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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容嬷嬷!第22部分阅读

不去挂水。

    手背阵阵刺痛,锐利的银针和打点滴时一样,在血管里边来回拨弄,好像在搜寻着我最薄弱的地方,针尖在血肉里边挑拨的痛楚,让我把一声痛呼闷在咽喉里边,心,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方才你扎针的时候,她还皱眉,还喊了一声,我看见她嘴唇动了,是在喊疼。

    我怎么没看见?你眼花了吧?好了好了,这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你自觉点儿,别有事没事就找我,我又不是你们的特护!

    你什么态度?我就是看见她有反应了,你长眼睛干什么的,连这个都瞧不见?你看看你的针,把她的手都扎青了……哎,你别走,我去投诉你……

    哎,有本事啊,真的有本事去住特护病房,那儿专人伺候你,我告诉你,我没工夫搭理你,爱哪儿哪儿去……

    混乱嘈杂的声音,混合着来苏水的味道,呛出了我的眼泪。

    一双冰凉的手,颤抖着划过我的脸庞,为我拭泪,然后就听到bear的声音:“大夫,护士,我师父真的醒了,快来啊,快来人啊……”

    bear的声音已经破了音儿,颤抖而嘶哑,她的呼叫声中,混杂着熟悉的音乐旋律,还有紫薇嘶声地哀呼:皇后娘娘,十二阿哥真的在窗户外边看着你呢……

    急促的脚步声,更浓烈的来苏水的味道,眼中有了湿意,我已经懒得去思考,究竟自己是一梦醒来,还是又陷入另外一个梦境。

    真实,虚幻,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身体,透过眼睛半睁半闭的缝隙,我看到眼前很多晃动的白影,还有闪亮的听诊器。

    医生?医院?

    可是忽然间,我发觉情形不对,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完整,因为浑身酸痛得都要抽搐了,想挪动挪动身子,却找不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脚,不仅仅如此,整个右边都没有感觉,好像自己就剩下左边的一半儿了。

    怎么会,没有了右半截?

    截肢了?

    不对,就是高位截肢,也没有从中间劈开的道理,我又不是惨遭肢解。

    耳朵里边,好像掠过很多飞机,嗡嗡地声音,震得我两眼发黑,哎,右边的眼睛还在,只是,只是我感觉不到右边的脑袋。

    好半天才能再听到屋子里边的声音,听到有人对bear很不客气地催促:310床,该交款了。

    bear也有些不耐烦:不是昨天刚交过吗?你们医院是治病救人的,还是宰人的?

    那个人哎呀了一声:哎,你会说话就说,别扯用不着的,早让你们一起把钱交了,你就是拖拖拉拉,今儿三百,明儿五百,我们还没嫌烦,你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争吵起来,bear的声音越来越高,特别激动,连声调都走了腔。

    我张开眼睛,看到bear背对着我,和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在争吵,这时过来几个护士,把那个吵架的护士拉走了,然后进来一个医生,走到bear面前,扶了扶眼镜说,你,你是310床的家属?

    bear不吵了,一把拉住医生,急切地问,结果出来了?

    那个医生哦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白得惨淡的单子,又扶了扶眼镜说,出来了,是左低基节区,半卵圆中心脑栓塞,准备转科吧。

    愣了愣,bear拉着医生的手没有放开,大夫,什么,这个结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转科?

    那个医生没有表情,眼镜又掉到鼻梁上,就是脑血栓,你妈是酮酸中毒并发心肌梗死进来的,现在又发现脑部有血栓形成,所以得先转到心脑血管科,你去交钱吧,准备做脑磁共振和心冠造影……

    bear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我的床边,这个消息显然震撼了她,让她没有办法思考,所以连医生误会我们是母女,她都没用去辩驳。

    医生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一句,快点交钱,做检查,转科。

    慢慢地转过身,我看到bear泪流满面的脸,眼圈青灰,深深地陷了下去,她平时喜欢眯眯着的小眼睛,此时显得大了很多,bear也看到了我睁开眼,泪流得更快,一下去扑过来,倒在我身上,

    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医生说你需要刺激,我天天在给你念红尘,念大家的留言,念你手机里边的短信,天天给你放《还珠格格》,你看,现在播放到紫薇进了小黑屋了,容嬷嬷那张脸多喜感啊,师父。

    她边说边哭,抱着我,可是我只有左半身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她眼中的泪,洇湿了我的心口。

    从心智不全到半身不遂,多漫长的过程,我不过做了一个梦,就苍然过渡,也算是人才?我不应该叫做姚言,我应该叫做姚有才。

    心中涌上一丝嘲讽,可是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咽喉里边咕咕噜噜地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没有想到,舌头也会有千钧之重,我居然无法利落地说话。

    bear立刻起身,焦急地看着我,师父,你说什么?

    我望着她,努力地张嘴,可是舌头还是不听我使唤,bear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依然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闭上嘴,我陷入绝望,曾经以为腿部会因坏疽而被截肢,也以为眼睛会因为病变而失明,可是自己预想过也接受了的结局并没有出现,我现在看得见,听得见,却不能动弹。

    终于想起来,是和bear一起看《还珠格格》的时候,忽然眼前发黑,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晕倒,被bear送到医院来,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还做了那么个荒谬诡异的梦,难怪自己心里喜欢风光旖旎的盛唐,却穿到了满清,还差一点儿变成了容嬷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梦,如今梦醒了,人,也该走了,已经牵累着bear这些天,难道还要继续牵累下去,我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她又是我什么人?

    人活着总有一死,还是给人留个念想吧。

    不动,也不眨眼睛,我的心无法如死灰槁木,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下来。

    黛玉吟咏《葬花吟》的时候,是似谶成真自不知,还记得那年愚人节,我群发了个短信给好多人,在短信上我说自己的病理切片已经出来,是胃癌晚期,说得煞有其事。当时也是恶作剧地开个玩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骗得人相信,忽然就想到了这个。

    短信一发,米粒第一个回复:妖,愚人节快乐。

    然后是bear和灵,bear发了一个大笑的字符图,后边说真好,我提前哭你,免得你挂后看不到了,愚人节要开高水准玩笑。灵直接说,师父,今天是愚人节,崇洋媚外。

    这三个家伙,看来是把我研究明白了,根本不信。

    后来bear告诉我,灵这个蒙古大夫开始信了,还打电话给她,让她来东北见我最后一面,灵现在出不来,听得bear抽搐着大笑,灵才恍然大悟。

    嗯,还有我那个反光的儿子,琉儿,就简简单单地回了愚人节快乐几个字。

    岸芷汀兰最心实,连着短信问:医生怎么说,师兄知道么?师父打算怎么办?现在您在哪?bear是她师兄,汀当时就想去火车站,和bear一起把我架到医院去。

    最让我意外的还是bt莲,这个平时连短信都懒得回的家伙,居然在接到短信的时候,给我打长途电话,我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个愚人节的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没敢接,怕bt莲会咬我,然后特别汗颜地告诉她,今天是愚人节。

    估计bt莲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抓狂,因为她立刻发短信来示怒:我靠!你真是想死啊!不带这样的!一开机就看到这么恐怖的消息,你这个讨厌的捣蛋鬼,年纪一大把还这么坏,你真讨厌,我的心现在还跳呢。

    lilian会说什么我已经猜到了,果然她想起了四月一号以后,气急败坏地说,妖,你这个大坏蛋!再不许那自己的健康乱开玩笑!否则我一定飞过来掐你!今日一大早上本来心情很好,忽然就被你弄得阴郁了,你得赔我!到上海来看我!

    最郁闷的是娃娃的回信,她先说今天是愚人节,这个不好玩,你告诉我不是真的。然后又发了一条说,你这事不会是过节吧?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还有好多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豆丁:假的吧!大姐!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你那胃癌转移了没,到哪期了?粘液的还是腺癌啊?复查了没?

    苏望天:吓死人了你,才想起来今天是愚人节。

    圈:天哪!大夫咋说的……

    我告诉豆丁,我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前列腺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天是愚人节……

    没有得癌症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今日诸种才是我的宿命,在几年前已经知道并接受,只是老天还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虽然不大,却够恶心。

    师父,师父。

    bear低声的呼唤我,她坐到我床边,眼中已经没有泪了,强作欢颜地笑:“师父,好了,一会儿打完点滴,我扶你起来坐坐,你别瞎想,你也住不了几天院,等你好了,咱们就出去了。”

    呆呆地望着她,我嗫嚅地动了动嘴,还是发不出完整清晰的声音,于是放弃了,眼光一直很呆滞。

    bear掩饰着内心的焦虑,拿出手机,把目光落到屏幕上边:“师父你看,那个叫016的读者又在边塞下边留言了,她在红尘里边也留过,你还回复过,记得了吧?她分析得特有见地,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看红尘用了两天,花了很多时间看边塞,有想看完,不过看不看完都无所谓所以看得很慢。太啰嗦,总结一下:1作者文笔很不错。写小说想面面俱到不太可能,没事用不着写太多拖拖拉拉的心理描述,纯粹占字数,几句话点到就好了。2讲故事能力太差,写跟情节太平淡有关。想像力有待提高。没有一处很具有张力的情节,不引人入胜。有些人物可以传奇了,没必要提到名字的都要露个脸。3场景转换太生硬,完全可以几个场景单独写到底最后再交叉,现在看起来太像剧本的分镜头,影响阅读和理解吸收。”她读着,嘿嘿地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你胃口?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评论,所以才会披着王八绿去回复,不然你干嘛对lilian念念不忘?由此可见,师父,你绝对是受的潜质,嘻嘻。”

    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知道bear是煞费苦心地在伪装,我现在的笑,应该更像抽搐吧?

    她继续念着文下的留言给我听,一边念,还不忘插科打诨地调笑两句:“对了师父,你记不记得你在2010年初曾经许下的宏源,说是要在bt莲的身上播种,我在线上遇到bt莲好几回了,她问我,你把种子播到谁身上去了?”

    播种。

    心思再次荡开,脑海中浮现一串跳跃的字,燃烧着,发着光亮:好文……又见好文……好文不是别的……好文就是好文……好是好文的好……文是好文的文……妖灵的文章是播种机……bear还在读,挑着有趣的,想在这个惨白阴冷的病房里边,添一些笑声。

    护士进来,拔了针,我抬起左手,手背上乌青斑斑,都是针孔,比嗑药的还惨。

    忽然急切起来,我现在说不出话,但是左手能动,拼命地曳着bear的衣角,冲着她比划,越是着急,不但嘴角抽搐,连左手都哆嗦起来,bear被我吓住,半天才反应过来,给我拿来笔和纸:“师父你别急,想到什么慢慢写出来,别急别急。”

    手,抖得厉害,我没有气力握着笔,bear和扶乩一样,用手握着我的手,我在纸上写下我的q q密码,bear看着,目光发凉,有些呆愣。

    写了几个字,浑身被汗水浸透,虚脱得心在狂跳,左手本来就不会写字,只能歪歪扭扭地划出来,好像镇鬼符。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写,才能表达出此时此刻我的心念,我希望她可以记住这个密码,可以登录我的q q,可以云山雾罩地去欺负小loli们,看着她们长大。

    本来老公答应我做这件事,留着我的q q,留着我的手机,可惜,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这个承诺,终难兑现。

    bear应该可以,在我写《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时候,她还帮我写了一篇番外,行文语气,像极了我的风格,写完了,贴出去,居然没有人发现是赝品,bear为此还得意了很久。

    她可以,我自私,我放任了这份自私。

    于是颤抖着手,几乎是拼尽全力,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妖灵不死,黯夜长存。

    字写完,和断了脊梁骨一样,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直下坠,向着没有底的深渊。

    四目对视,bear开始流泪,从哽咽变成啜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渐渐模糊,我眼前只有白,文档那样的需要填满的白,病房天棚那种点缀着黄|色霉变的白,还有为逝者盖上的那条床单上令人僵冷虚空的白。

    真的很白很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