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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第4部分阅读

    “你有朋友来了,是不?怎么不请他进来?”然后,一张圆圆的脸带著笑露了出来,正是沈冬生之前见过的王月霞。

    王月霞腼腆地对他笑一下,说:“你好。我正好在煮面,马上就好,请沈先生也一起吃吧。”显然还记得他。

    “啊,呃,谢谢。”沈冬生没预料到,一时愣住。

    王月霞又腼腼地笑一下,说:“那,嗯,你们慢慢聊。水大概滚了,我去看一下。”小巧的身影一点慌忙的退开。

    沈冬生不禁睁大眼,望著蔡清和。蔡清和胡乱挥个手,无奈又泄气,说:

    “啊!你别这样看著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跑来,带了一堆东西——真是!我也不过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沈冬生点点头,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起来。“你说了什么?”

    “我也不过不小心提了一句说吃腻外头的东西罢了。”蔡清和皱皱眉,挺无可奈何。

    “这样啊。不过,你看起来挺愉快的。”他开句玩笑。

    蔡清和狠狠瞪他一眼!身子一侧,说:“快进来吧。”事迹既然“败露”了,他巴不得沈冬生陪他作伴。

    沈冬生犹豫一下,说:“我想还是不了。下次吧。”

    蔡清和又皱起眉头。“说这什么话!你想留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应付?”

    “我不来,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

    “那不一样。快进来,你这家伙!”

    “下次吧。”沈冬生还是摇头。他不想夹在他们中间。今天他没那种作陪的精神。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蔡清和嗅出了端倪,瞧出一点不对劲。

    “不,我没什么事。只是顺路经过,上来看看。改天再聊吧。”

    “真的?”蔡清和狐疑地盯著他。

    沈冬生反倒笑起来,说:“嗯。好了,我不打扰了。”

    “说这什么话!”蔡清和一双杂草眉又皱起来。

    “都不小了,别那么顽固,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蔡清和却猛摇头,叹气说:“唉,麻烦!”

    “别一副老头的口气。人家都在屋里头替你作饭了,说这种话会遭天谴。好好享受你的午餐吧,我走了。”

    蔡清和瞪瞪眼,想反驳什么,还是吞了回去,又摇起头,摇出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男与女的纠葛,爱不爱都麻烦。

    离开蔡清和的公寓,沈冬生顿时又茫然了,不知能上哪儿去。漫无目的地在城中乱晃,耗去了大半的油料。他看看时间,将近一点了,再看看街道,不自觉竟跑到了学校附近。他露出一丝苦笑,将车子停在路边。

    “算了,进去煮一筒咖啡吧。”他喃喃的。

    前一天喝了太多咖啡的关系,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头痛得要炸开;耳边是刺耳的电话声,眼前是刺眼的阳光,多面夹攻,他只觉神经都快断掉。

    喝咖啡喝到头会痛,他这还是第一次。他慢慢爬起来。电话还在响,他不理它,走进浴室,狠狠冲个冷水澡,冻得直打哆嗦。但冲完澡,头痛也好多了。

    答录机里没有留言,电话上显示出唐荷莉手机的号码。沈冬生拿起话筒,手指刚要按上回拨键,突然又缩了回去,挂断电话,抓起钥匙走了出去。

    车子漫无目的地胡乱跑转,整个城市几乎兜了一圈,好似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到最后,沈冬生对自己摇头说:

    “算了,再去煮一筒咖啡算了。”在离校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慢步走进去。

    经过活动中心,廊下一排公共电话,阴暗中反射出些许边际的阳光,也偷渡了一丝热度。五月中了,天气一天一天的热下去,阳光一日一日的艳灿起来。沈冬生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眶,站在电话前,心中猛不防窜出一个影子。

    他心惊一跳,心烦意躁起来。

    他想就那样走过去,偏偏徘徊不定。迟疑了许久,他终究还是禁不住拨了那个电话。想想,他还是第一次拨这个电话,每次都是她——

    电话响了一会,一直没人来应。他松口气,又隐约有些失望,正想挂断,卡一声,那头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呼息急促,有点粗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夏生。”沈冬生缓缓吐著气。

    “欸,是我。”那头的徐夏生,一下子就听出是他。

    “我——啊——”他想起他忘了说他是谁。

    “我知道。”他不必说,她听声音就知道。

    “在忙?”

    “不忙。”

    “好像喘得很厉害。刚到家吗?”

    “嗯。听得出来吗?”那头的她好像笑了。

    沈冬生顿一下。

    他还不大习惯会笑的她。她的笑跟唐荷莉的笑是完全不一样的。唐荷莉的笑,是那种明了自己的魅力自信的展放;但徐夏生啊……不笑的那个人儿而今为什么笑了?她的笑不发花,多半是扯扯嘴角带过去,心血来潮似。

    他慢慢明白了,就像离开b612星球的小王子后来明白的一样,虽然有千千万万朵相似的玫瑰,但只有一朵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女人的笑,千种万种,但有一个,对他,应当也是不一样的。

    “还好。只是感觉呼吸声有点乱而已。”

    “我一口气爬上五楼的。刚下班,顺道回家。”

    “下班?”沈冬生呆一下,没注意到那“顺道”的言外之意。周末她还工作?他没想到。想想,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情况。这么多年的空白,横隔在中间,尽是那教人眼盲昏眩的黄金色阳光,还有那在惆怅的午后蓝天。

    “嗯。”她含糊带过去,反问:“你呢?在做什么?”

    “我?在跟你讲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正想再开口,嘟一声,通话时限快到了。他摸摸口袋,没有铜板了,只好说!“我身上没有零钱了,所以,呃——”

    “你现在人在哪里?”她忽然问。

    “呃,学校。”

    “我马上过去!千万别走开——”徐夏生急急喊起来。还来不及把话说完,通话便断了。

    沈冬生无意义地看看话筒,慢慢挂上电话,抬头看一眼廊外的太阳。从活动中心这头看出去,美术教室那栋漆得艳白的楼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视线几乎花了,盈满了那年五月的光影。

    电壶里的水滚了。沈冬生将开水倒进洗笔筒里,浓浓的咖啡粉溶开,溢出袭鼻的香气。看看时间,才过二十多分钟而已。他放下水壶,拎了装在笔筒的咖啡,走到廊外。

    长廊外的阳光依然亮灿得教人花眼。光和影交错,无声的热闹中透了那么一点寂寥。他看怔了,看进了那年的夏光,莫名的想起她对他说的——她说她像夸父在追日。

    徐夏生啊……他喝口咖啡,把那个名字吞咽进肚子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陶醉,徐夏生在电话里的语气显得几分急切,怕他走掉似。这样想,他心情不禁愉快起来。

    他又喝口咖啡。目光眺远,没有人的校园十分的空荡。徐夏生什么时候会到呢?他耐心地等,好像在等待一朵玫瑰花开放。

    过了不久,校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徐夏生来了。从阳光下,从时光隧道中走来。沈冬生屏住气,像多年前那样看著她打阳光下走来。不同的是,这次她笔直走向他。

    “沈——冬——生!”她朝他用力挥手,跑了起来。

    一直跑上了二楼,到他身前,笑了。他心中一阵抽搐。

    “嘿!”跑动的关系,徐夏生双颊微微发红著。

    “干嘛用跑的,慢慢走不就好了。”沈冬生和气地说道。

    “太急了。”徐夏生不好意思又笑起来。

    “急什么?我又不会不见了。”他笑睨她,摇摇头。

    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都感受到彼此话语的不妥当,察觉到那暧昧的气氛。沈冬生赶紧说:

    “要不要喝点咖啡?”

    态度又自然了,齿轮又对上了盘。

    “不用了,谢谢。”徐夏生摇头。

    “不必客气,反正都是现成的。”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看到他,她显得神采飞扬。

    这算不算“中年老头”的自我陶醉?沈冬生啊沈冬生!他赶忙喝口咖啡,把微微发烫的脸庞埋进洗笔筒里。

    “不是客气,是不能喝。其实我不常喝咖啡,咖啡因对我作用大,喝了晚上就睡不著了。”她没告诉他,上回在咖啡店喝了那杯咖啡,她一整晚简直张眼到天亮。

    “这样啊……但我除了咖啡,就没东西好招待了。”

    “我又不是客人,不必费心招待我的。”徐夏生又笑了。太阳光从走廊外侧斜照进来,侵染了她半边的身子,照得她眼中的水光,闪闪在发亮。

    沈冬生的心极唐突的一跳。

    他吓一跳!这突如其来的悸动颤跳得如此冷不防,他一时几乎不能抬眼看她。

    “既然不喝咖啡的话,那就真的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喽!”他转身走进教室,心悸平息了。

    “没关系。”徐夏生跟著他进去。

    她一靠近,沈冬生便闻到一股隐隐的香味。他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他送她的那款香水。他心情不禁变得好,侧头问:

    “你擦香水了,是不?”

    “嗯。”徐夏生点头,边说自己边抬手闻闻,“我在耳朵后和手腕喷了一点。闻得出来吗?”

    “稍微。”岂止稍微,当然!沈冬生几乎懊恼起来。他要她不要忘掉,怎么反而是他自己记得这样牢,忘不了这气味了?

    “真的吗?味道会不会太重?你闻闻看。”她伸出手腕,望向他的水丽的眼似乎会起波涛。

    她的表情无心,似乎没那么敏感。沈冬生内心却不禁起伏摆荡起来。他意识太多了吧?他原可以若无其事,就像对一般学生那样,再自然不过的应对过去。但他心田这一阵起伏,就把整个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复杂化了。

    他略低头,草草闻一下,说:“还好。这香味本来就不会太浓。”随即抽开探近的身体。一不小心,手腕震了一下,手上的咖啡洒了几滴在桌子上。

    桌上摆了学生给他的他的星座个性分析表。徐夏生好奇,拿了起来,说:“这什么?你的星座分析?”嘴角隐隐斜起一抹笑意。

    “那个啊……”沈冬生抬头望一眼,一边擦掉桌上的咖啡渍。“学生给的。最近好像很流行星座、命盘什么的。”想起什么似,加了一句:“对了,你是什么星座的?”

    “你也信这个啊?”他这么问,她不禁笑出来。

    笑得他有些尴尬。说:“只是随口问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夏天生。”

    “我记得你是七月生日,对不对?”

    “嗯。七月的尾巴。”

    “月底?”沈冬生想了一下。那些小女生吱吱喳喳说了好多,他不想知道都不行。“那你是强悍的狮子头喽!”七月底,狮子座吧。

    “没那么底啦。”徐夏生摇头,“二十多,卡在中间。”

    “那么就是恋家的螃蟹了?”

    她笑起来,对著空气挥个手。“卡在中间啦。你呢?”

    他比比那张分析表。

    “真的?我记得你不是——”她狐疑著,连忙住口。

    泄露了。她对他那么在意,什么都记得。

    “学生问我,我随口说个日子,不过差不了几天。”沈冬生心情更好起来,享受起这样的闲话家常。

    “那么,照这纸上分析的,你就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风了?”徐夏生歪歪头,对著那张星座分析表勾起戏谑的嘴角。

    “没那么神秘。我不过是一股轻吹的风,没什么力量。”沈冬生边喝口咖啡边看著她。开玩笑也带暗示——他不过是个平凡无甚特殊的俗人罢了。

    但却惹得徐夏生笑开,轻勾的嘴角接成泛滥的涟漪。

    他抓住她这个笑,说:“你以前不笑的,为什么现在——”他停顿一下,“为什么现在,这样笑了?”

    因为他声音放得轻吧?平淡无奇的问题,却好像,唉,在问情话。他自己不察觉,徐夏生也似乎没那么多心,只是突然变得柔缓的氛围将两人拉越过某个界限。

    “唔……”徐夏生迟疑一下,咬咬唇,犹豫的眼神从低下的眉掠过,撞上他的目光。她只得吐口气,吐得重,倒像叹息。说:“你看我是不是生了一张郁郁寡欢的脸?我自己不觉得,不爱笑,是觉得没什么好笑。可是,别人不这么觉得,总是观察你的脸色,说是关心,嘘寒问暖的。所以,只好笑喽。笑一笑就应付过去了,省事很多。”

    “这倒真是!”原来。沈冬生点点头。一开始应付,然后慢慢就习惯了。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但他想想,偏作弄问:“那么,你也应付我吗?”

    “嘿!”徐夏生皱皱鼻子。“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时候。”

    “比如?”

    “比如刚刚啊。”

    两个人的语气和态度渐渐倾向于不自觉的亲近。沈冬生好心情地说!“你是嫌我好笑?”

    “你是故意挑我毛病对不对?你呢?你以前也是不爱笑的。”

    沈冬生猛愣一下!无法告诉她唐荷莉的事。因为唐荷莉爱笑,所以他跟著陪笑,然后就习惯了——

    “没什么。”他表情变得不自然,“跟你一样,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时候。又不是木头。”

    “所以喽!”徐夏生摊摊手。

    奇怪他们可以交谈得这么自然,气氛这么舒畅。如果他们那时候能像这样说话就好了,就不会错过那许多年——

    沈冬生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也这么想。说:

    “你那时如果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就好了。”

    是啊!当时她如果能主动一点、大胆一点、勇敢一点就好了。但人的性情无法一下子说变就变,他不知道她要费多大的力气克制羞却,压下自尊及可能被拒绝的恐惧,才做得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也不迟吧?”她不自然地笑一下,突然地不敢再看他的眼。

    沈冬生也感觉到了,装作没事,说:“当然不迟。只不过,现在我们的地位一样了,相对平等。早些年,我就可以欺负你了。”说著,眼睛眨了眨,玩笑的意味浓。

    “你还说呢!当时你还不是照样欺负人,说什么我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她猛然掩住口,一点懊恼。

    “你还记得那事啊?我真的有那么说过吗?”沈冬生一脸健忘。其实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所以喽,”徐夏生睨他一眼,“欺负人的人永远不会记得他欺负过人。”

    那神态带点嗔、一点娇,从来不像他记忆中的她,惹得沈冬生心头极唐突地又是一个悸跳。但那表情那么鲜活,他忍不住笑起来。

    “瞧你说得那么可怜,我那时真有那么差劲吗?”

    “还好啦。”徐夏生浅笑一下。看著他,收住笑,说:“你真的变得爱笑了。以前你最不喜欢人家没事跟你傻笑。”

    现在也不喜欢。但人总是要妥协些什么的。他不笑了,凝望著她,口乾舌燥,轻声问:

    “这样不好吗?”

    “不,没有不好。”她忙摇头,下意识倾偏了偏脸,说:“不过,以前你像一尊石膏像,现在变成血肉的人了。”

    “你这是在损我?”沈冬生苦笑起来。

    “当然不是。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她说著,不自觉咬住了唇,又轻声加一句:“你不笑的样子我也喜欢——”

    气氛浓起来。她还咬著唇,他替她痛。玩笑说:

    “反正我不管笑或不笑,都跟石膏像一样好看。”

    徐夏生听得笑出来。嘴唇上一圈隐约渗血的牙印圈。他忽然有股冲动,想伸手去抚触——实在太红了,红得刺眼,教他无法忽视不见。

    “夏——”他不禁倾向她,想开口,又唇乾舌燥起来。她注意到时间,忽略他的靠近,说:

    “啊,我得走了。”

    “这么快?”沈冬生脱口出来。她来不到半小时。

    “嗯。待会还要工作。”她原只是回家拿忘了带的东西,不期然撞到他的电话。好不容易他打电话给她了,她怎么能错过呢!对他,她是这么地“急”,顾不得矜持——都错过那么多年了,就算是仪式,也该收拾一下吧?所以,她费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