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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泡黄尘第8部分阅读

    旺,满满地塞了一炉子的煤炭,美美地钻到被窝里,又拉了一床别人的被子搭在上面,来个蒙头大睡。即使到了现在,学生们不再缺吃,不再缺喝,但有一样和那一年寒夜里的曲阳一样,缺觉。

    星期天的中午时分,令东平提溜着一袋子山药来找曲阳,教室铁将军把门,来到宿舍,推推宿舍紧闭的门,里面似乎上了锁。令东平透过窗户冰花的缝隙看到里面有人睡觉,令东平踢了一脚门,大声喊:“曲阳,起床。”

    里面没有动静,令东平加大踢门的力度,“曲阳,都晌午了,还睡,你想做陈抟啊!”接着对宿舍的木门又是一阵的蹂躏。令东平再瞅瞅,发现曲阳还是无动于衷,令东平心头一紧,手里的山药掉在雪地里,他鼓足劲,对着宿舍门就是一脚,“咣当”一声,门应声而开,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煤烟味,令东平跑到床边,抓住曲阳的头不住地摇晃,“曲阳,醒醒,醒醒,快起来。”

    有一会儿,曲阳才慢慢地睁了睁眼睛,瞄了令东平一眼,“大清早起,你瞎嚎甚了,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令东平又是一阵的摇晃,“曲阳,快起,你被烟蒙着了!。”

    曲阳这才睁开双眼,“咋了,到阴曹地府了也不放过我。”曲阳翻身想起来,才感觉浑身酥软无力,头也生疼。

    令东平急于判断曲阳的状况,“曲阳,咋了,认得我不?”

    曲阳苦笑一声,“大哥,别说灰了,你就是化成甜面酱都认得你,来,东平,把我扶起来,我没劲。”

    令东平看曲阳意识清楚,一边把曲阳扶起来坐好,一边咒骂,“爷以为你死了,把爷吓死了。”

    曲阳看了一眼大开的门,“东平你怎么进来的。”

    “喊你,你没反应,一脚踢开的。”

    “又破坏公物,有你这样的朋友,倒了八辈子霉。”

    “靠,没有爷,你早死球了,还能在这说废话。”

    “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还有罪没受完呢,哪有烟,我咋闻不到。”

    “开门半天了,估计跑完了,你真没事。”

    曲阳抬抬胳膊,动动腿,晃晃脑袋,“就脑袋有点疼,手上没劲,现在几点了?”

    “快12点了吧!”

    “哦,我想起来了,我不是烟熏的,我是饿的,我昨天就没吃饭,有吃的没有?”

    令东平跑到室外,从雪地里捡起一颗颗山药,“我想你也饿得差不多了,想来和你烧山药的,被你吓得撒了一地。”

    曲阳挤出个哈哈大笑,“恩人呢,来世我变个嫦娥,以身相许。”

    “算了,你变个女的,更把我吓死。”令东平揭开炉盖,见炉子里微微还有火光,直接把一颗土豆丢到炉子里。

    曲阳大声地喝止;“笨蛋,那一阵就烧糊了,赶快拿出来。”

    令东平伸手把山药又掏了出来,“那咋弄,我没弄过。”

    曲阳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等着,我下来烤。”曲阳把炉子里死灰去掉,加上碳,一会儿功夫,炉火中烧,发出“啪,啪”煤炭崩裂的声音,曲阳挑了几颗大小适中的山药,放到炉灰上,火红的碳屑滴落下来,慢慢地把山药覆盖。

    两个人围坐在火炉边,闻着渐渐散发出来的烤山药的香味。这时门口出现两位女生的容颜,李东梅和唐娜一抬腿走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呢,大开着门。”唐娜嚷嚷道。

    曲阳看了她俩一眼,脸上规划了一个像样的笑,“你们俩咋这么早来了?”

    李冬梅看了一眼唐娜,“我们就没有回,昨天我们俩在唐娜姑姑家住了一晚上,中午蹭过饭,来宿舍百~万\小!说的,你们俩怎么在这。”

    唐娜忽然大惊地叫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令东平悠悠地说,“烤蟠桃,想吃,坐下。”

    唐娜马上发现炉子下的烧山药,抓了两个板凳,拽着李冬梅坐下,“东梅,坐下,我们也吃,你们俩可不许小气啊!”

    令东平一指放山药的袋子,“一袋子呢,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兜就兜,兜回我们宿舍烤。”

    李冬梅盯着曲阳,“你没回家?”

    “差点回了老家,阎王爷说我还有拯救人类的重要使命没有完成,把我踢回来了。”

    “胡说什么呢。”

    “还是让我的救命恩人说吧。”说着曲阳示意了一下令东平。

    令东平整整衣领,一边说一边笑,“我来找曲阳,这家伙睡得跟猪似的,咋敲门都没反应,我一脚踹烂门,一股烟煤味,我瞪眼一瞧,曲阳已经上了奈何桥,我好不容易把他从横跨斜拉的奈何桥上拉下来。”

    这时两位女生才注意到,宿舍门的插销歪斜在门上。李东梅一脸的怀疑,“真的!曲阳。”

    “是啊,现在头还疼呢。”

    令东平接过话茬,“估计烟煤流出的不多,要不曲阳现在还得躺着,李冬梅你也守寡了。”

    令东梅通红着脸,“不要瞎说。”

    唐娜看着李冬梅,又看看曲阳,“你们俩真的啊,我还以为人家瞎说呢。”

    曲阳坏笑着,“我们俩纯同学关系,现在人都怎么了,捕风捉影,不要玷污我们神圣的友情,一看唐娜就是个好孩子,不要轻信坏人的话。”

    唐娜一吐舌头,“哼,欲盖弥彰,谁信啊,哎,烧山药好了没有?”

    曲阳把山药翻了翻,“还要等一会儿,光吃烧山药多没意思,我去给你们弄点野味来,捉几只麻雀吃。”说完,曲阳站了起来,拿了一把扫帚,走出宿舍的门。

    两位女生跳跃着跟出来,站在房檐下远远地看着,曲阳在雪地里扫出一小片空地,支上几块砖,又跑回去翻了些馒头渣洒在砖头下。然后飞快地跑回来,“烧山药熟了,吃去。”曲阳从灰堆里扒出一颗颗烫手的山药,拍拍上面的灰,交到三人的手中,“吃吧,人家都说大年三十吃烧山药----灰心入肚,今不是三十,也是灰心一颗。”

    李东梅和唐娜不住倒换着手,又是吹又是拍,曲阳和令东平没有那么文雅,稍微扒拉掉烧糊发黑的部分,大口嚼起来。

    两位女生也学着他俩的样子,掰一块放在嘴里,唐娜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曲阳吞了一口,“饿急了,自然会想办法,但这并不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山药。”

    唐娜一边吃一边嘟囔,“那怎么吃,山药丸子,烩菜里的山药。”

    “那一定是炒山药介介,或炒山药片片。”我最喜欢这两样了,李冬梅也唤起无数的回忆。

    令东平忽有所得,“那一定是和毛豆、玉茭茭一起煮山药了。”

    “你们说的山药的吃法,我都喜欢,但还有一种做法,更加好吃。东平去过我们家,在我们村北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土堆,当时东平还问我是不是墓堆。其实那是我们村熬制土盐的盐淋圪旦,把碱土里的盐分淋到水里,然后上大锅熬,就能熬出咸盐来。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地里,兜里拿上一个两个山药,然后放到这些熬咸盐的大锅里,为了区分不同娃娃的山药,我们在自己的山药上插上小棍,作为标示。熟的时候,山药的皮皱皱巴巴,但是连皮咬一口,由于有了盐焗的味道,那才叫香。”

    “一个盐锅煮山药能好吃到哪,还能比咱们的烧山药好吃。”令东平不屑一顾。

    “估计是那时也没什么好吃的,盐锅煮山药可能是我们小时候唯一零食的缘故吧。”

    李冬梅表示赞同地说,“我们小时候没吃够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

    曲阳又提出个新问题,“你们说,山药的那种吃法最难吃。”

    几乎不用考虑,大家都想到了学校食堂的山药汤汤,自从上次闹了一次,也就好了两个星期,便恢复了一贯难吃的传统,学生们把这叫十日维新,还是斗不过学校这‘老妖婆子’。

    唐娜已经把大半个山药吃掉了,她把玩着手里的一小部分,“这山药是咱们的土话吧,学名应该叫什么?”

    曲阳立马接话,“真笨,这都不知道,现在城里都叫土豆了,土里的豆子,倒也形象,学名应该叫马铃薯,好像南方叫洋芋。”

    “洋芋”,令东平嘀咕了一句,“看来山药和梅毒一样都是从外国传来的。”

    “山药和梅毒,能扯得上关系吗,你又怎么知道梅毒不是土特产,而是进口的呢。”曲阳忍不住要反驳两句。

    令东平不容人质疑,大声的说“方鸿渐说的,明朝传入我国。”

    “克莱登大学毕业的方鸿渐说的,好,非常之好。”

    两位女生听着他俩公然讨论梅毒,有如《围城》里的那位少女,耳朵也有当众失去贞操的尴尬。

    李冬梅咽下去一口,“我们姑且不管它到底叫土豆还是洋芋,土特产还是舶来品,但是在五六十年代,在中国文学界,以赵树理为首有个山药蛋派,专门写作小说,《小二黑结婚》就是代表作品。我看,我们今天也来个烧山药蛋大会,怎么样啊!”

    唐娜跳起来说,“好啊,我看我们干脆来个山药诗会,毛爷爷曾经就有‘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的诗句。”

    话音刚落,曲阳和令东平就接了下一句,“‘不须放屁’。”

    唐娜试着想打曲阳,曲阳躲开了,唐娜接着说,“我看,我们就以山药为题,每人作一首诗怎么样。”

    令东平直摇头,“算了,你们学习都好,别为难我,我吃还差不多。”

    曲阳看了看令东平,“这点出息,你语文不挺好的吗,不就是玩吗,我们这样,也不要限定什么韵,干脆也别强求平仄,古体诗词也好,现代诗也罢,我们不过吃着烧山药,映着这雪景,达意即好。”

    大家一致通过,令东平只好低头冥思苦想。没想到令东平第一个有了,找来一张纸,挥笔一蹴而就。

    山药

    ----令东平

    山药本是内蒙宝,

    不用剥皮直接烧。

    烈火焚身浑不怕,

    灰心好义雪里跑。

    大家看过哈哈大笑,曲阳挖苦到,“东平,你这是诗吗?我看是顺口溜。”

    李冬梅看后,“我觉得还是可以,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雪里跑’呢?”

    “我只能凑出这一首,也就这水平了,再让我写,我只能快点踏雪逃遁。”随后令东平又摇头摆手表示否认,“其实是我刚才看见曲阳躺在宿舍里一动不动,我以为他死定了,一着急,想要救他,土豆撒了,全部撒到雪地里,大家说是不是‘灰心好义雪里跑’啊,我这还是很工整,很有感情的吗,也不至于不堪到顺口溜,姑且算作打油诗吧。别说我的,看看你们的。”

    李冬梅和唐娜把自己的诗作誊写在纸上,只见涓涓小楷流淌着的是两首七绝。

    山药吟

    ----唐娜

    此物圆圆生的奇,

    不好枝头土里居。

    若将山药比山鸡,

    煎炒烹炸总相宜。

    山药

    ----李东梅

    花自芳菲叶自排,

    十子连心土里埋。

    百目有情常不语,

    千家余味留得爱。

    令东平看后不住地点头,“两位美女的确不凡,比我的强多了,你俩的诗到像是猜谜语,尤其李冬梅这一首,我觉得更好。”

    曲阳有不同意见,“我觉得唐娜更胜一筹。”李冬梅脸上一沉。曲阳接着说,“尤其后两句,我最喜欢。”

    唐娜急忙说:“其实最后两句我是篡改自苏轼的‘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篡改自哪里都不要紧,各位,我真的饿得不行了,一只煎炒烹炸过后的山鸡,太大的诱惑了,就是一活鸡,我也能把它生吃了,我就是想吃这山鸡而已。”

    唐娜变得冷峻了起来,李东梅恢复了刚才应有的面孔,“山鸡没有,只是你的麻雀不知抓到没有。”

    曲阳一拍脑袋,“哎呀,忘了,只顾着听各位大诗人的高论了,差点忘了我的野味。”一溜烟跑出去,一溜烟又跑回来,手里拿了五六只麻雀。

    “曲阳,你真残忍,这也能吃。”唐娜说。

    “没办法,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不吃它,它也会被别人吃掉”

    “那们一点点,能吃吗?”

    “苍蝇也是肉,何况麻雀乎。”说着,曲阳把一只只麻雀放到炉灰上,捅旺炉火,一股毛发烧糊的味道飘散出来。

    “曲阳,你的呢,还羞于见人,快拿出来吧!”令东平叫喊着,曲阳爬到令东平耳朵上,“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要‘二兄弟’呢。”说着两个人大笑了起来。

    李冬梅笑笑,“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肯定是说我俩,不管怎么,曲阳,你的宝贝还是得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令东平笑得快瘫倒在地上,“曲阳,拿出来吧,让两位女士见见,我是见过了。”

    唐娜恨恨地说,“恨,不给我们看,到给令东平看,快交出来。”

    曲阳只好憋了半天,草拟了个稿子,大家看时,原来是一首词。

    蝶恋花;山药

    ----曲阳

    春山春水春意浓。

    乱星坠云,

    寂寞沙洲冷。

    不羡章台梁园月,

    常对四野万里空。

    秋风秋雨秋陌垄。

    落花成阵,

    黄粉对残红。

    触目枝头遭人妒,

    谁将硕果后土中。

    唐娜看完第一个开言,“不错啊,曲阳,不愧为我班才子,立意非常之好,这春种秋收暗合其中,尤其像你喜欢我的最后两句一样,我也喜欢你的最后两句,‘触目枝头遭人妒’多好的句子,真要是把山药挂满枝头,连苹果也得自愧不如。‘谁将硕果后土中’,原来皇天后土孕育的居然是养活多少人的山药,我喜欢。”

    李冬梅说道,“总体还是非常好的,只是‘寂寞沙洲冷’好像是前人的诗句,应该是苏轼的大作,这样直接借用好不好?而且这一句有点不压韵。”

    “大师,饶了我吧,实在想不出好句子,干脆盗版了一条,权当貂续狗尾了。但是,我这春秋的对仗,上阕写种,乱星坠云,你见过这种种法吗?下阕写收,黄粉对残红,多美的句子,多有宋词的哀怨!”

    “哎,说你胖吧你就喘了,没你这么自夸的。”令东平时刻不忘贬低曲阳。

    曲阳从炉灰里扒拉出几只烧得黑不溜秋的麻雀,女生们不想染指,吓得直摆手。曲阳把麻雀去皮,去头,去肠肚,塞到口中,嚼得津津有味。曲阳又扒了一只,女生们禁不住他俩的鼓动,吃了一点胸脯的肉,再不敢过问。

    令东平又拿过曲阳的词,斜着瞟了一眼,嘴快撇到耳后根去了。

    曲阳问道,“东平,怎么样,比你那顺口溜如何。”

    “旦球三他兄弟----旦球四。”

    “好哇,令东平,你拿个旦球三的出来。”

    “套苏东坡的词吗,谁不会,‘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曲阳打断他的话,“我觉得可以改一改,不如,三年寒窗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山药汤汤,无处话凄凉。学校的山药汤汤实在太难吃了,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李冬梅接着说道,“那下一句应该是,纵此相逢应不识,为什么呢,不是说,吃山药不削皮,节省下来买飞机吗。”

    唐娜着急的说,“被你说的我也想吃家里做的炒山药介介、炒山药片片,拌上酸焖饭,想起来就流口水,我想下阕可以这样接,夜来幽梦忽还乡,山药丝,山药片,山药介介,唯有涎两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我们还是得饿断肠,像我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一副饥肠辘辘,该吃点什么?”

    大家异口同声说道,“烧山药,烤麻雀。”最后大家经过整理,篡改苏轼大作《江城子》如下。

    江城子;山药

    ----令、曲、李、唐

    三年寒窗眼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山药汤汤,

    无处话凄凉。

    纵此相逢应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