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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19部分阅读

    ”

    大淼乖乖地穿上拖鞋,走到挂日历的墙前,在今天的日子上写了一个“降”字。

    杨一见了,连忙过去写下一个“侮”字。

    大淼瞪着眼睛看着杨一,气鼓鼓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一笑着反问:“你那又是什么意思?”

    大淼拿起笔在“降”字前加了三个字,成了“喜从天降”。

    杨一笑眯眯地也加了三个字,变为“绝不后悔”。

    接下来,搬家、喜宴、改动各种文件。相信,留学生结婚的麻烦已经降到最低,还是把两人折腾了一番。家里很快就挂上了结婚照,两人打扮得像木偶娃娃一toys“r ”

    里卖的那种嘴角笑得高高的新郎新娘玩具木偶娃娃。大淼戴了一副博仪式的小眼镜,新郎被摆在新娘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上或下,而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

    几日之后,收到双方家里的来信,说,婚姻乃人生大事,无论是我们去还是你们来,等寒假了,你们再举行一次婚礼,以示庄重。

    二、你打击不了我自从杨一搬走,房子一下子空下来。杨一结婚了,仍然照付房租,直至有新人搬进或学期结束后天舒另谋他处。

    想当初,杨一谈起爱情一套套,分析周全,判断冷静,意气风发得很。谈到婚姻,甚至有一丝对儿女情长的不屑,临到自己头上,却一头栽了进去,义无反顾。说到底,是个性情中人。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结婚了,先是小马,再是表姐,后来是杨一,这个现象很正常,从一个到两个,最后一定是全军覆没,只是希望不要有人像小马那样。

    天舒一个人光着脚,在两室一厅的公寓里踱方步。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这么宽敞的房子,一时间觉得很是奢侈,又带着寂寞。没了杨一好听的北京话,没了她率真爽直的笑声,更没了她精辟且自以为很精辟的见解,天舒才想起杨一的好。

    杨一临走前,很动情地对天舒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呀,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天舒听了觉得很好笑。

    果然,杨—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后来就改口说:“我会常常打电话给你的。”

    现在连电话也不怎么打了,几乎都是天舒打过去。

    再后来,杨一对天舒的政策又改了:“你要常常来看我呀,至少要常常打电话给我。”

    大家都很忙。忙什么?忙学习、忙生活、忙工作,真的很忙。生活得匆忙而且潦草。天舒和杨一只在学校碰过面,一见面,杨一就说:“忙死了,你怎么样?”

    杨一急促的语气给天舒巨大的压力,不忙都觉得对不起人家,连忙点头附和:“怎么不忙,忙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有空来玩嘛。”这竟成了她们每次见面永恒的向往。

    “回头再打电话给你。”这是杨一临别必说的话,而事实上,每一次都是天舒主动打电话给杨一。

    很快地,天舒的表妹晶晶从南加州来到北加州,就读s 大学,成为天舒的新室友。

    天舒表姐妹三个全在美国。听人说,在美国的华人圈子里,只要聊上一顿饭的工夫,一定会发现一个共同认识的人。天舒觉得这话毫不夸张。她们家就有三姐妹在此,认识她们其中一个,也就认识了她们三个。

    晶晶与天舒去年同一时间来美国。晶晶来美时只有十七岁,所谓的“小留学生”。现在中国大陆类似晶晶这样的小留学生开始流行,且越来越多。他们中学一毕业,甚至没有毕业,就来美国读中学或大学。当然他们的家境很好,远远地超过普通老百姓的水准。晶晶的父亲是个生意人,有钱。

    晶晶没有考上大学,父母可以把她送去美国上大学。她在洛杉矶上了一年半的社区大学,修完了基础课程,现在转到s 大学。晶晶自己开了七个小时的车子从南加州上来。

    天舒猛然无法相认这位表妹:耳朵上一串耳环,黑红色的口红,手指上三个戒指,染了淡黄铯的头发,完全是一派美国青少年的打扮,还是那种要帅比酷的青少年。

    若不是中国人这几年在观念上已起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审美观念上的变化,晶晶绝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是一个典型的广东姑娘,黑皮肤,高颧骨,大眼睛。现在,相信人们会认为她亮丽可爱,有个性。

    “我要是在路上看见你,肯定不敢认你。变化可真大。”

    天舒看着表妹,觉得一批一批的留学生确实大不一样,叹道,“我们实验室的小马常说,我们的到来,他觉得像狼来了一样。现在你往我面前一站,我也觉得是狼来了。”

    晶晶得意地笑:“什么狼来了,我们是老虎来了。”

    “对,老虎来了。”

    “表姐,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成绩有多好!”

    来美国后,晶晶开始努力学习。第一次数学考试,她得了一个a ,把她乐得昏头昏脑。毕竟她连课都还没有全听懂呢,只不过中国孩子的数学底子好,她虽然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数字总是看得懂的,就这样“瞎猫捉到死耗子”得了个a晶晶想:原来我还可以这样呀。她的虚荣心与好胜心被激发起来,以后,科科拿a ,她在社区大学的gpa (平均成绩)为395(满分为4分),这个成绩使她这个连中国大学都考不上的落榜生成为他们学校的“honor student (荣誉学生)”,在毕业典礼上发了言。

    晶晶分析说,原因有三点:第一,我本来就不笨;第二,中国竞争太厉害;第三,教育方式不同。我在中国的时候,老师老说我不行,久了我也觉得自己不行。想想我很气那些老师,他们不尊重我们这些差生,他们要是知道我今天的成绩,他们应该做检讨,而不是一天到晚叫差生做检讨。

    在美国,老师给任何人都是鼓励,一个教授对我说:“listen,i know you can doit(听好了,我知道你可以做得来)。”美国老师常对学生这么说,其他人听惯了可能不以为然,可对我这么一个从小被批评惯了的人,就是一种精神鼓励。

    天舒听了,除了感到“后生可畏”,她还能说什么?

    美国孩子一生有许多机会,上不了大学,可以先上社区大学,然后再往大学转,只要他们努力,机会永远向他们敞开大门。绝对没有中国孩子一次考试定终身的现象。想到这里,天舒就为自己以及像她一样的中国孩子的童年乃至青春感到不易。

    晶晶搬进来后,她们家再无宁日。

    晶晶爱打扮,是个长得不漂亮,却以为自己很漂亮的那种女孩子。早上,她对着镜子进行长达三十分钟以上的自我陶醉后,对表姐天舒说:“我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漂亮。”

    天舒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相信我,晶晶,你不可能比你自己以为的还漂亮。”

    “你打击不了我。”晶晶很自信地说,“我知道自己长得如何。”

    天舒越来越受不了她亲爱的表妹了,用广东话说是“顶不顺”。她每天就为她那一丁点的漂亮拨弄着、快乐着、炫耀着。相貌、学识和财富都是一回事,“半桶水晃得最厉害”。晶晶早上问:“我这样子漂不漂亮?”晚上说有多少男生追求她,她回拒了多少人,之后他们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除了这个,晶晶还一直占着电话线。要么上网,要么煲电话粥。她们安了一个插播,晶晶打着电话,有电话进来,晶晶换了条线:“哦,找天舒啊,我叫她等一下打给你。”

    天舒问:“嗨,嗨,谁的电话?你把电话号码记下来了吗?”

    “你看见我记了吗?”

    “没有。”

    “那你还问什么?”

    气得天舒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插播进来,晶晶换了条线:“哦,找天舒呀,她在,你等一下。”说罢换回自己的线上,“不和你讲了,有电话进来找我表姐,她男朋友的电话。”

    晶晶说完把电话递给天舒。天舒接过电话,声音软了下来:“嗨,苏锐……哦,是唐敏呀,我以为是……”天舒狠狠地瞪了晶晶一眼。晶晶却在一旁为自己的恶作剧挤眉弄眼,很是得意。

    天舒上学早,一直与一群比她年长的人共事。在实验室里,看着小马和唐敏,除了幸运,骨子里难免有一丝得意——我在你们来美国的年纪,就将是个博士了。可是好景不长,她的傲气被表妹晶晶和那些正处在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的到来煞得精光。

    晶晶自幼成长在高于中国普通民众生活水准很多的家庭中,被重视,并要求被重视。天舒几天不理她,她的意见可大了。晶晶对天好表示不满的方式,就是强烈抨击苏锐。于是天舒只好带她去玩空中飞车,转得天舒五脏六腑都快吐光。晶晶说,这是一份豪华的惊险。天舒不得不说,那我们真是有代沟了。

    三、方顶帽与三副曲这个学期又将这样缓和地划过。天舒白天在学校,遇到那几张面孔,晚上回家,做同样的几件事,吃饭、洗澡、睡觉,有时间的话,再做一份明天中午的便当。月底等老板发薪水,月初按账单开支票。

    天舒的生活依旧,而小马的生活今非昔比。

    现在小马又活蹦乱跳的了,就像“red lobster ”

    餐厅里卖的龙虾,生猛得很。心宽跟着体胖起来,一个月重了十几磅。他说:“皮肤都胀痛了。”唐敏说这话让人听着害怕,女人怀孕时才有这种感觉呀。

    小马说起ary,就像在讲一个不相干人的事。他幸运这么早就离了婚,又能有生命了,要是她再待几个月,那就像身上绑了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搞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嗨,别提它了。”小马最后总是像京剧《智取威虎山》里小常宝她爹那样说。

    小马给顶尖级的《大自然》寄了篇论文,写了老板的名字,且放在前面,想着这样好发表。读书人嘛,要的不就是个名声!这件事情他谁也没告诉,录用了,给大家一个惊喜,不成,也不至于太丢脸。果然,该文给打了回来。小马想,幸亏没有告诉大家。他与老板讨论了半天,一致认为编审看走了眼。

    小马又给顶尖级的《细胞学》寄了份论文,还是谁也没有告诉。这次被选上了,小马心情无比激动,不由得想起父亲每每讲起当年看到毛主席的那种神情:“毛主席就从我们身边经过,我看得很清楚,还和我握了手。”父亲这时的目光一定移到那双曾被毛主席握过的手上。小马常常为此笑话父亲,现在想来,自己比父亲好不到哪儿去,多读了这么些年书,面对名气、荣誉,一样没有抵抗力。

    激动得差不多后,再看看刊出的论文,心里就有几分不自在,老板的名字排在他前面。再一想,当初寄论文时,自己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名次,反而想沾人家的光以利发表,现在成了,就……嗨,名气这玩意儿,害人呀。不过也好,让老板知道,他的那些学生,还是这个学生最给他争光,能在《细胞学》上发表文章的能有几个?

    老板自然是欢天喜地。在《细胞学》上发表了论文,他的科研基金更足了。老板是大钱不放、小钱也抓的那种。

    有了这篇文章,他找工作的信心更足了。

    马先生六年后熬成了马博士。

    小马硕士论文扉页写了一大堆,献给这个,献给那个,感谢这位,感谢那位。到了博士论文,扉页只是简单的两行“感谢导师,感谢父母”,原本还有“感谢妻子”,后来去掉了。老板对他说:“你做得很好。”那段伤心落泪的日子里,任何的表扬对他都是安慰。他越看这个圆鼻子老头越可爱,对天舒说,就跟着他干吧。

    接着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年薪七万五。实验室的同学都为之一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美好前程。天舒说:“好啊,好啊,我学得带劲多了。你一下子成了中产阶级。”小马说:“不算高了,没有七万怎么活啊。”这话是很让那些仍靠奖学金和打工度日的穷学生生气的,就像看见电视里富人不断在支票上添零的情景一样——让广大劳动人民活得垂头丧气。而这话出自小马之口,只会让人觉得他诚实、憨厚。小马说这话不是在张扬,是真这么觉得——无论今天他拿到七万年薪与否。

    不能不说目前这种稳定对小马有吸引力。

    他带着钓鱼竿,提着小水桶,与海边的钓鱼者闲聊几句。他们都十分友善,属于和平兼环保主义者。小马像他们一样,很随意地找个地方,抛下鱼竿,然后悠然自得地等待鱼儿上钩。美国的鱼就是好捉,见饵就上,美国的苍蝇也是一拍就死。中国的鱼儿捉不到,苍蝇拍不着。这不难理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会儿就看到鱼漂动了,他敏捷地拉竿,一条叫不出名的鱼儿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他把它放进了小水桶。

    以前他们也去钓过鱼。秋冬季,是旧金山提螃蟹的季节,美国人捉到母的都会自觉地放回河里。三文鱼也是那个季节,但是没有人捉,中小学校师生们想做点研究,也只是站在岸边指手画脚。当时他们几个中国学生就说,要是中国人,那都在饭桌上“研究”了。

    此刻不再像以前没有工作时,拿鱼当食品看。他回头看到水桶里的鱼儿央求着,想起《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于是起了恻隐之心,不求鱼儿感思,只以环保主义者的心态将鱼儿放回大海。

    然后,还是提着空水桶,带着钓鱼竿,踏着小路回家去。

    这种在安定中才能做到的返朴归真的日子,对于多年来一直无法安定的游子无疑是一种安抚与回报。

    常听人家这么说,来美国有三部曲:“工作、车子、房子”。刚来时在实验室打工,与人合租个房子,开个二千元的破车已经满足。几年后,那顶方方的帽子一戴上,三部曲还在进行着,只不过提高了一个档次。工作,要上一个数目字才做;房子,从房客变成房东;车子,旧貌换新颜。

    小马就这样开着他的新车,住着他的新房,做着他的新工作,典型的一个美国中产阶级。他个人认为,美国是非常适合小市民生活的: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有了工作,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就可能生活得很好。心态上也趋于美国中产阶级的悠然安闲,他只想在当下的日常生活与社会消费准则中体会自我的价值。加上时不时地查一下股市,心潮澎湃一番,不断地为提高三部曲的档次忙碌着。

    安定平静,是小马向往已久的,尤其对受过打击的人,要的就是这个安定,不想再经历什么大悲大喜。古人云:三。

    十而立。现代人说:三十岁以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三十岁以后做什么的还做什么。意思一样,只是换了一种说法。小马过了三十,就这样按部就班,偶尔会觉得没有太大意思,像个“外国小市民”。而他的父母显然对他的现状相当满意,父母希望他留在美国,原因很简单,祖辈的命运与政治联系得很紧,一个运动就改变了;再看父辈,也是一样,一个文化大革命又改变了。他们受了一辈子的苦,希望看到下一代安定地过日子。自问为什么愿意在美国做一个小小的、勇往直前的螺丝钉,而不想回国?是没有看到什么成功的例子,还是担心连螺丝钉也做不成?有一个同学就说:“我在美国是给别人做儿子,可我担心,回国后得做孙子。”老实说,有时候想想,觉得挺对不起祖国的。虽然在这里得的博士学位,但基本功都是在国内打下的,思想也都是在国内形成的,现在却在美国为他人效力。小马个人对无论以何种形式回国服务的人都表示尊敬。

    一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先这么着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国内不是常说,摸着石头过河嘛。

    工作有了,他以“特殊人才移民”办的绿卡也批了下来,大家都为他高兴。四周看看,发现老实人常吃亏,现在也算是老实人时来运转吧。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就是这个道理。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踌躇满志又回来了——他在一家中文报纸上登了征婚启事:觅善良温柔的正派女性。

    至于前妻ary,小马再也没有见过,倒是天舒有一次在all里遇到过她。她告诉天舒,她开的是bw ,许多男人追着她的车子叫“be y wife(做我的太太)”,周末高兴了就开个游艇出海。她不再去wal -artross这些地方,以前是没有写“special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