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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第1部分阅读

朵蓝色的玫瑰。他说她像玫瑰,蓝色的玫瑰。她好像笑了,笑得让他想掉泪。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相心懂又无法懂、不能去懂,她空洞的眼神及沉默的姿态里诉说著什么样的语言。

    然后,毕业典礼开始、结束。

    日子就那么过去。很遥远的感觉。

    然后,她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热雾氤氲,再次模糊他的眼。望著气泡溢尽后的凉啤酒,他的胃开始感觉到啤酒带来的苦涩。

    就这么喝下去,会醉吧?

    他举起杯,仰头喝光最后一口没了气泡的凉啤酒。

    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过了几千几百年,突然有那么一天,她从世界那一边,寄给他一颗银白的星球,浮在暗蓝的夜空,信卡里头并夹著一朵枯萎的玫瑰。

    她写说,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青春了,不再是少年,所以不再有从前那样的热情,有的只是许多的搁浅。

    热情?原来啊。

    他将她那些一话覆盖在脸上,突然的想落泪。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了小王子的星球上,有的只是一朵枯萎的玫瑰,不再特别;没有人明白她的美,也没有人懂得她沉默的语言。

    他不敢作著太深沉的梦,只是,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过再见,作为最后的告别;他想,她也许偶尔也会想著他,想起那两眼相对的岁月。

    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锁在那沉默相对里的一切?该不该问她,那他一直没敢读懂的语言?日子实在太远了,却又历历如在前,仿佛他印象的昨日。

    依稀记得她冷淡透明的眼神,依稀记得她说她像夸父追日时的那容颜。阳光那时灿灿的,照得他昏眩;她冷清的脸繁复如一朵蓝色的玫瑰。

    啊,记忆就要模糊了……

    他想,他也许可以和她见个面,重印她一眼,走回那两眼相对的岁月。

    也许……

    第二章

    杯子又空了。沈冬生犹豫著要不要再叫一杯啤酒。天气相当的冷,几杯冷啤酒下肚,他已经冻得直发抖。可是……这种天气、这种夜晚,不喝酒,留著脑袋大大清醒要干什么?

    摊子边只有他一个人;远远的、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一对情侣缩著脖子在吃米粉汤,还切了一盘豆干及猪耳朵。摊子老板则在锅边没事忙,这边切切那边弄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沈冬生呼口气,正想呼叫老板,有人在他肩膀拍了拍。

    “沈老师。”

    他抬头。是学校的同事。应该是教历史的吧,他偶尔碰著对他点个头,不算熟。多半的时间,他都窝在美术教室,用洗笔筒喝咖啡,调色盘装学生给的蛋糕,不怎么热中社交。

    “蔡老师。”他礼貌的点个头,一边对小摊老板举举空杯示意,要了另一杯凉啤酒。

    “怎么一个人?”蔡清和自动自发在他身旁坐下,姿态大剌剌的。“老板,给我一碗馄饨面。呼!”他用力搓著双手,呵出一团热气。“呼!冷死人了,这天气——”瞥眼一看,见沈冬生在喝著啤酒,说:“这种天气你喝这种东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沈冬生耸个肩,没预料到这个话题。他和蔡清和不熟,平时也聊不上什么。事实上,他跟大半的同事都不熟——不,他在女中待得够久了,不是时间上的生疏生份,而是,怎么说,除了聊聊天气说说马屁,他跟同事之间说不上能真正聊些什么。就是那样。

    “蔡老师呢?怎么也一个人?”不过,他对蔡清和的印象倒是不坏。他跟他一样,三十多岁的老头一个了,在学校也是怪胎一个——哦,也不能说是怪,只是,蔡清和也不是那种缘开八面、社交型的就是了。

    其实他自己在学校同事间的人缘还算好,只不过,他一直非常低调就是了。在女中六、七年了,他也学到一些教训:受学生欢迎是一回事,锋芒太露就不太好了。低调一点,相安无事。否则,就得结交这、巴结那以确保自己在团体中的人缘地位,不仅累又麻烦,只会搞得自己一团糟;再说,他也拉不下那个身段。

    所以,他一直非常、非常的低调,少惹麻烦为上。

    “我就住在这附近。”蔡清和唏哩呼噜吃著面,大口大口的,嘴巴塞满面条,发音都含糊不清。

    沈冬生点个头,没吭声,自顾喝著他的啤酒。

    蔡清和还是大口吃著面,吃到一半,忽然停下筷子,入定似了,低头对著面动也不动。沈冬生以为他哪里不对劲了,正想喊他,却听他叹口气,说:

    “唉!两个大男人相对坐在这里喝酒吃面,未免太凄凉!”他丢下筷子,抬头说:“到我那里喝一杯吧,前两天我刚好买了一些火锅料。正好!这种天气吃火锅最好了。”

    “不方便吧?”沈冬生想推托。

    “有什么不方便的!”蔡清和站起来。“就这么说定。老板,算帐!多少钱?一起算!”

    “啊!这样不太好,我自己来!”他急忙掏钱。

    “不必跟我客气。”蔡清和推开他的手,一边会清了帐。“难得有这机会同你一起喝酒,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可是——”

    “要不然,下回再让你讲好了。”

    下回啊……沈冬生尴尬的默不作声。他就怕这样,太麻烦了。有下回,就有再下回,那样一直下去,没完没了。

    “我看你都不太跟同事来往,还以为你是那种孤芳自赏型的,没想到你也会一个人喝闷酒。”

    短短的路程,蔡清和滔滔不绝。沈冬生苦笑一下。他想说不是在喝闷酒,但也不能说不是,想想,就乾脆随蔡清和去解释了。

    “进来吧。”电梯在七楼停了,出了电梯左转的那间。

    “打扰了。”沈冬生客套的喃喃一声。

    蔡清和的公寓不大,但他一个人住尽够了。十多坪快二十坪的房子,一个单身汉住来也许还太奢侈。

    “喝些什么?”蔡清和问。

    “随便,什么都好。”

    “唔……随便是吗?那就喝随便吧。”蔡清和幽他一默。

    材料都是现成的,所以也没费多少时间功夫一切便就绪。两人盘著腿,围著矮桌,桌上那炉火锅腾的,热得冒泡。

    “哪。”蔡清和拿出一瓶米酒。

    米酒?喝这个!?沈冬生不禁苦笑起来。这下子才真正是凄凉了。

    “不好意思,我找了找只有这个。要不然……嗯,我记得……你等等!”蔡清和在厨房翻索了一阵,兴高采烈抱了一瓶日本清酒回客厅。

    “这个好多了。”他倒了满满的两杯酒。“来,别客气。说真的,没想到能这样和你一起喝酒聊天。”

    是啊,他也没想到。沈冬生扯扯嘴角笑了笑,喝了一大口清酒。火锅热滚得很香,他也不客气的夹了满满的一盘。热气扑袭他的脸,有一股温辣,一不小心就会被薰出泪。他连忙又喝了一口清酒。

    “说真的,你干嘛大冷天里一个人喝闷酒?”几杯清酒喝下去,身子暖了,情绪也跟著轻松,一些陌生的防备也跟著卸掉,蔡清和的口气像在对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似。

    “没什么。”沈冬生一语带过:“刚好想喝酒。”

    “下次再想喝酒,就找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喝闷酒强。”

    “两个人,那岂不是『楚囚相对』了?”他开了句玩笑。

    蔡清和笑起来。

    “总比『独自暗泣』好吧?”说得像深宫怨。

    知道他在开玩笑,沈冬生只是笑了笑,举起杯子示个意,一口气将它乾了。自己再将杯子斟满。

    “就你一个人?”他看看屋子。他记得蔡清和好像订亲了,他还吃过他的大饼呢。

    “嗯。一个人清静多了。”蔡清和耸个肩,觉得不在乎。

    那个不在乎多少有些刻意,沈冬生有些奇怪,但他没多问。他总希望能和别人保持越简洁的关系越好,关系太接近,难免变得复杂;一旦事情变得复杂,许多的麻烦就免不了。

    “哪,吃吧!别客气。东西很多,尽量吃。”蔡清和殷勤的招呼,又替自己也为沈冬生斟了一杯酒。

    电话响,蔡清和正好将一盘薄猪肉片扫进火锅里,手里还拿著筷子便咚咚地跑去接电话。

    沈冬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著清酒,偶尔夹片猪肉。

    “不!不!妈,我说过了,我没空!不要——”蔡清和说著,突然气急败坏起来。

    声音那么大,沈冬生想不听也不行。偷窥了什么似,有些不自在。

    “不——妈,我说不要。你不要自作主张!听我说——喂!妈,喂喂——”

    “什么嘛!”蔡清和对著话筒嘀咕,不甘不愿地挂断电话,咚咚地走回矮桌边。

    “我妈。”他对著空气解释:“真是的,独断独行,硬要我回去相亲,也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挂掉电话。”

    “相亲?”沈冬生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不是已经……”

    “吹了。你不知道吗?”蔡清和一派满不在乎。

    沈冬生先是瞪著蔡清和片刻,忽然“啊”一声低叫起来。

    “啊,对喔。对不起。”

    他是真的给忘了。当初那件事还闹得满大的。他记得蔡清和帖子都发了,结果未婚妻却气跑了,临到结婚前一星期,婚礼硬生生的取消。

    “无所谓。那件事反正是我混帐。”

    听蔡清和这么说,沈冬生觉得不表示点什么说不过去,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蔡清和摇摇筷子,一副说来话长。

    “还不就那么回事。我把钱拿去玩股票,连结婚基金都赔光了,甚至把聘金也填进去,她气疯了,就跑了。”

    原来。沈冬生了解地点点头,说:“你没有去求她回来?”

    “当然。差点没下跪!不过,她是吃了秤陀铁了心,任凭我怎么苦苦哀求就是不回头。我能怎么样?只好一拍两散。”

    男与女之间,就是这样,是吧?

    沈冬生想想,说:“你真的就那样算了?”未免太容易,且太简单。不是爱情吗?浓浓烈烈又甜甜酸酸的化学作用在那里发酵吗?怎么——

    “不然能怎么样?”蔡清和大手又一挥,像要抹消掉什么。“那件事闹大了,结果我可惨了。我老头和老妈没两天就打电话,要我回去相亲。我是老大,底下两个弟弟都结婚了,剩下我一个人,我妈急得,可以想像,我的日子可难过喽。”

    “没那么严重吧?”沈冬生笑起来。

    “怎么不会!跟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蔡清和边说边喝口清酒边甩头。“对了——”他突然看住沈冬生,起了馊主意。“你这个春假有事吗?我看你老是一个人,乾脆跟我一起回去算了,让我妈帮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怎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沈冬生吓一跳。

    “谢了!”忙不迭摇头苦笑。

    “说的也是。”蔡清和失笑起来,明白自己主意的“馊”,说:“真正有条件的人是不会沦落到婚姻市场的。”

    说得这么落魄凄凉。换沈冬生失笑起来。

    “其实啊,”蔡清和妈夹片猪肉,说:“你别看我这样,虽然我是没你英俊有才华,不过,我可也是挺受学生欢迎的。每天都收到一大堆的电子邮件。”

    “哦?”

    蔡清和扬扬眉,一副“你不信?”的表情。

    “不过,”他附注说:“都老喽!全是一些十多岁的小毛头的小孩玩意儿,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是的,都三十四了,学生的年纪都差他们一大截——

    “不过,”蔡清和又说:“你条件好,长相又不差,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不只是在学生之间,其实,在女同事之间,沈冬生也是受欢迎的。只是,他一直相当低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即无罪,也省了很多麻烦。

    沈冬生犹豫一下,拿不定主意要泄漏多少自己的事。他没料到会和蔡清和谈到这样的话题——完全没预期,也没防备。

    最主要的是他不习惯,没有头绪该怎么说起?

    “唔,我……嗯……”吞吞吐吐的,喝了大大一口清酒。

    “如果你不想说,无所谓。”蔡清和意外地很了解地比个手势。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你知道的……”酒精让情绪放松多了。沈冬生微微甩个头,觉得有一丝晕眩了。

    “其实,我跟你说,你也不相信……”他胡乱挥手,“我有个秘密,她是我的学生,你相信吗?我们对看了两年,不过,你不必紧张,什么也没发生——”

    “她毕业了?”蔡清和略微严肃。也不是道德问题,只是,这种事情难免令人神经紧张。

    “嗯。很多年前了。”

    “哦。”听他这么说,蔡清和神情缓和下来。毕业了,那就不是问题了。“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啊?什么?”沈冬生没意会。

    “你在犹豫什么?去找她啊!两厢情愿的,不是吗?”

    “嗯,不……嗯,可是……”

    “可是什么?她结婚了吗?还是……你有女朋友了?”

    沈冬生默不作声,吞了口酒。

    算是,也算不是。他有个半新不旧、认识大半年有了的,关系算甜也算不甜的女朋友。每星期他们见面大概三次,吃她煮给他吃的营养料理;大概一次他会去她的、或是她到他的公寓消磨半天,听听音乐或看百~万\小!说,偶尔外出到公园散个步。他会亲亲她的头发、抱抱她,她则喜欢慵懒的躺在他怀里,像只温驯的小猫咪。

    就是那样。

    “那样啊……”蔡清和了解什么似的点点头。

    那样就没辙了。

    “你知道的,我跟她从来没有真正有过什么。我……她,那么多年了,我以为……”

    “我明白,我明白……”蔡清和了解地拍拍他。

    “太迟了,对不对?”沈冬生转头问道。

    蔡清和没说什么,只是投给他一眼无言的了解。

    “我就知道太迟了……太迟了……”沈冬生自言自语,喃喃的。

    蔡清和再次拍拍他肩膀。

    难怪大冷天里,他要一个人喝闷酒。醉了省事。男人就是这点好消磨。

    问题是,醒来以后,还是依旧。

    “吃吧,先填饱肚子再说。”蔡清和一古脑儿倒了另一大盘满满的薄猪肉片。想起什么似,对沈冬生笑说:“不过,没想到你会有这种罗曼蒂克的烦恼和苦闷。”又劝了沈冬生一杯酒。

    今宵有酒,就过今宵再说。

    剩下的,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谁说的,“没有人是一座岛”。好像是那个叫约翰但恩(john  donne)的家伙,平时无所事事走走看看时,随意浪漫的脱口说说吧,他也不确定。

    总之,说这句话的家伙,很浪漫的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牵个喜马拉雅山脉黏在一起,峰峰相连,脉脉相接,拖泥带水的分割不清。

    可是,依他看,恰恰相反。每个人都是座岛,而且还是孤岛,彼此互不相通也不相连,只能依靠桥。不过,大海茫茫的,要筑座桥,那实在太困难;所以,到头来,每个人还是都各自为一座孤岛。

    他和荷莉——唐荷莉,他半新不旧的女朋友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像是这样。尽管他们一星期大概见三次面,他的孤岛还存在著一大片蛮荒地带。

    怪不得他会这样想;他其实一直都这样想。

    还有四十分钟才下课。沈冬生看看手表,有些烦躁。他和唐荷莉约好六点在“塞内加尔”碰面。以往这时候他或多或少会有一丝期待——起码,总比在课堂上无聊发呆好;但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他怀疑,他是否是为了这理由而和唐荷莉持续约会见面的,因为发呆的时间若多了,难免东想西想,他不想那般的胡思乱想。

    他再看看时间,还有三十八分钟才下课。学生都很安静的在作画。他给她们一个题目,叫“想像”。意思是随她们去涂鸦。时日越久,他越来越草率,反正在升学的高中里,除了术科专班,也没有人认真看待美术这门课。

    一开始,他还算有些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