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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44部分阅读

    ,被你带走,你更不会来。”

    聂向晚将竹篮换到另一只手上,放在身后提着,拉开与叶沉渊的距离。她想起那条白围脖,极是痛心,冷脸说道:“天气转凉,兔子没了毛皮御寒,会冻死。殿下自己倒是吃饱穿暖,偏生不可怜那些无辜的性命。”

    叶沉渊立刻答道:“那是貂毛。”

    聂向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又加上一句:“不骗你。”她摸了摸雪兔,觉察到毛质确有不同,才松口气。

    叶沉渊见她站着不动,拉她坐下。

    聂向晚直接问:“殿下唤来乌尔特人,到底有什么居心?”

    叶沉渊伸手摸进她的衣袖,握了握她的手指,觉得冷,便唤院中唯一留下的侍女胭脂婆拿来貂皮暖手抱,给她捂着。见她推脱,他索性拉住她的手,放在脸上贴了贴。

    聂向晚慌忙收手,忍不住说:“殿下的脸比寒冰还冷,实在是不敢让我造次。”

    叶沉渊微微笑了笑:“我身上是热的,你来试试。”

    聂向晚退远了些,再提话头:“那乌尔特人前来北理——”

    “那便是我送给你的大礼。”

    125诱酒

    聂向晚心里生奇,再也顾不上兔子,将竹篮放在石桌上。叶沉渊撤了花枝,从秋千上挂着的纱棚里取出两片洒了药水的车前草叶,在兔子跟前晃了晃。那三只雪兔本是赖在花被上打滚,闻到熟悉的味道后,突然齐齐立起身来,将双腿搭在竹篮边框上,伸头去嗅悬在半空的草叶。

    叶沉渊驯了极久的兔子,今日小露一手,无奈聂向晚没有注意到。她只是问:“殿下此话何解?”

    他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曾对你讲过,乌尔特族与亲人失散的故事。”

    “是的。”

    “那么此刻,乌尔特族来北理,时机显得刚好。”

    聂向晚越听越惊奇,不自觉地挺直腰身,端坐在椅子上,皱眉推敲听到的答复。叶沉渊转头看看竹篮里的兔子,见它们因为没得到往日必然撒下的草叶,而作出的一副戒备模样,嘴角不禁又掠开笑容:“都是一般傻气。”

    聂向晚听他岔开话,回神问道:“什么?”

    叶沉渊却不答,只是笑。

    聂向晚皱眉道:“殿下绕来绕去都不肯告诉我,那乌尔特族出兵的理由,只推说送礼给我,让我好生捉摸不透。”

    叶沉渊抬手抹去她眉间的皱褶,温声说道:“留下来吃晚膳吧。”

    她推开他的手,冷淡瞧着他。他兀自摸了摸她的头发,仍然低语道:“留下来。”

    院外秋阳高照,天外传来雁子清亮的叫声,除了叶沉渊的软语之声,四周落得极静。聂向晚看着叶沉渊温润的眉眼,似有光华流动,恍惚记得,十年前,他也曾这样对着她,为她穿衣梳发,照顾她的起居生活。那时的她中毒将亡,他依然待她如掌中至宝,事必躬亲。

    聂向晚垂下眼睛,神色已是温和了不少,应道:“好。”

    一只鸽子咕咕叫着拍翅飞走,兔子听到动静,又昂起头。在清净四境中,聂向晚回过神来,催促叶沉渊解释乌尔特族出兵的缘由。叶沉渊不语,她将手搭上他的左臂,推了推,说道:“殿下越是拖沓,我越是觉得殿下不安好心。”

    “叫我阿潜。”

    聂向晚怔忡一下,道:“殿下都这般年岁了,再被称作‘阿潜’,十分不合时宜。”

    叶沉渊抬眼望过去,淡淡道:“你是嫌我老?”

    聂向晚抿唇不语。

    叶沉渊遽然冷了眉眼,说道:“即便我是这天下人的殿下,也只是你一人的夫君,夫妻之间平称名姓,有何不合时宜?”

    聂向晚静静看着他,面色谦和,心底却忍不住腹诽个不停,太子府里还留着一个阎良娣,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怎能算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不过,她极早就打定主意不随他回去,与他斩断一切纠葛,这些题外话,她是断然不会提的。

    叶沉渊只觉腹内血气翻滚,情毒之痛像是烧沸的水,层层叠叠涌上他的喉咙。他极力克制一刻,暗中调息吐纳,平复疼痛。

    聂向晚看出他的异样,渡气给他,低声道:“殿下别动气……对身子不好……”

    叶沉渊依然枯坐在凳上,似一尊石像,冷着眉眼,挺直着背,不言不语。

    聂向晚涩声唤道:“阿潜……”

    叶沉渊转头看她:“肯唤我为阿潜了?”

    她为难地摸摸脸,说道:“殿下原本就是储君,足踏至尊之位,若是被旁人唤作小字,恐怕有失风仪。”

    他淡淡回道:“当初你在地上爬来爬去时,怎么不提我的风仪?”

    她语塞,连唤几声见他不回头,转到他跟前,低声说道:“我知道是我错了,对不住你。风起凉了,你回屋去歇着吧。”

    他亦然看着她,面色不兴波澜,连语声也是淡淡的。“真想讨巧赔礼,就得听我的话。”

    她叹道:“好吧。”

    聂向晚温驯异常,一派恬静地坐着,很讨叶沉渊的欢心。当即,他就解释了乌尔特出兵的始末。

    乌尔特族在三十年前被三宗坞主攻破,被迫退向域外,远离了冰原。族内被抓的男子与北理民女通婚,留在宗主坞堡内,诞下子嗣,与子嗣一并被充作为农奴。

    叶沉渊说道:“此次李若水大婚,我料想宫廷之中必然会发生一些变故,便写信督促乌尔特族亲王出兵,既能帮他找回散落的族人后代,也能解决外围的问题。”

    聂向晚奇道:“外围能有什么问题?”

    叶沉渊哂道:“你能去袁择坞堡,大抵不过是鼓动农奴反主,趁着袁择杀进宫,再布置人去堵他后方。这计策虽是好,却有些风险。农奴既然敢反主,自然也敢反你,一旦他们提出的要求没达到,下个打劫的便是皇廷。”

    聂向晚微微笑了下,没说什么。他的话可能有偏差,但预想的结果却是正确的。几日前,农奴自发组成大军,浩浩荡荡朝着伊阙杀来,剿灭了三宗溃散的甲兵,却也胁迫皇廷立刻同意分发土地,与谢照禁军对峙驿台,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叶沉渊再道:“乌尔特族一来,可以替你解决天大的难题,一半农奴分化出去,回到原居地,所留下来的人口必定是北理嫡派血系,难以生出二心。那聂无忧分发土地时,也能省下一些,便于他屯田养兵。”

    聂向晚转头用眼角瞟了下他,问:“你会有这样好心?做些造福于北理的事?”

    叶沉渊笑道:“我长年吃荤,偶尔吃吃素也是极不错的。”

    她狐疑地看着他,面色犹带不信服之意。

    他淡淡道:“北理已是我囊中之物,我只希望,能早些带走你。”

    她追问:“我的事怎与乌尔特出兵有关联?难道说,他们一来,我就能随你走了?”可是先前,他说乌尔特是为召回本族后裔而来,也便于帮她解决外围的围困,她是信的。至于这后来的一句,她决计想不通道理。

    她暗自揣度,他现已中毒,折损了功力,以他目前的处境来看,是她威胁他才对,遑论他能带走她。然而转念一想,他的心计一向多,连她布置农奴闹事、在宫廷夺权的事情都能预见,这还有什么后继变故不是他能掌握的?

    聂向晚抑制心内惊奇,继续试探道:“殿下既然沉着在胸,怕是已经准备好了吧?”

    叶沉渊冷淡道:“你唤我殿下,即是承认我储君身份,君臣需有别,我必须撵开你,不答你话。”

    绕了一个时辰,眼见又回到称呼问题上,聂向晚算是心悦诚服地低下头,唤了声:“那,阿潜告诉我吧。”

    叶沉渊拂去袖上秋海棠花瓣,漫不经心地说:“阿潜不方便答,你还是死心吧。”

    聂向晚呆立一刻,见他笑着,微愠转身,朝院子大门走去。他在身后不咸不淡开口:“你答应过我,今日要听从我的吩咐,我不唤你走,你怎能私自离开?”

    聂向晚继续朝前走,一道袖风从她身边滚过,唰地一下将院落大门掩上一扇。她见状顿了下,转身道:“我且问你,作为东道,我待你可好?”

    叶沉渊微微一笑,敛了敛唇,不答话。

    “你曾怪责我,不关心你住在哪里,吃些什么,睡得是否安稳。我都着手一一解决,让你住得舒适,吃得香甜,睡得安稳,衣食虽不至于精贵,但也强过殷实之家,你细心想想,我说的可有错?”

    他看着她的脸色,忍笑顺从答道:“无错。”

    “那便是了。”聂向晚淡淡地扬了扬眉,说道,“你接受我的馈赠,即是客人。客随主便,这个道理还是要讲的,现在主人要走,食客怎能阻拦?”说着,她已抬脚迈过玉石门槛。

    身后传来胭脂婆极为困顿的声音:“公子,照着这食谱上说,爆炒兔肉需加入姜末葱花,用火焖过才能起锅。这样一来,味道重了些……”

    叶沉渊淡淡说:“无妨。”

    聂向晚踌躇一下,终究走了回来。她抢到石桌旁,又要提起那篮兔子。一截花枝伸过来,用力粘上框篮,惊得兔子乱滚乱爬。她在脸上痛惜不少,又伸手去拂开花枝。叶沉渊再次取过车前草叶,在兔子跟前晃了一圈,诱得兔子傻兮兮地立起腰身,伸头去嗅叶子。

    聂向晚看见三只雪兔齐齐站起,一动不动地瞅着他,惊异不已,手上竟然忘记了动作。

    叶沉渊暗自笑了笑,哄着她坐下。

    天外无风,花自翩跹,拂送暗香。静默的午后,烹茶便成了叶沉渊着意消遣的事情。他唤来胭脂婆当庭演示茶道,胭脂婆得他三日指导,技艺不可同日而语。

    宅院门廊上布置着一道桌案,旁边配齐木炭、红炉等物,映着窗前青竹碧色,显露一派恬静之态。胭脂婆洗净手,跪在席上,化开雪泉水,放在鍑锅里煮沸。待水烫过三巡,她加上少量盐末调和味道,然后取极品香茗入沫饽,斟得两盏清茶。

    聂向晚看出了端倪,说道:“胭脂婆效仿的是古朝6羽煎茶法?”

    叶沉渊应道:“是的。”

    “你唤她来演示,又有什么主意?”

    叶沉渊淡淡道:“你在天阶山上,曾用过这种贵族斟茶法,可见对它较为熟悉。我唤她再演示一遍,显露每一个细节,就是为了让你放心。”

    聂向晚没听懂弦外之音,不答话。

    叶沉渊耐心说道:“前两日,她送你两壶花香奶酥茶,都被你倒了。我想你大概是防得紧,怕我在茶水中做了手脚,所以唤她当庭烹茶,给你新做一盏。”

    正说着,胭脂婆似是得到指示般,将半凉的清茶倾倒进碧玉杯,在杯口隔上一层雪巾。聂向晚看得心奇,胭脂婆拈起一撮桂花,捻在雪巾上,再用沸水烫过,沉下花香。最后,她从炉上取下长嘴铜壶,突然抬高手臂,当壶嘴离得杯口不足三寸时,她便激射壶水,将少量奶沫送进杯中。

    顷刻,一盏花香四溢的奶茶便呈到聂向晚面前。

    聂向晚微低头,闻了闻茶香,仍是不喝下。

    叶沉渊取来一碟水晶兔子糕,放在石桌上,淡淡道:“还是不愿喝?”篮子里的雪兔探出头,看着桌上的兔子糕,微微拨弄着前爪。他见了,卷起一片竹叶,挑出几滴茶水,送进兔子口中。

    兔子全数喝下,无异状。

    叶沉渊抬眼看着聂向晚,不说话。聂向晚哂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兔子不懂事,喝到什么自然不会对我说的。”

    叶沉渊再用花枝轻轻拂了拂竹篮,兔子受力而动,齐齐站起身子,又傻兮兮地与聂向晚对视。

    叶沉渊淡淡道:“就差唤它们给你施个礼,以示我未存异心。喝盏茶么,又不是要你侍寝。”

    聂向晚捂住发红的耳廓,愠怒道:“殿……你少说些玩笑话,或许我更能相信你。再说了,你三番四次送上来的茶,能随便喝么。”

    叶沉渊拂衣而起:“罢了。”转身走向内堂。

    126狙杀

    日暮,烟尘落下,树叶无风飘洒。

    捱到晚膳后,聂向晚不待叶沉渊发话,便匆匆忙忙赶回皇宫,继续起草土地分封的诏令。

    伊阙外街宅院内,万景静默,垂蔓花架四周浮起一层暮色,煊赫了清冷的廊道。

    叶沉渊掀开雪袍衣襟,端坐在椅子上,说道:“怎么样了?”

    此时,院外高大的榆树上才跃下三道灰衣身影,均是斗篷遮面,手脚灵便。他们躬身施礼,由着暗卫队长答话。

    队长说道:“回禀殿下,乌尔特亲王所带的队伍一路冲来,离此地还有二十里,北理两营禁军在城外结阵严待,不出两个时辰,他们便能遇上。”

    “谢照呢?”

    队长回顾一下所掌握的消息,仔细想好了措辞,才答道:“据下属传报,谢照本是在城外值守,忽截到一名白衣教巫祝的行踪,喝问那人一番,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然后,他便带着一队人驰向内城,在素食斋坊外巡查。”

    叶沉渊在三日前去过素食斋坊吃早膳,穿着白衣教的袍子,一路走得闲适,并未避开众人耳目。常人只当他是巫祝,敬而远之,只有逃出宫的那几名巫祝,见聂向晚待他亲善,能猜测到他的来历不简单。

    尤其巫祝们还曾听到叶沉渊抓住聂向晚手腕时,扬声说过一句:“我不是你的殿下,唤我阿潜。”

    叶沉渊存心要会会谢照,有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谢照寻来,向巫祝点拨身份、在外游荡半日便是如此。他不便去挑衅谢照,那么只能等谢照自己送上门。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聂向晚都不可怪责他。

    “竟然用了那么久。”叶沉渊冷淡说道,挥袖唤暗卫退下,“我当他聪慧,能早些推算出我在这里。”

    暗卫并不动,迟疑说道:“殿下染疾,内力亏损,身边只有我们三人,再唤退我们,恐生变故。”

    叶沉渊冷冷道:“退下!”

    那三人再不多话,齐齐鞠躬,翻身跃上树,顷刻隐没了身形。

    叶沉渊去内室,用药水净面,稍稍擦拭,便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酉时三刻,两列禁军扣缰疾驰,以虎狼阵势围堵住了外街,不放走任何一人。谢照兵甲未除,着黑金战铠,手持银枪,宛如游龙般掠向寂静的宅院。他的身后,仅仅跟从数匹骑兵。

    叶沉渊端坐在院,双鬓泛霜华,容颜清如雪。一旁的桌案上,平整放着古剑蚀阳,锋刃冷冽,嫣红胜血。

    远处,一人一马当前跃出,细看,还能看清来人脸上的浅显疤痕。

    岁月在即将对峙的两人身上,各自留下了沧桑的痕迹。或许这场争斗,从很早起就拉开了帷幕。

    战马冲突进院,谢照不停,眸子里的光蕴着一团清冷月华。及近,他一拔身形,似是腾渊的蛟龙一般,自半空中扬手,使出一记绝杀。银枪聚集了他的所有力量,尖锐地破开风声,径直劈向叶沉渊眉眼。

    叶沉渊伸手在桌案上轻轻一按,掠走蚀阳,同时避开了身形,只余下一袭袍角在风声里飞扬。那柄银枪赶到,刺向他的胸口,他提剑斜挑,将枪尖震开。

    叮地一响,有些微光火在庭院里落下,映着两人冰冷的眼眸,似是脆弱的招呼声。战马早先受惊,已撅蹄跑开。只过了一招,院子里的秋千便散了架,孤零零躺在垂蔓花架下。

    叶沉渊望进谢照眼里,冷冷说道:“等你很久了。”

    谢照亦样不假辞色:“若知是你,早些日子便不能让你这般快活。”

    叶沉渊掠开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你有这能力么。”

    谢照回道:“现在让你领教下。”

    两人说得冷淡,手上功夫未曾停下,强烈的杀气震得花枝叶末飞舞,形成一道道漩涡,吞吐着风声暮色。院外的骑兵眼尖,知道这场争斗不是沙场那般简单,纷纷避开锋芒,退向了街边。有一名骑兵担心谢照有了闪失,问道:“不帮殿下么?那人的剑气看着要烈一些。”

    被问者将他马头拉开,嗤道:“殿下就是怕我们吃亏,才不准我们进战团,你当殿下没有预计过这事?依我来看,殿下就是太磊落了,不愿意走快道儿发兵围歼敌人,只肯自己硬拼。”

    正说着,强烈的剑气从旁劈来,惊得战马嘶鸣一声,还来不及躲,就被削断了蹄子,跪倒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