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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49部分阅读

    需用清盐洗脸。我抓来石龙子丢你脸上,试探过你,那石龙子闻到清盐味道,舔着你的面皮,你极为害怕,也不敢伸手去抓。”

    胭脂婆悄悄拽回自己的手腕,没有成功。

    谢开言在手上使出三分力,再问一次:“姑娘贵姓?”

    胭脂婆咝咝抽气:“免贵姓句。”

    “什么名?”

    “句狸。”

    “古音钩,狐狸的狸?”

    “是的。”

    “与句狐可有牵连?”

    句狸翻了个白眼:“他是我哥,为人傻气得紧,不明不白丢了命,又觉得亏欠你很多,写信告诉我所发生的事,还巴巴求着我,以后若是见到你,一定要代他偿还你的恩情。”

    谢开言听她一席话,不禁怅然站立一刻,没了声音。

    句狸碰碰谢开言的肩膀,轻声道:“我不骗你。狐狸当真是这样说的,‘小谢是普天之下待我最好的人,为我做帽子画画儿,从来不会瞧不起我的出身’……”

    谢开言回神道:“既是如此,那便帮我装扮一番,带我出井关镇。”

    句狸吞吐道:“殿下太厉害……我怕他……”

    谢开言马上应道:“我护你周全。”

    每夜的沐浴晚课如常进行,只要一听到熟悉的短促喊叫隐约传来,底下守兵便会稍稍松懈心神,不约而同相互瞧了瞧。太子妃属奇人,竟然害怕沐浴净身,此事一度成为值守兵营的笑谈,只是迫于太子声威,他们才不敢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句狸带着斗篷披身的宫女匆匆走出小楼,向门口检查通行牌劵的长官禀告:“太子妃生气,唤我带人采山后的花草入汤水沐浴。”

    长官细细瞧了瞧两人容颜,见无异样,摆手放她们通过。

    句狸牵过一匹马,与宫女样貌的谢开言共骑,趁黑跑向后山,再辗转赶到井关镇外的官道上。逃离华朝人的掌控后,句狸捏捏谢开言下巴,迫她吐出塞住两腮的杏果,又就着水洗去她脸上的涂料等物,还给她一张素净的容颜。

    谢开言找到地图上标注的山窝,与秘密潜入的聂重驻汇合。两人互相说清随后的应对,再带着一队人摸向卓王孙停留的驿馆。

    卓王孙穿常服坐在灯下看医药典籍,窗台清风一闪,屋内倏忽多了一条人影。他抬头,便对上了最令他意想不到的面容,不禁说道:“怎会是你?”

    话一说出口,他马上醒悟到言辞不适宜,忙起身施礼:“太子妃深夜到访,定是多有不便之处,恕微臣失礼,不能去室外与太子妃叙话。”

    他的玲珑心思可推算出许多,比如谢开言确实诈死,后又被太子寻到;见她普通衣装夜闯馆舍,必定是抛却一贯的礼节,要做些不宜声张的奇事。

    谢开言挪开一步,避了他的施礼,交合双袖压住衣衫下摆,长躬身,不抬头。“不敢担当太子妃之称,我只是谢族人。请公子不必自称为臣下,我也不配接受你的礼节。今夜前来,是想请动公子随我去一趟连城镇。”

    卓王孙遥遥抬袖,想挽起谢开言的身子,急道:“太子妃不用多礼,折杀微臣了。”他看看窗外,突然醒悟到值守的侍从都已哑然无声,定是被控制住了行动,又叹口气说道:“看来太子妃是有备而来,微臣应不应,都改变不了结局。”

    谢开言长久躬身施礼,像是定住了谦逊的姿势一般,形同泥塑一动不动。

    卓王孙再叹气:“我应谢姑娘之请,请起身吧。”

    一行马队挑着风灯,打着华朝6运使的旗号,在夜间火速赶往关外。宽阔官道行到尾端,马队便开始翻山越岭。

    卓王孙在马车内安然独坐,句狸蜷腿候在一边,仔细瞧着他的脸。他冷淡不语,一路不曾说上一句话。

    句狸悠悠笑道:“果然有些殿下的风范。”

    卓王孙睁眼说道:“难道你们想要我装扮成殿下?”

    句狸摇头:“殿下比你仔细多了,他装扮成你,连小谢都分辨不出真假,若是你装扮成殿下,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被人识破。”

    卓王孙默然。他在六岁入太子府,由着修谬整治了骨骼外形,便是为了做太子的暗身。十六岁行成|人礼,他离开太子府,仍然觉得没有完全揣摩到太子的神韵,那种冰冷至极的决断嗓音,那种生杀予夺的王者霸气,与他内心教义不合,强迫他去效仿,即使不出纰漏,也必然会遭到他的抵触。

    “既然不想我装扮成殿下,那便是要我亲自出面,做回连城镇特使的身份了?”卓王孙问道。

    句狸笑答:“就这头脑,有点殿下的意思了。”

    卓王孙沉吟一下,敲了敲车门,对赶车的谢开言背影说道:“违背殿下意愿之事,我一律不做。”

    谢开言想了想,应道:“那先请公子去一个地方,再做决断吧。”

    马队弃车前行,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来到一座巍峨的高山下。聂重驻带队驻扎在山道口,听阵阵冷风滚荡而去。谢开言执意要求句狸作陪,句狸无奈,远远跟在她身后爬上山。

    “这是天阶山南麓,坡势最缓的地方。”谢开言细细解说周围地貌,与卓王孙保持得体的距离。只有他气息不继,步伐缓滞时,她才道声得罪,去扶他的手臂。

    “小谢等等我嘛!”远处句狸在娇喘。

    谢开言走回去,拉住句狸,将她带上山,安置在一块石座上。

    此时暮色渐沉,夜虫起鸣,谢开言站在山石上眺望,看得见极远处横卧的连城镇灰色轮廓,在苍茫的黄沙里,掩落得不甚清晰。卓王孙见她驻足不去,也不禁抬头远望。

    一道细带似的灯火游龙明明灭灭闪现在远方,无声无息地浮动着,走向了秋原牧场。

    “那是晚归的牧民。”谢开言释疑道,“每到黄昏,他们必然手持火把,唱着牧羊的调儿,一拨拨走向连城镇。”

    句狸用绢帕扇着脸庞,伸直两腿,细细地捶着,嘴里悠然唱起了曲子。“原野上的风啊,吹动芨芨草,谁家的姑娘,赶着马儿跑……”

    谢开言在一片悠扬的歌声里开口说道:“连城镇外是原野,原野左边是牧场,牧场里面有小河,河边的花草会唱歌。”

    卓王孙笑了起来。

    谢开言正色道:“我以前坐在河边,听着芨芨草在风中摇晃,总觉它生得过于微茫。后来牧场里的灯火亮了,撒落些明光过来,我才看到它与其他的野草一样,都长得不高。”

    卓王孙不明她的语意,仔细聆听。

    “草根呈红锈色,被腐蚀过,轻轻一搓,就能化成粉末。”谢开言看着卓王孙说道,“以公子的聪慧,应当猜得出原因是什么。”

    卓王孙微微动容:“怕是地底埋有异物。”

    谢开言点头:“连城镇前任镇主马一紫并不知晓,镇外原野上全部都撒满了红磷,只要有一点火花,势必引起汪洋火海。”她回头看了卓王孙一眼,笃定道,“但是,殿下知道这个事情。”

    卓王孙质疑:“你看牧民高举火把,不怕火星溅落下去,可见他们根本不知地底生了红磷。既然不知地底的隐秘,便不会散播开去,自然也不会传到殿下耳中。谢姑娘是如何推断出,殿下应知道这一切事?”

    谢开言静立一刻,听闻风声传回的响动。过后她才说道:“卓公子听到了什么?”

    卓王孙皱眉:“似乎是兵马的呐喊。”

    谢开言应道:“天阶山脚底有一座万人坑,装满了尸骨,每到阴雨天气,必定闹出些动静,如同此时。”

    句狸朝谢开言身旁靠了靠,拉住了她的手臂。

    谢开言兀自说道:“但是在万人坑底,又埋藏了数不清的黄铜铁矿。不仅如此,北理皇宫地底,也藏有奇珍异石,而这些隐秘,殿下实则是知道的。”

    卓王孙微怔:“我只听内子说过北理玉石宫殿的传闻,其余之事,一概都不曾听闻——”

    谢开言迎上他惊异的目光,笑了笑:“觉得奇怪是吧?尊夫人是地道北理国民,尚且不知这诸多传闻,那么,太子殿下又能如何知道?”

    142救城

    半轮昏黄的月亮升起在雾蒙蒙的夜空上,映得天阶山南麓的轮廓更加苍茫。

    谢开言拂了拂肩上的月影,说道:“殿下自十二岁起便流放至北疆,查探地质与风向,没人知道他走过哪里,又勘测了哪些土地。连城镇外的原野、天阶山脚底,想必他都是去过的,否则大半年前,他也不会听从我的劝告,在原野上免除干戈,止住战火,避开了红磷受热燃烧一事。殿下非常看重连城镇这块地界,除了它在战略位置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外,更重要的是,它能操控住通往天阶山的路,将万人坑底的藏铜处纳入自己的保护中。”

    卓王孙恍然。

    他回想起太子下达的诸多军令,知道谢开言所说不假。

    连城镇一向是太子中意的养兵之地,不准种植庄稼,只许牧马练兵,由此避开刀耕火种,保全原野上完整的地貌。与它衔接的便是北边的天阶山南麓、东边的北理国门户伊水镇。现今太子已经占据了伊水镇,继续向北理腹部推进战线,可以推断,他必定是用足够大的疆界范围将连城镇包围起来,确保它在自己的掌控中。

    卓王孙想通一番道理,不禁问道:“如此说来,殿下在一年前发动清剿狄容的战争,是为了夺取连城镇?而如今大举进攻北理,是因为殿下控制了连城镇,得到了稳固的屏障之后,继续推行的后继计划?”

    谢开言回道:“正是如此。”

    一旁坐着歇息的句狸插嘴道:“所以说,连城镇很关键呀。”

    卓王孙点点头,深思之下,并不应答。

    谢开言稍稍走上两步,对卓王孙兜头行了一礼,诚恳道:“请公子解救华朝与北理两国兵士。”

    卓王孙急忙伸手虚托谢开言的身子,无奈她躬身行礼动也不动。他不禁叹道:“谢姑娘又折杀我了。”

    谢开言依然保持谦逊请求的姿态,说道:“公子不问是什么缘由?”

    卓王孙避礼一旁,回道:“我大致猜出谢姑娘的意思。”

    “不,公子还未看出局势的严重性。”

    “愿闻其详。”

    谢开言拈起几枚石子,放在山道上,拟作地图,为卓王孙讲解连城镇军力分布的情况。“连城镇屯兵数目过大,已无处安放,因此,殿下近月将精骑调入镇内,将游散军士安置在原野上,即是表明,在知道地底红磷的情况下,他仍然决意打一场硬仗,不顾虑敌人用火袭一计。然而,一当敌人冲杀过来,葬身火海的必定是原野上的散兵。”

    卓王孙点头。

    谢开言继续说道:“殿下知道此举的关键,所以先驱动兵力占据了边境三郡,守护起北理通向连城镇的路径。但是,殿下防不住天阶山这条线路,因为北理有一支奇兵,能够翻山越岭,从陡峰背面插入,成就旁人难以想象的功绩。”

    卓王孙有所耳闻:“谢照统领下的轻骑?”

    “是的。”

    卓王孙嗟叹:“听闻过谢照落草狄容,在天阶山来去如风的旧事,没想到,他还能威胁到殿下一意收服的后方。”

    谢开言起身再次躬身施礼:“请公子随我去趟连城镇,以华朝特使的身份,调开王衍钦的军力,避免一场流血冲突。”

    “我若不准呢?”

    “必有五万农奴军、五万轻骑冲出,与华朝守军决一死战。”

    卓王孙看向远方游龙似的军营烛火,沉吟许久,不愿轻易应允。谢开言看看月色,推算谢照所调派的胡军轻骑攻城的时辰,心底虽急切,面色依然保持着和缓。倒是斜卧一旁的句狸翻了个白眼,连声说道:“卓大人在考虑个什么呢?小谢阿照他们打这场仗是十拿九稳的,原野上的红磷又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没了,殿下借口不肯多增兵,就是怕这个关键处嘛!要我说,小谢还算厚道的,在打你之前先跟你招呼声,哪像殿下不声不响地就去打人家北理?我是华朝人,都看不得华朝兵流血牺牲的惨象,小谢说她是谢族人,用一个外人身份,拼命求你瓦解连城镇的兵力,其实是挽救那些华朝兵的命呀。难道卓大人还以为,在连城镇一打起来,我们华朝就必然会赢?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可是大实话,由不得你爱不爱听。”

    谢开言转头愠怒地看了句狸一眼,句狸撇撇嘴道:“得了,我还是一边凉快吧。”说着又软趴趴地卧在山石上吹风。

    卓王孙低头再沉吟,才问道:“瓦解连城镇兵力之后呢?谢姑娘打算做什么?”

    谢开言三次躬身施礼:“我会带五万兵力入驻连城镇,尽量闭门不战,守住连城镇,一直等到殿下在北理的全线战局结束。”

    卓王孙奇道:“无任何后援去守住一座孤城?”

    谢开言如实回道:“是的。”

    “你有把握?”

    谢开言笑了笑:“这是聂公子交付给我的任务,十分紧要。既然聂公子信我,无论多少艰难,我也必须守住。再说我只是拖延,并不迎战,较之北理腹地的战场,我这边清闲多了。”

    卓王孙问:“谢姑娘一直在说拖战二字,是什么道理?”

    谢开言回道:“实不相瞒,我认为连城镇的夺与取,能影响殿下随后的战局。”

    卓王孙作揖道:“请谢姑娘指点一二,让在下心中更明白些。”

    谢开言转身走向暗影沉沉的山坡,站在石台上远望四周寂静的山林。夜景如此广阔,毫无差别笼罩下来,即使是巍峨的天阶山,也得落在它的胸腹间,化为小小的一点。她迎风伫立一刻,感受天地浑厚的力量,始终没有言语。

    卓王孙却是以为她不便于解释,忙问道:“是在下僭越了么?”

    “与公子无关。”

    谢开言又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殿下素有雄心,想一举踏平北理,一统这内6大地。只是战争局势变化万端,怎能一一掌握在殿下的手里。据我估计,北理就有一处堡垒坚不可摧,使殿下不易攻打进去。殿下在初战时,曾令连城、井关、苍屏三镇战线首尾相连,组成围阵朝北理内6推进。我瓦解连城镇兵力,自然会破开殿下铁桶般的围困,减轻聂公子那方战局的压力。再朝后,连城镇又成为殿下的心头之患,聂公子若是守住了北理,可拿连城镇做和谈的筹码,与殿下商议息战的条件。”

    卓王孙一晚上听见诸多隐情,面色尚能控制住缓急。“殿下攻打不进的堡垒是哪处?”

    谢开言微微躬身:“我不便多说。”

    卓王孙有些不怿:“谢姑娘为何处处维护那北理?甚至不惜与殿下站在敌对立场上?”

    此时,一直不做声的句狸嗤笑了一下,看向卓王孙的眼色里,带了些讥讽之意。“我还以为大人有些聪慧,原来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

    谢开言再看四周夜色,没有捕捉到聂重驻发出的讯号烟火,心底缓解了片刻的焦虑。句狸吵嚷嚷要说什么,她连忙制止了,诚恳问道:“公子当真要知道?”

    卓王孙淡淡点头:“这一直是让我捉摸不透的地方。”

    “敢问公子,尊夫人目前在哪里?”谢开言不答反问。

    卓王孙不应声。

    谢开言看着他迅速冷凝下来的眉目,说道:“公子也知,一旦华朝攻打北理,置北理万千民众性命不顾时,尊夫人必定会赶回故国,与她的手足并肩站在一起。”

    卓王孙微微叹息:“我没想到阿碧有如此大的决心……”

    句狸插嘴道:“喂,这与女人的决心无关好不好!”

    谢开言待卓王孙完全平静心内伤痛,才开口说道:“我本不敢在公子面前托大,一一去说内中诸多牵连,但是我想,如果不能说服公子动身赶往连城镇,那么尊夫人护国卫家的心意,难免也会落空,所以在此请公子允许我费些时力解释一两点缘由。”

    卓王孙忙不迭抬手施礼:“请。”

    “公子幼时深受卓太傅教导,应当知道国与国之间最大的差异便是血脉延续及文化风俗。”

    卓王孙点头。

    谢开言续道:“那聂公子其实是南翎皇族后裔,我作为谢族首领,必然要辅助他建国立业,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聂公子体恤民众,宽厚爱人,处理北理国政有条不紊,一致获得我族上下的敬意。既是敬重,我必定不会弃他而去,对他的意愿,自然要一肩应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