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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12部分阅读

    往下落呢!

    黑龙江边上,经常能看到苏方从水中漂来的东西。

    夏天在江边铲地,中午休息时,我们经常会游到与江岸分离的江岔小岛上去躺一会儿。

    在那个小岛上,有时会捡到苏联的铝制水壶、写着俄文的画册碎片……这些从江面上飘过边境的异国物品,常常给年轻的我们带来很多新奇。

    但苏方从空中飘来的东西却不多,这让大家吃了一惊。

    有人大叫:“会不会是苏联派遣特务呢?”

    杜义田对我说:“走!去看看!”

    这时,降落伞已掉在半空中,马上就要落地了。

    我们奔跑过去,许多人也一起跑起来,甚至有人把马也骑来了。

    小时候练长跑的基础,帮了我的大忙,我一直跑在前面。大概跑了有三里地,上前一看,是个方盒子,外面缚着个仪器。那降落伞也不是布的,而是橡皮的,薄极了,听说里面装了氢气。

    这是一个测量天气的玩意,外表上没有任何字,是苏联的东西,顺着东风飘到中国这儿来了。

    大家虚惊一场。

    但边境上有很多事却不是虚惊。

    我亲眼看见过老毛子在中国安装的电话窃听器。

    那是在北树林,细心的放牛人看见树林中的电话杆上,有一很细小的缝,缝里嵌了根铜丝,一头挂在了杆头上的电话线上,于是报告了武装民兵和边防站。

    我们到那里,顺着铜丝,在土里查到了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盒子。小盒子里,是个像线圈样的东西。

    边防军说,这就是电话窃听器。

    那么安放的人到底是谁?他是怎么从苏联越境到中国来的?

    这都成了悬案。

    除了苏联越境到中国来的特务外,在下乡的后来几年,我们还听到过一些从中国越境到苏联的故事:

    富拉尔基农垦兵团有个上海知青,冬天溜到黑龙江边境线上,扔了一张纸条,被边防军抓了回来。纸条大意是想到苏联去,希望约个时间。这个知青被押到各个大队批斗,也被押到过我们的大队。

    瑷珲县北面有个生产队的某上海知青出身不好,他原以为“重在表现”,只要自己努力就行。没想到几年过去,表现得再好也入不了团,于是他失踪了。人们在他的箱子中发现上面摆着拾来元钱,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哪位好心的同学能将我的东西和仅剩的这点钱邮到上海我父亲那儿,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估计他是去了苏联。

    逊克县有一个来自关内的年轻人,表现不错,已经当上了武装民兵排长。但有一天他留下一张纸条:黑暗时离去,光明时再见。从此人就失踪了,肯定是跑去了苏联。

    在北安到西岗子的客车上,曾逮捕了一名女特务。后来说边防军的人说,她原是在呼玛插队的上海知青,偷渡出境后被苏联当局送到一训练基地,半年后即派往我国刺探情报。她潜回的前一天,身着苏联军服,戴上假鼻子,用望远镜查看熟悉我方地形,渡江的地方正是我所在的瑷珲大队头道沟。

    我们知青点的凤凰阿哥(知青点中最年长的,我们把他比喻成当年抽的最好的凤凰烟)也抓住过一个越境者。

    那是黑龙江冰封的季节,凤凰阿哥在江边干活,看见一个人影向江面上走去,于是大叫:“回来!”

    见那人不听,凤凰阿哥就踩着冰雪追了上去,在那人到达主航道(边境线)之前,将他逮住。

    后来发觉越境者是邻村的一个精神病人。

    尽管如此,公社武装部还是给凤凰阿哥发了一张奖状。

    89、蝈蝈笼儿 [本章字数:133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21 13:10:560]

    麦收即将开始,队里组织了芟刀队。

    知青中选了我。

    记得去年我们开始学习打芟刀,只是打点青谷子、青黑豆,都是喂马的。今年,可以打小麦了,心中有几分得意。

    可打小麦那天,我举着芟刀走到地头,心中不由一凉:别的芟刀手身后都站着捆个子的人,而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毕竟我是新刀手,谁都知道,跟在新手后面捆个子是很吃力的。

    我不管,只顾自己打起来,心想,反正队长会安排人来捆个子的。

    我那刀打起来还蛮带劲的,心中正高兴呢,冷不丁一刀扎进泥里,把土块打得老远。我连忙把刀从泥里拔出来,刀尖上晃着块泥巴还没掉下,就听见背后一阵笑声。回头一看,是当地女青年李小梅。

    她是捆个子组的组长,扎着两根小辫,穿一件浅色蓝格衬衣。

    笑完了,她才对我说:“打得很好,我跟你捆。”

    我心想,刚才还笑我,现在却说“打得好”,口是心非,你乐意跟就跟吧。

    我举起芟刀,追赶前面的刀手,但越急打得越乱。慢慢地,我被拉得越来越远,芟刀甩出的小麦乱糟糟的。

    我偷偷回头,看到李小梅正费劲地理着我甩下的小麦铺子,汗水浸透了她的蓝格衬衣。

    她见我站下来,就说:“我觉得你撩成趟子挺好。”

    我听后改了过来,果然,甩出的小麦整齐多了。

    偏偏这时,“哗啦”一下,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只听见后面“噗嗤”一声又笑了。

    我最恨这种幸灾乐祸的人,回头瞪她一眼。只见她笑嘻嘻地手里提着个芟刀耙刺。原来,芟刀坏了。

    我只好拎着那坏耙刺去修理。

    修好后,我扛着芟刀往地里走。李小梅跟着我,说:“你跟那些刀手吧。”

    我知道,那样我就可以少打一些,重新开始。

    我不理她,向刚才落下的一段走去。可能她知道了我的脾气,也不再吱声。

    一会儿,其他刀手午间休息了,我执意要打到头。

    我让她去休息,我自己可以一个人打和捆。

    谁知她两眼一瞪,挺不满意:“你再说一遍?”然后说:“咱们一块儿追上他们再休息嘛。”

    我不再说话,猛劲干了起来。太阳如火一样烫人,我浑身像出水里捞出来一样。她也埋头一声不吭地整理那乱七八糟的小麦趟子。

    四周静悄悄地,突然,从地头休息的人群里窜出好几个人来,有的拿芟刀在前帮我打,有的帮李小梅捆。

    来帮忙的老乡说:“你不熟练,慢慢学,不要累坏了。”

    知青说:“你就不知道吃饭呀,给你留着五个饼和黄瓜,在衣服下盖着呢。”

    打到地头了,我忍不住回头看看自己干的活,比上午好多了,芟刀打过的麦茬,贴着地皮,整整齐齐。

    李小梅也坐在最后一个捆好的小麦个子上,瞅着我打的小麦说:“你现在打得好极了,我坐在这儿看得高兴。”

    晚上,一抹红霞,打扮着堆起一溜麦垛的大地,我们坐马车回家。

    一天下来,我成了大花脸,累得浑身酸痛。

    “龙首破云腾,凤尾浣涧垂……”

    坐在我左边的当地青年杜义田吟了两句,这不是我写的吗?

    没想到,这才几天,我的那首诗词习作,竟然被蔡景行传到当地青年中,被他背得滚瓜烂熟了。

    我无声地笑了,心里有点得意。

    坐在我右边的李小梅递给我一个宝塔样的笼子,用小麦杆编织的,非常精细,里面还有两只叫蝈蝈。她告诉我:“叫蝈蝈每天中午都会叫,很好听的。”

    我累得不想说话,她又告诉我:“这么一转,宝塔笼子就会露出一扇门,然后拿点西葫芦的花放进去给它吃。”

    她看我傻傻地笑着,大声嚷着说:“你听见了吗?送给你,好好养着啊!”

    我接过蝈蝈笼,杜义田伸手抢去。

    李小梅又一把夺回塞到我手里:“这是给你的,好好拿着!”

    90、抢收动员 [本章字数:1642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22 09:59:300]

    天又下雨。

    开一天队委会。

    上午讨论到知青盖房子的事,引起了一场争议。

    今年,知青点盖了一排新房,只够给女知青住,还有30多个男知青仍然住在清真寺。按照计划,明年要再盖一幢。

    可是王队长提出,明年知青点盖房的事要重新讨论,因为今年生产队修建猪舍需要大量木料。

    这事是插队干部最关心的,可是老孙和老邵都不在,我就说:“该吃晌午饭了……”

    会议中断。

    我在吃饭时,找青年班子沟通了这件事,统一了思想。

    首先,明年知青点的房子必须继续盖。其次,要帮生产队积极出主意修好猪舍。最后,就算盖房一事与队委会达不成共识,也不要和他们闹矛盾,要让他们了解知青是顾全大局的。

    下午,队委会继续。

    我和几个知青队委帮生产队算了一笔账,修猪舍的木料需要多少?盖知青房的木料需要多少?现在木料还差多少?再说,修猪舍的木料规格小,盖知青房子的木料规格大,不要把队里现有的大木料全都划成小木料,可以到知青点备用木料中来串换一些小规格的。现有木料在保证完成队里猪舍修建后,余下的大木料加上明年还可以捞更多的漂流木,应该不至于停下知青点的盖房。

    王队长见我们讲得头头是道,转变了口气,说:“只要知青点能把零碎木料拿出来,修猪舍也够了。明年知青房还是要盖的。”

    其他队委也纷纷发表意见:“知青房不盖不行啦,还是要先考虑知青盖房,猪舍简单修修能过去就行了。”

    下午五点,生产队开贫下中农会,让我们五个知青作为代表参加。

    几天来,老天爷和我们作对,雨水连绵不断,地里的小麦出现撑芒,有发芽的危险。

    为了抢收小麦,交第一车公粮,生产队贫下中农召开了“抢收小麦动员会”。

    贫协主任刘承新主持会议。

    针对有些社员对队长有意见,不愿干活的现象,他说:“我们到底为谁干?为国家干,为自己干,为家人干!一切矛盾现在都撇开不谈,先从老天手中把粮食抢回来啊!”

    他看了看我们,又说:“党和毛主席把我们抬得很高,上海知青一口一个向贫下中农学习,我们到底拿什么来给他们学习?”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没有人提要回家吃饭,大家争着要发言。

    小牛一家都抢着说,小牛前几天手让机器扎坏,他没叫医生缝针,坚持干活。他打了头炮:“轻伤不下火线!”

    接着是老牛,最近也不幸负伤,被不通人性的马给踢了,至今胳膊还肿着。他说“我不会说话,就一句:明天下地打芟刀去!”

    这时,老牛的老伴一下子从炕里坐到炕沿,说:“老头、儿子都下大地干活了,我在家待着也没事,也去收小麦!不会打芟刀,还不会用镰刀割吗?保证不比你们一线的下地晚!”

    李胜俊,揉着那患关节炎的两条腿,也开了腔:“打马草那活要比打小麦轻巧些,我想先上一线干几天,等小麦收完了再回来打马草。为自己干活,那还会舍不得力气?”

    赵会鑫,卷着手里的烟,慢慢悠悠地说:“天太潮了,我建议马上把大耙拉到地里干活去,把扔在地里的麦穗搂干净,堆起来。要像往常一样过两天再去搂大耙,就可惜了。”

    对这个建议,好多人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老贾有点口吃,干脆站起来,用手指点着,费劲地说:“我、我、我看,我们应、应该先搂那块长、长、长得好的地!”

    “对!”大家一起跟着呼应。

    王奎喜是个老实人,在底下站起又坐下的,他不想上台显摆。只见他清瘦苍老的脸,一身褪色的破罩皮沾满了泥土,带着几根焦黄胡须的嘴,张张合合的,声音很轻,说了两句,没人能听得清。

    他坐下了,两只长满老茧的手摁住胸口,自言自语地说:“我没准备,这些话说不好,但是它们是从我心里蹦出来的。”

    发言的人更多了。

    “停停停!”主持会议的贫协主任把手举起,大家都看着他。

    刘承新说:“我们要抓革命促生产,听说松树沟大队前几天开了一个批判大会,批判了一个富农,说他在春耕时借口手坏了不能下地干活,自制了一副“牌九”,拉拢腐蚀知青不参加劳动,一起赌博。批判时,那两个知青也被带上台亮了相。

    现在的阶级斗争出现了一个特点:年老的阴险毒辣,不露声色;年轻的野心勃勃,不计后果。我们也要提高警惕,抓好阶级斗争。

    不过今天晚了,大家肚子早就饿了吧,已经八点多了,散会!”

    我们生产队也有三个富农,但没找出什么毛病,就只好用别队的事来“抓革命促生产”了。

    91、木头风波 [本章字数:148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24 17:09:050]

    大田的麦收结束了,转入场院打场。

    下班时,生产队交了第一车公粮。

    把拉公粮的车送走后,天上下起了小雨,老乡叫它“关门雨”,说:“早上雨一天晴,关门雨下一宿”。

    这一宿,开会开到很晚。

    这是工作队召集大队的“一打三反”紧急会议。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参会者大部分都是上海人:来自于各生产队的知青骨干和插队干部。

    生产队的年轻人已经厌战,昨天晚上团小组活动,就有当地青年提出,“一打三反”没有名堂,三年搞了三次,每次结尾都增加了矛盾,令人伤心。

    今天早上出工时,老吴副队长坐在马车上也说:“什么么工作队?白天睡大觉,不劳动,晚上和我们闹。我们这些干大活的,一天下来早累了个屁的了,哪闹得过他们呀?”

    工作队来到生产队已经好几天了,知道大家对“一打三反”有厌烦,正商量如何进行动员呢,这不,事情来了:

    今天一早起来,黑龙江发起了大水,江面上晃晃悠悠地漂着好多木头。

    老乡说:多年没见到上游漂下来这么多木头了,而且正好顺风,好多老毛子的大木头漂到了中方一边。

    往年不顺风,不会水的老乡,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木头漂走。

    今年,站在江边,就能捞着木头,你说,能让木头白白漂走吗?

    有社员心里痒痒得厉害,干脆不出工,去捞木头了。

    老老实实去地里干活的社员下班回来,看到没出工的人都捞到了木头,个个脸上笑眯眯的。他们心里不平衡了,说:“队里如果没个说法,明天大家都不出工了!”

    问题反映到工作队,于是工作队就以处理“不上工捞木头”事件为抓手,召开紧急会议,同时动员开展“一打三反”运动。

    我对出席这次紧急会议的都是上海人很担心,因为知青点一直在捞木头。尽管知青点是以集体的名义,有政府的下江作业证,但农民不一定这么认为,他们会想:你集体户是大捞我农户是小捞,不都是为了盖房吗?为什么农民捞点木头就要搞“一打三反”呢?

    我提醒自己,千万要注意两个问题:

    一、不要让上海知青出面去搞以处理木头为开始的“一打三反”运动,这会引起农民与知青的矛盾。

    二、即使要纠正农民捞木头的问题,也要注意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要区别对待,谨慎处理。

    第二天,生产队开会。

    上面派来的工作队作了一个很猛烈的发言,他把老吴副队长那天在马车上说的话作为反面例子提出来,最后还发问:“此人算是贫下中农吗?他的‘贫’字值得研究。”

    我看见老吴的脸一抽一抽的,低下头。

    会上还选出了“木头事件”处理小组,有我、李晶霞、刘承新。

    这是我最不想干的事,我再三推辞,工作队不让。

    我叹了口气。

    随后,大队搞了一个“骨干培训班”。

    培训班上,大队副主任老周作总结,他引火烧身,亮了自己的错误:不经请示,私用大队小船捞木头。表示所捞木头全部归集体。

    老吴副队长一开始对这次要处理木头的事也来火。在地里干活时,他黑着脸,嘴伸得老长地叫着:“要抗就抗到底,我才不怕呢!”

    大家知道他就是嘴头硬。有人戏弄他,拉起山东腔唱着调:“老吴――上面蚊子咬,下面瞎虻叮,这活怎么干哪!”大家全都大笑。

    老吴偷偷地也忍不住笑。一会儿,他把脸一板,忘记了刚才“抗到底”的话,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