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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难渡:公子当心【完】第31部分阅读

    有些胆小的学子,一看到传言中犹如谪仙般高高在上的云师兄,吓得几乎不敢抬头。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他的存在,哪怕没有只言半语,依然可以威慑他人,而他身上的光芒,彷如与日月同辉,想要人不注意都难。

    白衣长袍,外披纯白色的大氅,缀着流苏的名贵玉玦系在锦带之下,云公子缓步沉稳,周身弥漫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浑然天成,就好像他的话,不怒而威,说一不二。

    那几个护着李暮舟,针对苏谨心的学子,当即吓得呆在了那里,他们没听错吧,云师兄竟然要赶他们走,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这苏玄卿与云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竟可以让一向不踏入讲堂的云师兄,为她破例,甚至还不问缘由,就开始一味地包庇她。

    不止在场的学子满腹狐疑,就连郑夫子与严夫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面面相觑。

    “远之,就当看在老师的面上……”郑夫子刚开口替李暮舟求情,却被云公子淡漠的眼神一瞥,再也没有了声音。他虽是临安书院的山长,但这临安书院,是为朝廷培养人才、举荐人才的地方,更是为那些世家望族暗地里招揽人才的地方,自古钱财与权势密不可分,但凡根基稳固的世家望族,必然会在朝廷中安插自己人,临安书院的开设,从一开始就是依附云家,为云家所用。若没有云家在背后支持,光书院每日庞大的银子支出,就已经把书院拖垮了,至于修缮书院,藏的那些古籍孤本,哪一笔不是大花销,若是寻常的世家,根本就撑不起这个江南远近闻名的临安书院,即便是富甲一方的苏家,也没有这个本事,更驾驭不了人才辈出的临安书院。

    说穿了,这个临安书院,就是云家的一个书房,而书院里的学子,不过是来陪云公子读书的书童。

    当然,这个秘密,只有每任临安书院的山长知道,这也就是郑夫子为何一副成竹在胸,不怕严夫子来抢他的山长之位,因为,无论如何,到了最后,云家都会把山长之位交给他们最信任的人。

    郑夫子是云老太爷亲点的临安书院山长,但云家,却从不干涉书院的日常运作,书院与云家的关系,一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云家极力地扶持临安书院,每到朝廷科考的时候,被云家看中的学子,若能忠于云家,云家必然会在他的仕途上助他平步青云,这就是为何云家百年来能够稳居江南,因为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各州县的官员,有不少人是出自临安书院,他们衣锦还乡之时,第一件事就是拜访云家,其次才来临安书院叩谢恩师。

    若说云家与临安书院的这层关系,若让意图对云家不利的人发现,再向朝廷揭发,云家担下的罪名足以灭九族,但云家,却很好地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除了云家的每任家主,未来的少主,就连云家的人都不知道云家与临安书院的关系,当那些官员来云家登门拜访时,云家人会与外边所有人一样,以为云家是江南第一世家,那些官员来拜访,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得已而为之。至于那些官员,也不会到处宣扬说自己因为云家才当了官,尤其是寒门子弟,世家望族的旁支庶子,他们好不容易才登龙门,在世人面前抬了头,除非是傻子,否则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面上,这郑夫子是云公子的授业恩师,但也只是面上的,倘若真算起来,云公子却是郑夫子要效忠的少主,故而,云公子的话,郑夫子是绝不敢违背的。

    “老师,我们临安书院的名声,决不能因一个李暮舟而毁于一旦。”云公子走到苏谨心的身旁停下,态度坚决,丝毫不给郑夫子留半分面子,他的淡淡目光扫过在场的几十个学子,指着其中一个学子道,“你,背一下学规。”

    被云公子点到名的学子,受宠若惊,那可是他最敬重的云师兄啊,他不是在做梦吧,宛如谪仙的云师兄在跟他说话。

    “先生施教,弟子是则;温恭自虚,所受是极;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温柔孝悌,毋骄恃力;志毋虚邪,行必正直;游居有常,必就有德;夙兴夜寐,衣带必饰;朝益暮习,小心翼翼;一此不解,是谓学则……”蓝衫长袍的书生,战战兢兢地开始背诵起来。

    临安书院的学子,一般着蓝衫长袍,但若是举人身份的,便是青衫,顾小六连秀才都算不上,故而,他的衣着很随便,而云公子是不参加科举,再加之他钟爱白色,也就没有穿书院规定的衣着。

    整个讲堂内寂静,唯有那书生怯弱的背诵声,断断续续的,却是一字不差。

    而那书生背到最后,在场的所有学子都垂了头,尤其是那几个为李暮舟说话的学子,更是羞愧地无地自容。

    读书之人,骨子里是清高的,不容一丝污浊。

    但李暮舟刚刚的言行,倒不是李暮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而是他一个读书人,言不由衷,有损他一个读书人的骨气。

    李暮舟额上冒冷汗,在云公子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害怕了,那一袭白衣的云远之,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华,皆远在他之上,即便他心里再不愿承认,这也是一个铁铮铮的事实,无法改变。

    “云师兄,我们可是同窗,那苏玄卿不过是个外人,他这是在挑拨我们师兄弟的情谊啊,你不能上他的当!”李暮舟急了,不停地抹着额上的汗。

    “她不是外人。”云公子面色一冷。

    而云公子的话音刚落,苏谨心就看到一旁的梁孟臣一脸暧昧地盯着她瞧,苏谨心就算再迟钝,这时也终于明白,这梁孟臣八成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梁家与云家是姻亲,梁孟臣与云公子是表兄弟,只是这对表兄弟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不过,以云公子这般的性子,这世上应该也没几个人敢靠近他吧。

    郑夫子长叹道,“暮舟,以你的才华,无论到哪个书院,都会留下你的。”远之一向不插手书院的事,今日却为了一个苏玄卿破了例,这苏玄卿,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师弟, 你也不必灰心,据说那苏家现在是皇商了,你就赶紧下山,投奔你未来岳丈大人好了,日后赚个钵满盆丰的,再让你岳丈大人给你捐个官,可比你自己读书考功名强多了。”梁孟臣好心地建议道,“呵呵,在下还是那句话,你若要娶苏家之女,就把那位苏二小姐娶了吧,她现在可是名动江南的才女,你娶了她,就是苏家嫡小姐的姑爷,这笔买卖不亏啊。”

    李暮舟是苏家的姑爷,云公子皱了眉,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微微变色。

    梁孟臣暗暗幸灾乐祸,云远之,你也会动怒啊,我还以为你真修道成仙,无悲无喜了呢。

    又不是她想嫁给李暮舟,这是苏家那已故老太爷定下的,她有什么办法,苏谨心心里委屈,避过云公子投来的略带质问的视线,并狠狠地瞪了梁孟臣一眼,还是个读书人呢,依她看,这梁孟臣就是个j商,还是那种看似温雅无害,却专门喜欢无事生非的j商。

    与云公子相比,李暮舟自然是微不足道了,在场的那些学子,谁都没有再出来为李暮舟说一句话,毕竟连夫子都站在云师兄这一边,他们何必为了一个李暮舟,而得罪夫子,得罪云家。

    “苏玄卿,今日你害我被逐出师门,我绝不会放过你!”李暮舟起身,阴狠地盯着苏谨心,若不是这个苏玄卿,他怎么会如此狼狈,老师前几日都跟他说了,今年年底巡抚大人来视学的时候,就引荐他见巡抚大人,现在,全被这个苏玄卿毁了。

    苏谨心打了个寒颤,心里忽觉得有些不安起来。李暮舟离开临安书院,接下来,必定会上苏家提亲,他若见到大姐的倾城之貌,对大姐倾心算好,但若听了梁孟臣的话,再加谢姨娘她们一挑拨,死咬住她不放,她就算最后摆脱了李暮舟,也会给云公子招来强抢人凄的骂名。

    “学生就此辞别老师,多谢老师往日对学生的教诲。今日学生虽离开了临安书院,但在学生心里,会永远记得自己是临安书院的学生,也会永远记得老师的尊尊教导,日后为人处世,必定谨言慎行,绝不会辱没老师您的声名。”李暮舟心中虽气愤难平,但也知道得罪临安书院,得罪云公子,与他没什么好处,而且他到别的书院读书,若拿着郑夫子的举荐信,一样可以得到别的书院夫子的看重,李暮舟权衡得失,就更不会与郑夫子撕了脸面,而他的这一恭敬行礼,使得郑夫子对李暮舟愈加心存愧意,也认为云公子的今日之举,有失他谪仙的身份。

    “去吧。”郑夫子叹息。

    严夫子也是一脸惋惜,李暮舟到底是一个人才,假以时日,必能金榜题名,为临安书院再添荣耀,真是可惜了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气死郑夫子

    “苏玄卿,我们后会有期!”李暮舟是被赶出临安书院,而且还是当着他那些同窗的面,这于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因此,临走前,他看着苏谨心的眼中泛着凶光,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更像是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来,带着阴森。

    李暮舟从来就没有容人之量,而且睚眦必报,但苏谨心仍然毫无惧色,一语双关地回敬道,“李公子,多保重。”临安书院是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书院,李暮舟是被临安书院赶出去的,试问,江南还有哪个书院肯收下他,即便李暮舟有郑夫子的亲笔举荐信,呵呵,难道她就不会派人将李暮舟的无耻行径大肆宣扬,他不忍,她就不义,让李暮舟没脸在江南的任何书院待下去。旁人她管不着,但让李暮舟这样的卑鄙小人考中了举人,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她死了也不甘心。

    李暮舟拂袖一甩,虽然走得昂首挺胸,但还是遮不住他的一身狼狈。

    “郑师兄,我先行一步。”严夫子作揖,也带着他的弟子离开。

    郑夫子还礼后,便在桌案前坐下,其余的学子,紧跟着依次坐下。

    “苏玄卿,还不快坐下!”

    苏谨心是云公子带来的,郑夫子自然不会将她赶出讲堂,但因苏谨心的得理不饶人,使得云公子将他的弟子李暮舟逐出了临安书院,因而,郑夫子对苏谨心现在可是一脸的不善。

    不过,郑夫子的这句话,却是等同于承认了苏谨心也是临安书院的弟子。

    这个苏玄卿莫不是大有来头,竟然可以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入临安书院读书,在座的学子心中震惊,而看向苏谨心的眼中,却是带着不屑,原来跟那个顾六公子一样,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怪不得敢如此的嚣张。

    苏谨心站着不动,云公子却一把拽起她,将她带到讲堂的最后面,并按下她的肩头,让她坐下。

    随后,云公子一掀长袍,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老师,开始吧。”云公子淡淡地出声,却把郑夫子惊得差点掉了手中的雕翎扇,自从远之进入临安书院,就从未来过讲堂,一般都是他私下授课,当然,远之的天赋极高,一点即通,未出半年,就大有所成,一年后,更是将临安书院藏所有的书都看完了,还融会贯通,引经据典常常将他这个夫子也难住。

    讲堂内的学子,正襟危坐。

    意识到自己在弟子们面前失仪,郑夫子尴尬地咳了声,翻开书卷,“老夫今日讲得这一篇,是关于礼记中的礼运。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这就是先生授业解惑啊,苏谨心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能够亲身听到夫子讲课,而且这夫子,可比教庶姐苏谨妍的那些西席厉害多了,再说,闻名江南的郑夫子,怎会自贬身份,给一个闺中女子授课。

    “远之,夫子是不是指桑骂槐,在说你仗势欺人啊。”苏谨心压低了声音,玩笑道。

    “胡说。”云公子低斥了她一句,仍是一副仙人入定的模样。

    “夫子,有人说你在胡说…”郑夫子瞧苏谨心不顺眼,但苏谨心也不客气,直接在他的讲堂上,打断郑夫子的话。

    郑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面上仍镇定道,“何人。”

    苏谨心笑得无辜,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云公子,“是他。”

    是远之,郑夫子诧异,满堂的学子,也是个个惊讶,云师兄竟然说夫子在胡说,这不是当众给夫子难堪吗。

    云公子清俊的面容,愕然,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他是不是太纵容她了,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郑夫子当然不会相信苏谨心的话,他摇了摇手中的雕翎扇,故意刁难苏谨心道,“苏玄卿,你给老夫说一下,这篇礼运讲得是何意?”

    郑夫子在临安书院当了几十年的夫子,却在今年,遇到了两个令他头痛的弟子,第一个是顾知府家的六公子,他授课,那顾六公子就在讲堂上睡得一塌糊涂,这不明摆着在告诉临安书院所有的学子说他这个夫子不会授课,竟能让弟子在讲堂上睡过去,若单单是这样,郑夫子也不会那么生气,问题是,当他用戒尺敲醒顾六公子,问他所讲的内容时,那顾六公子居然可以对答如流,而且还是慵懒地趴在桌案上,闭着眼,边打哈欠边说的,这样一来,倒显得他这个夫子没事找事了。若非看在顾知府与他私交甚笃的份上,这样的弟子,他早赶出临安书院了;至于第二个,就是今日刚来的苏谨心了,不仅在讲堂上与他的得意门生窃窃私语,无视他这个夫子的存在,还敢打断他授课,简直是气死他了。

    有这么一刻,郑夫子倒宁愿苏谨心还不如与顾衡毓一样,趴着睡觉,也免得给他添堵。

    “夫子,这可是您让我说的。”苏谨心眼中狡黠,站起身道,“云师兄说,天理人欲,相为消长,人有私欲,顺人情虽好,但也需克己复礼,然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阴一阳为之道……”

    苏谨心刚开始说的时候,郑夫子还在暗赞她这般年纪却已懂得不少,着实难得,但越听,郑夫子的整个脸就越沉,到了最后,几乎是沉到了极点,当着圣人之面,这个苏玄卿竟敢毫不避讳地提到男女之欲,真是胆大至极。

    在场的学子有不少听得面红耳赤,可能是他们想到了府中与姬妾欢爱的情景,而云公子的俊颜也微微染红,他有跟她说过这些吗,这丫头,又在到处毁他清誉了,果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郑夫子气得眼中冒火,可偏偏礼运之中确实是讲到了男女之欲,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却是存在的,郑夫子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你坐下。”再让这个苏玄卿说下去,这些弟子,哪还有心思再读书。

    “谢夫子。”苏谨心虽然面不改色,但自己也是心跳如鼓,心虚地不敢瞧云公子一眼。

    《礼记》不讲了,郑夫子开始讲《周易》,但谁知,苏二小姐依然将《周易》中的阴阳之道,继续搬了出来,于是,郑夫子开始讲《诗经》,那诗经中有的是男女之情,苏谨心一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当场气得郑夫子要抓狂,远之带来的这个苏玄卿,存心是想活活气死他吗。

    郑夫子这下被苏谨心逼得不敢再授课了,他怕一说,这个苏玄卿又牵扯上男女之情,带坏他的门下弟子,“苏玄卿,你就当堂背一下《千字文》,若背错一字,回去罚抄千遍。”

    《千字文》是蒙童之书,郑夫子让苏谨心背《千字文》一则是在羞辱苏谨心,二则是想到苏谨心也必然腹有诗书,若是那些四书五经,肯定是难不倒她,但越是简单的,就越容易犯错,最重要的是,千字文既不押韵,也不对仗,而且还无一重复。

    郑夫子一说让苏谨心背诵《千字文》,果然,在场的学子都面露难色,如《千字文》这般的蒙童之书,他们怎么会去看,即便是看过,现在也是有些记忆模糊了。

    夫子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在座的学子有些开始同情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了。

    云公子依然面上淡然,但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一旁的云喜,云喜苦着脸,不会吧,未来的少夫人背不出《千字文》,公子竟然让他替少夫人去抄写。呜呜,公子,看在当年云喜帮您抄了百遍云府家规定的份上,您就绕过云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