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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50部分阅读

    ”李自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许兄弟的话深得我心,我也是一样。”

    “本朝太祖恐怕也是一样。”许平突然想起了朱元璋:“洪武朝初年,有官报告天下有匪,百官纷纷向太祖高皇帝献策治匪,太祖高皇帝勃然大怒,说盗贼不能扰乱他的大明,但贪官可以让他的社稷倾覆。”

    “听说高皇帝还有策,若是农民发现官员贪污欺压百姓,可以自行将官员捆绑入京,有功无罪。”李自成说道。

    “是的,末将觉得高皇帝看起来是仁,其实也是畏惧,他见过起义者揭竿而起、排山倒海的样子,他唯恐这一幕会重演在他或者他的子孙身上。”许平想了想又补充道:“英明神武如唐太宗,亦会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语,末将觉得他恐怕也是一样。”许平认为李世民这里面亦有后怕之意,虽然李世民不是农民军的领袖,但许平猜测见识过衣衫褴褛的农民奋起反抗时的李世民,在好不容易坐稳帝位后难免会想到:后世子孙若遇上这样的劫难,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

    “那天大王和末将说起,此时若说没有异志便是欺人之语。”许平问道:“假如我们败了自然是一了百了,但若是侥幸赢了,大王打算如何治国?”

    许平的卫士们早已经离开,此时帐篷里只有李自成和许平两人,不过这个问题还是让李自成沉思良久,张口回答时,李自成显得有些不自信,语气有些迟疑:“我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对治国我一窍不通,不过若是我坐了这天下,我一定与兄弟们推心置腹,不贪图享乐,每天都出来做事不偷懒。这天下的百姓,首先是三年免征粮,然后则是征一些,不然无法养兵、养吏,但是一定要尽量少征,若是有灾荒不但不能征、还要赈济。”

    李自成说完之后,自认为已经很周全,但却看到许平微微摇头,便问道:“许兄弟觉得我说得不对么?”

    “大王说得很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四十年前,我朝方是极盛之时;二十年前,当今天子登极之时,海内还有二百万官吏将兵向皇上发誓效忠,士民竭诚拥戴。”当时大明的税源尚在,朝廷对全国的人事任免畅行无阻。就是有饥民聚集,只要如杨鹤般的一个书生赶去宣布朝廷会赈济,这些饥民就会自行解散。无论是官吏、百姓、甚至乱民,都信任朝廷。许平甚至觉得,不用说类似汉献帝的历朝末代君王,便是把崇祯天子继位时的形势交给大部分王朝中后期被军阀、权臣困扰的帝王,恐怕他们都会从睡梦中笑醒过来:“可是仅仅只有二十年,天下便烽烟四起,官兵出师,沿途百姓逃散一空,便是朝廷的县城都紧闭城门、严加防备。”

    “许兄弟想说什么?”李自成没有听明白这段话和自己的论点有什么联系。

    “我想说的是,当今皇上,他的所作所为高皇帝肯定是不同意的,甚至皇上的皇祖、父皇、先帝也都是不同意,但谁能阻止他呢?”这些日子来,顾炎武、夏完淳二人和许平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一次次的治乱循环似乎没有逃离的可能:“今天接到那个冻死的孩子时,末将想过要在他父母葬身的地方立一块石碑,将来我军将士过往时,会知道若无河南父老的支持,我们就不能完成坚壁清野的计划。若真是天命在大王,这块石碑也可以流传后世,让后辈子孙们知道得天下的不易,告诫他们不可欺压百”

    “我想我明白许兄弟的意思了,许兄弟担心这石碑便像是朝廷勒立在县城大道上的那些铁碑吧?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难道高皇帝就没有想到过么?”那些大明立给官员看的碑上刻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李自成觉得这东西没有用,如果真的建立新朝,上百年后很可能演变成一群地方官在碑前烧香祭拜,然后掉过头去继续征粮催赋。

    许平简要给李自成介绍了一些顾、夏的忧虑,把后者听的连连摇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李自成重复了一遍许平刚才说过的话:“治乱循环,以我看来是人祸而不是天命,但这个人祸却是无法避免的。一开始,高皇帝心存畏惧,善待百姓,高皇帝手下的官吏,或多或少也心存畏惧,偶尔有些出格的事也不会太过份,百姓可以忍;许多年过去了,一代人过去了,新的皇帝和官吏,对百姓不那么畏惧了,他们多收了一点税,百姓觉得尚且有活路就又忍了,新的皇帝和官吏庆幸之余,发现这样做是可以的……如此一代代传承下去,官吏不断得手,百姓不停地忍耐,官吏对百姓的畏惧之心越来越淡薄,也没有如许兄弟今天这样的感激、愧疚之心。”

    “直到有一天,官吏们变得无所畏惧,也就到了百姓忍无可忍的时候了。大王建立的国家,今天互相搀扶着一起在雪地里前进的闯营士兵和河南父老,有一天他们还是会咆哮着厮杀成一团,”许平问道:“这是大王可以接受的吗?大王可以满足于给天下带来二百年的太平,然后陷入又一次的治乱循环吗?”

    “我当然不愿意,”李自成不假思索地答道:“浪里白条和六耳猕猴,这两位先生有什么心得进展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许平摇头道:“现在他们做过的事,还是前人都做过的。现在我们挣扎求存,百姓是我军能够幸存的根本,所以什么都好说,从大王开始、末将以及更下面的将士官吏都对此心知肚明,都心存感激、畏惧……我们若是败了,自不必说。但若是我们真的赢了,唉,末将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以后的官吏对百姓始终心存畏惧,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让官吏始终害怕百姓的办法……苦口婆心的告诫,随着老人渐渐离去,新一代人总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严刑峻法的威胁,只是让官吏畏惧皇帝而不是百姓,迟早遇到一个像当今天子这样无所畏惧的。”许平本想说自古圣贤明主,从来就没有人找到过这种办法,凭什么闯营可以找到?但这种话似乎有些过于悲观,所以许平就忍住没有说。

    “让官吏畏惧百姓?”李自成也是一阵苦笑:“谈何容易。”

    “如果做不到就跳不出这个循环,大王无论奠下多么坚固的基业,都会被焚毁在下一次的战火中;大王无论建立怎么样辉煌的功业、都会化为飞灰。”

    ……

    英国,剑桥

    如饥似渴地读完刚拿到的书后,黄乃明和他的兄弟们又带着翻译跑去见校长,斯诺校长举着双手出来迎接他们:“尊贵的子爵阁下,您又来借书了吗?”

    “是的。”黄乃明把那本《论磁》双手奉上:“尊敬的校长阁下,贵校,真是一个令我大开眼界的地方。”

    校长把那本书小心地收好,赞叹道:“吉尔伯特先生,真是令人嫉妒的天才,现在子爵阁下想必已经能分清电和磁的区别了吧?”

    “是的,而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可以在一个圆球上生活了。”黄乃明感慨不已:“校长阁下,在我们大明,也有关于地球到底是平是圆的争论,我以前也是个水手,曾亲眼看到桅杆先于船体升起,但一直不明白为何水不会从这个球上流走,我们为什么不会掉到宇宙中去,现在终于明白了,正如阁下所说,吉尔伯特先生的天才,真令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嫉妒不已。”

    黄乃明说话期间,校长始终有礼貌地含笑不语,等翻译停下里片刻后,他才笑道:“子爵阁下,吉尔伯特先生对我们为什么能在这个球体上站立的解释是不对的。二十年来无数科学家反复试验,即使用最强有力的磁球,也不能让没有磁性的物体稍微表现出一点点的吸附力。显然,把我们束缚在地球上的力量并不是磁力。”

    “那是什么?”

    “我们还不知道,但这个力已经有了一个名字,我们称之为引力。想必子爵阁下已经在吉尔伯特先生的书中看到,他说假如磁力是均匀分布的,那么越多的质量就会带来越大的磁力。吉尔伯特先生提出的质量概念启发了我们,有一个名叫胡克的年轻人猜想,任何有质量的物体都会拥有一种类似磁力的吸引力,那就是引力。”

    “胡克先生?”

    “是的,他比子爵阁下还要年轻,现在还不满十八岁,磁力试验虽然失败,但他认为吉尔伯特先生的猜想没有错,必然有一种看不见的力把我们和地球联系起来,并且延伸到整个宇宙,使我们的地球和月亮连在一起,更与太阳、还有其他的行星连接为一个整体,而这个力是只由质量决定的,只不过非常微弱,所以我们很难在周围找到证据。”

    “那就是说不可验证了?”黄乃明有些失望:“那怎么可以说是科学呢?”

    黄乃明的话让校长有些诧异,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反问道:“子爵阁下认为科学是什么?”

    “我父亲曾经听一些到大明的欧罗巴人提到过科学,对我说过他对科学的理解:科学就是一种可证伪的陈述。比如‘今天伦敦下雾了’,就是科学陈述,首先不可以是疑问句或是感叹句,比如不可以是‘今天伦敦下雾了吗?’或是‘今天伦敦的雾好大啊!’;其次是可以证伪,即是不是真的下雾了,我们可以检验,比如‘今天上帝降临伦敦了,但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不是。所以既然胡克先生的猜想无法证伪,那就不是科学。”

    “尊贵的侯爵阁下的睿智,令我非常钦佩。”校长满脸都是震惊:“能够把科学用这么简单的语言概述出来,就是欧罗巴的科学家们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而且我不得不说,侯爵阁下对科学的认识非常透彻,我完全赞同他的定义。”

    黄乃明微微一笑:“我父亲还说过,科学终有一日会变得异常强大,会让它的敌人都企图化妆成它。”

    “这个是尊贵的侯爵阁下在恭维我们了,而且实在太过恭维了。”校长微笑起来,仆人送上了红茶,宾主喝过后,校长又说道:“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验证胡克先生猜想的办法,意大利的伽利略先生发明的天文望远镜,我的学校也刚刚成功地得到了一台,我们正用它重复伽利略先生的观察,计算木星和她卫星的速度。”

    “这和胡克先生的引力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克先生猜想,引力会和两个有质量物体的距离成反比关系,这个猜想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彗星在远离太阳的时候,飞行的轨迹近乎直线,而在接近太阳的时候会被剧烈地扭转到另一个方向上。我们已经估算除了大行星的质量,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力,并且真的是和距离成反比关系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发现观测到的卫星角速度与我们的计算结果精确吻合。”校长问道:“刚才子爵阁下的科学论述已经被证伪了,今天伦敦没有雾,晚上我们会去继续观察木星,尊贵的子爵阁下可愿一同前去看看?”

    “求之不得。”黄乃明站起来谢道:“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校长的款待。”

    “若是有一天我去大明,子爵阁下便可以招待我了。”校长笑起来:“或者,子爵阁下见到护国主的时候,可以为我们美言几句,我们想成立一个科学院,记录和继续我们的这点小小爱好。”

    第二十七节 抵抗

    突降的大雪导致蒲观水的渡河行动足足推迟了三天,一万多名新军以及协助运输物资的数万民夫,直到十一月七日才开始横跨黄河。新军士兵在军官的督促下,和民夫一起推动着那些如同小山一般的辎重大车,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眉头紧锁,注视着这支在冰面上艰难移动的大军。

    上午冰面就曾因为不堪重负而破裂,天一营的工兵队队官亲自跳入冰水中,花了一刻钟才把深陷在冰水中的辎重大车抢救出来,参与抢救工作的官兵事后都疲惫不堪。方才,一处被勘定为安全的冰面在连续通过大批车辆后再次突然崩溃,随着令人心悸的轰然破裂声,辎重大车闷头扎入水中,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官兵的视野里消失。拖着这辆大车的八匹马也被大车拖入巨大的冰窟窿中,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消失在冰层下面。推车的士兵们也有不少人陷了进去,他们在刺骨的寒冷中挣扎着发出呼救声,但更远些的士兵却无暇相助,他们连滚带爬地从蔓延的裂缝周围逃出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不幸的同袍和民夫身上的棉衣迅速吸饱了水,带着它们的主人一起沉到河底。

    这次的灾难让新军一下子损失了正车的火药,不久后又一辆满载炮弹的大车落水。蒲观水只好下令停止进军,重新分配每辆大车上运输的辎重。工兵在冰面上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卸下了一半的火药和炮弹,把剩下的平均安置到了每一辆大车上。在给辎重大车减轻负重的同时,负责勘探的工兵军官也重新划定路线,指挥大军又一次缓缓向西岸进发。

    “今年这黄河的冰面,冻得也太不结实了。”

    “是啊,往年都冻得像铁石一般,今年一下子就裂了。”

    “还有这场雪,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看快有两尺深了,压在冰上可是够沉的,更让工兵们勘探不清下面的冰。”

    参谋们的抱怨声不停地传入蒲观水的耳中,说话间又是一声轰隆的巨响传来,这次并不是冰面破裂,而是一辆大车在冰雪中打滑倾覆,堆放在上面的米包像雪崩似的滚落而下。队伍又一次停顿下来,工兵们咒骂着围拢到那辆大车的周围,四下里敲打着,检查它周围冰面的坚固程度,盘算着让它后面的车辆绕道而过。

    “大人,我们落后进度太多了,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参谋的报告丝毫不出乎蒲观水的意外,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开始从车队中抽调人手去对岸修筑过夜的营寨。至于那些还在东岸的辎重大车就不必下河了,今天是不可能全数度过黄河的,希望明天河面会冻得更结实一些吧。

    ……

    “新军之所以迟迟不能将山东义军消灭,最主要的原因是新军兵力不足。而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新军还不敢以一个营为单位对叛军进行清剿,这是因为上次山东之战已经证明东江军有能力重创新军孤立部队。”许平的帅帐内非常温暖,闯军阻击部队的将领们正在对作战方案进行最后研讨:“祀县一战后,我们闯营也证明自己有歼灭新军一个孤立营的实力,这样新军同样不敢在河南以一个营为单位进行作战,这点对我军非常有利!”

    许平的这个判断是闯军全盘计划的基石之一。早在听说蒲观水领兵前来后,许平就告诉李定国等将领:蒲观水虽然在新军中素有威望,但却根本没有任何独立带兵的经验,以往他总是在镇东侯帐前听令,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执行者而不是一个决策者。

    “朝廷不让镇东侯带兵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是比冬季进攻更大的军事失误。隔着几百里,镇东侯不可能替蒲将军布置一切,他只能在出兵前给蒲将军交代几条最简短的注意事项,如果我估计不差的话,镇东侯肯定反复告诫过蒲将军不要分兵。”许平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黄石的地位上,是不会指望蒲观水能够灵活地指挥三个营分进合击的。闯军对官道施行坚壁清野以后,毫无顾忌地沿着官道布置了一字长蛇阵,丝毫不担心会被新军侧击或是包抄。

    许平判断说:“一万两千新军官兵,还有三万多民夫,他们抱成一团缓缓压过来,速度会非常慢,在我们四个翼的节节抵抗下,很快就会精疲力竭。他们每向前走一步就会虚弱一分,等到他们爬到开封城下的时候,就是我们发起反击的时候了。”

    八日才渡过黄河的新军于九日就遭到闯军的激烈抵抗,直到当天下午,赤灼营仍未能攻占闯军的阵地。蒲观水亲自赶到一线视察时,从望远镜内看到一层又一层的闯军战壕和位于其后的棱堡矮墙。

    “旗号是闯军第三步兵翼,根据情报是闯贼西首营的部队。他们修建了一个棱堡,然后以这个棱堡为核心节节抵抗。这伙闯贼大约有一千五百人上下,拥有大量的火器,不过没有见到任何火炮。”

    参谋的汇报让蒲观水心情变得更加不好,面前这个闯军的营不是许平的近卫营,可是他们从战术到装备上都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