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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28部分阅读

,志诚想哭,想叫,想吼,想……可是,身子刚一动,又想起身边有肖云和张大明,就努力控制住自己。他知道,这对事情没有一点帮助,空耗体力精力,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镇静,等待着那可能并不存在的希望降临。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如来佛、观音菩萨该多好,我活在世上三十二年没没做出什么卓著的功勋来,可我无愧于天地良心,我没做过任何坏事啊,你们明察秋毫,快来救救我们吧,哪怕将她救出去也行啊,只要她能出去,我就是死在这里也感谢你们哪……

    这时,志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迷信。这里边固然有人生观、文化科学修养等原因,可是,对生活的无奈和绝望,最容易使人变成这样啊……

    尽管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可心绪却如地下的岩浆在奔涌,好久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最后,又陷入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之中。

    又做梦了,远远地,有人向这边走来,走得很慢,边走边小心地打量着脚下,头上的矿灯照着路,边走还边低声说话,越来越近地向这边走来……

    是梦,是你的期盼转化为梦境……怎么,好象真有动静……

    “志诚,快醒醒,好象有动静……”

    肖云急促地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梦,难道真有人来了……志诚一下清醒过来,凝神谛听。

    没有动静,什么动静也没有,一片寂静。一定是做梦,是听错了耳朵……

    可是,刚这么一想,远处又有轻微的响动传来。天……志诚身子一动,差点喊出声来。而身旁的肖云却已经小声哭起来:“有人来了,我听见了,志诚,张大明,你们听到了吗,一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的嘴被志诚用手堵住了。

    志诚毕竟是警察,心里多一根弦,在狂喜的同时忽然生出一丝警觉:谁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真的有人来了,就一定是救你们来了吗,万一是李子根手下怎么办……

    他把手稍稍放松了些,对她耳畔颤抖着轻声说:“不要出声!”

    张大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除了急促的呼吸,没发出一点声音。

    志诚觉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边注意谛听,一边轻轻地活动僵硬的躯体。万一是李子根的手下来加害,不能坐着等死。突然之间,衰弱的感觉好象消失了,他觉得身体热起来,力气好象也恢复了……

    动静更清晰了,越来越近。听得出,那是人的脚步,而且不止一个人,有人在低语,因为声音很低,听不清楚……这个时候来到这里,他们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一定是冲你们来的……他们是谁呢?是李子根怕你们不死,派人下来加害,还是……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远远出现一道微弱的亮光。虽然微弱,可它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诱人,那么的亲切,那是光明,是希望啊……

    肖云突然又抽泣起来,志诚也想哭,但使劲控制住自己:不行,先别大意。他手向旁边划拉一下,摸起一块煤矸石,大约有五六斤重,如果是敌人,它将毫不留情地砸在他们头上……

    光亮变大了,可以看出,那是矿灯,而且不是一盏,是两盏、三盏……突然,有人的喊声传过来:“喂——有人吗——”

    声音有些熟悉,是谁呢?

    声音接着喊道:“张兄弟,你在里边吗,听见没有,听见给我个知会儿,我是赵大哥呀……”

    “对,是我们,你还没死吧,听见了吗,我是豁子,我们来救你们了,你要没死给我们个动静啊……”

    “大明哥,你在吗,我是二妹呀……”

    居然有女声,哭腔的女声。

    志诚心里的血忽的一下涌遍全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大叫起来:“我们在这儿,赵哥,豁子……”

    他再也喊不出声了,因为,一种不可抑制的感情从心底猛地冲出来,冲过喉咙,化做狼嚎般的哭叫。

    肖云顿时迸发般放声大哭起来:“是救我们的,是救我们的……”

    张大明也呜咽着叫起来:“二妹,我在这儿……”

    “大明哥……”

    女人的声音也呜咽起来。

    再也听不清什么了,志诚泪眼模糊,只看见三个人影跌跌撞撞向这边奔过来,头上的矿灯比太阳还要明亮。

    志诚知道,得救了,自己得救了,妻子得救了,自己的孩子得救了……

    5

    一片混乱,哭,笑,诉说,拥抱……一时之间,志诚什么也听不清,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轮番与赵汉子、豁子和小青使劲拥抱,眼泪象水一样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泅湿了对方的衣衫。好在只有矿灯晃来晃去,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他一边和他们紧紧拥抱,一边还在心里说着:“亲人,亲人……”是的,他们是亲人,不但赵汉子、连豁子那豁牙的嘴也显得那么可亲可爱,当然,还有二妹。他曾设想过有谁会来救他们,却没想到是他们。如果说赵汉子、豁子还可能的话,没想到李子根的妹妹居然也参与进来。志诚向她看去,却见肖云正伏在她怀里呜呜哭着,她象大姐姐一样,一边拍她的脊背,一边抹眼泪。张大明则立在她身旁的暗影中,垂着肩头沉默不语。

    只有赵汉子还保持着清醒:“大伙别激动,别乱,能挺住吧,先吃点东西,再商量商量怎么出去……”

    还有吃的?他们想得可真周到!志诚看了一眼,果然,他们手中有两个大塑料袋,赵汉子开始往外拿东西,有面包,蛋糕,火腿肠,榨菜,还有几瓶纯净水……志诚再次握住赵汉子的手,哽咽着说:“赵大哥,谢谢你!”赵汉子却急忙说:“别,别谢我,得谢二妹,要不是她,我也没这么大胆子来救你们,这些东西也是她准备的!”

    志诚望向二妹,李子根的妹妹,乌岭大饭店的总经理。因为光线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和衣着,只听到她的声音:“赵哥,别说这些了,没有你咱们也不会找到这儿来……哎,你们别着急,慢点吃,别吃太饱,书上写的,饿时间长了,不能一次吃太多!”

    赵汉子:“对,别急,慢慢吃,吃饱了,有了力气,咱们再出去,没想到还真把你们找到了……”

    “那还不是靠你!”是豁子的声音,他吹吹呼呼地大声说:“也就是赵哥,乌岭建矿时他就开始下井,一干三十多年,地底下啥样,都在他心里。这下边的巷道跟蜘蛛网似的,这个通那个,那个又通这个,要不是他,谁敢下来呀,弄不好,自己先蒙了……不过,见死不救那还是人吗,赵哥跟我一提这事儿,我二话不说就跟来了。妈的,可我们累坏了,光堵死的巷道就打通了三个……”

    在豁子的讲述中,志诚很快知道了怎么回事。原来,二妹知道张大明被抛在井下的消息后,和李子根闹了一通没结果,就找到赵汉子。赵汉子听到她的话后立刻应允。可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力量太小,就到工棚叫醒了豁子。三个人从另外一个井口下到地底,在赵汉子带领下,几经寻找,周折,打通了三处坍塌的通道,终于来到这里。

    赵汉子感慨地补充说:“说起来也是该着哇,今天能救你们,多亏了小煤井,当年,各个小煤窑在乌岭地下乱开乱采,经常是你打通我的巷道,我挖穿你的防震煤柱,很多独立的矿井挖来挖去挖通了,我们就是通过李子根当年的小煤井进来的……也就为这,有的井虽然废了,可却有空气流通,不然,人在底下时间长,憋也憋死了……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不让好人这么死,我们才找到你们哪!”

    志诚感激地听着,并深深地为自己庆幸。在晃动的矿灯光柱中,看到他们都是蓬头垢面,煤渣满身。虽然他们说得简单,可显然付出很多辛苦才找到这儿的。他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此时一切语言都显得无力。目光又望向二妹——也就是乌岭大饭店的经理、李子根的妹妹,心中十分感慨,看来,她和李子根确实不是一样的人……他费力地欠起身,想凑过去对她说几句感谢的话,肖云在身后使劲拉住了他,对他耳朵说:“你干什么,没看见吗……”

    他这才发现,躲在张大明身后的她在垂着头轻轻的抽泣。这是怎么回事……对了,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是为了张大明。这对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据张大明讲,她和他哥哥李子根可是患难兄妹呀……

    他悄悄坐了回来。

    几个人注意到二妹的表现,都静下来。这时,豁子摸到志诚和肖云旁边,“咚”的给了志诚一拳:“操,哥们儿行啊,对不起了,我不知道你……”眼睛瞅一眼肖云,又扒着他耳朵说:“艳福不浅哪!”说着,咧着豁牙子嘻嘻笑起来。

    志诚想起他从前说的话,包括说肖云那些粗话。可此时一点也不怪他,反而觉得他很可爱的,就低声把他介绍给肖云:“这是豁子老弟,人不错,对我帮助很大!”

    豁子笑嘻嘻地看着肖云,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式,接受了肖云的感谢才摸到另一边去了。

    吃喝了一会儿,二妹站起来问大伙:“怎么样,差不多了吧……赵大哥,三点多了,咱们往外走吧,天亮就不好办了!”

    赵汉子:“对,你们三个要是能挺住,咱就走吧!”

    三人都说能挺住,马上行动起来,此时,他们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黑暗的地下。可是,当他们欲站起来行动的时候,才感到身体的极度虚弱,可能是有了救星、危难得到缓解的缘故吧,精神支柱也摇摇欲坠了。赵汉子等人立刻分头搀扶,赵汉子搀着志诚,豁子搀着张大明,二妹搀着肖云,艰难地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无论是搀扶的还是被搀的,都累得满身大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几口水,吃点东西。食物渐渐转化为能量,慢慢地,志诚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就尽量坚持着独立行走。这时,张大明又气喘吁吁地开口了:“二妹,我有话要问你,你们这里是发生矿难了吧,到底死了多少人?”

    职业意识可真强,刚刚摆脱绝境又问起这事来。然而,二妹却没有马上回答,豁子忍不住冒出一句:“那当然……”被赵汉子使劲儿咳嗽一声堵了回去。片刻后,还是二妹自己开口了:“赵哥,你们说吧,现在捂着盖着已经没用了,你们别忌讳我,现在,他已经不是我哥了,你们该咋说就咋说吧!”

    豁子哈了一声,刚要说又改了口:“赵哥,你说吧,你知道得比我多!”

    赵汉子沉默片刻,回头看一眼二妹:“二妹,那我说了!”

    二妹:“说吧,说吧,该怎么说怎么说!”

    “好吧,我就说说,”赵汉子清清嗓子:“其实,我真想跟人说说,这些日子把我憋坏了……实在太惨了,太过份了,要是知道不说,都造孽呀……不过,我也知道个大概。那天不是我班,到底死多少人也说不清楚,反正少不了,传的也不一样,有的说五十多人,有的说六十多人,我估计,最少也得有五十多人,因为两个班的人全压在里边了,一个也没出来……”

    志诚打断问:“两个班?什么两个班……”

    “是六号井和对面大巷那个班啊,两个班的人全完了。”赵汉子说道:“对了,咱们干活的六号井是小井,你还没见过大井,那都是当年国有煤矿开的,一口井上百人干活,每天出吨几千吨。可事儿还是咱们干活的六号井惹起的……对了,你不是下过六号井吗,也进了那个巷道,就是你把黑子收拾那个巷道,我知道你怀疑那里有事儿,你真怀疑对了,事儿就是从那个巷道惹出来的,真是现世报啊,当年,那个井就是李根子、不,是李子根的小煤井,就是它惹的祸呀……”

    在赵汉子的讲述中,志诚渐渐知道了矿难事故的大概。

    6

    原来,全国各地都一样,国有大煤矿开采的是地下的主要资源,而在周围还有些零星分散的资源,国有煤矿无力开采,为了避免资源浪费,前些年,国家在政策上开了个口子,于是,一些小煤窑就应运而生。

    这个政策的初衷不能说不好,可是,它引发的后果与初衷完全相反。国家允许的小煤窑是有明确而具体的要求规定的,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安全。可这些小煤窑一开始就是畸形的,首先,它不是哪个人要开就能开的,能得到批准的都是一些有关系有路子的人,绝大多数都有权力在后边支撑。而开小煤窑的人既无力也不想在安全上投资过多,想的只是快些发财,个个都是掠夺式开采,因此,导致事故频频。但是,因为他们用钱收买了管理部门有关人员,所以,人员伤亡都私下用钱平了,很少有人过问。私不举官不究。这些伤亡数字根本没人上报,国家也没有统计。赵汉子感慨地说:“我敢说,国家掌握的数字连实际死的三成都不到,就拿乌岭来说吧,哪年都死三二十人,还不算这种扎堆死的,可每年也就报个人……说远了,还是说这起事故吧!”

    赵汉子继续讲下去:小煤窑不但无视国家的安全规定,而且,无视一切规定。他们根本不按划定的疆界开采,哪里有煤就往哪里挖。一方面,小煤窑和小煤窑之间为此经常发生纠纷乃至武装冲突,明争暗斗,以邻为豁。有时,两家小煤井挖着挖着就挖通了。“今天能把你们救出来,也多亏了这茬子……可是,采煤时这么挖是非常危险的。国家对巷道和巷道之间的距离是有规定的,要保留防震煤柱,厚的地方要达到几十米。如果不留出足够的距离,放炮时,容易引发相邻矿井冒顶或者透水。可是,”不知是累的还是气愤,赵汉子气喘吁吁地说:“那些小煤窑根本不管这些,有时挖着挖着就挖通了,有时还故意挖通,往对方井内放烟放水,每发生这种事,都要发生一场血战,有时双方出动几十人拼命,当年,李根子就是这么打出的天下……啊,二妹,我走嘴了!”

    “不不,我不是说了吗,你别忌讳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想听听他到底造了多少孽,你们到底怎么看他!”

    赵汉子停了停,又继续讲下去:与小煤窑之间互相侵蚀相比,他们对国有煤矿的侵蚀就更严重了。其实,小煤窑很大成份就是靠侵蚀国有煤矿发财。因为,国家批给他们的资源是有限的,可他们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管你什么国有不国有,反正地底下也看不清楚,所以,几乎国有煤矿周围的小煤窑都向大矿进攻。不但开采你的资源,还偷你的电,放你的水,可把国有煤矿矿害苦了。可奇怪的是,堂堂国有煤矿却往往得不到政府的支持,与小煤窑发生冲突时,干不过小煤窑。因为,你必须通过当地执法部门来解决冲突,而这些执法部门无一不站在小煤窑一边,有时甚至代表小煤窑跟国有煤矿谈判。国有煤矿效益越来越不好,固然有经营问题,可是,这方面的危害也不容忽视。

    “……又说远了,还说这起事故。它也是当年种下的恶果。”赵汉子说得气愤起来,也不再避讳二妹:“李根子吞掉国有煤矿后,因为一些小煤井还有很多资源没有采完,就继续采着,有的,他派手下的亲信替他经营,有的,包给了别人,每年收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的承包费。六号井就是这样,也是当年李子根打的底儿,把它和大矿之间的防震煤柱挖薄了,这边一放炮,一下炸通了防震煤柱,造成大面积冒顶,两边的人全完了……对面是个大巷,一个作业班四十多人,这边也十多个人,一下子全都闷到里边了。要不,那个巷道怎么派人守着呢,是怕不可靠的人进去看出什么来。当然,也跟那几天你们陆续来到有关吧。更可恨的是,事故发生后,根本不考虑救人,冒顶这种事,里边是有不少人当场被砸死了,可肯定也有当场没死的,受伤的,要是及时救,也可能救出一些,可李根子却不让救,有张罗救人的还挨了打。他还下令,谁也不许把这事说出去,谁跑了风找谁算帐。可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