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腾铎身上的是武经七书的其中几本,名册根本不在腾铎身上。
聂云棠悄悄地关上门扇,却冷不防的一个踉跄,直接往前扑倒。
完了!她暗自叫惨,想利用桌案稳住身体的双手却扑了空,直接便扫过搁在角落、足足有半人高的汝窑青磁花瓶。
聂云棠猛地一惊,正想伸手抢救花瓶却晚了一步。
唉!这下可好,这养尊处优的日子真让她的身手益发不灵活了。
懊恼不已的她却发现花瓶根本没倒,虚晃了下后,反而缓缓往右移了半吋。
紧接著,桌案后的墙发出机关缓缓挪移的声音。
聂云棠屏息聆听著声音的来源,赶紧走到书架旁,一把扯下墙上的字画。
果然,暗藏玄机的石板退移,露出了方形密洞,密洞里搁著一本册子。
她飞快地取出名册,触目惊心地将册内的名字纳入眼底。
“老天!”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窜上聂云棠的背脊,她不敢揣测腾铎究竟掌握了多少,更不确定带走名册是否可以阻止些什么。
就在她把名册攒入怀里那一瞬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聂云棠润指戳玻窗纸,打量屋外的状况。
只见豫亲王府里的护卫纷然而至,人声嘈杂,远处随著脚步遽烈摆晃的琉璃灯像原野星火,刺眼至极。
“为什么……”她一凛,眼下也无心细思护卫为何会突然冒出。
“守住大门,别让那小贼给溜了!”护卫头子大喊著,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聂云棠放眼打量了书房,无计可施之下,横了心准备突破重围。
砰的一声,她俐落的身影化成一道黑影,倏地破窗而出。
“拿下小贼!”护卫头子扬声再唤,没想到将军爷竟料事如神地掐准了贼人的盘算。
带刀护卫手中的森然寒光,让手无寸铁的聂云棠不得不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
“该死!”以一敌众让她难以挡架,一个失神,她感觉到锐利的刀锋划开了左臂。
蓦地,聂云棠一个踉跄,感觉一阵晕眩伴著撕心裂肺的痛朝她袭来,左臂上的伤口鲜血如泉涌,瞬间殷红的血染湿了她身上的夜行衣。
她不能倒,倒了,牵连的会是一整个“倚青会”。
藉著对院落地势的熟悉,聂云棠咬牙转往“咏月苑”疾行而去,迷离的眸光模糊了天地,所有动作全凭本能反应。
像是没料到贼人受了伤还能保有敏捷的身手,护卫头子提气紧追在贼人身后,并吼道:“追!不要让他给跑了!”
那野蛮又嗜血的音调,像非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般,震得一班护卫不敢稍做停留。
黑夜里,那紧追不舍的脚步声让沉寂的夜蒙在一股惊悸的氛围当中。
注二:《一溜圈儿圈下去》选自《明清民歌浅谈》一书中,王廷绍的《霓裳续谱》作品。
第九章
撑著、聂云棠你死都要撑著!
失血过多,聂云棠凭著仅存的那一点意识,巍巍颤颤地穿过一道道走不尽的曲折回廊、月亮门。
在意识渐渐脱离之前,忽然一只手猛地拽住她,她心神一凛,想隔开那手,却完全使不上力。
“别出声,是我。”
她抬起眼,怔怔对上那一双令人心碎的憔悴与哀伤的眸子。说不出的滋味,伴随著一股无声息的酸意,倏地涌上。“韫……哥……”
他身上披著件黑貂毛斗氅,尊贵典雅的黑,衬得他略显消瘦的清俊面容,益发苍白。
望著那张日夜盘旋在她脑海中的温柔脸庞,她不禁哽咽。
“跟你在一块儿,我真的会未老先衰。”他噙著淡笑,似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无预警地,胸臆泛起怪异的刺疼。“你可以不用管我!”她无力嘟嚷著,想推开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翔韫眉峰微拢,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总不经意流露出的执拗眼神上,心里的怜惜更深。
她总是这样……经不起逗弄,一句言语,便可让她气得像发狂的小猫。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眉头紧蹙,他的话里带著容忍的意味。
“我偏不让你管!”聂云棠没头没脑地招呼了他一阵打不死蚂蚁的豆腐拳,她身心俱疲,伤口隐隐作痛,她不禁恼起自己的脆弱。
翔韫用力地将她带进怀里,语气有著极淡的无奈。“我不会不管你!”
他温暖的身体将她紧紧包围,瞬间心里的疑惑尽散,思绪明朗起来。
“你疯了!”她无力挣扎著,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缠捆、圈制,让她犹如困兽般,动弹不得。
“你想被揭穿吗?”翔韫异常严肃地贴在她的耳边喃道。
聂云棠一颤,苍白的面容陡地下沉,幽幽嗫嚅道:“为什么……要帮我?”
她想不透也看不清,他清俊的脸上所流露出的是浓浓书卷气,明明就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能救她吗?
“一切有我在。”语落,他打横将她抱起,迈著沉稳的步伐走向前。
“你疯了不成!”他虽贵为贝勒,但要是有任何闪失,他也是会被她牵连,必死无疑的!
翔韫不以为意地迎向她那爆烈的神情,眸底有些怨恼。“你老是这么凶,我会很害怕的。”
“咱们的动作得快一些,要不侍卫很快就会找上门。”翔韫略略偏头,唇角微勾,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
聂云棠心跳急促地陡地一震,这才发现,她的血由书房中穿过曲折回廊,一路滴落成一道道痕迹。
“我虽然不擅武,但我会极尽所能来保护你。”
翔韫的话在她耳边轻飘飘地晃过,却莫名地在她体内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的心狠狠揪成团。
她又迷惘又忧心,就是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还有,有一件事我一定得同你说清楚。”
“什么事?”
“让我心动的人是你,不是腾玥”
“你到底……”聂云棠半张著唇,脑子晕眩眩地转著。因他的话而泛起一阵感动,她费力地抬起手摸著他的脸,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翔韫拉下她的手,俊挺的鼻蹭了蹭她的额,眸底亮闪闪的。“咱们该回房了。”
“韫哥哥……你没出卖我,对吧!”她昏沉的思绪突地转到今日莫名被发现的异样。
翔韫眸底闪烁著坚定的眸光,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如果我出卖你,这一刻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信你。”聂云棠叹了口气,轻轻将脸偎在他的怀里,心里所有的恐惧与害怕一股脑地飘走了。
翔韫如释重负地扯唇一笑,这才走回她的寝房,准备帮她处理伤口。
翔韫的如意算盘打得虽精,脚步却快不过在雪夜里依著血迹追踪而来的护卫。
他的脚步才刚要进入寝房前,一班护卫便循著他们的足迹,迅速地拾阶爬上“咏月阁”。
那急促的脚步声犹如重锤般地落在聂云棠心上,她拽著翔韫的衣襟,恍恍地回过神。“韫哥哥……”
翔韫放下她,张开黑貂毛斗氅,一把揽紧她的腰身,让她靠贴在他怀里。
“稳住。”斗氅下,他结实的长腿,为防气力尽失的她跪趴下去,紧紧地夹住她的双腿。
那暧昧的贴近,让聂云棠羞得满脸通红。
身子被迫与他贴紧,跟著紧绷的思绪拉扯著伤口,压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你的衣服──”
他知道他身上沾染了她的鲜血,留下了不可告人的印记。
“现在才担心已经来不及了。”翔韫轻扯唇,忽然一低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双唇,交织一抹缠绵的热吻。
“唔……”一阵颤抖窜身而过,感觉到那如岩浆般滚烫的灼热气息,瞬即向她袭去,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腔,她想张口喘息,却被他吻得更深。
就在这时,几个箭步急窜而上的护卫,却因为撞见主子们的亲密事,一个个僵化似地噤了声,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贝……贝勒爷?”
见寝房廊前忽地涌进一班护卫,翔韫离开她的唇,淡挑俊眉地瞥向来人。“这么晚了,领这一班护卫上‘咏月苑’做什么?”
护卫咽了口口水,硬著头皮道:“府里闯进贼人,卑职奉将军的命令,要搜‘咏月苑’。”
“真是将军爷下的命令?格格的闺阁也得搜?”一扫平时温和儒雅的形象,翔韫俊脸上尽是不满的厉色。
领头护卫闻言,公事公办地露出一脸为难。“贼人受了伤,血迹一路追踪至此,为求格格的安全,还请贝勒爷让行。”
“该死的奴才!”翔韫铁青著脸,怒气冲冲地喝斥:“你有几颗脑袋竟敢怀疑本爷?”
聂云棠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耳底落入他咚、咚、咚的心跳声与沉稳语调交织的节奏,心拧得紧。
一直以来,她都把翔韫当成只会抱书猛啃、没脾气的文弱书生,现下瞧来,似乎不是如此。事到如今,只有配合演到底了。
他想再开口斥喝,却被一声软语给打断。“韫哥哥……”
“别说话。”翔韫将她浮著一丝羞怯的粉脸压回怀里。
她唇瓣留下被他“肆虐”过的痕迹,微肿地透著饱满的朱红色泽。
他在笑,但眼里却无半点笑意,倒是一心护她的专注神情,让聂云棠不由得动容。
由旁人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见“腾玥格格”露出一张酡红的小脸,凑在翔韫贝勒耳边说著话。
瞬间,众侍卫吓得魂飞魄散。
众人皆明白,翔韫贝勒和腾玥格格两人都是备受圣恩荣宠的对象,他们就算有百条命也不够得罪这些皇亲贵胄的。
眨眼间,一班侍卫浑身乱抖,噗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猛磕头。“奴才该死,请贝勒爷饶命、格格饶命。”
“念你们奉命行事,本爷不予以计较,都走吧!”
“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班护卫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在眼前。
翔韫见状大大松了口气,推开寝房的门扇,扶著聂云棠进了屋。
窝在他的颈项中,鼻尖萦绕著他身上让人熟悉的淡淡墨香味,聂云棠莫名的安了心。“原来贝勒爷说谎的本事不差。”
她看著翔韫俊雅的脸庞,推翻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偏见。
他虽不擅武,但至少那颗装满诗书的脑子,不至腐朽到无法随机应变。
“不要有下一次了。”翔韫笑著低声说道。
就在他们以为安然过关时,翔韫正准备反手关上门扇,却突地被一股劲给挡下。
翔韫一惊,惶惶地扬声问:“谁在外头?”
“是我。”腾铎铿锵有力的语调传来,在两人都来不及回神之际,他轻而易举地推门而入。
“大……大哥。”因为使不上力气,顾不得腾铎怎么看,她只能贴著翔韫。
腾铎手落在腰间的配剑,气定神闲地瞥了两人一眼才道:“府里闯了贼。”
“难怪那班护卫嚷著要搜寝房。”翔韫佯装震惊地开口,十分配合地与她做出蜜里调油、半刻也不愿分开的模样。
腾铎因翔韫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极端苍白,但仅片刻,阴霾的眸色恢复,他突转了话题。“你们毕竟还没成亲,窝在房里也该有个限度。”
他模样认真地说著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惹得两人同时赧红了脸。
“大哥,我们没有……”
“我一会儿就走。”
腾铎瞅著两人好一会儿,幽邃的黑眸里揉著复杂难解的光芒,与他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
好半晌,腾铎打破屋内过份沉寂的气氛。“你们……还打算骗我多久?”
蓦地,聂云棠因为他的话,全身冻结,任由一股不安占据她所有思绪。
翔韫无奈地耸肩,沉吟了会儿才道:“我知道骗不了你多久。”
其实几个月前,他与腾铎同时发现了“腾玥”的异样,当时腾铎正奉旨要前往山东,于是腾铎将这个调查的重任托予翔韫。
由他与“腾玥”相处的点滴,举凡有异之处,全被他列入调查的对象,最后他私自拦截掉探子回传的所有情报,不让腾铎知情。
腾铎深敛的眸底藏著难解的幽光,费了番劲儿才挤出话来。“你出卖我?”
“我只是不想让悲剧发生。”翔韫稳下心中波澜,忽地收起笑容正声道。
“悲剧已经发生了。”一想起腾玥及眼前的冒牌货,腾铎那双锐利的鹰眸透著阴鸷。
聂云棠错愕地望著两人,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或者是震撼太深,她巍颤颤地几乎要站不住脚。
原来打从一开始,众人的意图便不单纯,偏偏她傻得任人玩弄于股掌而不自觉。一时间,她竟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谬得可笑。
思绪浮动间,腾铎出掌,五指忽地紧扣住聂云棠的脖子。“腾玥在哪里?”
“你杀了我吧!”眼底映入腾铎那比刀还利的眼神,聂云棠那张雪容惨白得毫无血色。
思及无辜的腾玥,冷静荡然无存,腾铎眸底窜著残戾的愤怒火焰,毫不犹豫地加重了落在她颈上的力道。“我会!”
聂云棠紧闭著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腾铎无情的眼神,震得她心痛得要碎了。
曾经,当腾铎温柔地对著她笑时,自小渴望亲情的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真的多了一个哥哥……
但现下足以证明,她只是“腾玥格格”的膺品,一旦被揭穿了……什么都不是了。
呼吸愈来愈困难,她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翔韫看著聂云棠痛苦涣散的眼神,那逼近疯狂的感觉突地席卷全身。
她怎么可以不反抗?怎么可以不为了他,而珍惜自己?
为她说不出的气恼在胸中捣著,翔韫再也隐忍不住地朝著腾铎大吼。“住手!她是你妹妹!”
腾铎闻言,背脊陡冷地迅速回头。
“胡说,她是冒牌的。”
一颗心为聂云棠揪得难受,他为之气结地敞明著。“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光她耳上的白玉蝴蝶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腾铎愕然望向聂云棠,眸底像要迸出噬人火光,突地,他眸光一黯,注意到她耳上的白玉蝴蝶耳饰。
那熟悉的耳饰将腾铎带回儿时的回忆里──
“阿玛!这耳饰好漂亮,像两只会飞的蝴蝶。”
四片白玉堞翼被数条银绞线嵌在一轴勾环上,风一扬起,蝶翼及下方的流苏饰珠便会随之转动,似白蝶扑花。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白玉蝶翼上还刻著满文的“豫”字。
他拿起白玉蝴蝶耳饰,天真地道:“这一定是阿玛要送给额娘的吧……”
当时阿玛笑了笑,好半晌才道:“是送给最心爱的女子……”
蓦地,腾铎落在聂云棠颈上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他倒抽了口凉气,如浪涛一般的情感已无法抑制。
这一刻他才想起,阿玛那句模拟两可的话。之后他并未看过额娘戴上这白玉蝴蝶耳饰。
虽然他知道,阿玛风流成性、风评并不好,但他一直以为,那白玉蝴蝶耳饰是额娘太过珍惜,所以细心收藏著。
没想到,阿玛把那只白玉蝴蝶耳饰送给最心爱的女子,而如今,这一个流落在外的至亲骨血,竟要回到王府中进行复仇之计?
这一切太复杂,紊乱得让他无法理清一切。
不止腾铎,连聂云棠也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打击,绞得她元气耗尽,一个气血攻心下,她再也承受不住地倒在翔韫怀里。
腾铎冷冷看著他的“妹妹”,任心头那一种莫知能解的g情,在胸口反覆激荡著。
翔韫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地开口。“如果你不愿帮她差大夫,就等我帮她包扎完,再给你一个交代。”
聂云棠没有昏睡很久,待她醒来后,映入眼底的是翔韫坐在榻边的身影,以及忧心忡忡的眼神。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身世?”
他无力的扬了扬唇角,颤著嗓问道:“刚刚腾铎掐住你的那一刻,你心中没有我,是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等你伤好了再说。”
他不容抗拒地开口道:“来,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我没事。”所有强撑的紧绷情绪褪下,她不顾肩上蚀心的痛,面色惨澹地推拒著。
翔韫拧起俊眉,神色一沉地恼怒开口。“都这时候了,你还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