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成准备起身去帮她放下来。但是没有等志成走近,她甩了下来。
亚娟放下担子,没有吭声,便忙着去烧火。她看见亚超在一旁嬉皮笑脸的,吩咐他去洗菜。
亚超不情愿,“这么冷,叫我去!”
“你说叫谁去?”
“妹去!”
“我说一点没长良心。妹在煮饭,你坐着玩,你有脸说得出口?”亚娟虎着脸,盯着亚超说。
亚珍很委屈地说:“你一直坐在那儿。”
亚超听见亚珍顶他的嘴:“妹,你少多嘴,被打了不知怎么一回事!”
亚梦听见亚超唬亚珍,气愤地说:“你打得赢几个人?你怎么不到外面去打?你只知道欺侮家里人!”
亚梦看她们不愿意去,说:“我去,我不怕冷!”
赵志成有点尴尬,说:“谁和我去洗?”
亚超丧着脸,低着头,说:“算了,让我去洗!”
赵志成笑着说:“走,我俩去洗!”
亚梦看见志成有点难堪,说:“大哥,你在家里烤火,我和亚超去!”
亚梦提着菜拉着亚超出去了。
赵志成看着亚娟娴熟的手,在灶旁转来转去,一时开碗柜拿皿盆舀米汤,一时到灶前烧火。亚珍站在一旁发愣,不知怎样帮她。
“妹,你去烤火!若没炭了,你到屋里挟点来。”亚娟看见亚珍站在那儿发愣,心里放不下。
亚珍便跑到火盆边烤火来了。
赵志成看着天真可爱的亚珍,非常的羡慕。人生,就是童年最美丽,纯洁。白天只知道和伙伴们玩耍,晚上坐在院子里数天上的星星。
“亚珍,今年几岁了?”志成问。
“十四岁!”
“有十四岁了?”赵志成有点不敢相信。
“读几年级?”
“四年级!”
“你一定要加油读书,你还有机会读!你爸爸回来了,你们就好了。”
赵志成不时看亚娟几眼,她没有吭声,她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姐姐,而像一位任劳任怨的贤母。自从她爸爸和母亲离开这个家之后,什么事就她扛。为了照顾几姊妹读书,吃饭穿衣,她已绞尽脑汁了。
赵志成想从她话里了解一些,便问:“亚娟,你家还喂有几头猪?”
亚娟听见志成问她,笑着,略有点害羞地说:“两头!”
赵志成听见她温柔的声音,有点爱慕。
“大概有多少斤了?”
“大的,可能有二百斤吧!小的有一百斤左右!”
“看来,你福气不小嘛!我家喂猪都只是一百四五十斤就上西天了。”
亚娟听见志成夸奖她,脸上微微一红,小声说:“有什么福气!我家猪喂得少!不像你家喂得多。”
“我不知和我妈说了多少次了,少喂几头多长几斤也一样。她总是不相信,她倒过来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我要是和她执意争下去,要和她吵架。你想,一百四五十斤一头,喂两头才二百多斤到三百多斤,别人喂一头就是二百多斤,又省力,又省时间,她总是不信。”
“这,我也和姨娘说过。她说你们要读书要的是钱用,喂少了,你们不够用。实际上也差不多,我喂一头,你喂两头。若上街去卖,你还多着一头猪的税,何况你那猪小,很瘦!谁来买你的。你家每一次杀猪,都卖不上好价钱。”
“我也是这样对她说,她不相信。”
亚娟看着志成笑了。
亚娟转身去舀水,发现没水了。她对亚珍说:“妹,你到伯妈家水管边去看一下,有水没有?有水,你拿水桶去接,稍会我去提。”
亚珍立即起身,提着水桶到屋后去了。
赵志成问:“你知道你爸要回来了吗?”
“我也不清楚,有的人说,他回来了。但是又没有见他回家里来……他是说一定要回家来过春节。他还说冬月回来。你想,冬月就要完了,但还没见他踪影。”
亚娟沉默了,脸上有点焦急,害怕她爸爸出什么意外。
半个时晨,亚梦和亚超边说边笑,提着菜篮回来了。
志成笑着说:“你们很快哩!”
“我们不算快,只是一般的。不像亚娟洗菜,你等得肚子呱呱叫,她也不回来,她所以叫我去洗菜。”
亚梦在一旁啐着嘴,向亚超肩膀拍了一下,意思叫他别去气亚娟,怕她生气。
亚娟这次不但没骂,反而笑了,说:“我是洗得慢!不过我洗的菜,没有人说我没洗干净。你呢?任何人吃了想吐!”
“我看今天,那个想吐!”
“你想一个人吃!”
“你说我洗不干净,我就要看一下,谁想吐!”
亚梦再次拍他的肩说:“你洗的干净,没有谁说你,是拿你开玩笑。”
亚超笑着说:“我亚超做事,没有人说不放心的。”
话刚落音,大家都笑了。
稍会,饭做好了。亚娟便对亚珍说:“妹,水满了吗?”
亚珍跑到屋后去看,大声地说:“哎呀!水溢出来了。”
志成便起身准备去提。亚娟看见了笑着说:“你坐着,我自己去。”
志成笑着说:“我去提吧!”
亚娟看见志成去提水,吩咐亚珍:“妹,你去叫小毛来吃饭了。”
亚珍便一个劲头的跑了出去,边跑边喊。
小毛是个贪玩的小孩,每次吃饭都要人去喊。甚至,有时找不着他,不知他去那儿,直到深夜他才回来睡。
亚梦看见亚珍跑出去喊小毛吃饭,小声的对亚超说:“你没有妹乖,妹叫她去干什么,她要去干。一般人喊不动你。”
“叫她下厕所去吃屎,她去吗?”亚超嘻皮笑脸地说。
亚梦听了,笑着说:“你去吗?”
“我是不去的!”
“她要去吗?”
“你说的,叫她干什么,她要去!”
“你,你这个亚超喜欢磨嘴皮子。”
不到十分钟,亚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姐,小毛到杨州家看录像。我去叫他,他还在和他们那一伙人吹牛。”
话还没落音,小毛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了。
亚娟看了说:“你自己看你那模样,像魔鬼!脸不洗,衣服脏了又不换,就像街上的乞丐了。”
亚超笑着说:“他是丐帮帮主!”
小毛抿着嘴说:“你才像《神雕侠侣》中的丐帮帮主呢!”
亚珍听见小毛说《神雕侠侣》便兴奋起来。
“讲起《神雕侠侣》小毛像周伯通了。”
亚娟笑着说:“他那样子像周伯通?去给他提草鞋都嫌他走得慢呢!”
亚超笑着:“周伯通有瑛姑喜欢,他有那一个姑娘看得上他那呆样嘛!”
大家听见亚超的话,都笑了。
亚娟笑着说:“那个敢和你媲美?你们班上个个女生都喜欢你。”
亚超红着脸,害羞地说:“我是的!每个女生都喜欢我!”
“不是?你常常喊一些女生到我家来干什么?”亚娟笑着说。
“别人在你家来玩,你大惊小怪的。以后你去别人家玩,人家乱说你,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那个女孩子到男孩子家去玩嘛!”
“你这人赶不上时代了,纯属老封建!干脆去死算了!”
“是,我是老封建。叫你好好读书,你去玩女朋友!”
“我是的。你要说,我偏要气死你!我玩了七八个了,怎么样?不高兴,你去玩呀!”
“我不送你读书了,你去玩!”亚娟凶狠狠地对亚超说,“我看你越来越骄傲了!”
“我是骄傲!”
亚娟气得脸皮红,亚超低着头不说话。
亚梦在一旁不好插嘴,只觉得有些好笑。
赵志成更是不好说,劝他们两句便无事了。
大家吃饭,都围在火盆边烤火。亚娟总是不悦快,好像受委屈似的。亚梦盯着志成觉得好笑,没说话。
大家正坐着无话,忽然有人喊:“亚娟,今天去不去赶集?”
“你去买什么吗?”
志成小声地问亚梦:“是谁呀!声音这么粗!”
亚梦笑着说:“我二娘家小红!”
话未毕,只听见屋后传来急促,粗野的脚步声。刹那间,后门被推开了。一位姑娘约有二十岁左右,几颗门牙凸了出来,嘴皮包不住似的,露在外面,看起来有点恶心,但牙齿挺白的,脸黑黝黝的,身高不到一米五。她气喘吁吁的站在门边,看见志成坐在火盆边,愣住了,不敢进去。
“进来嘛!他是我大哥!我姨娘家的。”亚娟看着她说。
小红畏畏缩缩地进来了。她坐在火盆边总感觉不舒服,身上粘满了蚂蚁似的。
“你今天赶集去干什么?”亚娟问。
“我去看一下县城里的桔子卖多少钱?我好去江林运点桔子来大平卖!”
“我觉得桔子不好放,容易腐烂。我们干脆去运点花生,瓜子来卖。现在要过年了,每家都要买点过节。”亚娟很有经验地说。
小红思索片刻,说:“可以嘛!走,我们去看一下吧!”
“你等我,我去换衣服。”
小红说着,往后门钻出去,走了。
亚娟无奈地笑了说:“去赶集,一没有钱,二没有鞋子。”
亚超在一旁说:“你和亚梦的脚差不多长,你可以穿她的!”
亚娟此刻正有此意,对亚梦说:“亚梦,你鞋借给我穿一下!”
亚梦有点不高兴地说:“你穿我那一双没有上线的,你顺便去上线!”
亚娟便立刻转身去换衣服了。
亚娟换了衣服和小红去县城赶集了。亚超和亚明、亚珍一起去看录像了。只有亚梦和志成在家里烤火。
亚梦坐着,看见志成一言未发,便拿笤帚在屋子扫地。赵志成坐在那儿,心很紧,不知话从何说起。他不知找什么话题来说,他心情非常矛盾。这样的感觉毕竟是第一次,他在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恋爱了。他心里明白,亚梦不爱他。她心中的人是志宏。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越是有这种感觉,偏偏去想她。
亚梦此刻对志成说:“大哥!你说气不气人?我们村里的婆娘都说:‘亚梦,你去服侍你姨娘?’现在闹得周围四处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碰见我便问我。”
志成顺藤摸瓜,想探出点一二来,问:“你觉得志宏如何?”
亚梦没有说话。
亚梦把地扫好了,坐在火盆边来烤火,捋了捋了秀发,说:“亚娟,无论她走到那儿都说她爱干净呢!只是我扫一次地,要用撮箕挑。床底,柜子底,到处都是垃圾。”
赵志成不敢正视她,眼睛只是盯着窗外屋后的槐树,心怦怦地乱跳。他是第一次和女孩子独处谈话。
突然,有一位少妇抱着一个小孩推门进来了。
亚梦立刻让座:“钗钗,来玩一下”
钗钗笑着问:“你没去赶集?”
“我没有去!是亚娟去了!”
“亚娟去干什么?”
“她和小红做生意,去看一下花生和葵花子的价格。”
钗钗仔细打量一下志成,偏着头,凑在亚梦的耳边细声说:“亚梦,这是你姨娘家的?”
“是。他是大哥。”
赵志成假装没看见似的,低着头,捏着火钳不停地翻动着炭火,脸红得像秋天树上的苹果。
钗钗看着志成害燥的样子,不住地笑。
钗钗接着悄悄地问亚梦:“你姨娘家两个儿子不是在读书吗?为什么星期五我到大平看见。”
“他现在这半年没读,打算过了年又去读。”
“你大哥长得好帅哩!”
亚梦听见她夸他,非常地自豪,会意的一笑。
赵志成更加不好意思。
钗钗玩一会走了。
亚梦当钗钗走后对志成说:“钗钗是给亚娟做媒的。亚娟现在不答应曾家巷那个男孩了。我回来听见许多人说,那男孩在贩卖白粉。他在广东那边搞黑道。亚娟看见他有钱,便答应了。我回家来就听见三娘和亚琪说,我便劝亚娟:‘亚娟,你不细心考虑一下嘛!你现在这么苦,将来出来了,他在外面干坏事,像爸爸和妈这样,搞得四分五裂的,你一辈子就是苦。’这男孩也要吸毒又要卖毒,甚至到广东去偷抢,若有一天落网了,你亚娟一辈子不受苦才怪!”
“亚娟和我妈说了,但我不知道这男孩子。”赵志成说。
“这个男孩又矮、又瘦、又黑,看起来像鬼一样,不知亚娟怎么喜欢他。从外表上看,我就知道他是‘粉’哥!”
“她当时就没打听一下吗?”赵志成根本不知亚梦心思,带着责怪的口吻问。
“她当时高兴疯了。她怕嫁不出去,只要有人来做媒,就高兴疯了,她去打听?他们一见钟情。那男孩三天五天到我家来,亚娟两天三天给他打了一双鞋垫,一个星期给他织一件毛衣。我听别人说她痴情的劲头,我就佩服了。”
赵志成听亚梦这一说,转念一想,她已是近二十岁的姑娘了,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那有不孤独,寂寞呢?何况这个家庭她早早就当上了主人,风来她挡,雨来是她遮。她怎么不想找一个能给她分担责任,分忧解难的心上人?
“也许她有她的打算,有她的难言之处。”
“什么难言之处?钱是我汇来了,她只不过帮着料理弟妹们的生活。田她可以拿钱请人耕。她有什么难言之处?她还没有尝到苦头!你想,一个在社会上乱混的人,他找一个女孩子很容易,像我们村里杨州,一年至少喊三四个女孩子来家里玩。”
“杨州是干什么的?”
“和亚娟的男朋友一样!在社会上胡作非为的混混!你想,这些混混,他们专门骗这些没有出门的女孩子,她们纯洁,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当他和你玩了一段时间过后,一脚给你踢了,到那时,你哭也没有泪水。我们在外面经常听见像这些姑娘的故事。亚娟这男朋友,我们村里人十有八九说是卖‘白粉’的,吸毒的。”
“现在,他们还在玩吗?”
“我劝亚娟退了,刚才钗钗就是问这一件事的。”
“这样也不好吧!凭什么理由呢?”
“我们撒谎我爸爸现在不回来了,他可能又加刑了。我们要照顾弟妹,等不到她,叫他去找一个合适的。”
“如果你爸爸回来了,怎么办?”
“这明明是不答应嘛!是随便找一个借口罢了。”
赵志成听见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振。原来知道撒谎是要负责任的,那知这样轻松!说句内心话,他很少撒谎,他对不起良心。
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后,接着有人推门。
“亚娟!亚娟……”
“是谁呀?”
亚梦立刻起身去开门。
“哦——是三娘!”
“亚梦,你们几姊妹后天去我家吃饭。亚琪家男方要来讨年庚。”
农村有个风俗,嫁女,男方去女方家讨生辰八字。女方请家族里的长辈,大法师写女孩的出生年月日。
“好的,我给亚娟说——进来坐一会吧!”
“没时间!我还有许多事。”
三娘看见志成坐在火盆边:“咦!我还没有注意到,他不是你姨娘家志成?”
“是,你怎么认得?”亚梦笑着问。
“他往常在你家来过。何况我每次在他家屋前插秧就在他家去玩,怎么不认识?”三娘说,“——志成,上来玩嘛!”
“好的。我会来!”
三娘转身匆匆地走了。
亚梦笑着对志成说:“人亲(指的是过红白喜事送礼)又拢来了。我家该送什么好呢?唉!还是等亚娟回来了,我们商量一下!”
他们正在说,又有人推门。亚梦起身开门,一位老太婆杵着拐杖站在门口。
亚梦笑着说:“是婆!你若不喊,我打算不开门了。”
“我听三娘说,志成来这儿了,我下来看看。”
赵志成看她踉踉跄跄样子,便起身去扶她。志成扶她到火盆边,说:“婆,坐吧!”
“唉!我看不清楚了,我眼睛坏了。你不喊我,我认不出来。”
祖母坐定盯着志成说:“你下来玩一下!——反正没有什么事的,冬天玩几天也无所谓。”
祖母和志成说了便转身盯着亚梦,说:“亚梦,亚琪男方来讨年庚,说腊月初六要出嫁,你们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