天下要与他为敌,反倒激起了他的怒意。

    马车很快被这些人发现了,这些年里,上头用白漆刷着“大宋时代周刊”六字的马车在临安街头行走时,总是轻捷而骄傲的,可今日不但车轮子象是被泥坑陷住一般步履唯艰,而且车夫也垂头丧气,觉得似乎没了往常的骄傲。每个看到这车子的人,投来的目光都是不友善的,甚至是鄙夷、敌视的。

    “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一个胡须飘飘的儒生振臂大喊。

    “为天下诛此贼!”立刻有人响应。

    数十人瞬间涌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紧接着仿佛一条街的人都围了上来。邓若水的车夫吓得瑟瑟发抖,丢了缰绳抱着头,只差没有滚入人围中逃走了。

    邓若水掀开车窗帘子,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他正了正衣冠,将一枚上有“心系民生”四字的徽章别在自己的胸前,这枚徽章是赵与莒在周刊十周年时钦赐与他的,鼓励他同时也是指出将来周刊的办刊方向。

    将衣服下把拉伸,他掀开门帘,走出了车厢。

    迎面而来的是蓬勃的怒火,邓若水几乎觉得,这些人的眼中都在喷火。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八个字: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但他很快就定住神,挺直胸膛,笑了一笑,就象当年他以一介书生挺剑要去杀领着数十万大军的吴曦一般。

    “他还笑,他还笑!”

    有人气愤不过了,便将手中的东西向他砸来,有一个带头的,便立刻有第二个,雨点一般的东西砸向这辆马车,在群情汹汹之间,这辆小小的马车,就象是随时会被吞没的扁舟。

    邓若水猛然迈步,踏着车辕,站在车夫身边,他觉得这里还不够好,又吃力地爬上了车厢顶部,然后整了整衣衫,仿佛身上被砸的脏东西不存在一般。

    “君子死而冠不免!”

    邓若水在马车顶上振臂大呼,声音如雷。在他面前,是围聚得越来越多的人。

    张端义手有些发颤,笔从指尖掉落了几回,他又将之拾了起来,然后换掉被污了的纸。

    除去墨痕,这纸上还无一个文字。

    在他写出《铁屋》之后,他一夜之间便成了大宋最炙手可热的作者之一,先后又有《枕黄梁》、《七郎》和《江上男儿》等小说出来,不过他还是很少在报纸上发杂论,只有邓若水向他要约时,他才会用白话文写出一篇篇辛辣的文来。这几年间,润笔倒是赚了不少,家中的生活也远胜以往,可老妻大约是在纺织厂里做惯了,却始终不曾辞去工作。每每想起这个,张端义便有些歉然,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除连累老妻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但今日还要做一件更对不起老妻的事情了……

    看着桌子上的电报,张端义苦笑了一下,邓若水胆子也太大,竟然敢通过电报来通知自己躲避,这所有电报在电报局都是有存底的,事发之后天子要追究起来,邓若水少不得又要加上一条罪状。

    想到这里,张端义终于定下心,开始奋笔疾书,这是留给老妻的信。

    信写完之后,他不等干了,就拿砚台压着,自己略收拾了些东西,快步便出了门。他才出门,老妻便自侧门进了屋子,泪眼婆娑,用手反复抚摸着那张纸。

    “你要践行大道,又为何担心我会扯你后腿,我这些年来不辞工,不就是准备着这一日么!”老妻望着空荡荡地大门在想。

    离了家的张端义并不知道家中之事,他叫了辆车,便直接赶往车站,下午有辆车开往临安,到得子夜正好抵达临安车站。

    车站里人声嘈杂,这两三年来,苏州府发展突然加速,工厂大量开工,商铺迅速增多,人口也快速增长。天子即位之初便开始推行的奖励生育政策,如今在苏州已经显出了效果,到处都是孩子,到处都是这些未来希望的叫闹声。张端义原本是很怕吵的,但看得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时,他却觉得欢喜。

    这些孩子的父母,为了他们能在将来更高一些,正在冰冷冷的机器前埋头苦干,或者在烈日暴雨中曝露于工地之上。他们还是好的,在中原,还有更多的孩子父母,为了赚得一日三餐而在辛苦劳作。天子虽然从内府中掏钱,在全国大量开办学堂,又自户部财政中,为这些孩子的教育而投入大量钱钞,可是这些钱钞岂能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孩子将来出了学堂,他们也要生计,要置产买房,要成家生子,这些却是朝廷管不过来的。

    唯有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可那些豪商们却要用种种手段,将他们双手创造财富尽数剥夺!

    张端义虽然反对天子重商的政策,却不反对工业化,他虽然看到了这种高强度剥削存在,却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它,他只能通过反对天子的重商政策来表达自己对这种不公平的态度。

    结果这次惹了大祸……若没有赵景云的那篇文章,他的文章还不会太过引起注意,可是和赵景云那质疑圣君贤臣存在的文章摆在一起,这分明就是在抽天子的脸嘛!

    想到这,张端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又隐约觉得对不住天子。

    若不是天子赏识,自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落魄书生,百无一用,靠着老妻供养,哪里有现在的名声?若不是天子推动,自己畅导的白话文写作,如何又能成为当今文坛的一面旗帜,乃至与新古文分庭抗礼?

    还有魏了翁,这个老友没有因为身高爵显歧视故人,待自己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热情,这次被自己和赵景云连累惨了……

    张端义与赵景云不同,故此,在车站时他还犹豫了好一会儿,等到列车即将开出将才下定最终决心。他要连夜入临安,自己给大宋时代周刊惹来的麻烦,自然要自己去面对,无论是从私德还是从道义上讲,自己都不能一走了之。

    夜间列车上的乘客,多是从金陵去庆元府的,他们在车上睡上一觉,次日临晨正好到庆元府。因为这时已经进入旺季,不少没有买到坐位票的人,便拿上一张报纸垫着席地坐在过道之上,车厢中弥漫着汗酸味,虽然列车乘务员将车厢顶端的通气孔打开也改变不了多少。

    张端义听得周围的人相互施礼问好,虽然大多数是陌生人,但大宋向来是礼仪之邦,更有“十年修得同舟渡,百年修得共车过”之新俗语,因此车上出门在外的人们,都还是挺客气的。

    “这张端义该杀,赵景云该剐!”

    车厢里的繁忙嘈杂,原本让张端义心静了下来,但这突然传到耳里的声音又吓得他一跳。他向那边看过去,那是一个胖头胖脑的男子,因为车厢里闷热的缘故,满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与他一起的也是几个商贾模样的人,也都是激愤的模样。

    “这等大逆之语,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