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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案第9部分阅读

    后率部逃走。

    “哼,不识时务!”

    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来客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有传言说,庐江王心怀异志,勾结太子齐王余党,想要和……”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伸出左手拇指,向上举了举。“……联络,但不知真假。”

    长孙无忌脸色突然一变。“消息属实?”

    “王君廓的属下捉住一名叛贼,他身上有一幅宫中地图,其中上皇寝宫被特别标注了出来。可惜还未来得及审问,那人已自杀身亡。”

    其时距太宗登基已有三载。对于当年事件的善后,李世民可谓恩威兼施,一面将太子齐王所有子嗣宗绪斩尽杀绝,以免后患,一面对二人当年部属加以安抚,重新任用,终于令一场弑兄杀弟、逼父退位的政治斗争渐渐平息。但平静外表之下尚有暗流涌动:效忠太子和齐王的部分将领仍然在逃,此外,李渊被尊为太上皇,名义上是逍遥度日,安享晚年,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儿子的监视之中,不啻软禁,谁也不知他对皇位被篡一事心中是否有所怨望。倘若当真让当年余党说动了李渊,借他的名头联合旧部,对乾坤初定的贞观朝无疑又是一场风波。

    『注:冯立投诚时间未找到确证,一般认为他是在玄武门事变不久之后自首的。这个“不久”应在数月之内。此处与史实略有出入。』

    “上皇那边呢?有没有特别举动?”

    “据派去伺候他的小监回报,并没有什么特别。倒是最近常看经书,参禅礼佛越来越勤。”

    “嗯”了一声,长孙无忌面色稍霁。“这倒无妨。”

    “对了,前些天上皇曾说,想要到寺庙去进香。”

    “那就让他去。”话语中隐隐透出不耐烦。“虔心向佛,这是好事。多派人手,小心不要让其他人接近銮舆。”

    默默施礼,那人转身出门。刚到门口,长孙无忌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他叫住。

    “上皇可曾说过,要到哪里进香?”

    “听内侍说,是慈恩寺。”

    室内空气突然有些异样。尉迟方抬起头,脸上一片震惊之色。

    “你是说……”

    “看来此事确有古怪。”

    “何止古怪!如果当真跟隐太子有关,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定有叛逆的阴谋!”霍然站起身,尉迟方道:“不行,我要去见叔父,让他彻查此事,早作提防!”

    李淳风抬起手,作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局面不清,又在人家地头,你这样冲出去,难道想被一群光头和尚围殴?好歹也要等脱身之后再作打算。”

    “这……可,可是……”

    想到眼前局面,校尉不禁心急如焚,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瞥了一眼尉迟方,李淳风道:“何况这件事,也许还会牵扯到另一个人。”

    “谁?”

    再次看了看校尉,似有深意。“拂云郡主。”

    木人中有魇魔诅咒之事,李淳风并未对他说起,其中详情校尉也不知道。闻言不禁愕然。“开什么玩笑?这慈恩寺的事怎会无端扯上她?”

    “莫忘了她也是出身皇族。冯嬷之死,死得蹊跷,极有可能关联案情。”

    “这……”

    尉迟方不由自主犹豫起来。李淳风目光闪动,道:“尉迟,若她当真与此事有关,查还是不查?”

    “我……我……”突然回过神。“不可能!郡主绝不会牵连进去!”

    “哈哈,看来即使忠义如尉迟,遇到儿女之情也难免气短啊。”

    这一笑,尉迟方登时面上发红。

    “李兄!”

    “好,好。”敛去笑容,李淳风一本正经道:“我不笑便是。尉迟大人忠肝义胆,世人共敬,是我大唐栋梁之材,李某向来钦佩得紧。”

    “少来。”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我倒觉得,郡主对李兄与别人不同,很是关注。”

    “那是自然。”酒肆主人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若与人交易,遣人做事,也会盯得紧些。”

    “喂,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放心,此事既然是我揽下的,自当善始善终,好歹不能砸了随意楼的招牌。”

    恰在此刻,门轻轻一响,露出了玄奘的光头。

    “阿弥陀佛。”

    “嗯,来得正好。外头如何?”

    和尚目不斜视走了进来。“执事在方丈中议事,其余僧人已回僧房。元觉遗蜕仍在塔上,有数人看守,等候明日报官。”

    短短数语,交待清楚已极,尉迟方心中对这和尚不觉再度另眼相看,起身当胸一揖,肃然道:“多谢师父为我二人隐瞒。”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乎意料,和尚当即双手掩耳,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也显出痛心疾首之色。“自出娘胎,贫僧便不曾诳语。只不过无人问起,自然谨守妄语之戒,不会多口,却何曾隐瞒。施主这样说,佛祖是要怪罪的。”

    口中念念有词,双掌合十,向西方而拜,神态虔诚之极。尉迟方听得目瞪口呆。

    “没错。”从禅床上一跃而起,李淳风道:“无人问起便不说,可不是刻意‘隐瞒’。那么大和尚,我现在问你,净修师父停灵何处,你总该说了吧?”

    “后山之内,禅房之中。”

    借助夜色掩护,二人在玄奘带引下来到后山。这里曾是慈恩寺旧殿所在,后来被战火焚毁,仅剩下这一座残破建筑。高僧昉熙来此住持,立下宏愿要重修寺庙,凭借高深佛学、隆盛人望,很快便将慈恩寺恢复旧观。这座建筑也保留下来,当作寺中僧人圆寂后停龛之地。

    净修的尸体已装入龛中,因为并非正常坐化,双腿是后来盘起,看上去颇不自然。颅顶血迹已拭抹干净,衣裳鞋袜也换成全新,一路看下来,已无痕迹可寻。

    “他的衣裳在哪里?”

    “已先行烧化了。”

    李淳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突然想起什么,将尸体两手拉开,仔细瞧了瞧,双眼光芒陡现。那是一处擦伤,从左手腕骨关节至掌心,在尸体惨白皮肤上尤其触目。死者双手自然弯曲握紧,擦洗尸体的时候便没有将手拉直,污迹和血渍也留在了那里。

    “青苔。”

    “什么?”

    指着伤口周围的青黑污渍道:“这是青苔的痕迹。”

    “哦……”

    见校尉一脸困惑,李淳风道:“尉迟没注意到么?慈恩寺塔建在山坡之上,地势本来干爽,塔又是后来重建,地面铺砌方砖,僧人日日打扫,并不曾有青苔生长。”

    尉迟方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情形,确实如此。“这又说明什么?”

    “昨日我曾说过,凶案发生处与慈恩寺塔必定距离极近,如今又知道那里极可能有青苔生长,则净修被杀地点……”

    不等李淳风说完,校尉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拊掌道:“山上!”

    第八章 女尸

    晨曦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透出,将山林照得斑驳。空气湿润,仿佛能闻到露水的清凉气息。鸟鸣高低婉转,自得其乐,连早课钟声也不能打乱它们的节奏。一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发出淙淙声响,一直流入竹筒接成的长管之中,输送到山下,正是寺中水源。

    尉迟方在林中逡巡来往,时而俯身翻开石块,时而仰头察看树木。地上到处都是青苔,绿意森森,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看起来是僧鞋留下的,但却没有血迹之类预示着凶兆的痕迹。

    正要转头招呼李淳风,却看见后者袖手靠在树下,撮唇吹哨,跟树上一只白羽画眉一搭一档地打着招呼,状甚悠闲。

    “李兄?”

    “嗯?”

    校尉满怀希望地凑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摇了摇头,懒洋洋瞥了尉迟方一眼。“有尉迟大人出马便够了,何须李某。”

    尉迟方早知这位友人性情古怪,为人随心所欲,却没想到惫懒如此,心中有些恼怒。“莫开玩笑,此事很可能关系到社稷安危!”

    “社稷安危么……”那人唇边露出一丝讥诮。“也不过是李唐的家务事,与我何干?”

    “怎会不相干?今上英明神武,当年隐太子和齐王阴谋篡位,想要联手加害上皇,迫不得已才除去二人。如今这二人的余党作乱,身为大唐子民,为国除害,为天子分忧正是分内之事啊!”

    “尉迟忠义,确实令人感佩。”酒肆主人的口气似赞似嘲,听不出真实心情。“但凡事自有真相,却也不是史官能够一笔抹杀的。上皇年纪已老,一旦宾天,隐太子登基顺利成章,又何须迫不及待谋篡?且,今上那时不过是秦王,名分已定,隐太子即使再愚笨,也不至于在大局未定之前动手杀弟。不说真相,单以情理而论,谋篡的是何人,加害的又是何人,早已呼之欲出了。”

    这番话轻描淡写,却让尉迟方大惊失色,几乎想扑上去捂住李淳风的嘴,看到四面无人才定下心来。

    “……李兄,你!!”

    “呵呵,不说这些。逐鹿问鼎、成王败寇,正是千年不变的戏码。今上的天下如何得来,是他自己的事,只要有这番能耐,巧取豪夺也无不可。但若要粉饰历史,把自己扮成正义一方,未免将天下人当作傻子。”

    低首敛眉,目光冷而且锐。一瞬间,惯常笑容满面的酒肆主人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可是,”尉迟方张口结舌道:“难道你就这样袖手旁观,看刀兵再起?”

    “嗳,这顶帽子可太大,当不起。李某只是个小小生意人,既无扭转乾坤的能耐,也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溪水走了两步,望着竹管拼接的水槽出神。

    “怎么了?”

    “别出声!”

    尉迟方连忙闭上嘴,顺着对方目光望去,只见那水槽一直蜿蜒到山脚,分成两股,一股绕进前山寺中,一股通向慈恩寺塔,想是为了取水方便所做的设计。泉水从竹筒中流过,发出清脆声响,偶尔有些水花溅出,阳光下呈现出五色斑斓的折光。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但李淳风却双眼发亮。

    “原来……”

    话未说完,突然顿住,视线落在水槽旁,那里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散落在乱草丛中,乍一看像是一根枯枝。

    “髻针!”望着对方手中拈起之物,校尉脱口而出。一点不错,这正是一根髻针,与玄奘在塔上拾得的那根一模一样。李淳风迅速扒开覆盖在地面的草叶,动作和方才判若两人。刻意堆起的落叶之下,有新挖浮土,看情形正是最近才动过。

    “这里,将这里挖开!”

    校尉闻言摘下刀来,连刀带鞘一起挖掘。土层甚为松软,挖不了几下,便看到一只绣花鞋,鞋中那只脚泛出灰白颜色。

    “是个女人!”

    李淳风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校尉继续挖掘,过不多时,一具女尸已出现在二人面前。脸面朝下,发髻散乱,身边有一只蓝布包裹。翻过来看,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原本并不出众的相貌此刻变得相当恐怖,大张着无神的眼,舌头微微吐出。喉间有青紫印痕,当是扼死。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淳风打开那只包裹,里面只是一些随身衣物,并无银两首饰。

    “还记得那天在桥上,玄奘遇到的中年妇人么?”

    校尉眼前浮现出那日情景。“对,她说她女儿与人私奔……”

    “嗯。当天那私逃女子拉玄奘顶缸,便是用了这样的蓝布包裹。”

    “你是说,她就是那妇人的女儿?”

    “看这尸体,死去时间大致在二三日内。那妇人曾说,她在女儿柜中翻到了一串念珠,所以认定j夫必是和尚。塔顶寻到的那根髻针也是她的,很可能偷情的二人将慈恩寺塔当作幽会地点。”叹了口气,李淳风道:“看来诱拐她出逃的僧人事后反悔,又怕事情败露,这才杀了她。”

    尉迟方义愤填膺地一击掌。“破坏清规,又夺人性命,什么佛门弟子,真是猪狗不如!”

    “不必发怒。此人现在,大约也自食其果了。”

    “你是说?”

    酒肆主人刚要答话,突然目光一凝。远远遥望,有一乘步辇进入寺门,轻纱为帘,辇旁跟随着几名侍女。

    “阿弥陀佛,郡主到来未及远迎,恕罪恕罪。”知客僧元弘诚惶诚恐地道。在他面前,一人白衣淡妆,秋水为神,正是拂云郡主本人。

    “不必客气。请问寺主可在方丈中?”

    “在,在,不过……”

    “嗯?”

    “这个,昨夜寺中……出了些事……”

    “什么事?”

    “呃……其实,其实……”

    “其实是昉熙大师身体不适。”一人从殿后施施然走出,替知客僧接下话来,青衫散淡,笑容可掬,正是李淳风。拂云双眼一亮,道:“李兄,你怎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随尉迟大人来庙中逛逛。”酒肆主人不动声色地将身后发怔的校尉往前推了推。“大师既然不便见客,郡主也不必强人所难了。”

    “说的是。”拂云目光一转,“不过,李兄、尉迟兄,二位可愿陪我在寺中游览?”

    男子欠身一礼。“幸何如之。”

    令侍女在殿中等候,拂云郡主和两人走出门来。知客如释重负,心中甚为感激。无论如何,在佛门圣地两度发生凶杀之事,传扬出去都极为不利。尤其是面对郡主这样的贵客,自然不愿吐露。

    “发生了何事?”

    一等到走出知客僧的视线,拂云便直接问道。李淳风却不答反问:“郡主如何知道出事了?”

    眨了眨眼,拂云道:“既然二位都来到这里,那就一定有了线索。我交托给李兄的事情,想必你还记得吧。”

    “生意上的事情,李某向来不会忘记。”

    “那么,可否将情形转告于我?”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少了初见时那一份矜持庄肃,却多了少女的妩媚慧黠。尉迟方不禁看的呆了,不经意间,听到自己喉头传来“咕”的一声,惊觉不雅,顿时脸上通红。

    拂云却并没发觉,向青衫男子微笑道:“难道李兄怕我抢了生意,所以不想告诉我?”

    李淳风没有答话,而是从衣袖中取出那块玉佩。“认得么?”

    女子好奇地侧头看了一眼,突然神色变了。下意识地想要去拿,李淳风却缩回手,将玉佩收起,低声道:“提防耳目。”

    拂云醒悟过来,表情却仍然是怔忡不宁:“这,这是……”

    “昨夜寺中塔上有僧人遇害。”李淳风一双眼盯着她,慢慢道:“这玉佩便是从尸首上取来的。”

    第九章 机锋

    拂云脸色转为苍白。

    “死去的僧人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三十出头,名叫元觉,自小在寺中出家。”

    感觉得出,拂云明显松了口气。“谁杀了他?”

    “不知。我与尉迟来到的时候,他已被人击中头颅。凶手……”

    说到这里李淳风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双唇微张,似乎想到了什么。

    “凶手怎么了?”

    “跟我来!”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直奔寺塔而去。剩下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跟随。刚到后山,两名僧人已经拦住了去路。

    “贵客留步,敝寺浮屠正在修缮之中,请勿入内。”

    看了和尚一眼,青衫男子沉声道:“寺庙虽是方外之地,僧侣却不是化外之民。连凶案也可以不必报官么?”

    此言一出,僧人顿时失色。尉迟方见状按刀上前,喝道:“公务在身,不得阻拦!”当先走了过去,李淳风、拂云二人紧随其后,一路行到塔下。

    依旧是风动梵铃,古木参天,空气中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血腥,有种无以名状的凶险。

    “是这里了。”转过头来,李淳风道:“尉迟可记得,那日净修大师被杀之后,元觉有什么举动?”

    “他?对了,他守在此处,不让我们上塔。”

    “嗯。净修被害不久,他也遭到毒手。两人死状相同,都是重物击中头颅,很像同一人所为。如此便有两个可能:第一,元觉本来就是凶手的目标,第二,元觉是因为发现了凶手的秘密之后被灭口。从净修死后元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