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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泡黄尘第21部分阅读

    当面被人奉承。”

    曲阳拿过酒瓶子,给令东平倒上,又示意李东梅,李东梅指指茶杯。曲阳把杯子端起来,“东平,一晃我们二十几岁的人了,按说还年轻,可我就是想你们这些同学们,想起咱们一起念书的时候,人家说爱回忆过去是衰老的标志,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两人又干掉一个,令东平夹口菜,“老了,也未必,我们应该是成熟了,上学那阵,多傻呵呵。”

    李东梅忽然插了一嘴,“你还傻呵呵,一会儿田芳兵、一会儿任美兮的,过得多丰富,多有滋有味啊!”

    令东平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咱那就是三伏天割莜麦,有点早熟。”

    曲阳喝了一杯,“是啊,这些人都哪里去了,没了踪影。”

    李东梅盯着曲阳,“谁也没有没了踪影,倒是你,人间蒸发了一样。”

    曲阳端起面前的酒杯倒在肚里,一股酸酸的味道,他使劲咬牙眨了一下眼睛,“我哪里是失踪,我是被学校开除了,实在没有脸面再见大家,我希望我能混出个模样,没想到几年后,我除了脸上留下一道疤,手指头少了一个,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李东梅惊异地看着曲阳摊开在面前那残缺的手,不自主地用手捂了嘴,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好冷冷地看着那只曾经带给自由温柔的手。

    接下来令东平频频举杯,曲阳早已来着不惧,几天来发生的事让自己分理不清,只想把那辣汤儿一股脑儿灌下。

    李东梅说,唐娜家里找了关系,走了某位领导的后门,留在包头市一处矿区当老师,任美兮居然去了电视台,也不知什么门道。还说和牛换小通过信,现在西北大学上本科,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天之骄子应有的气度。

    曲阳听着,不住地点头,“我有一次回家的时候,碰到牛换小,那时师范没有录取他,消沉的厉害,真没想到,因祸得福,是咱们班考得最好的,本科毕业,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其他人呢,你们还知道谁的消息,我到想起一位,那个阿舍楞,我在包头碰到一次。”

    李冬梅没有表情,因为她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令东平一撇嘴,“他在包头能干什么?”

    “打手,替人消灾那种。”

    “他也只能干这个,他现在是个逃犯,警察还在找他呢!”

    “啊,不是吧,东平。”

    “什么不是,你还记得咱们一起跟着阿舍愣去民中找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

    “黄莲莲。”

    “对,对,黄莲莲,前两年黄莲莲订婚了,阿舍愣这家伙发了疯,捅了和黄莲莲订婚那男的一刀,就此消失。”

    “那男的怎么样?”

    “好像也没大事,反正没死。”

    “其他人还有什么消息?”

    “刘亚东已经结婚了,估计孩子都两三岁了,王飞没见着,不过听他们村子的人说,好像在包头收破烂。”

    “收破烂,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吧!”

    “收破烂怎么了,说是收破烂,可能连收带偷,据说过得相当不错。”

    “当年我们俩一起去偷学校的书,最后王飞被开除了,说起来阿飞对我有恩,偷书的事他一个人担了。唉,咱们尽说别人了,说说我们吧,李冬梅,你呢?。”

    李冬梅早已放了筷子,斜靠在椅子上,听曲阳问才坐直身体,“我能怎么样,没有门路,只好回来教书呗。”

    “那挺好啊,回来教书不是大家当年的理想吗?”

    “理想,谈不上什么理想,人家一个个留在城里,看着总觉得自己那也配叫理想?。”

    令东平喝了一口酒,拍了一下李东梅的肩膀,夸张地说“东梅同志,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城里有什么了不起,家无隔夜粮。现在改革开放,都放开了,铁饭碗也不保险,几年之后,城里有什么咱村里就有什么,城里乌烟瘴气的,你没瞧见那大早上,上个厕所还排队。倒是咱这里,一派田园风光,那诗里咋说来着,‘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流水黄花,忘我天涯。”

    “东平,你这诗咋这么熟呢?”

    “能不熟吗,你忘了‘鸡肉汤汤蘸素糕’了!”说完,三个人笑到眼泪飞出来。

    那曾经的一幕幕有如幻灯片一样,在曲阳脑海中闪过,那个青春无敌的年代,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只能留在遥不可及的记忆里,咀嚼,回味。

    “张老师转正没有,我记得咱俩开玩笑,你说当了教育局长给张老师一个指标的。”

    令东平板了脸,“可还没等到那一天,便回家种地了。这些年分配来的毕业生多,一部分民办老师便丢了饭碗。”

    “这么说是李冬梅抢了张老师的饭碗。”

    李东梅急忙摇头,“我教小学。”

    大家又笑了一通,却笑中带泪。

    令东平又去倒酒,却发现瓶中空空,李东梅示意差不多了,令妈妈也过来说别喝了。令东平看着曲阳,那意思还喝吗,待令妈妈走开,曲阳马上表示肯定。两人接着开了一瓶,喝到最后,自主权完全交给了酒,只有一副皮囊戳着那里,机械地举着杯。然后曲阳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拉着令东平的手不住地重复着,‘我妈死了,我大不理我,现在没有人瞧得起我,兄弟能怎么办。吃喝嫖赌,我也不想,可是我要挣钱,我要证明我自己,让人刮目相看,让苏曼后悔离开我。’无奈言语不清,李东梅直摇头,令东平一头雾水,“苏曼是谁?”

    是啊,苏曼是谁?她似乎只剩下一个动听的名字。

    令妈妈走过来悄悄拿走了酒瓶子,李东梅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曲阳夹了外套,摇晃着往外走,任由眼泪横着飞,令东平卷着舌头,“回去告诉你哥,把孩子的出生日期往后报一年,免得罚款。”

    曲阳头也不回,拉了一下令东平的手,冲开李冬梅与令妈妈的阻拦,驾车扬长而去。回到家一头栽在炕上,人事不省。

    曲老三叹了口气,冲泡了一杯浓浓的大砖茶,推到曲阳跟前,转身捅旺了炉火,火苗子腾腾地迸射着激|情,忽明忽暗光斑游离不定,在灰白的墙壁上投射下一片离奇的魅影。

    第三十四章:野味吃饱又想起家禽

    第三十四章:野味吃饱又想起家禽

    整个年过得平淡无奇,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红火热闹,只有小月穿着新衣服蹦跳着自己的春节,这个年属于孩子。

    初二早上,曲阳简单收拾了一下,跑去妈妈坟前烧了回纸,匆匆向哥嫂告别,只有小月站在大门口,迷惑地看着轰隆隆作响的汽车,透过倒后镜,曲老三出现在大门口,曲阳忙下车,曲老三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两年前,一个女娃娃来找你,留下的。”说完,转身拉起小月向院子里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记住,走正道。”然后转身而去,留下一个的背影被朝阳投射在大地上,摊成模糊的一片。

    曲阳狂奔了几十里路,把车停在路边,展开那封信,那是几行熟悉的娟秀笔记,流淌着一排排相思红泪。

    曲阳:

    你在哪里,我找遍了整个包头没有你的消息,我错怪你了,请原谅我,你一定要来找我,无论什么时候,切切!

    苏曼

    曲阳把那封信用双手揉作一团,扔出窗外,猛踩油门向前开出几十米,一个急刹车又停在路边,透过倒后镜隐约还可以看到那个白色的纸团还在孤独地停留,曲阳仰天深深呼吸一次,猛地拉开车门,狂奔过去从雪地里捡起那团冰冷的纸,贪婪地捂在胸前。

    包头城到处弥漫着节日的气氛,空气中一股淡淡硝烟的味道,不是大战后的萧条,而是盛世下的喧哗。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还有火红的对联贴在任何一个有门有墙的地方,偶尔还有舞龙的队伍经过,在开门营业的店铺前张牙舞爪一番讨彩头,‘吓’得店主慌忙献上烟酒或者人民币。

    下午的时候,曲阳在路边买了两个点心盒子,直奔工业路段彪的家,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反应,正待离开,小玉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顺着楼梯爬上来,几根手指夹着根草棍子正在剔牙。曲阳向小玉身后看看,“彪哥呢?”

    小玉并不回答,吐了草棍子在楼道里,伸手掏出钥匙开了门。曲阳进门把点心盒子放在墙边,坐在沙发上,“彪哥呢?”

    小玉慢条斯理地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看着曲阳,“你是希望他在哪,还是希望他不在。”曲阳一脸尴尬,坐着傻笑,只听小玉拉长了语调接着说,“人家买了新车,回去给他老爹老妈显摆去了,我才懒得跟他去。”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留下曲阳,呆坐着沙发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墙上的挂钟和心脏起了共振,蹦蹦作响。

    这时,卧室里传来小玉急促的声音,“妈呀,这是什么,曲阳你快来。”

    曲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在哪呢,什么?”但见小玉立在床边,穿着三点式的内衣,笑盈盈地看着慌乱的曲阳,然后一下子扑过来,两人翻倒在席梦思上,一阵手忙脚乱,席梦思有节奏地发出金属伸缩的声音,连日来所有的苦闷在那一刻一泄千里,随这一番抖动而飘然逝去。

    小玉点燃了两只支过滤嘴香烟,给曲阳递过来一支,曲阳拉高了枕头,学着小玉的样子吐着烟圈,可无论如何都一团糟,换来小玉一阵嬉笑。

    曲阳翻身下床,小玉将被子裹在胸前,“别走了,段彪今天不会回来的。”

    曲阳笑笑,“我还是走吧,嫂子再帮我拿些钱,回家都花完了。”说着这话,刚褪去的红晕又浮上脸,小玉二话没说,从床头柜抽出一沓,“明天早点来。”

    看门大爷蜷在门房里,煮着一碗方便面,曲阳把一只烧鸡放在面前,害得老大爷不住地骂三个儿子不孝。大黄依然没有回来,估计为情所困,跟着人家回家认亲去了。

    曲阳躺在床上,思前想后,盘算着。任由意念有如脱缰的野马,纵横驰骋,条条都是发财的梦。他打开床边一个八音盒,传来那首熟悉的曲子《致爱丽丝》。这支让他听了无数次的曲子,一度让自己活着那个美好的回忆中。今天听来,那金属发条的嘎巴声,刺耳欲穿,让人不可忍受,曲阳起身把它关掉,连同兜里的信一同塞到箱子底。

    刚过破五,曲阳便给设计院的王致和打了电话,这小子一个冬天在家里面对着婆娘那堆肥肉没有食欲,听到曲阳的声音顿时来精神,一阵风似地跑来。王致和虽说比曲阳大十几岁,可人们不都说了吗,有几种关系最经得起考验,‘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曲阳没有扛枪的哥们,同窗也不完整,大多没有联系。倒是王致和,越处越铁。两人把车开到大青山腹地,胖老板早已把炖好的大雁、野鸡端上桌,还说有天鹅肉吃不吃。曲阳一挥手,往上端。王致和给阻止了,“说天鹅是药死的,咱上有老下有小,没必要舍生忘死。”

    曲阳一笑,“王哥,我还以为,是因为天鹅是保护动物呢。”

    “屁,不保护人们还不吃,越保护越吃,迟早吃断种。”

    两人开了一瓶本地出产的骆驼酒,推杯换盏起来,待到情浓意浓,曲阳扯到了正题上,“王哥,我也想包点工程,你给指点一下。”

    “包个工程有什么技术含量,你每天跟着段彪,还不知道工程那点烂事。”

    “我是说,我两肩扛个脑袋,别无长物。”

    王致和沉吟了一会儿,“先弄点钱吧,没个十万八万,拉不开弓啊。”

    “段彪什么都好,就是不给钱,我经常是兜比脸干净。”

    “我银行有一哥们儿,叫朱卫红,下次吃饭叫上,给你介绍一下,将来没准能用上。另外,最好能从段彪那包点小工程,比如钢筋什么的,慢慢来,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哎,巴盟矿上的活不是拿下了吗,还愁没活。”

    “拿是拿下来,不过段彪根本就没打算干,年前直接转包给一后山人,段彪清汤利水赚了几十万,这不,年前去买什么奥迪100。我听说后山人自己也没干,转手给了三四个包工头。”

    “这年头倒爷最牛逼,倒爷中最牛逼的莫过于倒工程了,就轻工局那工程都被倒了五六手了,我都怀疑怎么盖起来。”

    “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总结了一下也就两条秘诀,一是偷工减料二是克扣工资。”

    王致和拍拍曲阳的肩头,“还得会送,这溜沟子舔屁股也是一项技术。”两人大笑了一番,这王致和野味吃饱又想起家禽,免不了找个养‘鸡’的地方,潇洒一回。而且还理由充分,按臭豆腐的解释,‘宴会’在古时候是两个词,宴是宴,会是会。望文生义,按字面意思理解,‘宴’是在屋顶下日女,‘会’是‘人云’,听别人说话。既然是老祖宗遗留下来传统,就应该固守并加以发扬。曲阳本想说,古时候是繁体字,‘会’应该写作‘會’,可刚到嘴边又咽下,心想,要是王致和看到‘會’字,不定又要想到什么变态古怪的玩法。

    夜阑人静,曲阳刚进大门便看见一个光头,在门口晃,原来是阿舍愣,嘴角斜叼着烟,脖子上挂在一个亮闪闪的链子,一只耳朵上还有一只耳环,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曲阳上去打了阿舍楞一拳,“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阿舍愣有点不好意思,“也算是职业装吧”,说完撸起袖子,满是青龙白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

    这家伙听说曲阳春节回家,忙打听黄莲莲的情况,听说情敌还没死,脸上绽开了笑容,呲着大黄牙,接着又后悔刀子下得浅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吃吃喝喝曲阳连着招待了几天,临走又借走几百元,阿舍愣斩钉切铁地说,“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一定吱声。”那神情不容质疑。

    曲阳笑笑,“我怕横尸街头。”然后望着阿舍愣背影沉吟半晌,也许此人可用。

    段彪卖掉巴盟的工程是因为在包头有了新项目,然后雄心勃勃地注册了一家乾坤建筑公司,摇身一变,变成段总。小玉也不含糊,硬是挂了副总的名号,其实主要负责看住出纳,顺便假公济私塞满自己的腰包。曲阳负责大小一切事宜,只是不管钱,不过也离钱并不远。比如上回结算轻工局的账款,段彪批了两万元送给高局长,曲阳贪墨了五千,高局长大笔一挥多结算了十多万元。

    曲阳忐忑了几天,好在轻工局的账款顺利到位,段彪也没有表示异议,曲阳的心踏实下来,找了一家邮局,做贼似的寄回家,留了一千,添置几套行头。有时也多开两张加油的发票,心里当然理直气壮,你不给我发工资,我只好自己给自己发。有时也觉得挺悲哀,为了几百元钱,把自己给出卖了。

    可是出卖的不只是灵魂,还有肉体。段彪处处留情,那里有心情回家交‘公粮’,可小玉毕竟青春年少,可苦了曲阳,隔三差五的接到小玉的暗示,免不了抱着普度众生的想法做做好事,心想段彪一天祸害良家妇女,自己也算替天行道。可有时也挺悲哀,感觉白天给段彪打工,晚上给小玉打工。好在时间是一剂万能良药,让一切都变得麻木不仁。

    这天,曲阳喝了二两小酒正在睡觉,忽然床铺一整剧烈的摇晃,桌子上茶杯酒瓶自己长了腿,一通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紧接着传来轰隆隆低沉的声音,像滚雷,像千军万马,仿佛就在身边。曲阳急忙起身,却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占据了整个心灵。也就十几秒钟,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段彪打来电话,询问工地事宜,曲阳看了窗外一眼,“彪哥,楼房没塌。”

    大街小巷上迅速挤满了人群,议论纷纷,电视里,女主持人一脸的凝重,“我市发生6。4级地震,根据国家地震台网中心发布数据,地震中心位于我市哈业胡同,具体损失情况不明,人员伤亡不明,请各位市民保持冷静,请勿慌乱。”

    过了一段时间,也不知谁这么有心,电视里给出详细数据,‘地震中死亡26人,受伤364人,房屋破坏面积2000万平方米……直接经济损失15亿元。’一股巨大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包头市,错位的楼房,扭曲的广告牌。曲阳也空朗朗的,打电话给令东平,将军乡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