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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3部分阅读

    那漂亮的女记者爱上了你。对此,你无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你为此再次失眠,多次失眠。

    对同志们的玩笑,你觉得尴尬,也有几分得意,同时也产生几分幻想,然而又觉得不可能。就这么接触几次,谈了几次话,她怎么就会……齐丽萍留下的创伤是深重的,使你一定程度地丧失了对女人的信任。你觉得,女人都是虚荣的,如果说她们有爱情的话,也只是附着在金钱地位等有形或无形物质上,而你最缺乏的就是这些。

    然而,尽管这么想,你还是自齐丽萍之后第一次产生了g情,产生了见她的渴望,你希望能再次接受她的采访。可是,几天过去,她再未来过公安局,也没和你取得联系。在那几天里,你非常关注办公室的电话,每听到它响起,总是抢着上前去接,即使别人接了电话,也会注意倾听,可是一直没有她的电话。上下班路上,你宁可多走几步,也要绕路报社,经过时也总是注意地观察着报社大楼的出入人员,希望能碰见她一次,然而,你每次都是失望。一周过去,你终于忍不住了,趁办公室没人,把手伸向电话机。可是,电话这时却自己响起来。于是,打电话变成了接电话。

    太神奇了,话筒一放到耳边,传来的居然是她的声音,而且指名要找你。你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可是,当你报上自己的名字,问她有什么事情时,她却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啊,没什么,我……你……看过报纸了吧,有什么意见吗?”

    难道就为这个吗?你有些失望,也抱有几分期望。笑了一声,支吾着回答:“这……是不是写得太过份了,我……哪有你写得那么好,特别是那句话,别人会怎么想,现在大家都跟我开玩笑!”

    心照不宣。她没问哪句话,却轻笑一声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没有说假话,我确实是那么认为的,你确实是个……”

    她把话停下来,省略的当然是那句“最可爱的人”。你顿时觉得血管膨胀,血脉奔涌。一时间,脑瓜也忽然灵光起来,用急急的语气对着话筒说:“我确实对这篇文章有很多意见,可是在电话里恐怕说不清!”

    于是你们约定当晚在蓝月亮咔啡厅见面。那是你们第一次非正式约会……

    “妈的,就坐这儿吧!”

    回忆突然被粗鲁地打断了。志诚的身子被人使劲撞了一下,一股酒气扑过来。他不满地抬起头,发现列车停在一个小站上,一些旅客上了车,身边也新来了几名特殊的旅客,是他们把自己从温馨的回忆中拉出来。

    来的是四名青壮年男子。志诚第一眼看到的是撞醒自己的汉子:身材高大,衣衫破烂,嘴唇浮肿,眼眶紫青,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血迹,腕上戴着手铐。他闭着眼睛,象滩泥一样被人推到身旁的座位上,又一滩泥似的倚在自己身上。好象是昏迷了过去。

    这……

    志诚不解地看向另外三个人,为首者满脸酒刺,四十来岁,另外两个年轻人,一黑一白……志诚顿时觉得世界太小。

    原来,他们就是那几个因抓捕逃犯和张大明发生冲突的便衣警察,这个戴手铐的肯定就是逃犯了。对了,当时还看过他们的警官证,满脸酒刺的男子还是派出所长。看来,这一路有伴了。志诚高兴地打起招呼:“哎,太巧了,是你们哪!”

    三双眼睛一下怔住,一时没认出他来。志诚急忙解释:“你们忘了,在省城,你们和一个记者……是我把你们拉开的!”

    志诚说着把警官证递过去。所长终于认出你来:“啊……对对,是你,真巧哇,你这是去哪儿啊?”

    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酒气扑过来,让人有些反胃,志诚微微侧头回答说:“去乌岭煤矿……你们是哪儿的,要去哪儿?”

    志诚看过他们的身份证,可因为当时很乱,没往心里去。想不到,他们的回答居然是:“我们就是乌岭派出所的,你去我们那儿干什么?”

    真是太巧了。自己去乌岭,无论是取证还是寻找肖云,都少不了派出所的协助,想不到在半路上碰到了他们。志诚急忙站起来,和所长紧紧握手:“真是太好了,请问您贵姓……”

    然而,对方却不象他那么热情,搭了一下手就缩回去:“啊,我姓蒋,叫蒋福荣。你……去我们那里干什么?”

    “啊,这个……有个案子,需要到你们那里取个证,还得请你们多帮忙!”

    初见面,志诚不好说找妻子,就先说了取证的事。蒋所长听后和两个手下对视一眼,疑惑地看着你问:“我们那儿最近没出什么案子啊,取啥证?”

    “这……案子发生在我们那里,但是,有些事牵扯到你们那里的人!”

    “啊,那你要找谁,我现在就和所里联系,让他们马上着手!”

    蒋福荣说着,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拨号,一边用眼睛盯着志诚。志诚嘴一张差点把大林子的名字说出来,可忽然想到身旁有逃犯,就把话咽了回去,对蒋福荣使个眼色,敷衍着说:“啊,不用着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取个证!”

    蒋福荣没再往下问,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站起来冲志诚呲牙一笑,说去趟厕所,就向车厢一头走去。这样,跟前就剩下两个年轻人和逃犯。黑脸年轻人长得很粗壮也很粗俗,和志诚一个座位,靠通道一侧,把逃犯挤在中间。白脸年轻人看上去有些面熟,长相英俊,明眸洁齿,好象个大姑娘,只是嘴唇有些发紫,不停地吸烟,而且香烟还是“中华”牌的。志诚不由暗想,他每月挣多少钱哪,居然抽这种烟。坐了一会儿,又见他抓起茶几上的布垫,擦起了皮鞋,把皮鞋擦亮后又铺回茶几上,完事还对自己笑一笑,好象要博得夸奖似的。

    志诚心里产生一丝反感:什么素质!可是没有表现出来。搭讪了两句,才知道他姓齐,叫齐安,黑胖小伙子姓乔,叫乔猛。

    天下公安是一家,出门在外遇到同行,本是件高兴的事。可这两个年轻同行却缺少应有的亲热,谁也不主动说话。志诚只好继续搭讪,问起他们怎么改坐了火车,那台“三菱”哪儿去了。两人互相看看,齐安不太情愿地地向逃犯吹了一口烟:“妈的,还不都是他整的。在前面那个小站,他趁我们吃饭时不备就想跑,好不容易把他抓住,车却撞到路旁树上。没法子,只好留下一个人修车,我们仨带他上了火车!”

    原来如此。志诚看看逃犯说:“他好象伤得不轻啊!”

    黑胖子乔猛哼声鼻子:“装的。你别看他这样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说话的时候,浓重的酒气不时喷过来。志诚更加反感:肯定是你们喝酒疏忽才让他逃跑的,他的伤也肯定是你们打的。再看眼前这两个人的气质,作派,跟社会混混差不多,包括刚才那个蒋所长也不怎么样。这些年公安机关把不住进人关,混进来一些素质不佳的人,可象他们这样三个凑到一起还真少见。志诚心里画了个问号,沉吟片刻,斜了身旁逃犯一眼,低声问:“他什么案子?”

    更是反常,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却做出不同的回答:

    “抢劫!”

    “盗窃!”

    这是怎么回事?志诚心里疑云更重,却见对面的齐安向乔猛使个眼色,没好气地解释说:“这……是盗窃,也是抢劫。他本来是盗窃,被发现了,就硬抢……变成了抢劫。嘿嘿……”

    乔猛急忙符合:“那是那是,他先盗窃,后抢劫!”使劲扯了一下逃犯:“坐正点,别往人家身上靠!”

    看着这样的同行,亲近感完全消失了。对面座上的那位旅客显然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拎起提包走了。志诚忽然想到,近年整顿企业公安机关,企业派出所都取消了,或者改为内部保卫科,或者将企业人员清出,改由地方公安机关选派民警。他们是乌岭派出所的,是不是煤矿的企业警察呢?就试探着问道:“你们派出所是什么性质?现在不是整顿企业派出所吗,涉及到你们没有?”

    乔猛明显不爱听这话,横了志诚一眼,用不屑的语气说:“整顿能怎么着?听兔子叫不种黄豆了。我们已经整顿完了,现在都是正式警察!”

    齐安接上说:“那是,整顿开始时把我们吓一跳,寻思真要扒我们警服呢,等我姐夫往上一找,啥都风平浪静了。现在,我们对上是行政派出所,隶属县公安局领导,可实际上他们管不着我们,我们还是听矿里的!”

    志诚疑惑地问:“你姐夫……他是……”

    “他姐夫就是我们乌岭煤矿的矿长……不,是我们乌岭煤炭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也是我们大哥!”乔猛看看志诚,有些遗憾地:“你不是我们这行的,要不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我们那儿的著名企业家,咳嗽一声,平峦就得有一多半人感冒,市里省里全行。远了不敢说,在咱中国没有他办不了的事。跟你说实话,就是县公安局也得听我们老板指挥。所以,别的地方企业派出所都取消了,可我们却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现在,我们的警衔都授了,比县公安局般对般的警察还高,我们蒋大哥是所长,按正科级对待,授了二级警督,将来还可以升一督,我们哥俩也都授了一级警司!”

    齐安没说话,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神情。可志诚听着却来了气。公安部早就意识到企业派出所影响公安机关形象,体制上也不理顺,下了很大力气整顿,可下边总有办法对付,上边也总有人开绿灯。象这样的素质穿着警服,什么影响啊,把执法权交给他们,能干出好事来吗?!

    志诚忽然也产生离他们远一点的想法,可想到去乌岭还需他们帮助,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也是为了套话,他假做对他们的话很感兴趣,继续问:“听你这么一说,这李总确实不一般哪,应该常上报纸电视啊。对了,肯定有记者经常去你们那儿采访吧!”

    “那当然,”乔安说:“我们李总可以说是报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记者,常去,市里、省里的全有。对了,别看我们老板一般人不放在眼里,可对记者还是非常当回事的,谁去采访也不让空手走,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给报社电视台意思意思!”

    志诚想起张大明和矿长通电话时的情景,当时,张大明非常倨傲,对方却一直很客气,看来,这胖子说的不假。如果真是这样,那肖云去了也不会受委屈……可是,她真的在那里吗,那个李总为什么一口咬定没去过?这……

    “救救我……”

    志诚忽然听到一声耳语,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可马上弄清是倚在肩上的逃犯发出的。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可身子仍然动了一下。对面的齐安警觉地瞪起眼睛:“怎么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志诚没有说实话:“啊,没什么,坐得好累,上车太急了,没买到卧铺!”

    齐安狐疑的眼神消退了。

    可是,志诚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跳。等了片刻,身旁的逃犯再没有异常表现,这使他怀疑自己神经出了毛病,听错了耳朵。可就在这时,耳语再次传进耳鼓:“警察同志,救救我……”

    这……

    这回肯定是真的了。顿时,志诚觉得身子“嗖嗖”直冒冷气: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逃犯要干什么?他把你当成了什么人?他明明知道你是警察,为什么还……

    应该把这个情况告诉两个押解人员……

    可是,鬼使神差,志诚居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象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这时,蒋福荣从车厢一头走回来,在对面落座后一笑:“妈的,肚子不太好……哎,兄弟你啥事这么急呀,连张卧铺都没买就上了车,这一道儿可够你受的……对了,你去我们那儿到底取什么证啊?需要找谁,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做好准备!”

    他眼睛盯着志诚,又拿出手机做出拨号的架式,可就在这时,身边的逃犯突然呻吟起来:“嗯……我……我要上厕所!”

    蒋福荣一点也没意识到什么,只是为问话被打断而生气,没好气地说:“上什么厕所?我看你是又想跑?给我憋着!”说完眼睛还是瞅着志诚,等他回答。可是,逃犯却给他捣乱:“不行,我憋不住了,不让我去,我就拉裤兜子了……”说着挣扎着站起来,还用戴手铐的手解裤带,那意思要就地解决。这下蒋福荣和两个手下急了,又是喝斥又是制止:“你他妈要干什么,捣乱哪,是不是找不自在……”可逃犯不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嚷着说憋不住了。蒋福荣只得对两个手下一晃头:“领他去吧,一定要看住!”

    齐安和乔猛押着逃犯向车厢一头走去。逃犯身体显得很弱,走路时把身子靠在乔猛身上。志诚意识到要出事,想提醒蒋福荣,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阻止他这样做。

    蒋福荣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在继续问着:“你去我们矿到底要找谁呀,取什么证啊?”

    志诚不得不把目光收回。逃犯已经不在身边,可以说了。他低声把案情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我找这个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人们叫他大林子……”

    “大林子……”

    蒋福荣突然叫了一声,可马上又说:“这……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呢,他是姓林还是叫什么林哪?”

    志诚:“我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只提供,人们都管他叫大林子,在六号矿井,应该能找到吧!”

    蒋福荣:“这……那倒是,只要他是我们矿里的人,应该能找到,不过,就怕他听到动静溜达了……咳,这点小事,还犯得上来人,一个电话就行了吗……我看,你好象还有别的事吧!”

    他的眼睛还真挺毒。反正,早晚也得跟他们说实话。身边没别人,志诚也就不再隐瞒,把肖云失踪的事讲了一下。蒋福荣闪着眼睛听完笑起来,拍着志诚的膝盖说:“兄弟原来是找媳妇啊,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早跟大哥说呀。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啊……不过,最近没听说矿里来记者呀……对,没来过,很长时间没来过记者了!”

    志诚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听了这话并没特别失望,而是说:“也许她在半路上改变了采访计划,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不过,我还有取证的任务,所以还得去你们矿里,到时,还请你们多多帮忙啊……”

    话没说完,车厢那头忽然一阵马蚤乱,接着有吵嚷声传来:“开门……快开门,妈的,快开门……”

    蒋福荣忽的站起来:“出事了!”

    他急匆匆向车厢一头奔去,志诚紧紧跟随在后,心里明明白白知道出了什么事。果然,厕所外边,乔猛和齐安正在拼命敲门,还有一些旅客凑上来看热闹。齐安看到蒋福荣,骂咧咧道:“三哥,他趁我不备,一下把我推出来,在里边把门插上了……”

    厕所里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火车行驶的声音突然变大了。蒋荣气极败坏地叫起来:“坏了,他要跳车……快,快找列车员,把门打开……”

    一个女列车员拉着脸赶来,边用钥匙开门边埋怨道:“告诉你们,弄坏什么东西要赔呀……”

    厕所门打开,里边却只有砸坏的窗子傻乎乎地张着大嘴,与进来的人对视着。志诚向外望了一眼,一片漆黑。

    这时车减速了。蒋福荣清醒过来,对两个手下大叫道:“妈的,还看什么,快,车要到站了,下车……”

    他们没顾上跟志诚打招呼,就掉头向车门奔去,女列车员还跟在后边嚷着:“哎,损坏的东西你们要赔呀……”

    志诚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心绪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对逃犯的逃跑负有重要责任,已经构成了包庇罪……三个同行虽然素质不高,可毕竟是警察,你怎么能……可是,他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相反,却隐隐地为那个跳车的逃犯担心。

    这是怎么回事呢?

    列车启动,志诚回到座位向窗外望去,小站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