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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歌第8部分阅读

    弯曲身子和她一样,“耶稣啊!克莱尔,我不想用这种方式伤你心。”

    她把手挣开,“可是,你伤了。我伤心透了。因为你干的这事,我恨死你了。你在那种时刻干出这种事。”她用手揩着鼻子,他从肩头递去手巾。

    她接过手巾,说:“你最近举止怪异,我知道不对劲,但没想到是这种事。”

    “我想过在杜鲁斯就向你谈的,但我……”他的话未说完,声音软下来:“唉,真是。”

    双方沉默不语,沉重,烦闷,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只有他们的思绪在翻腾。歉意把他们的秋千椅全笼罩住了,使他们成了相互的囚徒。这种残忍的人性弱点降落到已到中年的他们身上。在这之前,他们是如此祥和,又多么令人沾沾自喜。

    秋天的傍晚渐渐来临。世界边沿将太阳的下眼睑闭上了。天空被涂上一层水果色。丝丝寒意从操场上袭来。

    好几分钟过去了,克莱尔终于发话问:“他知道这事吗?”

    “她这时正在告诉他。”

    他想说她正在处理这事,克莱尔已转过身去,带着秋千椅的链条,她让链条不动,与他站在一条线,以便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看起来因歉然而发暗。她的眼神好象能洞穿他的肺腑。

    “你见了她,是不是?就是你说去买电瓶的时候见的她?”

    “是的,但是,克莱尔……”

    “你还在别的时间见过她吗?”

    “你听我说,他长大了,不知道父亲是谁。没有她的同意,我不能告诉你有关这孩子的情况,那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谈的。我们今天决定同时把真象告诉每一个人,而不是由其他人来传播这件事。”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在其他时间见过她吗?”

    有些肌肉紧张起来,下巴轮廓变了,太阳岤跳动不已。“是的,见过一次,就是我发现他是我儿子的那一天。”

    “什么地方?”

    “她家里。但我们仅仅是谈话。克莱尔,我说的是实话。”

    克莱尔长时间不说话,用红肿的,怀疑的眼睛盯住他。最后,眼光垂下,看着自己的双膝。“她应该住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哈维兰高地。她在开学前刚从德克萨斯搬来。当她带着肯特来报名时,一点不知道我是这里的校长。克莱尔,我回答所有这些问题,一点都没隐瞒。那只是1975年的晚上。我向上帝发誓。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从未和任何其他女人来往过。”

    她双肩猛然垂下,两手落在两腿之间,无力地下垂着,双眼紧闭,脑袋后仰,棒球帽舌指向天空。她长叹一声,大声地,颤抖地叹息一声,然后坐着,一动不动。一幅希望逃避的图画。她轻轻地动了一下,使秋千椅摆动起来,摆动一个很小的角度,似乎她心里想装着对这事不在意。他的条纹布衬衣后襟垂在身后,两小腿交叉,脱去网球鞋,踩着身下的泥土。

    他等待着,心里因引起她的绝望而虚弱不堪。

    “那好吧。”她终于开口,扬起头来,似乎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刚毅性格。“我们应当让孩子们考虑考虑,你说对吗?”秋千椅继续呈s型地摆动。然后她用手拍嘴巴,因眼中又一次充满泪水而转身离开,秋千椅也突然停摆。“哦,我的上帝,这一切乱套了。”她的声音已没有先前尖厉了。

    他能说些什么呢?忏悔?给予?奉献?他的痛苦与她别无二致。

    “我从末想过要伤害你们任何人,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孩子们,不想以任何方式伤害你们。克莱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过去偶然间犯下的过失,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你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我们来说则是现实的事。我们现在得处理它。这事对孩子们是不公平的。”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事?”

    “我不知道。你想过吗?”

    “当然想过,克莱尔,你好象觉得我是突然因为这事变得没心没肺的,你知道我也有多痛苦吗?我实在抱歉,要没这事就好了。但事已至此,我能作的,就是老老实实将真相告诉你们,希望每个人的痛苦减到最小。对孩子们,我打算今天给他们讲。我可以单独和他们讲,也可以与你一起和他们讲。只要你愿意,随便怎么都行。”

    “切尔茜将会……”克莱尔茫茫然地摇着头。“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和他撞到一起了。”

    “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以生命担保。”

    “哦,我知道。”克莱尔愤怒地顶他回去,眼瞪着他。“第一次约会,谁知是不是第一次?为我们提出信誉保证,只凭这点迹象有什么用?我讲的是接吻,如果他吻了她。那种年龄的孩子很自然地会接吻的。”

    “那倒是,我们无法确信,我们当然不能去问她!”

    是不能问,但她会同样地苦恼。罗比又会如何?他和肯特已经很敌对了……他们还要在一起打橄榄球。而我星期一也要在教室里见到他。

    “我也要和他碰面的。”

    “哦,那好,原谅我,如果我不能过多地为即将面临的尴尬着想。”

    她离开秋千椅,大步离开,用肩头支撑着,双手插在前裤袋里,朝太阳方向望去。他望着她的背影,感到自己一阵阵虚弱下去,恐惧在他体内凝固成块。需要避开她,也需要接触她,抱住她,抱在自己手弯里,感觉要有信心,他们能把这事处理好。

    他也离开秋千椅,跟在她身后,犹豫着想去接触她,又怕碰上她,真是左右作难。他盯着她散乱的头发,在帽子下面,被太阳光斑照耀着。洗得发白,式样陈旧,皱巴巴的衬衣袖子上沾了许多灰尘。她穿的旧衣服不合潮流,使她看起来象小孩一样,毫无自我防御能力。

    “克莱尔……”他伸出手,放在她衣领下面柔软的条纹布衬衣上。

    “别!”她挣脱开去,又靠在秋千椅柱子上。“我现在不想让你碰我,你应该知道这点。”

    他收回手,等待着,等待着。

    他和克莱尔面向同一方向,影子逐渐拉长,婚姻危机获得解决的前景十分暗淡。

    “你干的这事最严重地伤害了我们大家。”她最后说道,“想一想,你了解某一个人,但最后发现,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那不是真的,克莱尔,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在我的眼中不是,不再是了。”

    “我还是爱着你。”

    “你不该这样对待你爱的人,你不该去另一个女人的家,特别是这个女人有你的儿子。”

    “哦,别这样,克莱尔,我告诉你了,这件事发生在1975年。她对我只是逢场作戏。”

    克莱尔无声地哼一下,无精打采地站着,低头看自己的双脚。终于,她车转身,眼里的表情使他感到透骨的寒意。

    “我从未想到你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一起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婚姻,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它,因为我们都尽了最大努力。但今天,汤姆·伽德纳。我恨你,我真想打你,伤害你,因为你对我们,对家庭干下了这种事。”

    “如果你想干什么,那就干吧,上帝,我是罪有应得。”

    她挥起右手,在他脸上奋力一击,因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立刻她又回到原处,喘息着,认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脸上变红了,印上她的手印。他的眼睛因意外而大睁,18年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动过对方一指头。

    他后退一步,在两人之间留下空间,双方都感到很尴尬,对对方的动向把握不住。慢慢地,他的怒火随着脸上的手印出现了。

    “你要我怎么办,克莱尔?我作了这事,那是过去的事。你还要我怎么办?”

    “告诉你的孩子,告诉他们,父亲不是他们想像的那种人。告诉罗比,当我怀上他时,你还和其他的女人上床。向切尔茜解释,为什么不能和男孩子干那种事。你是因为不想和她的母亲结婚,才这么干的。”克莱尔用一根手指指着家的方向。“你开车回去告诉他们,汤姆·伽德纳,揉碎他们的心。这不只是向他们宣布,他们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是一次反叛,别想让他们仅仅看成一件小事。”

    她将他的罪过又定位在孩子们身上。他讨厌听到这些话。

    “你的口气是不是要孩子们选择跟谁过?别这样,克莱尔。”

    “哦,别这么一板正经的样子。”她提起两个拳头,放在腰间。似乎她还会喊出更多的恶言恶语,但又对自己缺乏信心,转过身向汽车走去。

    她砰一声,狠狠关上车门,双手紧抱着腹部,似乎要将身体缩成最小,以防甩下车去。她把眼光定在路边的鹅卵石上,那里的草已被磨得所剩无几。黑色路面与绿色草地交汇处,突然模糊起来。她眼里突然涌出大量泪水,身子倾斜,顾影自怜,无法自制。

    “在我们结婚的那个星期,他从来没有真正想和我结婚,他说我把他套起来了。”

    他还在操场里,站在秋千椅下边,脑袋耷拉着,也许是在表达对她的同情和理解。是呀,她什么也没剩下,不为他,不为今天,不为明天,以及任何时候。没有一个男人会象他那样对妻子伤害如此之深,又指望着重归于好,就象她曾经是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姑娘。

    她也有错,是她,不是他。

    她把自己的婚姻生活理想化了,不仅是在与他的关系上,还在整个家庭关系方面。今天才发现他认为它们的婚姻不是他所预期的样子,第一个孩子出身后,他感到是被套上了马鞍子。十八年来的努力现在变得徒劳无益,一无所获了。

    “十八年啦……,毁于一旦!”

    她感到自己是个傻子,从来没有怀疑、责备过他,对他的这些想法,她一无所知。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曾完美幸福地得到了。她以前从没怀疑过,今天却疑心重重,那个不要他尽义务的女人回来了,仍然是单身。他作为她孩子的父亲,承认与她不止一次地见过面。

    任何一个有家的知识男人都会冒险作出越轨的事。

    这种想法吓坏了克莱尔,更加剧了她的愤怒。

    我不做只是怀疑的女人,不是那种令人怜悯的可怜虫,作那些教师同事之间窃窃私语的对象,我要像刚才那样争斗。

    愤怒和顾影自怜交织着她的思维。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从地板上传来。

    他钻进汽车,关上门。把钥匙插进起动器。但情绪的惯性使得他一动不动。他垂下手,两眼散乱地望着车前盖。

    “克莱尔,我不知道怎样告诉孩子们才好。”

    “我也不知道。”她向着车顶说,声音中不带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想,就象给你说一样,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我想是的。”

    “你想在一起吗?”

    “告诉你实话,我现在想在波多黎各、加尔各答、沙特阿拉伯……任何其他地方,而不想在这里,和你经历这件事。”

    沉默,变得更慢长,更令人压抑。

    他慢慢启动汽车,往家里开去。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说一句话。

    他把车停在车库里,跟着她一起进屋,心里受着恐惧的煎熬。该怎样告诉他们?这该失去多少他们对他的尊敬?

    他把车钥匙挂在厨房里的挂钩板上。这个板还是罗比读小学时做的。他走到厨房水池边喝水。发现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水杯,上面写着:“爸爸。”是切尔茜在去年父亲节时送他的。周围到处都有他们对他的爱和尊敬的证据。他在杯子中接满水,慢慢喝着,延迟着他名誉扫地时刻的到来。切尔茜站在厨房另一头。她的家务已完全作好了,所有东西都整齐规矩地放好。罗比站在她旁边,两人都不开腔,满腹狐疑,克莱尔则不见了。

    “让我们坐下来,”他说:“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们。”

    他们在厨房桌子边坐下来,从他身上转而互相对望一眼,既惊奇,又一无所知的样子。

    “上周和上上半周,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是……这件事可能要在某种程度上改变我们的生活。”……他的手挥动着,似乎在搅拌空气,转动水晶球……“不仅是我们家的生活,而且以某种方式影响我们家每一个人。因为这事与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关。”

    “现在,在说到任何事以前,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和妈妈已谈过了,我们正在想法解决它。知道了吧,不必为这事吓着自己。”

    他清了下喉咙:“这是有关肯特·艾仁斯的。”

    “肯特?”切尔茜重复一下,惊讶不已。

    克莱尔静静地出现在孩子们的身后,斜靠在门道上,只有汤姆能看到她。他把手放在桌面上,两个大指拇合在一起。

    “肯特·艾仁斯是我的儿子。”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但切尔茜的脸红了,罗比的嘴唇分开了。他向后倒向椅子,长手臂下垂,大手弯曲放在椅子里。切尔茜只是盯着父亲,简直呆了。

    “我在大学读书时,与他母亲认识,但我一点不知道,直到开学前的星期三,她带他到学校报名时才知道。”

    沉默持续很长时间。

    罗比先开腔:“你说的是真的?”

    汤姆沉默着点点头。

    “但是……但是他好大年纪?”

    “跟你一样大。”

    他小声说:“天啦,真见鬼!”过了一会,他又问:“妈妈知道吗?”

    “知道。”

    罗比又小声说:“哦!”

    “还有些事我认为是我与你妈之间的私事,不便让你们知道。但有些事则必须让大家都知道并理解。肯特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但今天会告诉他。所以今天以后,他和我们相见时,相互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搞错了。学校里无人知道此事。所以,以后有谁会知道,就决定于你们,决定于我们一家。……是告诉事情的真相,还是稳瞒下去,决定于……,好吧,定下将来我们和他之间关系的基调,我真不知道怎样决定,应由你们来把握。但我要求你们明白,可能对我们,对他都很困难。我不是要你们对这个消息如何反应。我也不是说,他是你们的兄弟,你们必须爱他,喜欢他。切尔茜,我知道你已经成为他的朋友,并且……我……好了。我很抱歉,如果这样使你难堪的话。罗比,我也知道你的感受,这事很可能不容易。我很抱歉,我让你去处理这事。但是,请你们……如果感到有难处,可以和我,和你们的妈妈谈。能作到吗?”

    两人小声嘟噜了一句,但都不曾把眼光从桌子上抬起来。

    “我还想让你们知道,我干的这事是非常错误的。我一直十分看重你们对我作为父亲的尊敬,我也为此而骄傲。要向你们讲述这件事情的真相是十分……”汤姆很明确地吞了口气。“是我一生中最难的事。我知道我必须告诉你们,又害怕你们由此对我的看法有所改变。我做了错事,我要负责任。我请求你们的原谅。我对不起你们的妈妈,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任何借口。我这种不诚实的行为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但我爱你们两个。我在这个世界上做错的这件事,伤害了你们,也伤害了你们妈妈,但我真的是爱你们的,非常非常爱你们。……”他抬眼看着克莱尔,她在门厅里站着,脸无表情,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瓷像。两个孩子也不抬起眼神来。

    他继续向他们讲:“还有一些事我也得告诉你们。做事应该讲道德。”他意识到,他已将两只紧握的手松开,紧紧按着肚子,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蠕动。“请你们不要学我的样子,你们俩是优秀、诚实的好孩子,继续保持下去,……求你们了。”他最后一句,说出来声音有点嘶哑了。

    随后是沉默,这些苦痛的延长变成了对今天这个难忘日子的巨大恐惧。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或者要问吗?”汤姆问。

    切尔茜满脸胀红,严肃地,小声问:“我们怎样告诉朋友们?”

    “说真话,当需要时,我决不要求你们为我而撒谎。他是我儿子,我们四个人,不,五个人,每周五天待在同一学校,这个事要瞒住,是决不可能的。肯特也面临许多事情,需要他自己处理。记住,我想肯特可能需要心理咨询,帮助他处理对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