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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几乎将青云酒楼的老顾客都抢走了!气得东家今个儿发下狠话,非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姓苏的家伙不可……

    和气生财啊,李掌柜晓得东家的脾气,不敢多劝,只好催促酒坊里的师傅尽快研究出新品,自己则坐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想着吸引客人的新点子。

    “总之不比冰古酿差。”少年一边说,一边拉起李掌柜,“而且是位姑娘调出来的,外头可没得卖!”

    听他这么一说,李掌柜终于来了点兴趣,微笑道:“好吧,爹这就下去瞧瞧。”

    五香浆

    若非在胭脂崖上遇伏,按着计划,颜初静早就盘下千里酒馆了。无奈事过境迁,在未查出元凶之前,无论如何,她也不宜再抛头露面。

    凶手未对小芝下手,一来可能是认为她坠下深崖,必定难逃一死,小芝只是个小丫鬟,无关紧要,自然不值得他们再动手清除;二来也可能是留着小芝作饵,引她自投罗网。只不过,既然先前她能从自家宅院里安然出来,说明这第二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

    原本,她从江府带出来的银票是足够她和小桃小芝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的。可如今,不管是为了给小桃报仇,还是为了自保,她修炼了蜜意经,日后免不了要买灵器防身,还要准备一些培本固元、清心定神的丹药以助修炼。这些东西,她目前虽不知价位,更不知从何处购买,但也自知仅凭余下的身家怕是还不及其价的零头。

    坐吃山空不可为,劫富济贫亦非长久之计。

    这些天,她易妆改名,住在青云客栈里,听闻对面的青云酒楼生意渐淡,而那重新开张的千里酒馆却是日进斗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最终选择了青云酒楼作为自己积累财富的起点。

    为此,她特意买了一套炼药的简易器具,又从几家药堂里分别买了许多药材,加上先前从胭脂谷里采集的几样新鲜草药,回到牛角山,寻了一处偏僻之地,就地试炼五香浆。

    这五香浆的方子是她根据颜叠吉遗留下的羊皮药经里的一个药方,结合自己过去的调酒知识,改编而成的。

    失败了再试验,试验成功了再改良,如此反复多遍,六天之后,她才收起满意之作,回到离江镇,再次住进青云客栈。

    这天傍晚,她早早沐浴更衣,化了个略显妩媚的淡妆,然后带上一小瓶提炼好的五香浆,来到青云酒楼。

    酒菜上桌时,她取出小瓶,当着小二的面,打开壶盖,倒了几滴五香浆入壶。

    浆融酒,生寒香。

    澄黄色的酒液在几息间化成了清透冰澈的水绿色。

    小二目瞪口呆。

    颜初静要的便是这般效果,正欲开口求见掌柜,不想天也助她,一个白衫少年闻香而来,明朗眉目,丝毫不掩惊喜之色:“好清凉的酒味!小子李合洵,不知姑娘方才放了什么进酒里?竟有这等香味……”

    听他自报姓名,颜初静心中一动,也不说话,直接倒了杯放到他面前。

    李合洵连忙道谢,举杯一饮,但觉一口清醇化作万千冰丝,顺喉而下,流散至脏腑四肢,沁得一身凉畅,说不尽的痛快,当下大赞好酒,拱手向她一揖:“请姑娘稍等片刻。”接着,蹬蹬蹬地快步走上二楼。

    不一会,只见他与一个五十出头,身着松灰宽袖长衫,浓眉短须的老人一同下楼。颜初静不曾见过李掌柜,只是隐隐猜到他的身份,待他二人走近,便起身微微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李掌柜伸手虚扶,笑道,“小老方才听犬子说姑娘以南井冬调出新味,很是好奇,所以冒昧前来求一杯尝鲜,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颜初静道:“不敢当,请坐。”

    “打扰了。”李掌柜说着,在她对面坐下。李合洵站在他身后,望着桌上的酒壶,眼神里流露出几丝意犹未尽的馋意。

    小二忙上前提壶,为李掌柜斟上一杯。

    一杯入肠,寒香盈盈,有若雪山上不染尘埃的冰泉,将身心涤濯一清。李掌柜面色大变,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他自斟一杯,细细品味之后,忽觉多日来缠绕心头的烦恼好似随着这酒中寒意一一化开,烟消云散。

    “妙,妙啊!”他放下酒杯,压了压心里的激动,神情里多出几分凝重,“小老李德甫,是这家酒楼的掌柜。敢问姑娘芳名?”

    所谓闻弦知意,颜初静晓得这种添加了五香浆的新南井冬已经打动了他,于是说出事前定好的假姓——宓。

    李掌柜随后问她是如何调出清凉如斯的酒味。颜初静并不隐瞒五香浆的妙用,但也只字不提其成分制法。“……不仅是南井冬,其他的酒,譬如贵酒楼的丁兰雪、贤遇酿、水萝仙等等,都可以用它调出冰凉之味。”

    千里酒馆的冰古酿为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名声大盛,诱得大批顾客频频回头?

    其因与雪中送炭异曲同工。

    离江镇乃南陵东部边镇之一,镇中驻有重兵。夏日炎炎,将士们需要更爽快的酒,老百姓喜欢更凉快的酒。而以北丹茶果酿造而成的冰古酿,在冰镇之后,甘凉清洌,解暑消热,远非香绵幽润的南井冬又或清香淡爽的丁兰雪可比。

    而她提炼的五香浆,内含薄荷、雪莲、红兰、萼藤等十几种味凉性寒的药材,混入酒后,较之冰古酿无疑更胜一筹。

    李掌柜闻言大喜,立即问道:“不知宓姑娘可有制浆之法?”

    颜初静点头。

    “如此甚好,我愿出三百两买下此法,宓姑娘意下如何?”李掌柜想了想,开口试探,心里明白此女也是有意出售五香浆给青云酒楼,否则又怎会在这里示与人知。

    颜初静浅浅一笑,经黛笔描画过的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宛若琉璃透水,媚而不娇,谧中含漠。站在李掌柜身后的李合洵看得心神一荡,顿觉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听到她缓缓说道:“……签下协议后,五香浆便属青云酒楼独有,区区一千五百两银子,想来贵楼东家还是出得起的。”

    李掌柜眉头微皱,心中暗暗衡量了一番,回头低声吩咐儿子到帐房支取了一百两过来,然后对她说道:“如今东家不在,我也不便擅自做主。这样吧,您先留下这瓶五香浆,待东家回来,我也好让他试一试其味之妙,说不定东家一高兴,就应了您这数了。这里有一百两谢金,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他说得诚恳,可内中涵义却耐人寻味,若是寻常女子或许真会被他这番说辞蒙骗了去,然而,颜初静并非卤莽无知之辈,岂会不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可笑,倘若五香浆的秘方可以轻易被破解的话,她又怎会开出千两高价?

    当下,她将装着五香浆的小瓷瓶放到桌上,而后收起那一百两。初步目的既已达成,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随即起身告辞。

    李掌柜很是客气地陪送到门口,眼见门前停靠车轿的一侧空空如也,便道:“天色不早了,女儿家孤身一人,路上多有不便,洵儿,你送一送宓姑娘吧。”

    李合洵欣喜应下。不料,颜初静回头淡笑:“多谢掌柜好意,我就住在对面客栈,安敢劳烦李公子相送。”

    李家父子皆是一楞,随即又一道笑了起来。

    未圆月

    不出颜初静所料,李掌柜当夜用五香浆试了几种酒楼里的招牌酒,发现均可调出清凉之味后,欣喜若狂,立即分出少许,交给坊里的酒师研究。

    青云酒楼与青云客栈皆属镇中富贾扬子适名下的产业。扬子适也是爱酒之辈,尝过用五香浆调和过的清酒后,便下贴请她到酒楼一叙,这才知道五香浆竟是出自她手,当即开口聘请她担任自家酒坊的酒师。

    颜初静顺势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只签短期契约;二是研发新酒的费用皆由酒坊承担;三是每出一种新酒,酒坊必须支付一定的酬金才能买断酒方。

    这三个条件,乍听之下,好象多利于她。然而,只要材料损耗控制得当,资金运转正常,一般情况下,酒坊是稳赚不赔的,而一旦研发出上等美酒,获益的却不仅仅是青云酒楼,还有他名下的客栈和赌坊。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少占一点便宜,就多一分安全。形势如此,颜初静不得不放弃其他更利于己的条件。

    扬子适当场应允。

    三日后,扬子适借古画《朝天子》之名,在青云酒楼中设宴广请各方宾朋。席间,匀和了五香浆的南井冬、水萝仙、贤遇酿、思桂秋、丁兰雪等清凉佳酿大放异彩,上至县丞,下至书院学子,人人赞不绝口。

    正是一杯惊四座。

    次日,许多老顾客闻讯而来,一饮之下无不叹为琼浆。因此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数日,青云酒楼再出新酒的消息已传遍了离江镇。

    就在酒楼生意好转的同时,被扬子适派出去调查颜初静底细的家奴也回来了。

    也不知是家奴无能还是颜初静隐藏得太好,扬子适最终只知半个月前,她独自一人忽然出现在小镇中,期间去过一趟牛角山,除此之外,一直住在青云客栈里,极少外出,更不见与他人有往来。最近几日,倒是时常去酒坊取酒,偶尔还到药堂买些药材……

    最后,那家奴还八卦了一句,听坊里的王老酒师说,李掌柜家的小六这几天老往坊里跑,好象对她有点意思……

    听完八卦之后,扬子适摸摸下巴,想起这个神秘女子的举止谈吐,又想想李合洵平日里的为人处事,直觉撮合此二人,利大于弊,于是唤来李掌柜,交代了几句。

    当天傍晚,李掌柜回到家,吃过晚饭,便叫李合洵到他书房里来。

    书房里布置简雅,壁上悬有名家的淡墨山水画,柜中摆着不少书册,多半有翻阅过的痕迹,可见主人并非买来当作摆设。

    入了座,他先问了儿子的功课,然后提起陈家三姑娘:“……今日在楼里见着,白净安娴,模样的确不错,家底清白,难得还未许配人家。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请媒妁去给你提亲,这阵子,你就在家读书,少出去鬼混,知道吗?”

    李合洵一听,便急了:“爹,我不要娶她!”

    李掌柜顿时沉了脸:“怎么,你还嫌人家配不上你?”

    “不是的,我,我……”李合洵见他生气,不禁有些心慌,结巴了一下,随即壮起胆子道,“我喜欢宓姑娘!”

    “荒唐!”李掌柜冷声道,“此女来路不明,形容不庄,如何能当我李家媳妇?!”

    南陵女子在未出闺阁前,除了喜庆节日外,一般不用胭脂描妆,只有嫁人生子后才会以胭脂匀面。颜初静为了掩人耳目,点了些许胭脂,将原本清秀的眉目勾描得妩媚动人。所以,谨严持重的李掌柜才会认为她不够端庄。

    扬子适有意让李合洵多多亲近颜初静,以便探清她的来历,间接掌控她手中的秘方。

    而李掌柜深谋远虑,心知万一儿子假戏真做,与她有了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将来极有可能引起东家的疑忌,说不定还会影响他来年的科试。

    防患未然,故而,李掌柜提出成亲一事试探他,没想到李合洵竟然真的对那女子动了情,还当面直言不娶他人……

    这叫李掌柜如何能不动气?

    “爹,宓姑娘孤清慧真,丽质天然,并无不庄。”最近几日,李合洵借口要作酒诗,呆在酒坊里,帮着颜初静舂药试酒,虽然碍于旁人,往往累了半天也未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但也甘之如饴。这时听到父亲“诋毁”她,便忍不住为其辩白。

    李掌柜素来宠爱这个小儿子,对他的期望甚高,眼下见他沉迷美色,糊涂至此,不禁气极,重重责斥了他一番。

    李合洵被训得狗血淋头,出了书房后,也不回房,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家门。

    皎月未圆,高悬夜空,如水清辉洒遍人间。

    不知不觉地,李合洵走到了青云客栈的大门前,碰巧有个伙计正帮客人将一个木箱搬上马车,见到他这般失落模样,便关切地问了声。

    李合洵仿若未闻,抬头仰望门上大匾,不知在想什么。

    那伙计有家人在酒坊里做事,所以也听说了一些有关于他与那位住在天字号上房的宓姑娘的八卦,于是又戏问他一句来找谁呀。

    没想到还真把李合洵给问回神了:“宓姑娘在吗?”

    “不在。”伙计呵呵乐笑,指了指离江的方向,“刚才拿了支鱼竿子往那边去了。”

    夜风微凉,一望无垠的江面上闪着明灭不定的点点渔火,岸边停着许多艇子,其中一艘正拉锚欲行。

    远远地,望见艇上那抹熟悉的窈窕身影,李合洵心神一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跑过去。及至岸边时,那人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月色清冷,斜照人面,但见远山眉黛隐入鬓,幽瞳深处映星辉……

    一时间,在他眼中,天地不存,只她一人。

    ……

    仿佛已过三生三世,又或,不过一瞬间。终于,那人清婉淡然的声音穿越潮凉轻风,柔柔地抚上他耳际。

    故人来

    木桨划开光滑如镜的水面,留下一道道粼粼涟漪。

    水声哗哗。

    渐渐,小船远离了岸。

    悬在杆顶的麻纱灯在风中轻轻摇晃,水中灯影随之曳然,聚而熠烁,散而逶丽。颜初静坐在船尾,遥望着远方一色水天,神色淡漠。旁边的白衫少年嘴角含着恍惚笑意,似乎仍不敢相信她会答应让他上船。

    过了一会,她出声让船娘停桨,然后侧首问他:“李公子,你钓鱼么?”

    李合洵眨眨眼,心生惭意,低声道:“我不会。”

    颜初静举起鱼杆子,把线钩往江面上一抛,江水青暗,不见水下游鱼,但能听到隐约的潺潺,与鱼尾拨波的旋律……

    听力有进步了呢……

    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也不会,不过还是想试一试,没有饵的钩能否钓得到鱼。”

    “姑娘的意思是,愿者上钩?”李合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或许吧。”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早在出谷之前,她就隐隐有突破炼气初期,进入炼气中期的感觉,只是这段日子一直卡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瓶颈里,实在有些气闷,所以前两日都借着调酒来放松心情。

    修炼时,心若不静,最易走火入魔。

    想起书上所说,钓鱼可使人心平气静,她便有意一试。

    这会儿,对着皎皎明月,习习凉风,茫茫江水,渺渺苍穹,顿觉通体清畅,果然比呆在房里打坐来得舒服。

    不远处,一道白光从水面上一闪而过。

    “月光鱼!?”

    颜初静正待细看,李合洵已低呼出声,船娘闻声回头,问在哪儿。他伸手指向方才白光过处,船娘连忙走近几步,只见离船一丈外的水下隐隐有道三寸来长的白光正在来回游动。

    哎呀一声,船娘立即抓起渔网,撒入水中。

    那白光极是灵动,一下子就溜出了渔网范围外。

    颜初静见状,料想这鱼定有不凡之处,掩在长袖里的手腕动了几下,那无饵之钩便钉住鱼鳃。随着扑哧两三声,一尾白光落在了船板之上。

    “姑娘好生厉害!”船娘惊喜赞叹,弯下腰抓住那鱼,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瓦瓮里。

    李合洵凑过去看,又伸手进去拨了拨,笑道:“果然是月光鱼。”

    “给我瞧瞧。”

    听到颜初静开口,李合洵忙将瓦瓮捧到她面前。

    半瓮清水被一条不停游跃的月光鱼搅得如沸水般不得安宁。

    颜初静仔细看了一下,只见这鱼浑身白鳞晶莹,双瞳透蓝,最奇特的是,经它吞吐过的清水竟成rǔ白。那一颗颗rǔ白色的小水泡,好似珍珠一般,沉浮几下后,再缓缓地碎开,与周围的清水重新融为一体。

    “你喜欢这种鱼?”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瓦瓮,颜初静轻声问道。

    李合洵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抬起头,腼腆一笑,眼瞳宛如黑色晶石,在月色下流转着淡淡光华,清澈得仿佛不染一丝尘烟。

    “唔。以前家里经常养着,可惜这几年月光鱼越来越少了……姑娘不是本地人,不知有没喝过月光水熬的鱼汤?”

    她指了指瓦瓮,猜道:“月光水?你是说这里面的水?”

    “没错,这种鱼虽然肉质粗糙,滋味不佳,但是用养过它的清水来熬汤,却是美味之极。”李合洵一边解释,一边将留有数个细孔的瓦盖盖上瓮口,“姑娘带回去养上两三天,就可以换水出来做汤了。”

    鱼汤?

    一想到自己在胭脂谷里吃了将近半年的鱼,颜初静就胃口全无。“我不想养,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李合洵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忙于研酒之事,无暇顾及。于是也不推辞,打算带回家替她养着。经此一番交谈,他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局促,当下就借着月光鱼这一话题,与她说了些关于离江的趣闻。

    颜初静听他旁征博引,言之有物,便收起鱼杆,与他闲聊了几句。待到上岸时,见他不忘掏出几个铜板给船娘,买下瓦瓮,又觉其人性情直中有细,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夏末的树荫郁郁葱葱,皎洁月光被枝叶支离成点或片,印在青石道上,组成千姿百态的光影。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已关上了门,只有寥寥几家小酒肆与卖杂货的小店还掌灯营业。

    颜初静顿步别过执意要送她回客栈的少年。

    光影零碎,少年眼中的不舍与满足依稀可见,让人莫名心动。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男孩也像他这样,固执地,将她送到家门口。那夜的风,也是如此,夹着路边花草的淡淡清香,在他们身边轻轻地缠绕不去。

    她知道他的口袋里藏着两张电影票。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约辞。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骄傲矜持,明明知道他只是没有鼓足勇气,明明对他也有好感,却还是接受了另一人的主动。

    一场电影,一次错失,如戏青春。

    而如今,她早已把骄傲埋入骨里,将矜持视为道具,学会疼爱自己,兴之所至,不伪装,不压抑,不强求……

    只是,再也无力重温当年那种青涩的酸甜……

    几丈之外,青云客栈门前的风灯散发着晕黄色的光亮,映得灯罩上的白云青鹤分外清明,古雅出尘。

    李合洵捧着瓦瓮,站在街口,直至看到她安然步入了客栈大门,才放心转身回家。

    就在他走进另一条街巷的同时,四个短打装扮的轿夫分别抬着两顶碧竹凉轿,一前一后,快步经过青云客栈,拐向通往镇西方向的长信巷。

    凉轿无帷,轿上之人皆着月白锦衣,只是在前那位还戴了顶松花白纱帽,仅露出青丝几缕,随风飞扬,较之后者多了几分神秘。

    这时,刚刚关上房门的颜初静并未意识到,一个注定在将来与她纠缠半生的男子已然渐渐接近她……

    镇西,回雨巷。

    四名轿夫稳健有律的脚步声轻轻踩碎了巷子里的静谧。不多时,轿子停在一座小宅院门前。两个白衣男子下了轿,其中一人上前叩门。

    未几,里面传出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谁呀?”

    “小芝,是我,蔚良。”

    大门吱呀一声,小芝探出头来,眸子里盈满惊喜:“蔚药师?!”

    那自称蔚良的男子淡眉凤眼,长得温文秀气,站在门阶前,打量了她一下,便问:“小芝,师娘她回来了吗?”

    小芝怔了怔,摇摇头。

    失望担忧之色浮上眉眼,蔚良不语,默默侧过身。另一个头戴纱帽的白衣男子徐步越过他,走上门阶,抬袖一扬。小芝顿觉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拂过自己的身子,不知不觉地便斜斜倒退了好几步。

    白衣男子踏入大门后,看也不看小芝一眼,径直走向正堂。

    蔚良紧随其后。

    被拂到一边的小芝背贴大门,呆呆地望着白衣男子那修长清逸的背影,忽而,一声“四少爷”破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