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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8部分阅读

    是我们调查组提出来的,原因大家都能理解,是为了避嫌。现在我这杯酒……怎么说呢,既是告别酒,也是祝愿酒,祝乌岭煤矿发达兴旺,为地方经济做出更大的贡献。干——”

    原来里边是个调查组,他们调查什么呢……不行,这有窃听嫌疑,得离开了。志诚正要挪步,却又听里边有人大声大气地说:“刚才王主任说得非常好,我代表我大哥表示感谢,现在我再提一杯……”

    是乔勇的声音。志诚又停住脚步,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找他帮忙。正在犹豫间,手臂被人在后边猛然抓住,一个压低了的严厉声音问道:“干什么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志诚回过头,看到一双严厉的眼神,接着看到了一身保安服,急忙解释:“啊,我找人……找乔处长!”

    保安眼睛闪了一下,口气虽然稍缓,可怀疑不减:“找他……找乔处长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志诚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不太妥当,就耐心解释着:“我……我是旅客,和乔处长是朋友,找他有点事!”保安听了,眼里怀疑稍减,看了看他说:“没见他正在陪上级领导喝酒吗?你贵姓?先回房间等着,等他吃完饭,我告诉他,让他去找你!”

    这……我就是因为找不到房间才来这儿的!可是,志诚不好意思说出来,心想,只好找服务员问一下了,就对保安说:“那就算了,不麻烦他了!”然后心有不甘地掉头离开。不想,这又引起了保安的怀疑,一把拉住你:“哎,先别走,你到底怎么回事,说有急事找乔处长,问你姓什么又不说,也不留下房间号码,你到底是干什么?说清楚再走!”

    志诚这下有点火了,怎么,走还走不成了?他真的站住不走了,回过身,声音也大了:“怎么回事?你们就这么对待旅客吗?我是谁,问你们乔处长就知道了,你把他找出来吧!”

    “这……你……我……”

    志诚强硬起来的口气,使保安有些发懵,他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可手仍然抓着不放。这时,包房的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正是刚才发表祝酒辞的那个女声。志诚掉过脸看清其人,三十多岁,体态丰满,浑圆面庞,浅棕肤色,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两颊绯红,目光明亮而多变,对保安时是严厉的,回头看自己的时候,又变成温和而含笑的了。志诚已经猜到,她极有可能是李子根的妹妹,在乌岭煤矿肯定也是个非同一般的角色。保安的表现更加证明了这一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下躬说:“总经理,是这么回事,他不知从哪儿来的,站在门口不走,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哪个房间又不说……”

    她听完保安的话,眼眼也生出怀疑之色:“你……”

    志诚知道,再不声明身份,误会就大了。于是,不等保安说完就急忙解释说自己是齐丽萍的同学。没等他说完,女人就热情地握住他的双手:“啊,原来是老弟呀,您好您好,我知道这件事,欢迎欢迎。对不起了老弟,我就是这饭店的总经理,招待不周还请原谅。您有什么事……要不,进来喝两杯!”

    志诚急忙拒绝:“不不,我……”情急之间说出实话:“我刚才已经喝多了,出来都找不到房间了,刚才听到乔处长的声音,想打听一下……”

    “啊,这么回事啊!”女人开朗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志诚这才看出她长得也很漂亮,但,是和齐丽萍不一样的漂亮,显得既精明豪爽,又不失质朴真诚,还给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她对志诚道:“给您道歉了,马上让他送您回去休息,我们明天见!”转向保安:“你还看什么,这是咱矿里的贵客,快送到房间去吧,409!”

    她居然知道自己的房间!

    保安一下变得恭敬起来,转过脸来先是连连道歉,然后客客气气地在前面引路,一直把志诚送上四楼,送入房内,又再三道歉后才离去。

    志诚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保安离去后,他舒了口气,打量一下房间,看上去档次不低。除了宽大的单人床外,还摆放着真皮沙发,茶几、彩电也一应俱全,房间装璜得也很讲究,连窗帘都是厚厚的金丝绒,还有室内卫生间。从警八年经常出差,还真很少住这样的房间呢!时间已经不早,该睡了。

    虽然这么想,可是,洗漱完毕,回到床上又睡不着了,脑海里老是浮现出刚才那一幕,那个包房,里边喝酒的那些人,他们说的话……听他们的口气,是个什么地县两级调查组,调查什么,难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志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就对自己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想了,快点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还得办正事呢!”

    于是,他慢慢睡着了。

    六、寻觅

    1

    “志诚,你回来呀,咱们结婚哪……”

    凌晨,志诚泪流满面地被一个呼声从梦中唤醒。

    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一开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旷野上,走得很累,可不能停下休息,他必须尽快赶到一个地方去,可到什么地方又不清楚,只是知道必须往前走。后来好象有点逻辑性了,和真实的生活也贴近了,原来他是在寻找肖云,可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就是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激动得冲上去要拥抱她,却发现她变成了齐丽萍,她笑嘻嘻地迎上来,主动投怀送抱,他害怕地急忙闪开,她却紧贴住不放,把身子投入他的怀中,好象沾上了一般,甩也甩不脱。这时,他看到很多人在看自己,对自己指指点点,他又急又羞,一使劲儿把她甩开了,可用力过猛,一下把她甩得很远,摔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哭了起来,边哭边叫着他的名字,哭着哭着人又变回来,变成了肖云,距离也变远了。边哭边叫着:“志诚,你回来呀,咱们结婚哪……”油然间,志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心底升起,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嘴里叫着:“肖云,我来了,你别哭,我这就来了……”他双手伸出想扑向她,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一着急,脚下一闪向深处摔去,惊得大叫一声醒过来。醒来后,他发现枕头已经被泅湿,而且泪水仍在流淌,怎么也止不住,不得不把枕巾捂在脸上,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

    志诚再也睡不着,拉开窗帘,发现天刚蒙蒙亮,只好合上窗帘又躺回床上,琢磨着刚才的梦。忽而想起,自己身为追捕队长,长年和危险打交道,如果有一天真的出了意外,再也不能回来,肖云知道了会怎么样,会象梦中那样吗……一这样想,眼泪又涌上来。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喊声又响了起来:

    “……回来呀……结婚哪……”

    这……

    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声音。虽然不是肖云喊的,但确实是一个女人,确实有一个女人在叫喊着。虽然喊的什么不能完全听清,可那语调中却充满了焦急、期盼、悲伤和酸楚,深深地渗入人的心灵……志诚又坐起来,拉开窗帘,把窗子也打开一道缝儿,声音更清晰地传进来:“……平啊,快回来呀……结婚哪……”

    虽然声音很远,但因为是在寂静的凌晨,所以十分清晰。志诚明白了,梦中听到的肯定是这个声音。

    志诚听了片刻,只能听出“回来结婚”的字样,又关上窗子躺回床上,可那个声音仍然不时传进来,使他再也难以入睡。躺了一会儿,索性爬起来,洗漱一下走出客房。

    因为太早了些,饭店大厅的前门还没有开。志诚走到值班室叫醒值班员,发现正是昨天那个年轻的保安。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穿着线裤背心走到门前,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看清是他,一怔道:“是您……先生,您要去哪里呀?”

    志诚说:“出去逛逛!”

    “这……先生,您……这么早,您要办什么事……我们替你办好吗?”

    志诚一笑:“我什么事也不办,只是闲逛,想欣赏一下你们乌岭的风景,你们怎么替我办哪?”

    “这……先生,可是您一定要告诉我,您到底要去哪里……”

    志诚盯住他:“奇怪,这是你们饭店的规定吗,每个客人去哪里,都要向你们报告吗?”

    “那倒不是,可您……我们要为您负责……”

    志诚更奇怪了:“你们为我负责?负什么责?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把门打开!”

    保安看了一下门锁,快步走到接待处吧台前,拨了个电话,声音很小地说着:“总经理,409的客人要出去……嗯,他说闲逛一下……”转向志诚:“先生,我们总经理请您说话!”志诚不满地走过去抓起话筒,没等开口,对方热情的声音已经传过来:“是老弟呀,怎么起得这么早,昨天夜里休息得好吗……怎么,要出去逛一逛?这小地方有啥逛的,到处是煤灰……好,你一定要逛就逛吧,不过要早点回来,早餐我亲自做陪……你把电话给保安!”

    保安接完电话,二话不说走到门前把锁打开,还抱歉地说:“对不起了,先生,请早点回来,我们总经理要亲自陪你用早餐!”

    志诚答应一声走出门去。

    2

    天还早,东边的天际只是微微泛红,虽然景物已能看清,但一切尚在酣睡中。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空气清新,绝没有昨天来时的那种黑色粉尘,眼前是一片平安祥和的美好景象:脚下,白色的水泥路面伸展向前,几乎一尘不染,路旁还栽种着一些花草,再往前看,还有几处造型各异的花坛,各色鲜花绿草正在秋日的清晨中展示着生命的最后色彩。再往远处,还有一些绿色的树木和几座白色的凉亭,好象是一个花园。如果不知情,根本想不到这里是年产几百万吨原煤的煤矿。转过脸,可见远处一幢六层大楼,放眼所及,是整个矿区最大的建筑,肯定是乌金煤炭总公司办公大楼。在大楼身后的山坡上,还有几幢别墅式住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隐约看到一列载满原煤的火车驶去……

    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平静,那个凄惨的女人哭叫声也消失了。一时之间,志诚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或者是把梦境与真实搞混了。然而,就象回答他的疑惑似的,那声音马上又远远传来:“……平,你回来呀,咱们结婚哪……”

    志诚浑身激灵一下。

    不是梦,你也没有听错,是真的。

    在房间里的时候,志诚感觉声音离得很近,可现在才知道实际上很远。因为这是宁静的清晨,声音不受干扰,传得远,听起来才特别清晰,产生一种距离很近的感觉。

    “……平,你快回来呀……”

    叫声又响了一次,这回听出来了,呼叫的人名好象叫什么平,要是不注意听,发音和自己的“诚”字差不多。志诚信步向叫声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渐渐发生了变化。不但脚下的水泥路变成了油渣路,而且,房屋也低矮了许多,最高的就是一幢三层楼,还有几个二层的,剩下的都是砖房了,卫生情况也差多了,街道两旁的房屋招牌上多是商店,还有很多摊床,虽然因为太早没人营业,也能感受到这里是商业聚集区。往前再走几步,又发现一个引人注目的情况,那就是一家挨一家的发廊、洗头房、泡脚屋等。身为警察的志诚,当然知道在这种招牌后面隐藏的都是什么。看来,这乌岭虽然偏远,可也不是一块净土啊。繁荣昌(娼)盛么,这里经济情况好,这种东西自然也就兴盛起来。

    这里虽然与饭店那边的环境差得多,可还过得去眼。当志诚询着越来越清晰的叫声走去时,景色反差就更大了。渐渐地,到了煤矿的郊区,满眼是破旧的房舍,多数还是土房,有的已经残破不堪。脚下的道路早已变成了砂石路。虽然天还早,已经偶有卡车驶过,车上都满载原煤,把黑色的粉尘飞扬到空气中,飞扬到附近的一切物体上,让人不得不时时屏住呼吸,和饭店附近的景色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刘平,你咋不回来呀,俺等着你哪,你回来呀……”

    凄惨的女声又叫起来。听起来已经不远了,志诚加快脚步走过去,走出了居民区,来到郊外一个路口,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正向东方呼唤着。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从身姿上看得出,这是个年纪尚轻的女人。她是谁,清晨中站在这里呼唤谁,声音为什么如此凄惨,让人心悸?

    志诚慢慢向女人走去,她好象意识到身后有人来到,“霍”地转过脸来,志诚在曙光中看清了她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她虽然是个年轻姑娘,可面色苍白,神容枯槁,眼窝深陷,然而,却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裤……没等他做出反应,她已经疾步向他奔过来:“你从哪儿来,看见刘平了吗?黑眉大眼的,可俊气了……你看见他了吗……”

    志诚无法回答,一时怔住。她也怔了一下,忽然变了脸色,怒冲冲地奔上来:“你说啥,刘平死了,你胡说,他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他马上就要和我结婚了,他没有死,你胡说,胡说……”

    女人怒冲冲地把手伸过来,象要抓他的脸。志诚吓得急忙向后退去,女人却追过来:“你哪儿跑,今儿个你非把话说清楚不可……”

    还好,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奔过来:“英子,你干啥呢……”气喘吁吁奔过来拦住女人,扭过脸对志诚歉意地说:“吓着您了同志,她是疯子。你别害怕,她不打人,见谁都是这些话,平时好好的,可说犯就犯,这不,正给我烧火做饭呢,又犯病了,一眼没看住就跑出来,每回都这样……”转过脸对女人大声道:“走,跟爹回家!”

    女人挣扎着不走:“俺不,爹,你先回去吧,俺还要等刘平,等他回来跟俺结婚,他说过,这辈子除了俺,他不跟第二人女人结婚,俺一定要等她……”

    老汉带出了哭腔:“英子,听爹的话啊,咱不等他了,不等他了,啊,他回来会上家找你的,走,跟爹回家,你得帮爹做饭哪,我闺女最听爹的话了……”

    女人不挣扎了,刚才的疯劲儿好象过去了,愣愣地站了片刻,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刘平啊,你咋一去不回呀,把我一个人扔下了,让我咋办哪……”

    老汉也忍不住抽泣起来,一边用袖子抹着眼睛,一边用悲惨的语调大声道:“英子,你忘了他吧,别想他了,他死了,可你还年轻啊,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啊……走,跟爹回家……”

    父女俩搀扶着向居民区走去,背影渐远,渐渐消失了,志诚却被这一幕深深地打动了。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但从老汉的话中已经知道这是一幕凄惨的人间悲剧:一对相亲相爱、即将结婚的人永远的别离了,生死相隔,死者死矣,生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

    3

    平静下来后,志诚却一时不知再往哪里去了。他本来想随便走一走,不想却走到这里。他观察了一下附近的景象,发现这里虽是郊外,却没有农村应有的那种初秋的金黄或碧绿,有的只是一片灰黑的颜色。路旁残存下来的树木和野草,都悲哀地低着头,带着满身的黑灰挣扎着,好象在向着天空呼号,前面的山岭更是满目疮痍,眼前不远处,还有一处坍塌的井口。再往远看,稀稀落落全是煤井,看上去有大有小,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灰黑之色……看着此情此景,志诚感触很深。这煤矿开采固然必要,可对环境的破坏实在太严重了。遗憾的是,人们只知道采煤带来眼前的巨大经济效益,可造成的后果却没人去想,或者不想去想。也许,真到煤矿采尽挖绝的那一天,这里会成为不毛之地……

    转过身,又看到路旁立着一块木牌,上有一张新贴不久的白纸,用毛笔写着招工广告字样,走过去看了一眼,内容和客运站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这张写得更具体,是六号井招工,就在这条路前面不远的地方。

    又一辆卡车从身旁驶过,又扬起一片灰尘。志诚发现,往东驶的车都是空的,而从东边往回驶的卡车则装满了煤,大约就是从六号井运来的吧……他心忽然一动:反正天还早,这里既然离六号井不远了,干脆去看一看!这么一想,他有点激动起来。正巧有一辆卡车驶来,他急忙扬起手臂。

    志诚昨天晚上就已经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