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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第16部分阅读

只听,这个女孩说:“殿下回来啦。”那个小姑娘施礼道:“太子殿下下学了。”竹珈看到那么多小姐姐都亲亲热热的围着他。只好应接不暇的答应。还腼腆的回报微笑。远远看到了我,马上跑过来。眼睛一扫,见了满屋子的人,还是先给我跪下:“儿臣给皇上请安。”

    “罢了。你回来,就开席了。大家都等着太子呢。”

    “是。”他一溜烟的爬起来,依偎到我边上。我问:“今天,师傅教给的第一句书,还记得吗?”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我摸摸他的头,看到那些女眷们羡慕的眼光。真是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秋去冬来,竹珈读书几个月,比过去又文静些。这年全国丰收,总算没有让我多添烦心事。周远薰的病,拖了几个月,才彻底好。病好之后,他可比以前活泼多了。不仅满宫转悠,还不时与赵静之,或者侍卫的宋彦一起出宫。我鼓励他的变化。毕竟,他是一个男孩,总要成为一个男人。在宫里窝着,可惜。

    有一日,他来到东宫。手里捧着一堆图画书。韦娘笑问:“你什么地方得的?”

    他说:“在西市讨价还价买的。”

    齐洁说:“你那么大了,还看图画书?”

    周远薰回她:“有什么不可以?赵先生说他晚上回来也要看。”

    我刚好批好了奏折,在解乏。问:“这么大雪天,路不好走,赵静之还要晚上回来?他去哪里了?”

    周远薰一边和齐洁一起整理书,一边抬头,露出白雪般清雅的笑容来:“我看他往太尉府去了。赵先生说,华大人邀他共饮。”

    “这样吗?”我奇怪赵静之怎么会和华鉴容一起。但转念觉得自己多心。

    这天夜里,风雪很大。我睡到半夜,就醒了。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屋里黑洞洞的,我微微吃惊。只听到侍女们纷纷轻呼:“殿下……”

    我拨开帐帘,竹珈穿着单衣,站在我的面前,后面跟着他忐忑不安的奶娘。

    我笑了:“这是做什么?”竹珈张开手臂,几乎是钻到了我的被窝。

    我示意阿松退下。

    “你是不是怕了?”我把他冰凉的脸蛋贴着我的胸口,问他。

    “不怕,我有松娘陪呢。娘,只有一个人。”他含含糊糊地说。

    我心里一热。抱着他亲了又亲:“傻孩子。我有竹珈呢。不管你身在哪个地方,娘的心里都有你的。”

    第二日清早,我破例陪着竹珈上学。华鉴容,冒着大雪而来,已经在上书房等候多时了。他见了我,笑得很温暖:“皇上,也来了吗?”当竹珈的面,又在上书房。我们也不好互相表示出亲密。然而,我看到他,寒意顿消。

    雪大,上书房里阴暗。宦官们提着一盏盏白色的纱灯,进入书房,添墨供茶。华鉴容讲到了“仁者爱人”。竹珈忽然说:“少傅,可不可以把这四个字写给我看?”

    华鉴容欣然从命,我也走到他们的身边。华鉴容写完了“仁者”二字,我拉住他的袖子。拿过他的毛笔,继续写了两个字:爱人。

    “这就是孔子说的,仁者爱人。”我告诉竹珈。

    竹珈,默读四字一遍。看看我,看看鉴容,笑得可爱极了。

    五十四 噩梦血光

    一年之后。冬末,扬州将军庞颢来朝。革新的开头那么轰轰烈烈,到了这个冬天却慢慢的缓和下来。我打击了贪吏的气焰,顺利的推行了科举,在民间取得了威信,已经不错。固然要推行新政,但我并不急于在一时内与保守的势力鱼死网破。实际上我在暂时退让。当然,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退让也要做的有技巧。

    华鉴容的手腕仍是相当强硬的,他现在成为了不容质疑的宰辅。但是,近半年他的关注力主要在于军队。增强军力,改善军备,训练一支协同作战的军队,对他是首要的大事。我喜欢听到他对我讲他的梦想。但我也隐约担心,因为他并不是天子,一个臣子的强势,并不一定会给他带来幸福。然而,一年中,即使有时候我和他亲密的谈话散步,也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庞颢到京,首先就去了太尉府。这是不合朝廷规矩的。我夜里从太平百~万#^^小!说的奏报中看到了这点。很奇怪,我并不是对鉴容的势力不快,也不是猜忌庞颢的忠诚,但我以女性的直觉,感到了暴风雨之前的腥味儿。除了鉴容,我无法对任何一人倾吐自己对于国家未来的不祥预测。涉及他的,每每想到他骄傲的明亮的笑,坦白的深邃的眼睛,我也不能说。

    第二天夜晚,庞颢入宫。我在华鉴容的陪伴下召见了他。他有些胖了,并没有失去锐气。在我面前这个桀骜的男人,像匹圈禁在马厩中的天马:雄壮,而极不自在。

    “你胖了。扬州真是好地方。”我微笑着说。

    庞颢的脸红了,我不明白,他这么一个彪悍而老练的男子,为什么每次见到我就会脸红。第一次见到他,是那年破城之日,我和王览进城后,我对着禁城里跪迎我的御林军军官们点头。他的手上还在流血。我说:“你们这次抗击叛逆,坚守朕的皇宫,真是勇毅非凡。”我转向他,把自己的丝帕递给他:“你还在流血呢。告诉朕,你的名字。”那时候他的脸就红了,他说:“臣,庞颢。”

    七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

    “因为没有仗可以打。”庞颢说。

    我摇摇头:“没有好啊。朕还希望太平日子可以长点。你们军人,总是气势很盛。但朝廷,真要进行战争,就会很困难。各方面都成问题。当年父皇北伐,国内财政连续三年很窘迫。而淮王谋反,虽然很快就压下去,生灵涂炭的场面,你也还记得。”

    他点头:“是。但恕臣直言,北朝皇帝好大喜功,行事怪癖。谁知道哪天……”

    我打断他:“他一直如此。他耽于享乐,倒不一定会辛辛苦苦的开战。”我瞥了一眼华鉴容,不露声色的笑着问庞颢:“太尉送给你的美人,你可合意?”

    华鉴容的眸光一闪。庞颢连忙说:“臣收下了太尉家的两名乐伎。此事理应上奏,是臣忘记了。臣多日没有拜见太尉,昨天到京后一时忽略了规矩。陛下恕罪。”

    我笑着说:“无妨。朕本来就想赐给你几个宫人的。太尉深知朕心,代朕行事。有什么不好呢。”

    我宽慰庞颢:“这些都是小节。将军不必拘泥。你我军臣同心,才是国家之福。”

    庞颢走后,华鉴容说:“他与宋鹏是不同的。宋鹏是个儒将,他是猛将。如果面对战争,他会嗜血,宋鹏就不会。”

    我笑了笑,冬天,暖阁里还是热得人出汗。他的嘴唇,枯燥的红色。我把自己的蜜糖水给他:“你喝了,润润吧。你们男人,火气怎么那么大?”

    华鉴容随便的喝了几口,笑出声:“如果我每天都有御赐蜜糖水喝,哪有那么大火气?”他正色的盯着我:“我也不是个嗜血的人。但我不会畏惧任何战争。只要有人想伤害到我最重要的,我绝对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叹了口气。他最重要的,是我吗?但我最重要的,不是他。他的骄傲,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他的心情,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不懂。一年以来,日里夜里见着,朝堂书房议政,花前月下闲谈,他从来也没有迫过我什么。陪伴着我,他说已经满足。可人心总是肉长的。我给不了他更多,心里的愧疚倒滋生出来。

    关于他的谣言,从来就没有断过。随着他的权势到达顶峰,他和我的传说已经遍布全国。对于女帝与太尉,百姓们并没有恶意,反而当成是一件名垂千古的风流事来说的。我们俩个都是年轻而美丽的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宽容的文人墨客,善良的市井群众,甚至如膜拜偶像一般喜欢着我们。可是,在争权夺利的政治圈子里,鉴容却承受着嫉妒的冷箭,我几乎每一天,都收到内容类似的信件。在他们的眼里,他是少年显达,刻薄不省事。他是大权独揽,跋扈之人。他的努力,因为他对我的感情,成了某些人攻击他的借口。他是多么骄傲的高贵的男人啊!可是……

    鉴容在灯火下拂了我的头发一下,他默默地看着我,轻松的笑了:“你想得太多了。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明天要教太子读诗经了。虽然他天赋过人,我这师傅也不可以懈怠。”

    我握住他的手:“外面……下雪了吗?”

    他温柔的笑着,眼睛扫过我的五官:“雪早就停了。再说我要去哪里,风雪是绝挡不住的。”

    这天夜里,我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奏折。

    庸州刺史鲁爽,卫将军里柳昙,竟然联合文武官员五十四人,要求我给太尉华鉴容封王!

    最近半年。我一直保持缄默,把那些针对鉴容的匿名或署名的信件一一烧毁。可是,他们居然不许我这么做!如今,等于把我和鉴容的关系推到了台前。我呆了半晌,心里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啃咬。身体上的脉搏跳动得厉害,可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我身边的只是周远薰那样的男人,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我宠幸如周远薰那样的人,他会贵显,荣耀,但是他永远只是宫内的人。但是,我选择了华鉴容的陪伴,他的地位,使他不可能成为我背后的男人。我重新读了一遍奏章,仔细的阅读每个签名。他们大多都是出身显赫,许多也不是趋炎附势的人。静夜里,我平白的笑了。

    难道不可笑吗?这些大臣都要法定他的身份。我和他,还在彼此为我们的“清白”而煎熬?我该如何办?我本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我孤儿寡母,苦于无缘。适当的时候,他成为了适当的人。可我的大臣,竟然如此逼迫我?我究竟是不是错了,因为赋予华鉴容那么引人注目的权利的人,就是我本人。

    我在宫内踱步。到了深夜,才不甘心的睡下去。

    我仿佛变回了七八岁的孩子,在昭阳殿中玩耍。殿内如天庭般,云雾缭绕。我在其中酣畅的嬉戏,陪伴我的,是我认识的人们。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孔,都是看不清楚的。忽然,从天边响起了雷鸣。我的周围,空空如也,金碧辉煌的昭阳殿,那些围绕我的人,蓦然消失。朦胧中,我被圈禁在一团黑色的冥火中间,我被烤着,想喊,却只是发出沙哑的音节,成不了句子。我看见那火的烟幕中,有着一大群人,他们的眼睛,都是两个空洞。有一个人,持着剑,站在火的深处。他的眼睛,明亮如星。我一眼就知道,那是华鉴容。他望着我,捉摸不透的微笑。那笑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雷声更重,数百只凤凰,在火堆的上方盘旋,跳着死寂一般的舞蹈。有个声音,似在狞笑:“你是谁啊?你是谁啊?”回音越来越大。我是谁?我忘记了。我忽然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我爬过去寻求答案。里面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我扼住已经难以呼吸的咽喉,白色的人影,面目清晰起来。一张俊秀的男人的脸,比雪更加苍白。他也盯着我。他想要说话,可是,和我一样,发出的只是音节,说不完整 他的头以下的身体,是一团白色的混沌,似乎他只是气体凝结的幽魂。

    他是……那双凝满眼泪的凤眼,深情的,怜爱的。我心里叫出来:“览! 是览!”镜子里的王览,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发出了声音:“我的慧慧……”我应不了他。可我听到了,我伸出手:你在吗?你要救我吗?你要对我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一把剑刺穿了铜镜,王览白色的身影,随着镜子的破碎而消失。那无数的裂缝里,鲜红的血,慢慢的流淌着。

    “不!”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我躺在床上,那个梦恐怖的让我失去了全部力气。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听到侍女们惊慌的呼唤,我也清楚的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是,我感觉,夜里的宫殿,那些阴翳的鬼影就在近旁。于是,我重新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看到的是韦娘。我的奶娘见了我,温和的一笑,我记起来昨夜的事情。她没有哭,还那么安定,我觉得高兴。我叫了她一声:“阿姆。”我很久没有如此称呼她了。

    “现在是早晨了,你无事就好。”她温柔的说,小心的用手巾擦去我的汗水。

    “只是一个梦罢了。”我有气无力的笑笑。听到外间许多人的压低声音在说话。知道御医们,宫人们云集外间。我要么不病,一病,每次都是兴师动众。

    “昨夜的事情,外间不知道吧?”

    “不清楚。毕竟是宫内的事,外人,怎么知道缘由? 陛下好了,也就过去了。”韦娘答道。

    我看着她,示意她凑近我。我贴着她的鬓发,说:“阿姆,我刚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醒过来,还没有张开眼的时候。”

    她一动不动听着。

    我说:“朕,永远无意让人取代相王:王览。”

    韦娘还是没有动。然后,她深深叹息:“哎……”

    可陆凯的声音打断了她:“太尉往这里来了?”

    我费力的问:“太尉怎么可以进来?大清早的,这里是朕寝宫,而且,朕未起身。”

    “陛下。昨夜圣体违和,大约传到了太尉耳朵。大人方才入宫,有人拦着,太尉不听,直入。太尉主管禁军,谁也不好真拦他……”

    我忽然笑了,韦娘见我神色古怪,说:“陛下,要不要?去挡着。”

    “不用了。”我还在笑。其实并不好笑,但我忍不住。

    确实不用了,因为,我已经听到他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了。

    五十五 梦醒语兮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寝宫的外间,却嘎然而止。

    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后,陆凯满头大汗的进来回禀:“陛下,太尉大人候在外头,让奴才来请示陛下是否可以觐见。”

    是可以,还是不可以?我的身体虽然虚弱,霎那间转过了几百个念头。我抬了抬手:“叫吧。”我对韦娘点点头:“阿姆你也出去吧,让我和鉴容说些话。”韦娘深深看我一眼,悄然退下。

    雪残清寒,灰色的晨光中帘影微动。华鉴容跪在地上,他并没有着官服。只是在黑色的布衣外面套着一件貂裘的大氅。恐怕入宫的时候过于匆忙,来不及穿戴整齐。意识到我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衣服,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我急坏了,从床上跳起来,披了一件衣裳就进宫了。”不像往常,行完礼,他会自然的起立。今天他仍然跪着,望着我,他轻声说:“你,好些了?”

    我点点头:“我,做了个噩梦。”

    他膝行着靠近我的床:“梦醒来就好了。不要说以梦占卜的都是些胡话,就是有什么威胁,我总在你身边啊。”

    我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他又说:“我听说你忽然病了,心里一乱。就忘记了规矩,直接闯进来。听到太医们说你没事。我才想到自己没有臣子的礼仪了。”他的眼睛有血丝,透着雨润一样的光彩。他……刚才流过泪?

    我只觉得我和他,实在是太可笑了。到了今日,只有我们两个,还在意着那些所谓的界限。在别人的眼里,他不仅是太尉华鉴容,而且是我的情人哪。

    我的笑容大概怕人,他虽然不至于和方才韦娘,陆凯一般古里古怪得看我。也抽了口气:“怎么啦,阿福?”他焦灼的问。

    我伸出了手,他这才站起来,走到我的床边。我捏住了他的手,把他往龙床上一拉。 投入到了他的怀抱中。我埋首在这个男人的衣襟里,一再稳定着自己的情绪。他的手迟疑的抚摸着我披散着的头发,落到我的背上,轻柔的拍着我。紧紧地环住我,他说:“不怕了,不怕了。我总是陪着你的呀……”

    他的身体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我一直熟悉他的气味,因为我刚刚懂事的时候起,就经常在他的怀抱中。然后很多年,他的这种香气始终离我很远。可是今天闻到,还是熟悉得如同我自己的记忆。我也许没有错,他呢?也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而已。可我不得不抬起头来。

    我开口:“鉴容,我说过无数次了,我相信你的。太师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