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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8部分阅读

亲自去六号井一趟。无论什么证言都必须核实,这是他八年刑警生涯的一个重要体会。与之相关的另一个体会则是:任何间接的信息都不要轻信,都不能代替自己的亲身感受。何况现在大林子和肖云还没有找到,要想继续寻找的话,必须从这里找到确实的线索才成。所以,他一定要去六号井一趟,查一查大林子和肖云的踪迹。本来计划天亮后和齐丽萍一起去,可现在忍不住了。

    一辆卡车在他的手臂前停住了,年轻驾驶员从窗口探出头来:“干什么?”

    志诚到嘴边的话变了样:“师傅,是去六号井吗?捎个脚吧!”

    年轻驾驶员豪爽地:“我去七号井,离六号井不远。你要愿意坐就上车吧!”

    志诚高兴地大声道谢,急急忙忙上了车。

    驾驶室里只有驾驶员一人,志诚坐到副驾位置上。车启动后,年轻司机随口问道:“六号井停产好几天了,你去那里干什么?”

    停产了……

    这个消息出乎志诚意料,正要问怎么回事,怀中手机突然响起,打开一看,号码挺生的,放到耳边才知道是齐丽萍。她焦急地问道:“志诚,你跑哪儿去了?”

    志诚随机应变:“啊,我随便逛逛,看看你们煤矿的景色!”

    “你现在在哪儿?”

    志诚:“嗯……在公园……对,这里有凉亭,有树木,有花草,是公园吧……”

    齐丽萍:“志诚,我说过你撒谎的本事太差,你在什么公园,公园里怎么有汽车的动静……”

    这女人真厉害。志诚支吾着不知说啥好,她也不再问:“行了,不管在哪儿,快回来。要不我就去找你……”

    志诚关了手机,对驾驶员说:“能把车开快点吗?”

    驾驶员斜了你一眼:“怎么了?有谁追你吗……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里来,去六号井干什么?”

    志诚还是随机应变:“老弟眼睛挺毒的,其实,我是个记者,来这里调查一下煤矿工人生活情况……你是哪儿的,能不能提供我一点情况?”

    驾驶员一乐:“我不是煤矿的,能提供啥情况?不过,要说工人的生活,我还真知道点。咋说呢?他们那还叫生活吗?依我看,他们就是李根子的奴隶……行了,我不说,你自己去看吧!”嘴里这么说着,脚下踩了油门,速度加快了。

    志诚听出驾驶员话中有话,同时,对他提到的“李根子”这个姓名也感到奇怪,只听说乌岭煤矿的矿长叫李子根,这李根子是怎么回事?追问了一句,驾驶员笑着说:“他原来的名字叫李根子,现在的名字是后改的……也难怪,李根子是土了点,和董事长、总经理的身份不般配!”

    原来如此。

    志诚看出,这个小伙子是个敞快人,而且话里话外透出对李子根的憎恶,就借机问起李子根其人,可小伙子却不直说了:“这我可说不好,我只是个司机,家又在清泉,受雇来这里拉煤,和人家接触不上,能知道啥事?不过他是名人,所以也听说过点……咋说呢?我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能乱说,反正,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

    话很笼统,但耐人寻味。志诚正想再往下问,手机又响起来,看看号码,还是齐丽萍的。志诚想了想,干脆把手机彻底闭了。

    唠喀的功夫,一座煤井临近了。煤井旁是一个高高隆起的大煤堆,象小山一般。这时,天已经很亮,太阳就要出来了,金红色的光芒给煤山的顶端镶上瑰丽的金边。煤山下边散落着几幢灰里带黄,黄里带黑的土屋、铁板房,那就是所说的工棚吧……驾驶员眼睛望着前面说:“这就是我要去的七号井,六号井还得往前走。不过,听说停产了,不一定有人,你要找人,还不如在这里打听……”

    司机说的有理,可志诚受内心力量的驱使,还是想去六号井看看。年轻驾驶员心眼儿挺好使,见他意志坚决,就说:“那好,我多开几步,送你过去!”

    几分钟的功夫,六号井到了,外观上看,跟七号井差不多,也是高高的煤堆,几处破旧的工棚,还有几个正在干活的人影,只是比七号井人少了些,也安静一些。年轻的驾驶员咦了一声:“啥时开工了……好了,你自己过去吧。完事了,要是来得及,想回去就到七号井找我!”

    卡车离开后,志诚快步向前面的工棚和煤堆走去。这时可以看清,有三四个矿工模样的人在往两台卡车上装煤,煤堆上边的井架旁还有两个人影在忙什么,别的地方就见不到人了,显得很冷清。

    志诚先走向附近的工棚,发现房山上也贴着一张招工广告。走到正面,见两个工棚的门都关着,一点生气也没有。他犹豫一下,走到一个门前敲了敲,里边也没有应声,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用木板搭的地铺,上边乱七八糟地扔着几个行李卷,却没有一个人,整个工棚也不象有人住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正在疑惑,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同志,您找谁!”

    4

    志诚猛然回头,见一个头戴安全帽的男子正用友好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大约四十七八五十来岁的样子,黑色的方形脸膛,一身劳动服,头上戴着安全帽,非常标准的一个矿工形象。志诚急忙自我介绍:“啊,我是外地来的,找个人……您是……”

    来人友好地笑了:“啊,我……我姓赵,是这个井的负责人。”手向装煤的几个人比划一下,又补充说:“人都在干活,多数都在井下。你找谁,我给你叫!”

    志诚犹豫了一下:“这……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大林子’的人吗?”

    “大林子?”姓赵的汉子脸上肌肉动了一下,笑容也减少了许多。志诚以为他知道什么,不想,他却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们这儿没有姓林的,你找他干什么啊?”

    志诚急忙解释:“这……他到底是不是姓林也不一定,可人们都叫他大林子,也许他叫什么‘林’也说不定,你们这儿有这种名字的人吗?”

    对方还是疑惑地摇头:“没有啊,没有叫什么‘林’的啊!”

    志诚:“可是,有人说,他就在六号井干活,人们都叫他大林子,只要一提这名字,大家都知道!”

    “这……”赵汉子表情有些怪怪的:“是不是你听错了,我是这里老人了,可想不起你说这个人来……哎,对了,在这里干活的多数是雇工,外地人多,今儿个来明儿个走的,说不定他已经走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这……志诚摇头敷衍着说:“没啥大事,我也不认识这个人,是别人托我打听的,不在就算了!”

    这时,赵汉子脸上笑容完全消失了,又打量一下志诚问:“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志诚被这话提醒,咳嗽一声,换了口气道:“嗯……这个……前几天,你们这里来过一个女记者吧!”

    赵汉子闪着眼睛点头:“是,可她已经走了!”

    志诚说:“我知道。我想打听一下她去了哪儿?”

    赵汉子:“还能去哪儿,回去了呗!”

    志诚摇摇头:“不,她没有回去……我听说,他来这里跟不少人接触过,我想打听一下,他们能不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没等志诚说完,赵汉子就答应了:“行,没说的……”自言自语地:“她都找谁来着?对,我看她跟潘老六唠过,跟小白子唠过,还有臭球子,华老三……找好多人唠过,我当时也没怎么注意,昨天矿里还来人打听过这事呢!你想找他们吗?”

    赵汉子的话与潘老六的话相符。志诚急忙说:“对,我想跟这几个人谈谈,麻烦您了……潘老六已经谈过了,你能不能找到另外三个人……要不,我下井去找他们?!”

    赵汉子急忙阻拦,严肃地说:“那可不行,我得为你的安全负责……这样吧,我把他们从井里给你叫出来!”说着拿出一个警察使用的手持对讲机呼叫起来:“大老李,大老李,你在井口吧,赶快把华老三、臭球子叫上来,来工棚找我……对,还有小白子,要快!”

    安排完了,赵汉子有些歉意地笑道:“稍等一会儿,他们很快就出来……这里条件实在太差了,走,到办公室坐吧!”

    志诚随赵汉子走向稍远一点的铁皮房,赵汉子拿出钥匙打开一个门,把他让进去。这个屋子比工棚干净多了,也宽敞一些,还有两张办公桌椅。赵汉子又拽过一把椅子让志诚坐下等待,自己向井口的方向走去。志诚隔着窗子望去,不一会儿,就见三个人影从煤堆顶上慢慢向下走来,跟赵汉子会合。四个人边走边说着什么,向这边走来。

    三人随赵汉子走进屋子。因为椅子不够,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的站在地上。志诚打量一下他们,虽高矮胖瘦不一,可都是满身满脸脏兮兮的,黑黑的脸孔使牙齿和眼白显得特别引人注目。三人的表情也相近,都木木的,还不时互相看一眼,透出一种不安。

    赵汉子挨个介绍了他们的名字,包括真名实姓和绰号。原来,华老三叫华长春,臭球子姓丘,小白子叫白兵。志诚心急,开门见山问起肖云的事情,三人的回答大同小异:肖云是和他们唠过喀,唠的也确实是他们的生活状况,包括家庭情况、经济收入、每日的工作量等,除此之外再没说过其它。调查完之后就离开了,他们都以为她回家了。

    可是,志诚非常清楚,她并没有回家,她失踪了。

    再怎么问也是这几句话,志诚只好放弃努力,又把话题转到大林子身上,三人的回答和赵汉子刚才说的完全相同,不知道这个人,井下干活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经常来来去去,或许已经走了……

    怎么办?

    志诚被深深的失望笼罩着。沉吟片刻,又向不远处那高高的煤堆望了一眼,回头问三人:“她……那个女记者,她还跟谁谈过,对,她下过井吗?”

    没等三人回答,赵汉子在旁把话接了过去:“没有,从来没有女人下过井,这太危险。别说他,就是警察来检查工作,也没一个人敢下去。咱怎么能让女记者冒这个险呢?她都是在井上跟他们谈的!”

    三人急忙附和:“对,她是在井上跟俺们谈的!”

    下井的冲动消失了:既然肖云没有下井,自己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再说了,齐丽萍还在找你,耽搁时间长了不好……

    调查就这样结束了。志诚难以掩饰失望,勉强笑着对三个矿工和赵汉子表示了谢意,然后告辞离去。赵汉子把他送出好远,还关切地告诉他,路上拉煤的车很多,非常方便,随便搭一辆回矿里就行。

    志诚决定去七号井,搭来时那辆卡车回去。

    5

    七号井离六号井只有三里多路,步行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这时,太阳已经升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金黄刺眼,看不太清楚。走近了,才发现一切和六号井差不多,也是庞大的煤堆和几幢木板或铁皮工棚。不过,这里却比六号井热闹得多。最明显的是拉煤的车多,煤山旁正在装载的最少也有二十台,除了繁忙的装卸工,还有一台大铲车在忙乎着,它张着大口,一嘴下去就把成吨的煤咬在口中,然后头向旁一扭,吐到车厢里,几口就是一车厢。志诚忽然灵机一动:“哎,你怎么这么傻,肖云去过六号井,七号井离得这么近,难道就不会来这里……”

    这么一想,他兴奋起来,快步奔向附近的工棚,还没走到跟前,却听到一阵歌声从工棚里传出:

    “年复一年,想着故乡,

    天边的你在身旁,

    随那热泪在风中流淌,

    流得那岁月,短又长……“

    歌声不是录音机发出的,而是工棚里边的人唱的。嗓音很年轻,很纯净,唱得也很投入,有怀念,有忧伤,也有渴望……志诚听过这首歌儿,是多年前上演的那部电视剧《外来妹》插曲,当时就觉得很好听,也会哼哼几句。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个地方、这个破旧的工棚外听到这首歌儿,而且,此时听来更别有一种动人的力量。他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情,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

    “年复一年梦回故乡,

    天边的你在心上,

    把那岁月珍藏在行囊,

    独自在路上,忘掉忧伤……“

    志诚的心弦被歌声深深拨动了,直到一曲结束,才轻轻敲门。

    里边传出一个年轻的嗓音:“谁呀,进来吧!”

    志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地铺和一个挨一个的行李卷,有的还没有叠起。可能人太多,铺上住不下,地上还堆着好几个行李,行李下只铺着几张纸板。去了板铺和行李,屋子里几乎没有下腿的地方……咦,刚才明明有人唱歌,怎么没了?志诚正在奇怪,忽听铺上有人问道:“同志,你找谁呀?”

    志诚这才看见,铺上一个没叠的行李卷里趴着一个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很清秀,乍看上去有点象女孩子,正欠身用一双惊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大白天,不干活,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干什么?

    没等志诚发问,对方自己做了解释:“您有事吗?进来吧,我腿不方便。”

    原来如此。志诚试探着走进屋子,走近小伙子的床铺,自我介绍道:“啊,我是外地来的,没什么大事……嗯,顺便找个人!”

    “啊……找谁,快,坐这儿……坐这儿吧!”

    小伙子大概一个人太寂寞,对志诚的到来很热情,挣扎着坐起来,把铺头处收拾出一块地方,让他放下屁股。这时,志诚才发现他腿上打着石膏,急忙让他别动,问他怎么弄的,为什么不上医院。伙子轻轻叹息一声说:“咋弄的?倒霉呗,没死还是万幸呢。医院是我们打工仔去的地方吗?有上医院的钱还能来干这个……您从哪儿来,找谁呀?”

    志诚随机应变:“我……我是外地的,来这里看看煤质咋样,要是行的话,准备大批量经销。”为了不让他多问,马上转移话题:“哎,你歌儿唱得不错呀,看你这形象也不错,要是到哪个文艺团体练练,登台演唱保证行,没准儿还能走红呢,下井挖煤可有点委屈你了吧!”

    小伙子苍白的脸上现出红晕,有点羞涩地说:“哪里,我是瞎唱……我上中学时,是文艺骨干,常登台,也做过歌星的梦,可很快就破碎了,听说,现在很多歌星都是包装出来的,要花很多钱,咱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能实现吗?好歹念到中学毕业,考上了大专也没钱念,就下来干活了。听说这里挣钱多,就来了,可没干俩月,腿又被砸伤了……大哥,你坐呀,还有别的事吗?”

    “啊……”志诚适时引向正题:“还有点事,顺便找个人。他叫大林子,在这里干活……你认识他吗?”

    “大林子……”小伙子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且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您……您找他……”

    志诚满怀希望地盯着他:“是啊,你认识他吗……”

    “我……”小伙子刚要说什么,忽然现出戒备的神情:“不不,我不认识他……大林子,这不是他的全名,我不知道这个人……”

    虽然这么说,可口气不那么肯定,眼睛也垂下去。志诚不想放过机会,恳切地追问道:“真的,你真的不认识他?我有急事找他,请您多帮忙!”

    “我……”小伙子抬起眼睛,却仍然摇头:“不,我真的不认识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人,你……你找别人打听一下吧!”

    小伙子把嘴封住了。志诚轻轻叹口气,只好转了话题:“那好,我再打听一件事,前几天,你们这里来过一个记者,你知道这事吧……女的,中等个儿,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伙子仍然摇头,又指指自己的腿:“你看见了,我腿伤了,动弹不了,离不开工棚,所以啥事儿都不知道……”

    小伙子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我见过,你说的一定是那位记者姑姑……”

    志诚回过身,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出现在门口。长得瘦瘦的,虽然衣衫破旧,脸上也很脏,可仍掩饰不住清秀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