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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泡黄尘第2部分阅读

    己的看法。

    今天的第一节课,便是语文,张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踩着铃声迈步走进教室,今天要讲的课文是《孔乙己》,张老师的口音很重,一张嘴就把鲁迅读作搂迅,把周树人读作邹素人,当然在座的没有人在意,因为人人如此,平舌音与翘舌音不分,一律平舌,前鼻音与后鼻音不分,一律前鼻音,这也是晋、陕、蒙这一带语言的特点。

    张老师朗读了一遍课文,然后让同学们分角色朗读,唐娜读旁白,曲阳为孔乙己,令东平负责“我”及掌柜的等人。头一遍用普通话来读,后一遍可以用方言,自由发挥。

    ……

    唐娜:“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

    令东平:“孔乙己,你脸上咋来来(怎么了)!”

    唐娜:“他不回答,对柜里说。”

    曲阳:“烫两碗酒,再给拿一碟茴香豆。”

    唐娜:“便拍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令东平:“你是不又偷人家的甚了!”

    唐娜:“孔乙己睁大眼睛说。”

    曲阳:“你怎能凭空日脏(污蔑,泼脏水)人了。”

    令东平:“甚日脏?我前眼睁睁了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叫吊着打。”

    唐娜:“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曲阳:“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事,能算偷了?”

    ……

    在方言魅力的感召下,同学们笑了,张老师也仍俊不禁,他总是能调动大家的情绪。这些生活的语言,也有如此的妙用,孔乙己也穿越时空‘搂迅’的代表作之一,选至《呐喊》,大家想想,呐喊什么?是让大家笑吗?是啊,谁看到孔乙己满嘴之乎者也,谁都会笑,可是笑中带泪,我们不禁要问,造成孔乙己的悲剧什么?这便是这篇小说的中心思想。本文从孔乙己这一封建教育下的畸形,告诉我们,封建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的毒害与摧残以及封建社会的事态炎凉。大家注意,这篇文章写在辛亥革命以后,‘五四’之前,这正是白话文运动的高嘲,当白话文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我们发现,封建科举制度教育的产物是如此可笑。这应该是‘搂迅’写这篇文章的初衷。下面大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同学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应声。

    “胆大一点,只要是你自己的想法即可,对不对不要紧。”

    还是没有回应,张老师看了一眼赵克强,赵克强正在往嘴里塞什么吃的,“赵克强,你来回答一下。”

    赵克强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满是刚吃进去的白皮烙饼,蠕动几次喉头也没有咽下,只好嘟囔道:“我没意见,就觉得挺失笑的。”

    同学们看着他的窘态,抑制不住地乐。

    “好,也算你的意见,上课就别吃了,下次注意。曲阳,你说说。”

    曲阳站了起来,顿了顿:“科举制度是否就应该值得批判,历史书上说,从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是中国的一大创举,普通人也可通过读书、科举然后出将入相,再不受出身门第的影响,是打破旧的门阀制度的一大创举。”

    张老师想了一会儿:“好,你坐下,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分不同阶段来看,在创始之初,科举确实给了普通人机会,可以让读书人参与国家的治理,一定意义上缓和了社会矛盾。但在后期,科举制度束缚了人们的思想。我们是否可以通过这两个方面再讨论一下,谁还说两句。”

    李冬梅站了起来,“老师,我觉得科举制度还是应该批判的,在西方国家通过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工业革命等一系列地发展成为强国的时候,在科举制度下的中国人还在写八股文,摇头晃脑地满口之乎者也,当这些武装到牙齿的西方殖民者扛着枪来到中国的时候,我们还依然酸文假醋地教导仁义礼智信,真是秀才遇见兵,能不落后挨打吗!”

    唐娜也跃跃欲试,“我觉得,一个制度,或者什么事物,它的产生与毁灭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存在即有它的合理性,所以科举制度才应运而生。

    李冬梅并不允许别人的挑战,“可是,西方在大力发展自然科学,物理化学等全面进步的时候,中国人却只是一味地读四书五经,我爷爷说‘四书五经,念烂脑筋’。

    同学们被李冬梅他爷爷的话逗乐了。

    曲阳接过话头:“科举可以肯定有它的进步作用,并不是科举就没有人才,我们历史上像韩愈、苏轼哪个不是科举出身,当然也包括,朱熹、王阳明等思想家。自然科学在我国历史上发展得也相当好,否则就没有四大发明了,我们数学比国外早,航海比国外早,可见后期的落后应该与清朝有关。

    李东梅打断曲阳的话,“那为什么要有白话文运动,要批判孔子呢。

    曲阳一时语塞,呆在那里,像只楠木雕刻的鸡,虽然形神兼备,却一动不动。

    令东平忽然站起来,“孔乙己姓孔,是否因为孔子啊?”

    这一判断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张老师也若有所悟,接着说道:“很有可能,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啊,那时孔子是文圣人,在家行二,‘批林批孔’时管孔子叫‘孔老二’,而孔乙己中的‘乙’不就是‘甲乙丙丁’中的‘乙’吗,‘甲’为第一,‘乙’当然第二,那孔乙己不就是孔二自己吗!如此看来‘搂迅’头直指孔子,有可能,或者说,就是。”心里又暗叹鲁迅的伟大,终究是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

    下课铃响了起来,有的同学开始整理桌面上的书籍,有人甚至撕两页学过的课本在手,准备随时冲向厕所。

    牛换小站起来,怯生生地说:“清,清,清,朝被动挨打应该与清政府的闭关锁国有关,如,如果清政府一直开放的话,我,我,我相信,西方的自然科学也会传入中国,并被加以重视,同,同,同样是科举制度,在唐朝,造就盛唐,威名远播,但在清朝,却,却,却倍受凌辱。”

    李冬梅意犹未尽:“科举制度归根到底,是少数人的科举,而当白话文运动过后,是全民的进步,如果说科举只涌现了苏东坡,韩昌黎等少数人话,那白话文运动体现的是国人整体觉醒。

    曲阳也较上了劲:“但不管怎么说,完全否定科举的不对的,因为我们不能否定我们自己的历史,没有那些历史,我们也不会凭空存在。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只是科举制度下的一个怪胎,并不等于说所有参与科举的人都会成为孔乙己那样的人,我们也读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们也没有变的像孔乙己一样可笑啊。”

    李冬梅又站起来,可是上课铃已经响过,数学课的常老师已经推门进来。张老师只好打断:“好了,同学们,咱们下节课再讨论。”说完与常老师笑笑,夹着书走出教室。

    数学课后,同学们又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没有了老师,说话更加地放得开,说什么的都有,有支持曲阳的保守派,也有支持李冬梅的激进派,也有人说,也许,什么都没有,鲁迅只是记录一个读过两天书的精神病患者而已。

    中午吃饭的时候,眼镜告诉曲阳,他的馒头片片应该是被胡子拉碴他们偷吃了,曲阳看着胡子拉碴又在挥动着饭勺子厚此薄彼,恨得牙根痒痒,这是些什么人呢,在生物学上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划分为我的同类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曲阳逐渐明白了胡子拉碴打饭的门道,同学们的饭盒大同小异,但总有有别于其他的特征,这样是谁的饭盒基本了然于胸。对于自己以及友邦人士,胡子拉碴轻轻地把饭勺子沉底,舒缓地抬起,这样留在饭勺内稠的较多而汤较少,而且可以保证浮在上面的油也可以打得到。他忽然想到村里人聊到‘大锅饭’时的一句话,‘要想捞稠的,慢下勺头子’。对于一个吃汤喝水、吞糠咽菜的年头,这样一条秘诀也许可以保证自己比别人多活几天,却是以别人少活几天为代价。

    说起油,曲阳也曾经一度困惑,为什么家里的菜很少有黄橙橙的油漂在上面,而学校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在眼镜的指点下,经常透过厨房的门,注意大师傅的一举一动。原来,这里的大师傅做菜的时候基本上不放油,一味地水煮山药蛋,而是在一大锅所谓的菜出锅之前,烧开一瓢油,直接泼到菜上面,这样看起有油水,而且散发着胡麻油特殊的香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食堂与学生成为一对主要矛盾,并在今后乃至将来继续存在,并且终将不可调和。

    第三章: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令东平言行必践,并非‘卖片汤’的堂客,自从他慷而慨之般激昂地说过‘以后不准欺负曲阳’的话后,经常以保护神的姿态出现在曲阳面前,也许是曲阳的柔弱激起令东平的大侠梦,弯弓长剑,笑傲江湖。曲阳乐于交到这样的朋友,一个强者的形象一直是他梦寐以求,令东平符合这样的预期。最起码,在初二(二)班,令东平绝对可以号令群雄,尽管为李东梅等人所不耻。

    令东平,将军镇人,父亲是公社干部,整天忙于社会主义的文山会海,随时准备着过渡到共产主义高级阶段而努力,大公无私到无暇顾及他的程度。母亲专职居家,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生怕儿子有一丁点委屈,只是未免有点婆婆妈妈。

    令东平学习连一般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二般,他也无心在此,听父亲说需要一个毕业证才可以安排到公社上班,才在这里忍辱负重般地等待父亲需要的毕业证。至于他自己,正沉浸在那一片江湖中,为令狐冲感慨。

    书,成了他们最早交流的工具,对于课本,曲阳去年已学过一遍,学习不错的他无需为一个分数而点灯熬油,倒是可以为课外书废寝忘食。那年头,可阅读的东西像极了人们腰包中的‘大团结’,一样的少之又少。曲阳能记起的课外书是在邻居炕头上翻过几页少头没尾的《小红帽》,它们被裁剪成细纸条,准备卷上烟叶,等待幻化成那令人神往的迷雾,至于上面的铅字,也只有等待凤凰涅槃后的浴火重生。令东平渠道颇多,总能源源不断地供应各种武侠小说,从金庸到全庸,曲阳也穿行于那片江湖,心猿意马。只有在面对胡子拉碴的是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毫无底气,即使真有龙泉在手,也只能砍到自己的脚面而不会是胡子拉碴车轴般的颈项。

    当然,朋友是可以利用,这是朋友的重要属性。令东平很快发现,曲阳可能一无是处,可有一是处是他所不具备的----学习。有了曲阳,再也不必为一道题看李冬梅那死女子的脸色,毕竟一位大侠级人物不耻向女流之辈求教,即使你是灭绝师太。曲阳可以把一道题讲得头头是道,令东平可以把一道题听得云山雾罩。干脆,直接抄作业算了。

    马上期中考试,令东平未雨绸缪,硬把座位换到曲阳的后面。

    考试那天,曲阳不时地把试卷拿起,或者身体闪在一边,坐在身后的令东平二目如电,除了主动放弃几道大题外,抄了个锅满盆满。

    成绩公布,曲阳全班第一名,生生地把李冬梅挤到老二的位置上。令东平拿着出人意料的成绩在老爸那里换来十几元钱。立马召集曲阳、赵克强、王飞还有社会上的刘亚东、阿舍楞等人奢侈了几天。

    这天放学后,曲阳扭捏着来到令东平跟前,“东平,我们村星期六有红火(音货),去我们村看红火吧。”

    “既不逢年也不过节,现在能有甚红火,死下人了。”

    “你神算子啊,真的有鼓匠,我听说是两班,而且有三小眼。”

    “就我们两个?”

    “那叫上克强和王飞吧!”

    星期六的下午,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冲开将军中学的大门,像潮水一般涌到大街小巷。对于跑校生来说,这太普通不过。但对于连续一个星期忍受着山药汤汤蹂躏的住校生来说无疑那是解放。令东平和曲阳骑着一辆自行车,摇摆在去往曲家南沟村的土路上。赵克强和王飞未敢擅自离家,打道回府而去。二人没走多久,遇上下班回家的张老师。

    “张老师,回呀!”令东平硬着头皮打招呼。

    张老师一脸狐疑,“你去哪里?”

    “我去曲阳家耍去”

    “嗯,我看你近来和曲阳相处的不错,曲阳学习挺好,近朱者赤,你应该向人家多学习,你期中考得很好啊,比上学期有很大的进步吗。”

    “张老师,其实没什么进步,我照抄了。”说谎对于一位大侠来说绝对是一次心理考验。

    张老师倒也不意外,“也没甚,抄了记住就行,也进步了吗,我看你作文写得不错,可能和你看闲书有关系。其实,你只要合理安排时间,正确理解,一本课外书对于学习是很有帮助的。”

    “我也就语文成绩还凑乎,数学、英语我基本上一窍不通,落下的太多,追也追不上。”

    “那你也不能放弃,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好歹上考场走一遭,再者,不能只看武侠小说,有些名著也该看一下,也许对你将来有帮助,总不能毕业了,一无是处吧。”

    “那该看哪些书呢?曲阳忍不住插话。

    “比如《围城》、《简爱》什么的。”

    “张老师,这些书我们找不到啊?”令东平说。

    “星期一,你到我办公室来拿,曲阳,不要老跟着他们瞎混,我看你近来有些骄傲,还逃课。人家令东平父亲在乡里,没准儿能安排个工作。你呢,你父亲来的时候,指甲缝里那可全是黑泥,他对你的期望还是很高的。以你现在的成绩,非常有希望,一但混开了,就不好收撮了。

    曲阳低着头,甚至不敢直面张老师的那张方头阔脸,这些道理他不只懂,而且非常地懂。可是面对再嚼一遍的书本无论如何没有看小说有激|情。和令东平他们混在一起,他知道会影响他的成绩,可却没有办法抗拒,那是对于友情自然的渴望。和朋友们在一起,有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整个人放松而没有任何的压力。还有,有了令东平才有直面胡子拉碴的勇气。

    张老师骑着他那辆二八十六先走了。

    已然深秋,蚊子们发起最后的猛攻,过把瘾再死,叫蚂蚱不见了身影,倒是有蛐蛐的声响不时地从草窠里传出来。田地里只有玉茭茭杆,朝阳阳杆孤独地杵在那里,站最后一班岗,坚守到底。

    “东平,张老师人真的挺好。”

    “那当然了,我的作文没少受他的指点。”

    “是不快转正了。”

    “够呛,等我考上,当个教育局领导,一定先给张老师批一个指标。”

    “等你,哈,没指望了。”

    “你不要隔着门缝看着人吗,我这话也不对,我试过,隔着门缝看人,人也不会扁。”

    两人一边说笑,不时轮换着蹬车,十几里的路好像也没有多远。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曲老三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很早就从儿子那里听到这个没少给儿子壮胆的同学。曲妈妈立马蹲在炉台仡佬里,不大一会儿端上喷香的面条,还特意在面条里给每个人放了两个荷包蛋。

    令东平不住地打量这个家,昏暗的灯泡下,一些飞虫盘旋在周遭,屋顶没有吊顶,黑黑的椽檩裸露在外面,编织着蛛网、悬挂着无量尘。家里陈设也很简单,一个红油漆双节柜摆在当头正面,上面是一方中堂镜,两侧有“江山如此多娇”的句子。再两侧是两个小小的镜框,里面张贴着几张发旧的黑白照片。

    “这个流鼻涕的是谁?不会是你吧!”

    “很不幸,那就是我。”

    “呵呵”

    照片上小孩鼻涕连地悬挂在那里,哭丧着脸,老棉袄,老棉裤,随意地穿在身上。相框的上面,是一张又一张的奖状。

    “曲阳,你真行,这么多奖状。”

    “都是小时候的,妈,告诉你几回了,别挂在这里了。”

    “哎,别,我还想挂呢,可是没有。”

    炕上铺着一块斑驳的油布,依稀还可以辨认《喜鹊登梅》的印记。腰墙子上是一圈的炕围画,花花绿绿的,内容大多取材于老百姓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有《三英战吕布》、《武松打虎》,《三打白骨精》、《黛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