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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8部分阅读

    要年轻人了?

    中央和毛主席对“一片红”这些知青以后还会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70届分配方案打破了很多已经下乡知青的幻想。

    它宣布结束“一片红”,开始分硬档(家中有兄姐下乡的)、软档(家中没兄姐下乡的)实行“四个面向”。这同当初“一片红”动员我们下乡的革命口号“接受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相比,显得很不一样。

    这让很多知青对下乡产生动摇,对前途产生忧虑,开始质疑“一片红”的产生,实际上是国家在安排城市青年就业时发生了困难,只不过知青不知情罢了。

    有人感叹命运不好,为何不早生几年或晚生几年?

    马车载着我们进入古城。一个闪电接一个闪电,没有雷声、没有雨点……

    蔚蓝的天空被乌云遮着,只露出那么一小块,西落的太阳硬从那一块蓝天里喷出她的余辉。

    四周的云,像粉红色的棉花一样;而西山的一段,站立在余辉之前,背后是耀眼的光芒。

    说这些还有用吗?我开始变得实际,过去和未来,我们都无法选择,我们能做的,就是在现有的条件下,解决眼前的问题:

    五十多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住在清真寺这个又破又旧的大院里,而这个清真寺已经被当地的回族多次讨要,要知青搬出去。

    知青点还能在此维持多久?

    在古城的十字路口,知青下车,可以看见知青点食堂袅袅升起的炊烟了。

    南边的山峰上,忽地一亮,最后的闪电一下划破云层,接着,撒下了稀疏的雨点。

    太阳的光芒还在,照射在雨点上,一望无际的雨帘,从耀眼到黄,从黄到褐,从褐到灰。

    雨很快就停了,湿漉的路面上、屋顶上,腾起阵阵热气,不一会就干了。

    黑龙江的夏天真的来了。

    57、江中弄潮 [本章字数:159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1 08:30:250]

    自那天下班时滴了几点雨,老天已经一个多月不见云彩,地都干得裂开了。

    我们用双肩把黑龙江里的水挑上来,倒在沙土地上。只见冒出一股气体,土就干了。

    如此抗旱不是办法,但不抗旱更不是办法。

    生产队的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古城西,是黑土地;一部分在古城北的黑龙江边,是沙土地。

    沙土地易旱,因此,抗旱就在黑龙江边。

    我喜欢去北面沿江的地干活。

    中午下班,我把衣服和工具托知青带回去,自己跳入黑龙江。

    南风阵阵吹来,黑龙江水起浪,拍打着我的肩头和脸。炎热的夏天,连风也是热呼呼的,只有黑龙江水,还是那么清凉,我一头扎进水里钻了一个猛子。

    记得少年时,我喜欢去黄浦江里游泳,几百米的江面,游过去再游回来。有时还到外白渡桥上,让同伴看到没有船来时,就站在桥的护栏上,高高地“插蜡烛”跳下去。有一次,被水上监察抓到,让我站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甲板上,烫得我两脚来回不停地交替。

    后来,我参加了上海市少年长泳集训,在水上监察的保护下,去黄浦江里游过一万二千米。

    东北人会游泳的不多,去年夏天,有一次狂风把江水刮开了花,一个巨浪连着一个巨浪,我迎着狂风跳入江中,把几个在江边捞柴禾的老乡吓坏了。

    我像在摇篮里一样,在水面上飘荡起来。一个浪头带着啸声扑来,我的手顺势往下一拍,头一拱,就被水抬起了一米多高,四周的水都伏在我的脚下。

    浪头过去,一下子我又跌下浪底,四周如同高山压顶,都是铺天盖地的水,我吸口气,闷头一扎,就把涌来的一排浪抛到了身后。

    江边岸上,断断续续地传来老乡阵阵惊叹和尖叫声。

    我喜欢水,我也懂得水,我能巧妙地冲过忽高忽低的浪,一起一伏,很自在很自然,像一只小鸟,出没在浪花里,飞翔在浪尖上。

    像这样顺着江从抗旱工地到知青点,才七里水路,三四千米,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而且黑龙江里水的流速很快,一蹬腿,就有五六米远。游累了,我就仰面躺在水面上,舒服地望着蓝天。

    等我游到清真寺下的码头,上岸到知青点时,那帮乘马车的知青也刚刚才到。

    晚上,在公社政治文化室与边防军搞联欢演出,我们生产队的知青表演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节目中最特出的是高朗和秦燕的男女声二重唱,还有就是我编写的朗诵剧《忆张勇》。

    张勇,是一位在内蒙插队的天津女知青,为保护集体的羊群而牺牲。

    为排这个剧,一个多月来,知青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

    谢幕时,台下的老乡大声叫好,这让知青感到十分欣慰。

    文艺小分队是在今年五月成立的,在今年“七一”党的生日时已经演出过。

    像什么舞蹈《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舞蹈《时刻准备打》。

    排练十分辛苦,一天大田劳动后,还要蹦蹦跳跳地,全是武术动作,练出一身汗来,经常要弄到夜里12点。

    这次“八一建军节”,公社又要我们知青点出节目和边防连搞联欢演出。

    负责文艺小分队的仲志红推托说没时间排练。

    其实,她主要是怕演的都是老节目,老乡看到重复的要喝倒彩。

    但经不住劝,仲志红终于肯接手抓演出的事,但提出一个条件:要我写剧本,演几个知青自己的节目。

    我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排练完节目,已是深夜11点多,为了完成编剧任务,我还要借着蜡烛光埋头整理着素材……

    不知谁养的一只小狗在门口扒拉着工具,“咣啷”一声,惊动了我。我才看一下钟:已经是清晨2点多。

    我推门仰身一个懒腰,昏沉的头脑才清醒一些。

    黑龙江的夏天,夜短日长,东方已经发白,太阳的一点微光把半边天映成了湖蓝色,带有一点浅浅的橙色。

    门前平静的江水映着天上的云块,云块在水波里微微颤动着。

    朗诵剧《张勇之歌》终于编好,四千多字。

    两天,48个小时,我只睡了七个小时。

    由于缺觉,精神不振。本来在炎热的夏天里,白天劳动,只要稍微挥动几下手,头上就会沁出流水一样的汗。这几天更是头胀眼花,浑身无力,无论在哪里,只要能靠着,一两分钟内我就能睡着。

    演出完毕,走出热哄哄的公社政治文化室,感到一阵清凉,发现密集的雨潺潺而下。

    我们抹着脸上被雨水淋得一塌糊涂的化妆,个个像鬼一样地大叫:明天不用抗旱啦!

    当然,也不用再熬夜排练节目了!

    58、捞漂流木 [本章字数:1795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2 13:20:590]

    在我的手记中,一直提到知青点,但没细说过清真寺。

    在古城江边的码头上,有一座年代已久的清真寺,这是用三幢房子围起的一个小院,院中央被几棵高大的落叶松和绿杨庇荫。

    文革中,清真寺不再有宗教活动,却成了生产队安排知青住宿的地方。

    北面正房的外窗和门檐上雕着精细的花纹,廊柱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那是女知青的宿舍;

    南面偏房较简陋,但也是青砖铁瓦,是男知青的宿舍;

    东面靠江的房子不大,成了知青的食堂,推窗望去,是“十里长江”和中苏对峙的两座岗楼。

    住在清真寺里,最难熬的是冬天。前半夜,屋中央的大铁炉被烧得通红,热得光膀子还流汗。下半夜,铁炉火灭了,寒风透过窗缝门缝,凉气袭人,大家戴狗皮帽护着脑袋,睡醒了,一脸的白霜。

    回族老乡还嫌知青占了他们的清真寺,隔三岔五就到公社去,要知青搬出清真寺。

    知青盼望有自己的房子,可是盖房的木头在哪里呢?

    就在黑龙江里。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每年春夏,老毛子在黑龙江上游的森林里伐木后,就会按8米长或10米长的规格扎成木排,拖到江边,准备顺江而下,经过”黄河”(黑龙江伸入苏联腹地的一条支流),水运至内地。

    但每年的大水都会冲散其中的一些木排。

    当地老乡都是”旱鸭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无主的”漂流木”顺江流失。而且,作为边境的黑龙江,当时连下江打渔都要特批,更不要说去捞苏联的木头了,边境无小事,事事通中央,弄不好就会引起两国外交问题。

    当然,偶尔也有被风吹至中方浅滩的漂流木,谁抢到手,谁就像发了大财一样。

    上海知青中不乏好水性,个别胆大的游到江心,捞到漂流木后,藏在下游的柳条茆子里,卖给当地老乡,五元十元;碰到运气好的大樟松,可以卖到30元一根,大致相当于农场知青一个月的工资了。

    下乡第二年夏,一天我休息在江边洗衣,远远地看见江心里漂浮着好多黑影,大叫:“来漂流木了!”叫声引来了高朗等几个知青,大家一起跃入江中,直至主航道,也就是边境线。

    激流把我推向下游,我拚命顶着水,撑起身子,伸脖一看,其他人没了,木头也没了?再回头一看,一根木头已经擦肩顺流而下。我在水中一个转身,双腿一蹬,追去了!

    一边游一边有点害怕,向两边望了一下,只见离中国远,离苏联近。

    这时,假如苏军巡逻艇出动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江心的水真凉,漂浮着白色泡沫、木屑、树皮,还有一股松油味。我终于抱到那根木头了,赶紧牵着它向中国的岸边靠。

    漂了八里,才在下游的城关上了岸。

    上岸回到青年点,听说高朗没回来。急得我们派人沿江寻找,一直到下游12里外的黄旗营子了,也没消息。

    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有老乡来告知我们:高朗把一棵木头拖到江边后,就趴在沙滩上不动了,后来被下游离我们8里地的城关南砖窑一个老乡接到家里,喝完姜汤躺在炕上呢。

    我们派马车把高朗接回来,只见他平躺在车板上,腰部以下,是数不清的血痕。

    听他讲,拖着木头靠岸时,激流冲得他根本站不住脚,只能被顺水漂着的木头拖着,因发大水而淹没在水中的柳条丛将他划得鲜血淋漓。

    还好没死人,说实在的,年轻人那时对死也没概念。

    三根木头,摆在清真寺的院子里。木头有脸盆般粗细,十米来长,溜直,是盖房的好料。

    有老乡前来出价,我们没好气地说:不卖,你看看这清真寺破的,我们要留着盖房。

    第二天,我干脆组织了4个水性好的知青,从上午开始,就冒着阴寒,与风浪搏斗。

    这一天,我们一共捞上了11根木头。

    从南砖窑到古城,见知青一趟又一趟赶着马车去江边拉木头,老乡人人都羡慕地睁大了眼睛。

    知青捞漂流木的事,惊动了县里,马上派官员来看知青住的清真寺。

    在全县将近100个知青点中,我们是唯一住在寺里,没有盖房的知青点,而政府所拨的知青安置费,都已经花在清真寺变宿舍的改装上了。怎么办?看来也只有靠知青自己白手起家了。

    在大队和插队干部的担保下,县里特批我们可以打造“威吾”(俄语“小船”),并通过几道申批,给我们颁发了下江作业证书。

    捞漂流木合法了!这在全县沿江知青点可算是独一份。

    清真寺的院子里,木头堆越来越高。

    插队干部老孙高兴地合不拢嘴,整天拿着尺,计算着已经捞上多少立方的木头?离盖房子还差多少木头?

    后来,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副老毛子的独眼龙望远镜,一涨潮就站在江岸上,朝江心张望。

    横着浮在江面上的,是樟松;在江面上一上一下竖着漂来的,是意松。他开始亲自指挥小船下江作业。

    我清楚记得那副独眼龙望远镜是50倍的。晚上,老孙让我用它来看月亮,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月亮上有山和坑,只是找来找去,没找到吴刚和嫦娥。

    59、牛家出殡 [本章字数:144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3 11:49:470]

    牛大爷的父亲去世了,79岁。

    昨天中午去看他时,老人还好好的,侧躺在炕上,腊黄的脸,瘦瘦的身子,轻微地喘着气。但牛大爷说:“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

    一家人已经帮老人穿上了新裤褂,脚下放了一只凳子,身旁放了一盘糖、苹果,还有一瓶桔子汁。

    队部活动室,几个木匠正在连夜打棺材,一块块的板材已经在拼装。

    听说,老人先前一下病情恶化,穿上了寿衣后,医生来打了一剂强心针,老人又精神了起来。

    终于,那剂强心针只让老人支撑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走了。

    他从炕上被抬到垫着棉褥的木板上,盖着新做的彩色绸棉袍,头上还盖着一块四方的黑缎布,两只脚穿着新袜新鞋。

    老人头部上方点起了一盏小油灯,发出残淡的黄光。油灯旁的小桌上放着四个果盘,里面有果仁、糖、苹果、饼干;另外一只碗里有一块鸡肉,肉上插着一把刀。

    村里的人都来帮忙了,光是切菜做饭的就有七八人;男知青也都来了,准备出点力抬棺材。

    老乡不让女知青来帮忙,说这是东北农村的规矩。

    棺材做好了,外表糊上了一层纸;里面的底上放有七个分币,按天上北斗星排放,表示死人灵魂上西天;棺材前贴着“牛老七十又九岁之灵枢”的纸条。

    规定的时间到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抬进棺材,在三寸半厚的盖板上砸下一尺长的铁钉,随着叮叮当当的榔头声,老牛一家哭声响起,越来越大。

    十六个人,每四人一角站好,只看见牛大爷举起一个瓦罐,用力往地上一砸,“咣当”一声碰得粉碎。

    担任司仪的老高大喝一声:“起灵喽!”十六人“嗨唷”一声齐喊,就把棺材抬起来了。

    棺材开始移动,最前面一男一女,各举着一根长杆,杆头弯曲,悬着一个纸花,纸花下垂着长长的飘带,在风中扬起。一根飘带上写着:“金童来引路”,另一根飘带上写着:“玉女送西天”。

    还有两人,一人拿根筷子,串满了一厚叠用黄纸剪的纸钱,有巴掌那么大,边走边扬,说是给黄泉路上的小鬼,让老人能一路走好。

    接下来在棺材前走的是牛家男丁,棺材后面是马车,坐着牛家的妇女。其他女人都被撵走,据说不准女人送坟,她们只能在三天后才能去上坟。

    路上,抬棺材的人累了,另有十六人换。只要棺材一落地换人时,牛家父子就跪下大哭。

    就这样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六七里外北树林的马道上,拉牛家妇女的那辆马车停在那里,不再前进,只有男人们,抬着棺材向前走。

    大坑一早就有人在那里挖好了,南北方向。牛大爷说:“老人生前喜欢钓鱼,放一个鱼钩在坑里。”

    众人抬着棺材慢慢往坑里落,牛大爷下到坑里,做出肩扛的样子。等棺材在坑里落好了,他又在棺材前放了一瓶菜,菜瓶子上搁了一只馒头;然后从棺材一头的小孔里拔出木塞,说:“埋的这地方能直接看到爱辉古城,留个小洞,好让老人晚上回家看看。”

    做完这些,牛大爷从坑里跳了上来,拿把锹先洒了三锹土,其他人这才一起动手,跟着一起盖土。

    司仪老高踢了牛家两个小子,说:“你们还不哭呀,再不哭没时间啦!”

    于是,呜哩哇啦地,哭声响起。

    坟起圆了,再放上一块圆土圪塔,众人才往回走。

    停在北树林道旁的马车早就拉着妇女先回家了。

    等我们回来,她们已经把酒菜张罗好。

    有的知青觉得牛家老人走了,本来就很伤心,还要花这么多钱招待大家吃喝,不好意思去,想回知青点吃饭。可是他们在半路上被牛大爷派人截了回来,死拽硬拉,非得让去喝酒。

    知青拗不过,只好去了,只见四五十个人,屋里屋外的正热闹地劝喝劝吃呢,已经没有了那一路上悲悲切切的氛围。

    据说,文革中东北农村,活人的事有人管,死人的事没人管。婚事是革命化的,不准这样吃喝,只能发烟发糖;但没人会出面劝阻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