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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衙内第1部分阅读

    《小小衙内》

    第001章 怪胎丁大力

    更新时间:2012-08-17

    丁大力觉得自己是一个怪胎,以他现在幼小的身躯,本是不该隐藏有一颗饱经沧桑的心。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知道很多事,许多没有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都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所以,花了好几天整理思绪,丁大力最后得出了一个勉强能接受的现实:重生了!

    时间是1978年6月,这一年,丁大力四岁,周岁的话是三岁出头,而就在这个月,高考制度略微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参加高考的考生不再限定录取应届高中毕业生的比例,得益于此,丁大力的父亲金三坡蹉跎了一年之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扬言要考大学了。

    丁大力家是合力生产大队的透支户,前前后后大约欠了生产队一千多斤谷子,这也是很无奈的现实,爷爷奶奶是五十年代下放工人,农活很不利落,不客气地说就是“残劳力”,丁大力父亲一辈,大伯丁一坡夭折,二伯丁二坡早逝,小姑已经出嫁,小叔丁五坡是77届高中毕业生,去年高考落榜不死心,今年还打算再考。这么一算的话,家里实际上也就是丁大力的母亲一个壮劳力,父亲丁三坡倒是也挺壮,不过,当他透出口风要考大学的时候,母亲一咬牙,把家里家外的活给全包了,就为了给父亲创造一个良好的应考条件。

    微风轻吹,吹得天上的白云悠悠游游。丁大力一个人坐在生产队打谷场的草垛上,思绪渐渐乱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年的七月依旧是小叔的黑七月,而父亲,因为体会到了足够的艰辛,学习分外刻苦,最后如愿跃出农门,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学院历史系。好日子似乎来临了,但这种好日子最后却演变成了丁三坡一个人的好日子——因为缺少过硬的关系,丁三坡毕业后无奈回到了公社里的中学担任历史教员,不愿屈居于此的父亲最终与母亲离婚,再曲线加入某民主党派,在新岳父的运作之下,凭着民主党派的身份,最终得以跻身县中学,彻底的翻身变成城里人。

    “力力,回家吃饭了……”丁大力的思绪被激昂的女高音吹得乱作一团。

    丁大力的母亲名叫刘美丽,名字很乡土,长得也很乡土,丁大力曾试着想象母亲少女时代的美丽,最后却总是以失败告终,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丁大力心目中最美女性的榜首地位。

    丁大力招招手,很鬼祟得轻叫道:“妈,快过来。”丁大力变戏法似的从草垛后面拿出一只半大砂锅,揭开盖子,二三两大小的鲫鱼三条熬成的||乳|白色浓汤,香葱洒上去,美味扑鼻而来。

    “这孩子,真是个怪胎……”刘美丽美滋滋地和丁大力分食掉了小鱼一条,捧着砂锅回去的路上,丁大力一再叮嘱,“妈,别说出去,要不然我……”

    “行了行了,要不然你绝食是不是?”刘美丽第一次听说丁大力要绝食的时候差点吓昏过去,而现在,听到绝食两个字几乎已经麻木了。

    那次以后,丁大力也学了个乖,没事往外面跑,公社大院是跑的最多的地方,这么一来,很多奇谈怪论有了出处,反正公社里的都是官,官话本来就不是乡下人能够随随便便听得懂的。

    丁大力也不是第一次用公家的柴草煲自家的汤了,家人对其中蕴含的危险视而不见,反而夸奖丁大力小小年纪就很会过日子。当然,丁大力的心理年龄要远大于实际年龄,他知道该怎样正确规避风险。

    小鲫鱼是小叔隔夜撒的网,幸亏收网与熬煮是丁大力的活儿,要不然,小叔则可以名正言顺独占一条小鱼,而现在么……

    “昨晚只捞到两条么?”小叔问。

    “你技术不行。”丁大力说。

    丁三坡说:“这倒是,如果是我撒的网,不至于这么少。”

    于是,小叔丁五坡被彻底打残,很羞愧得去啃他的鱼尾巴。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丁大力也在一天天长大,这应该是他的第二次长大,在他的第一次成长过程中,母亲的脸常年累月是枯败的、暗黄的,而现在,感觉上略微多了一点红润,或许这是丁大力心理暗示,又或许是真的,母亲和他均比上一世多了蛋白质的摄入,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七月和八月,高考,农忙,放榜,三件大事接踵而至,20、21、和22三天,丁大力与全家度过了难以忘怀的三天,高考完毕后,全家连农忙都显得心不在焉。

    有意思的是,丁三坡和丁五坡因为一道历史题还发生了争执,丁五坡信誓旦旦说,我国商朝劳动人民用铜和锡的合金铸造的工具、武器等,称为“锡金”器,而丁三坡则一口咬定是“青铜”器,争执不下的时候,二人则向初小毕业生刘美丽寻求仲裁,而刘美丽不愿过于袒护自己的丈夫落人口实,所以,很不确定地说,大概、或者,也许就是锡金器……

    以上的插曲只是高考之后的焦虑体现之一,全家的所有人之中,丁大力却是唯一的知情者,而且,世事也没有脱离原来的轨道,丁三坡如丁大力记忆中的那般,拿到了江南省师范学院历史系的录取通知书,而丁五坡,也如记忆中那般,什么都没收到。

    通知书到来的那个晚上,一家人聚集在25瓦的白炽灯下,总结着丁三坡之所以能成功的秘诀,爷爷说,儿子继承了老子的聪明脑瓜。奶奶说,儿子继承了老娘的聪明脑袋——脑瓜和脑袋还是有所区别的,奶奶甚至举例,笨瓜也是瓜……刘美丽是最低调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人前人后炫耀。

    丁五坡本可以总结说哥哥复习用的书籍讲义大多是他的,但现实的反差则是他很有可能落榜了,于是开始指责哥哥看他的用他的,以至于应该到他脑瓜子里的知识被丁三坡给窃走了。丁大力反唇相讥说,要不是参加高考可以赖掉大部分田间劳作(生产队有工分补贴),小叔你可能捧起书本哪怕是看一个字么?

    “小兔崽子,你找揍啊!”幺儿总是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宠爱,这也养成了丁五坡骄横的性格。当下,丁五坡扬起巴掌就要揍丁大力。

    “你敢!”丁大力大喝一声,道:“你今天只要敢动我,往后我在你儿子身上加倍招呼回来。”

    当时的丁五坡并没有儿子,甚至连对象都还没找,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一直都没有。所以,在丁大力的威胁之下,丁五坡悻悻然放下了手,赌气一个人出门了。

    “这孩子,可真是个怪胎……”爷爷奶奶相视低语,说的当然是丁大力。

    丁大力与丁五坡的关系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原因很简单,丁大力认为他和小叔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所以,丁五坡出去捕鱼钓鳖捞黄鳝,大多数的时候丁大力都是吊在他屁股后头。而丁五坡的觉悟也不低,尤其是他弄回来的水产品,只有经过丁大力的烹饪,才算是营养与美味兼容,其他人的烹调处理那叫一个腥啊,光闻着气味就没了食欲。

    农村人图个温饱,很少有人像丁大力那样,做菜熬汤还有那么多讲究的,更何况,丁大力还只是一个三周岁大的孩子。为此,家里的长辈都发出了疑问,而丁大力的答案千篇一律,总说是从恶霸地主罗老锅那儿学的手艺。

    罗老锅是合力生产大队的名人,本名罗国声,据说祖辈曾是皇宫里的御厨,祖上也是合力村人。罗国声的父辈本来一直安安稳稳在城里开饭馆,一直到解放前夕,忽然从城里回到乡下,正常人都是有钱买地,罗家也不例外,而且还买的不少,一出手就买下了两百多亩。

    地主的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罗老锅的两个兄弟和一子一女后来都出国了,老婆子身体底子不好,据说是咯血而亡,罗老锅一个人孤零零的,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整天拿着破簸箕当成是炒菜的锅子,一来二去,大队里的人干脆已罗老锅相称。

    说起了罗老锅,丁大力的爷爷马上作明白状,点头说:“罗老锅家的炒肉片真好吃……”那还是四十年代末的事儿,罗老锅家买地、起房子,曾在村子里大摆流水席。丁爷爷说:“流水席最后的菜式是一道‘糖滚蛋’(糖水煮鸡蛋),吃完了把碗往桌上一盖,滚蛋……可有多久没吃到了……”丁三坡和丁五坡心有戚戚焉,只恨晚生了一二十年。

    刘美丽对于儿子和恶霸地主产生联系还是有所抗拒的,不过,丁大力却是大不以为然,大约到了明年,罗老锅的地主帽子会被摘掉,当然,房屋和田地想要回去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也就是一个公社社员待遇。丁大力还记得,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早晨,生产队长推开罗老锅住的茅屋,然后发现了罗老锅已经无声无息死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丁大力一直把罗老锅之死当做自然死亡的范例,现在想来,饿死或者冻死都有可能。

    对于大部分既得利益者来说,口头上的反对永远抵消不掉现实利益所带来的满足感,以及由这种满足感所衍生出来的期望长久拥有这些利益的意愿。简单的说,为了能够吃到好吃的肉片,刘美丽最后也不反对丁大力与罗老锅来往。实际上,丁大力也的确没有浪费与罗老锅相处的时间,尽管罗老锅的脑子大部分的时候有点不好使,不过,偶尔也会有好使的时候,譬如说,罗老锅曾经念了一段口诀,据说是一门气功,辅以刀工,能满足三秒之内把老豆腐切成三十六片者则为小成。丁大力照着念了,也练了,挥刀的速度应该是快了不少,不过,因为缺少成系统的刀工,挥刀越是快,丁大力越是担心会不会无意识把自个儿自宫掉。

    正当丁大力想要从罗老锅身上发掘更多秘密的时候,九月份一眨眼就到了,在这个月的月中,父亲丁三坡即将远行。

    第002章 以厨入道论

    更新时间:2012-08-18

    昏黄的灯光下,丁大力拿着一张同样昏黄的旧纸,其上涂满了除了他没人看得懂的符号。

    “我到隔壁天昌公社去问过了,那边的公社去年也有人考上了江南省师范学院,师范类院校学杂费全免,每月还有三十二斤饭票,而且,全家有超过五口人是农村户口,或者人均收入低于十元,每月还有二十元的人民助学金,这一条件爸爸是完全符合的……对了,助学金假期是照发的,饭票的话,寒暑假是折算成粮票发下来,当然,也不仅仅只是这些,更重要的是,还有豆腐票……”

    语声如惊雷,差点震塌了小小的茅屋,“哇哇”声此起彼伏,不时的有倒抽凉气的嘶声。此情此景,像极了先行者们在油灯下为劳苦大众诵读《共产党宣言》的画面。

    “所以……”以上的都是铺垫,以下所说的才是本次宣言的重点。

    “爸爸,你每个月要寄十块钱回来,家里是透支户,一年到头的工分还不够还生产队里的欠债,咱家现在全指望你了。”

    丁三坡还没有意识到每月二十块钱的幸福指数,对他来说,十块钱与二十块钱几乎是一样的多。迎着父母兄弟与老婆孩子热切的目光,丁三坡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丁大力提出的条件。

    丁大力心思放下了不少,在曾经父亲求学的年代,因为一个月饭票往往不够吃,使得丁三坡养成了在女同学那儿蹭饭的习惯,一来二去,很容易与某个特定的女同学勾搭成j,这一勾搭,日常生活费开支嗖嗖往上涨,到最后,丁三坡偶尔回家,有时候还要伸手往家里要钱。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所谓连环计,一环扣一环,丁大力还有后着,不怕他老子丁三坡不改邪归正。

    丁三坡出门的日子到了,那天丁大力并没有相送,当然,家里的所有长辈也不指望他去送。

    公社通往县城的公路直到1980年5月才正式通车,所以,丁三坡的求学之路颇为坎坷,后半夜的时候,生产大队里有船去县城装货,丁三坡就蜷缩在载重十吨的水泥船上,偶尔还搭一把手撑几把篙子,就这样一路颠簸到了县城,然后赶上当天唯一的一班班车转道地区中心县,在中心县才有赶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丁三坡走了,家里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家里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此外的变化就是刘美丽开始教丁大力认字、写字,这是丁大力的要求,理由当然是为了给爸爸写信。刘美丽惊喜之余掏出压箱底的功夫教育丁大力,照例的,丁大力往往都是一学就会,喜得刘美丽逢人便说她儿子将来也肯定是考大学的料。

    当大家都习惯了没有丁三坡的日子,秋风也渐渐地起了,而在这段日子里,家里曾经收到丁三坡的一封来信,信中说,刚到学校,因为还没下发助学金与饭票,在大学里很是过了一段拮据的日子,又因为要买书,还有其他的一些杂项,至今为止,助学金已经全部花完,另有债务若干,所以九十月份不能回寄生活费云云……

    丁大力真是恨爹不成刚啊,没办法,得找个机会爷儿俩当面谈谈。

    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在机会来临之前,丁大力忽然发现罗老锅变了。

    世间事当真是千奇百怪,丁大力的记忆中,罗老锅一直是半疯半颠,清醒的时候很是稀少,却没有想到由于他的无心之举,会让一个疯癫之人发生了惊天的逆变。

    那是一个有着淡淡晨霭的早上,田野与树林都是青灰的颜色,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丁大力端着摆放一块四寸见方老豆腐的盘子出现在罗老锅的茅草屋。

    “老锅叔,瞧瞧咱的刀削豆腐!”丁大力把豆腐连同盘子放到罗老锅家的灶台上,这块豆腐是丁三坡寄回来的豆腐票买的,在农村,“豆腐票”三个字同时蕴含着“城镇户口”这一含义,所以,丁大力端着一盘豆腐大摇大摆来到罗老锅家也是一桩相当拉风的事。

    罗老锅的眼睛里闪着焰芒,在大多数的时候,罗老锅的嘴里总是神神叨叨念着别人听不懂词句,而现在,罗老锅却哆嗦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而,最终,罗老锅始终没有说上哪怕是一个字。

    豆腐的确是稀有品种,城镇户口的居民有豆腐票,可以吃到既富含营养又不失美味而又相对价廉的豆腐,农村户口的想吃豆腐也不是就吃不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拿自家自留地里出产的农产品和人交换,但对于罗老锅而言,想要吃豆腐就比较困难了,也因此,看见了豆腐,眼神就不对劲了。

    良久之后,罗老锅从屋子的角落里拿出一柄木纹菜刀,木纹是在菜刀的两面,粗看还以为是用木头削成的,拿在手里才能感觉得到金属独有的那一份厚重。

    丁大力拿过菜刀掂了掂,不确定地问道:“铁的?”

    罗老锅摇头,从烂泥的地面上抓起两把稍显干燥的泥巴,左右涂在刀身的两面,然后默默地用泥巴搓着刀身。

    罗老锅机械的动作没有持续多久,菜刀的表面就起了微微变化,刀身上的木质条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的金属光泽,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钢琴烤漆色泽,不过,完全没有烤漆色的那么假、那么亮,反倒是多了一分古朴与积淀。

    丁大力暗暗点头,这刀要是不这么伪装一下,大炼钢铁的年代指不定被扔到哪个土锅炉里去炼钢了。

    刀身亮了,罗老锅的人也好像整个儿都活转了过来,真正是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丁大力沉住气,紧紧盯着罗老锅,而罗老锅也果然没有让丁大力失望,略一吸气,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刀花闪过,刀光倏地一收,几秒钟的时间,一连串的动作已经完成。再看一整块豆腐纹丝不动,好像没被怎么动过,不过,丁大力却知道,豆腐已经被劈开了。

    丁大力小心翼翼用幼嫩的手指头数着被切开的豆腐片,“28片?”丁大力迟疑地问道,疑心是数错了,正要再数一遍的时候,罗老锅却叹息说道:“不要再数了,我的确只切了二十七刀……”

    “27刀……也不错了……”丁大力说的倒是大实话,不过,失望是难免的,所谓小成境界是35刀共三十六片,现在看来,罗老锅苦练几十年,连小成境界都还未达到,而他才练了短短几个月,境界不啻于差了十万八千里。

    罗老锅却唏嘘不已,说道:“几十年不拿刀了,想不到功夫退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