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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第142部分阅读


    阿里海牙一怔,张珪的父亲张弘范有另外一首曲子,“金装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绿杨影里骤骅骝。得意秋,名满凤凰楼。”相较前者更为少年意气,也更符合张珪弱冠之年得授苏录定战旗,统带三十万大军的少帅心境,然而他却吟诵了伯颜丞相的那首曲子,曲中意境更为老成,对大元朝的忠贞溢于言表,可伯颜作此曲时年届不惑,早已看破了世态人心,就张珪的心境而言……

    “前段时间,侄儿意气昂扬,常于人前作拔剑四顾江山无数之态,老世叔只道侄儿少年心性,不知进退了吧?”张珪微笑着看着阿里海牙,震惊中的老将军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佩服这个世侄对朝廷的忠心,也佩服他传自伯颜丞相和九拔都,这两位大元朝惊才绝艳的不世名将的兵法韬略,但他一直认为张珪不过是少年得志,刚极易折的性子,方才亲自去指挥预备中央突破的怯薛军,就是自作主张帮这位世侄承担重担。

    我老了,但你还年轻!大元国运将来还要靠你们这一代来承接、延续!

    “世叔错了!”张珪的表情还是那么平淡,可语音中断然的力度,让阿里海牙不得不服:“我经历过两次失败,第一次,是我的父亲金刀九拔都,第二次,则是我的老师伯颜丞相,论起失败的教训,大元朝还有人比我更深刻吗?”

    阿里海牙悚然一惊:父亲和老师皆是当世第一等名将,却向后于汉军阵前兵败身死,如此惨痛的教训,张珪如何会重蹈覆辙?

    张珪笑笑:“正因为我见识过父亲和伯颜丞相的败亡,我才对汉军了如指掌!他们给了咱们半渡而击的机会,但这绝对是一个陷阱,否则,他们掌握了长江航道,完全可以在从荆湘到两浙的任何江段渡江,全军登陆后再和咱们决战,何必非得从咱们驻守的镇江江段过江,把半渡而击的绝妙机会留给咱们?”

    阿里海牙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数月以来,三十万元军与汉军隔江对峙,要不是元军南征,要不是汉军北伐,双方都得跨过长江才能攻击到对岸的敌人,这样的情形已使得所有人形成了思维定式:渡江的地点,必定就在两军隔江对峙的扬州-镇江一线。

    对于元军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船只都在大运河河口内建造,渡江也得冒着汉军水面舰船的炮火,根本不可能幻想在有炮舰巡行的长江中乱跑,从荆湘、江西等汉军防守薄弱的江段过江;可对于汉军来说,他们掌握着一条滔滔长江,运兵船只可以大摇大摆的在江上航行,任意选择一个地点渡江,远离大元朝重兵驻扎的扬州江段,整队之后步、骑、炮密切协同稳扎稳打,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冒着箭雨、炮火登陆,接下来还得承受铁骑冲击,有被半渡而击的危险。

    有一个声音在阿里海牙心头响起:汉军如此作为,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是他们是白痴,要么他们就在使诈!而综合考察汉军之前的战绩,究竟是哪种,就算傻瓜也能得出结论。

    “汉军究竟有什么阴谋?破坏大运河制造洪水,日食,还是玩日月交辉的把戏?”阿里海牙挠着脑袋,不明所以,并且感到了一阵心寒——自己明明知道汉军在使计谋,却想不明白计谋之所在,思维好像陷入了一片深渊。

    “我也是刚刚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否则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因为这次他们使用的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张珪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世叔,在江岸登陆,是谁选择的战场?我大元精骑,最擅长的又是什么?”

    阿里海牙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纵声长笑:“哈哈哈哈,南方的河流、山川都把我给缠糊涂了,想在江边和咱们死磕,那也得咱们愿意才行!”

    大元精骑最擅长的,不是曼古歹,不是凿穿,不是轮战法,而是千里驱驰一击致命!

    亲兵将文牍打包背上,张珪长笑着跨上战马,“世叔,咱们走。汉军想和本帅打阵地战,本帅偏不从他的愿!”

    骑兵想走,步兵是追不上的,金山寺妙高台上的楚风,无奈的看着各族元军呼哨着纵马北撤,他们甚至有闲工夫赶着牛车把粮草运走,而汉军步兵刚刚登陆结阵站稳了脚跟,骑兵还没来得及下船呢!

    “张珪这小子,不简单呐!”楚风的手指头,轻轻敲着石栏杆。

    淮扬之地不比山川曲折的江南,这里多丘陵和冲积平原,地形起伏不大,利于骑兵机动,若是三十万元军分作几路大范围奔袭,不但汉军的作战难度加大,淮扬百姓还得再一次承受兵过如洗的苦难。

    统帅部参谋兵棋推演的结果,唯一能吸引元军骑兵主力作正面决战的可能,就是在镇江、扬州江段元军重兵集团鼻子底下渡江,把半渡而击的绝妙机会送到张珪手中,只要他肯吞下鱼饵,就会形成江北地域两军鏖战的局面,抵消蒙古军的作战优势。

    以汉军半渡而击的劣势,换取元军放弃大范围机动的优势而采取正面作战,这本来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一个公开的交换,但是否接受这个交换,主动权在张珪手中。

    三十万大军顿兵淮扬,糜费军饷无数,北元朝廷的压力很大;张珪的父亲张弘范和老师伯颜都在汉军手下兵败身死;以汉人统领各族精兵和怯薛军团,张珪必承受着要求速胜的压力……只要张珪急于求胜,有那么一丝儿急躁,长江北岸扬州城南就会成为巨大的绞肉机,舰炮会让元军陷入地狱噩梦,兵棋推演的结果认为,凭借舰载十二斤炮的恐怖火力,三斤炮和六斤炮绵绵密密的火网,张珪的下场决不会比他的前辈们更好。

    可这家伙竟然逃走了!

    楚风失望之余并不气馁,张珪,你小子要玩大范围机动吗,嘿嘿……

    第469章 涂炭

    扬州城北二十里,秀山村。

    正如村庄的名字,这里山清水秀物华天宝,低矮平缓的丘陵上郁郁葱葱,种满了杨梅、香桃、酥梨,淙淙小溪从村南口流过,和官道并行到三里外,转了个弯儿形成不大不小的一处回水凼,肥大的红尾鲤鱼不时掀起一朵水花儿,跃出水面,好奇的看着大道上策马奔过的陌生人。

    “再转过去不到三里路,就是咱秀山村啦!”骑着骏马的姜良材扬鞭遥指三里外小丘上,枝头黄澄澄的梨子,呵呵大笑道:“那便是咱们村有名的晚熟酥梨,冬天别处梨子都下了季,只有咱们的酥梨刚刚成熟,小时候摘了梨子挑到扬州勾栏瓦舍,一颗梨子能卖十个大子呢!”

    “那感情好,可惜北边俺们村是种的杨梅,要等到明年入夏才能请大家伙。”能活着回到家乡,王仁打心眼里高兴,秀山村姜良材家再往东北走七八里,就是他的家啦!

    汉军渡江北伐,张珪不战而走,拱手将扬州空城送给了大汉,如今大汉帝国四个马、步、炮齐装满员的军,摆在了扬州一线,张珪则北撤百里之外,双方遥遥对峙,地方建立政权、疏浚京杭大运河转运粮食军需等工作正逐步展开,军中特许立了第一军敢死之功的老淮军将士们,凡家距离扬州能三日内来回的,一律可以回乡探亲。

    以北伐汉军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乡!这就是老淮军将士们灵魂深处魂牵梦绕的祈盼啊,感谢陛下,感谢陛下给咱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感谢他兑现了诺言,让从鬼变成丨人的老淮军,能以北伐汉军的身份,挺直了胸脯回家乡!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胡无人,汉道昌!”命令下达的当天,军营中就了,欢呼声通宵达旦。

    炎黄子孙都讲个衣锦还乡,姜良材几位家离扬州近的,特意借了连里炮班、炊事班和通信兵的高头大马,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家里赶,他们通宵未眠,盔甲擦得锃光瓦亮,制服用木板压得平平展展,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有功勋在身的,还把军功章穿在丝绸绶带上,挂在了胸前。

    一定要让家乡父老看看,咱淮扬子弟没给他们丢脸,咱们把扬州拿回来了!

    可惜,庞士瑞不能回家了……不过,马革裹尸是男儿本色,大汉皇帝会给他应有的荣誉,终归求仁得仁了吧!

    常年征战,将士们对生死看得很开,就是姜良材自己也没做缠绵病榻无疾而终的打算,他自嘲的一笑:庞老弟,以咱兄弟的交情,咱就不谢谢你了,反正迟则年,快的话也许下一场大战,咱就到地下来陪着你。哥俩再好好说道说道,你小子抢在咱前面进了英烈祠,不地道!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能在取义成仁之前见到家人,把光荣带给他们……离家时,小伢子还在襁褓中,现在就七八岁了,眉眼是长得像他娘,带着江南女子的柔和呢,还是像咱,粗眉大眼的?

    姜良材线条坚硬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温柔笑意。

    即将回到家乡,和久违的亲人们见面,谁不是心花怒放,直如飘在云端呢?能有今日,就算明天就战死,也心甘情愿啊!

    不对!即便心情激荡难以自已,长年累月在生与死之间走钢丝的姜良材,也从空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绝非七八年前离开家乡时熟悉的味道。

    成熟的梨子挂在枝头没人采摘,往年总有人垂钓捕鱼的回水凼,肥大的鱼儿自由自在,北风吹过,空气中隐隐有让人心悸的血腥味。

    姜良材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往下沉……

    觉出了异样,队伍中没有了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带着心事重重的焦虑,他们不愿意承认,但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已告诉他们,这个宁静的小村发生了什么。

    快马加鞭,三里路飞驰而过,在姜良材的心头却犹如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他希望这段路永远不要跑完,然而时间如沙漏中的沙粒一样飞逝而过,他终于来到了村口。

    天呐,这还是那个记忆中美好安详的淮南村庄吗?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被大汗弯刀斩下了头颅,有的后心插着铁叶狼牙箭,有的肚破肠流……遍地的鲜血早已干涸,上面还有乱糟糟的马蹄印痕,仿佛见证了屠夫们是如何在马背上北风将浓重的血腥味道送入鼻端,整个村庄静悄悄、阴森森,宛如鬼蜮,没有一丝儿活气,叫人毛骨悚然。

    姜良材魁梧粗壮的身体,突然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啊~~他狂嚎着奔向村东口,自己家那座熟悉的茅屋。

    像一阵旋风卷进茅屋,挚爱的亲人早已成为冰冷的尸体:妻子上衣凌乱不堪,布裙却完好无损,惟有额头的青紫和胸口正中巨大的创伤提醒人们,她在禽兽面前作出了多么顽强的抵抗。

    小伢子静静的躺在柴房里,天冷,尸体还没有腐败,好像安静的睡着了,惟有苍白的皮肤昭示失去幼小生命的事实,不过在姜良材眼中,孩子和七八年前躺在襁褓中沉睡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

    “鼻子像我,高,脸像他娘亲,鹅蛋脸,漂亮,长大了不晓得要收多少女儿家的锦帕……”姜良材喃喃的念叨着,替儿子合上圆睁的双眼。

    小院中已是一片呜咽,姜大哥在辽东苦熬的几年,几乎每天都会提到妻子的勤劳贤惠,儿子的聪明可爱,妻儿可是他苦苦挨到今天的支柱啊,可恨那残忍的元兵,竟毫不留情的杀害了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

    “哈哈哈,好,好!”姜良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惨到了极点。

    担心他骤逢大变心智失常,王仁赶紧走进屋,扶着他肩头道:“姜大哥,狗鞑子如此残暴,咱们就该杀他个片甲不留!如今愤恨也晚了,咱们上阵多杀他几个,替嫂子、侄儿报仇雪恨……”

    “好、好,你看我儿子,真是我姜良材的种啊!要是长大了,定能在阵上斩将夺旗呢!”姜良材轻轻把儿子压在身下的手臂挪出来,只见孩子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刃口上还带着几滴污血呢!

    姜良材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小小年纪,就晓得和鞑子拼命,真不愧我淮扬子弟!咱要不拼命多杀几个狗鞑子,岂不是当爹的还不如儿子了吗?”

    “报告连长,我查了鞑子留下的马蹄印,是从村西边来,往东北去了!”通信兵成万佳满头大汗的跑来回报。

    东北方向?那可是我家啊,天杀的鞑子兵!王仁身子一软,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们是大汗的猎犬,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猎鹰,我们是大汗的臂膀!”细封步濑、萧达狸和蒲察合安,以及许许多多契丹、党项、回鹘、女真的战士,高声唱着大元的军歌,喜笑颜开。

    从江北扬州一带撤军,虽然部队损失不大,但失去了到富庶的江南大抢一把的希望,上上下下心里都憋着火儿,张珪张大帅畏怯避战的传言,也在军中悄悄流传,士气难免渐渐低落。

    就在此时,张大帅下达命令,三十个万人队分作三班,每班十个万人队,今日甲乙两班营中待命,丙班出外抢掠,明日乙丙两班扎营,甲班出外烧杀,顿时低落的士气被激励起来,早已憋得两眼冒绿光的元军士兵,嗷嗷叫着冲进了淮阳百姓的城市、乡村,放手大抢特抢,烧杀滛虐无恶不作。

    知道和步骑炮协同作战的汉军硬碰硬占不了什么便宜,张大帅又够体恤军心,下令遇敌就逃,敌追我跑,敌退我抢,敌疲我扰,汉军以步兵为主,怎么可能追得上全为骑兵的元军?各汉军骑兵部队奋力追击,脱离了步、炮协同,还吃了几次小亏。

    慢慢的,张珪把每班出外抢掠的周期放长到两天、三天,抢掠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南都能望见汉军重兵驻守的扬州,那饱经战火的城墙了。

    “和汉军打阵地战,就他妈扯淡!现在咱们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想杀就杀,想抢就抢,真他妈痛快!”萧达狸兴奋的说着,他的腰上缠着块花花绿绿的包袱皮,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战利品。

    细封步濑点点头,他的战马上也驮着个不算小的包袱,“淮扬不像南方那么多河流、山峰,咱们一日夜奔驰三百里,汉军就算跑断腿也追不上,乐得逗他们玩!”

    宋末元初,黄河并非像后世那样从山东入渤海,而是从淮北过宿迁、洪泽湖入黄海,此时淮扬的洪泽湖面积不到后世的一半,射阳湖、高邮湖还是陆地,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兵奔驰,以至于后世的朱元璋能在这里组建北驱蒙元的主力骑兵部队。

    “可笑前些天还有骑兵来追,若不是他们火器厉害,就被咱们包了饺子!”蒲察合安吃吃笑着,舔了舔嘴唇:“他们一个军也就配属一个两千人马的骑兵团,想和咱们拼骑兵,做梦!”

    不过,张大帅让咱们放手抢掠烧杀,单单是为了激励士气么?萧达狸总觉得这位高深莫测的统帅,一定还有深意。

    也许在扬州以北,张大帅已经给汉军设下了陷阱!

    第470章 猎物,猎人

    扬州北面百余里外,后世高邮湖烟波浩渺之所在,如今还是荒草凄凄狐兔出没的原野——黄河从宿迁、淮阴一线改道山东利津入渤海之前,宋末元初的两淮地区,也即是后世的江苏省,水域面积并没有后来那么大,洪泽湖深度、面积不到后世的三分之一,射阳湖、高邮湖还是一马平川的陆地。

    所以在未来的高邮湖区、现在的淮扬原野上,无数军马纵横驰骋,正是征南都元帅张珪驻节之地,三十万元军齐聚于此,各族武士们或骑马射箭一试身手,或信马由缰松松筋骨,或在池塘边给马儿饮水、梳理鬃毛,人喊马嘶热闹非凡,直把个淮扬胜地,当作了塞北牧场。

    中军帐里,张珪和阿里海牙正拊掌而笑。

    如今汉军驻扎扬州一线,元军屯于百里之外的高邮,两地之间虽有京杭大运河相沟通,汉军海船却万万不能进运河,就算天文大潮时也决不可能。靠两条腿日行六十里,汉军到高邮足足得花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