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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4部分阅读

娘,午膳想已摆好了。”见何氏脸色更为难看,桃枝在旁,小心翼翼的圆场道,复看牧碧微,目光顿时有了几分凝重——这女郎在邺都一点也不出彩,不想竟如此难对付!

    第十章 左右丞相

    前殿里姬深原本便是盛气而待,然而左右丞相进殿之后,左丞相蒋遥劈面便是一句:“陛下欲效商纣耶?牧家有罪,国自有法处之,然陛下先因宠爱何妃,欲不过庭而置牧齐父子于死地,践踏国律,后却又纳牧家之女,敢问陛下,如今可是又打算因牧家之女赦牧齐父子之罪?”

    “老货将朕比商纣?!”姬深闻言勃然大怒,抄起手边茶碗便向殿下砸去!左丞相不避不让,他已年过花甲,姬深又是壮时,这一砸顿时见额上鲜血流淌下来,茶水四散甚至波及到了旁边的右丞相计兼然,却依旧气势不减,傲然诘问:“陛下若不为商纣,如何行这等荒唐无道、罔故国法之事?”

    姬深正待更怒,却听旁边聂元生清咳一声,起身拱手道:“左丞相怕是误会了,陛下虽召了牧家女郎入宫,但罪官之女没宫服侍,自古有之,昔年商纣取妲己却是苏护无罪被迫献女,如今牧家身负失土之罪,两者岂能对比?”

    “混帐!我等劝谏陛下,尔区区给事黄门侍郎,六品之阶,安有插话之处?”左丞相听他此言一皱眉,右丞相计兼然已经冷笑着呵斥。

    梁制多半来自前魏,前朝官职只改动了丞相一职,这是因为梁高祖曾是前魏的丞相,他建立北梁后自然要避其讳,因此将丞相分为左右,以左为尊,庙堂之中为君上之下第一人,尤其蒋遥与计兼然还是被睿宗临终前托孤过的,身份更不同寻常前朝重臣,他出言劝谏之时岂容一个六品小官出声圆场?

    “若是依右丞相之意,卑官不足与论,那么陛下贵为至尊,更有何人能在陛下跟前进言?”聂元生被计兼然直叱,却依旧面色如常,以眼色阻止了姬深的发作,他不慌不忙的反问。

    计兼然虽然是次于左相蒋遥的右相,却曾任睿宗之师,在睿宗一朝也是举足轻重的臣子,一直视睿宗托付为第一要任,而姬深自登基以来不思进取、贪色好乐,计兼然深为痛心,认为与姬深身边之人不无关系,除了后宫之外,姬深最宠信的便是聂元生,他对聂元生自是憎恶已久,如今听聂元生反诘,当下冷笑了一声:“非为官卑,尔是无耻小人,何足与论?”

    他面向姬深,肃然道:“昔年前魏神武帝英年早逝,幼主为宗室所害,其时诸王争位,致使烽火四起,天下民不聊生!又视柔然之危不顾,陷我中原黎民于水火,高祖皇帝由此不忍,举义旗而从者如云,披荆斩棘,历一十有三年方初平川北之地,是为梁,陛下承先人之泽,幼得高祖皇帝言传身教,如何不明牧氏女入宫之危?先前牧齐父子失土在前,后虽又夺回,然关中子民已有小半遭柔然杀戮,合关财货更被掳掠一空,究其原因,与牧齐身为守将,却疏忽大意,致柔然探子潜入而不知有关!如今雪蓝关复得,拘父子二入回邺都议罪本是应当,但陛下因宠爱何妃,欲不问而斩在前,如今又因牧家献女,欲不罪而释在后——宫中自是不多一女服侍陛下,但此例一开,后众臣若罪,争相献女入宫,甚至家有殊色,为进宫媚惑君上,故意犯罪……如此下去,朝风当如何?为官当如何?而社稷,又何以处之?”

    姬深面沉似水,闻言冷笑道:“卿之言过矣,何、牧两家有女如姜,莫非朝中家家有女如此么?若是这般又何须采选?”

    计兼然劝谏了半晌却不想得了这么一个回答,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而一旁的蒋遥额上之血已滴至襟前,闻言厉声道:“陛下欲亡北梁么!”

    “先帝命尔等辅佐于朕,可后宫之事自有太后做主,如今天寒雪虐,尔等不理国事,反而为了牧氏女入宫求见,这难道又是为臣之道?”姬深冷笑,“蒋遥你这老货责朕以商纣,莫非你自比为比干不成?!即便比干当年又何尝强闯宫闱逼迫商纣逐妲己以出?汝责朕昏庸无道,朕倒要问你一问,你之臣道又在何处!”

    姬深本是聪慧狡黠之人,否则高祖皇帝虽然最初因他幼时生得灵秀瑰杰养在身边,也不至于一直养了下去,临终前更是力保他以嫡幼子承业,方才不过是盛怒之下不及思索,如今被聂元生打了个岔,却也醒悟了过来,以为臣之道反责蒋遥。

    “臣与右相今日入后宫劝谏陛下拒牧氏女入宫,正是全臣子之道!”蒋遥不卑不亢,傲然说道,“牧家献女脱罪之河一开,文官武将何以惧国法?法之不法,社稷焉能不乱?国又将何以为国!此举乃是动摇江山之祸源,陛下岂可为了区区一介女郎,置先人之业于不顾?!”

    他这话中的意思就差直接指着姬深痛叱他不孝无道了,姬深不由大怒!

    “老货口口声声臣子之道,却对朕疾言厉色,分明自恃先帝之托,藐视于朕!”姬深张口便给蒋遥扣了顶帽子,一拍身边之案,大声道,“飞鹤卫何在?拖下去!传廷杖!”

    他未说廷杖多少本是暴怒之中尚且留了一丝清明,给蒋遥与计兼然一个求饶的机会,却不想蒋遥昂然道:“若是杖毙老臣,可使陛下拒纳牧氏女,老臣情愿今日死于宫中!”

    “臣附同请!”旁边计兼然亦撩袍跪下,不屑道,“为臣者死忠君,乃是臣子之荣,君上之耻!陛下既有此意,臣等不敢苟活!”

    姬深怒不可遏,阮文仪却已经吓得赶紧跪倒在旁,没迭声的请求道:“陛下息怒!两位丞相都乃国之栋梁,如今又已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廷杖?万请陛下以社稷为念,区区一介宫妃何足……”

    “滚下去!”姬深正自恼怒,闻听阮文仪也有顺着左右丞相之言的意思,更是怒气填膺,对左右丞相他还有些忌惮,对阮文仪可是毫不客气,当下跳了起来,一脚将他从殿上踹得直接自丹墀上滚了下去,阮文仪爬起时嘴角已经渗出血迹,兀自跪倒在墀下恳求道:“陛下息怒!”

    聂元生自方才被右相计兼然辱骂叱责后一直袖手旁观,至此方淡然出声:“阮公公说得极是,怒则伤身,还请陛下暂歇雷霆之怒,免得损了万乘之体!”

    “如此顽臣,不思报国,反倒倚老卖老,镇日以先帝之托欺凌于朕,朕焉能不怒?!”姬深面无表情,森然说道,“尔等心意,无非是仗着年事已高,一死还能换得青史留名,如此借以掩盖为政之无能,朕莫非不知道么!”

    闻言蒋遥与计兼然皆是抗声道:“臣无能,有负先帝之托,如何敢名载青史?不过尽己所能,辅佐陛下罢了!”

    “左右丞相皆是名门望族出身,蒋、计二家自前朝便已名传于世,贤人名臣接连不暇,在先帝时更为朝中栋梁,史书之上早有记载,何须一死以求留名?”聂元生施施然的插话,听到名门望族四字,左右丞相却都是一凛,竟未敢打断他之言,只听聂元生慢条斯理道,“其实今日之事本是一件小事,只是两位丞相忧急过度,如此闹到绮兰殿来,倒是陷陛下于无道了!”

    “黄口小儿又懂得何为大事小事?!”计兼然到底忍耐不住,出言叱责。

    姬深与聂元生一起长大,彼此自是了解,如今聂元生旁观半晌,又说出小事之言,多半是心中有了主意,他究竟对这两位丞相既有忌惮也有所托,此刻便强自按捺下了怒火,淡淡道:“元生虽只是黄门侍郎,但此处并非朝上,不妨直言。”

    聂元生先向姬深一礼,复含笑注目二相,温言道:“未知二相可愿听下官一言?”

    计兼然对他甚为不喜,正要说话,蒋遥却示意他噤言,沉声道:“但望聂侍郎无负临忻郡公的贤名!”

    聂元生听到临忻郡公之名神色却是波澜不惊,仿若未闻一般,淡然道:“多谢左相指教!”

    “两位丞相今日冒雪而来阻止陛下纳牧氏女入宫,并非不容陛下召一臣女侍奉左右,乃是忧心此事动摇社稷,未知下官说的,对是不对?”聂元生从容而问,蒋遥与计兼然虽都对他不甚喜欢,此刻也不得不点头:“不错!”

    姬深看了眼聂元生,淡淡道:“朕已发话叫牧氏入住长信宫飞羽殿,难道转眼就要食言不成?”

    蒋遥沉声道:“陛下……”

    “陛下,左右丞相所虑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也不无道理。”聂元生轻描淡写的抢过了话头,蒋遥自恃身份,不欲与他大声争辩,住了口却更皱紧了眉,却听聂元生道,“只是陛下贵为天子,既许牧氏入宫,旋即不纳,岂非也成天下笑柄?”

    计兼然哼了一声,就待要叱,却听蒋遥冷冷道:“聂侍郎既然将事情看得分明,却不知是否已有两全之策?”

    “下官年轻位卑,连两位丞相都只能直言进谏,如何敢说有两全之策?”聂元生淡笑着道,蒋遥本是讥诮之意,他这么一答倒仿佛当真是问策还碰了个软钉子,饶是蒋遥比计兼然要沉稳,当着姬深的面被个黄门侍郎拂了面子,也是脸色一变!

    “这么说来你这小儿却是在消遣陛下与我等!”计兼然怒道!

    姬深到此刻方轻描淡写道:“虽然未必两全,但元生既已开口,怕总是有什么办法的,便说出来听听如何?”

    聂元生微微一哂,躬身对姬深道:“陛下明鉴,臣想左右丞相反对牧氏女入宫,无非是怕牧齐父子因此脱罪,使梁律无所适,所以陛下若是愿意诏命朝议牧齐父子之罪,那么牧氏女入宫侍奉陛下,不过是后宫之事,两位丞相日理万机,想来也不至于与左昭仪争区区宫权的。”

    他这话说得刻薄,计兼然脸色难看已极,只是被蒋遥使眼色所阻,蒋遥冷冷道:“便是如此,牧氏女乃是罪臣之女,入宫即赐居长信宫,虽非正殿,也是恩宠太过,恐使余者若有罪,则纷纷效仿!如此社稷岂能稳固?”

    “左相说得甚是。”聂元生见姬深也沉下脸来,却笑了起来,“但陛下已有前言在先,堂堂至尊,岂能失信于一介女郎?如此便让牧氏女就宫中最低一位良人,以示其父兄之过,如何?”

    “昔日何氏之女入宫亦只是良人,因得上宠,不过区区月余便晋御女,再数月为世妇,如今已经是仅次于九嫔之容华位份。”计兼然嘿然冷笑,“聂侍郎此举与掩耳盗铃有何两样?”

    姬深已经没了耐心:“朕已让步至此,尔等莫要逼人太甚!”

    “陛下,牧氏之女绝不可以宫妃身份留下!至多就女官之位!而且还须再加一条,便是无子永不可晋为宫妃!”蒋遥略作沉吟,谏道,“并在诏书中加上一条,今后但有以献女脱罪者,当只可为寻常宫女,且不可居于宫室!”

    “若陛下不允,老臣愿请陛下继续传廷杖于殿外,以身死报先帝之嘱托!”计兼然思索数息,亦坚持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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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就只有5w存稿,因为是匆忙赶出来的。

    于是昨天检查时,忽然有个新想法

    一下子把25w后全改了……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新书才发不到三天

    我就要进入悲催的现码阶段……

    擦泪啊……

    第十一章 风荷院

    冀阙宫起自前魏,既是内朝,也是帝王起居处,其庄严巍峨,就是在这朔雪飞舞之际依旧难掩。

    不过安置牧碧微的小院,却只是这座宫殿中的小小院宇,牧碧微撩起了小轿的帘子,在院外看了一眼,却只瞥见了一抹青砖黛瓦,与邺都的风情大不相似。

    轿子没有在院前停下,而是直接进了院门,停到了回廊上,顾长福这才出声请了牧碧微下轿。

    虽然经过左右丞相的搅和,牧碧微的身份直接从宫妃——哪怕是散号里面最低一位的良人,变作了宫奴——即使是女官里头最高的正二品作司,到底也只是皇家奴婢罢了。

    但顾长福久侍姬深,深谙这位君上的性情,知道牧碧微必将成其新宠,自不敢怠慢,见牧碧微下了轿后,四下里打眼一望,神色似有讶意,便含笑道:“牧青衣可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院子?如今是冬日,那边池塘封了冰,看不出来,若是春夏之际,咱家听陛下赞过,说这风荷院正应了那句‘暗香微动风惊起,数朵荷花点澹开’呢!”

    随着他所指的位置看去,便见栏杆外的中庭,竟皆是凿开了成池,从院门到这正堂,却是一座九曲桥相连,池中还有几座错落的假山,这会都落满了积雪,除了回廊上面四下里皆是一派的苍茫,牧碧微打量着池面,微笑着道:“莫不是仿着南朝那边做的?”

    “青衣好眼力。”顾长福点了点头,“还是高祖皇帝亲自监命建造的!”

    牧家也算前朝遗臣之后,牧碧微听他提到高祖,不免想到,北梁的高祖皇帝昔年与前魏驸马左丘野逐鹿天下,两人都以击败对方为平生之志,结果最后到底相持难下,不得不划怒川为界,裂魏土为南北——当然,前魏末年被柔然趁机占去的两关数州却是至今没能弄回来。

    高祖皇帝一统天下的梦想因南齐的建立而破灭,郁闷之下在冀阙宫中亲自监督建造南朝风情的院宇,怕是既有以此激励自己之意,也是聊以自慰。

    不过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说出口,只是如今飞雪苍苍的,对着一片白茫茫想夸也没地方夸,牧碧微于是跳过了这番场面话,试探道:“高祖皇帝钦建,我如何敢住?”

    “青衣放心,此处是陛下钦赐青衣居住不说,青衣虽然是五品女官,但陛下说了务必给青衣贤人之待遇,陛下身边的方贤人也是有个差不多的院子的。”顾长福笑着伸手引她进户,“青衣在邺都长大,怕是还没见过南方的院子罢?这里咱家先前倒是来过了一回,青衣若不嫌弃,不若咱家带青衣看一看?”

    “如此却是有劳顾公公了!”牧碧微笑着与他推让了一番谁先进门——梁承魏制,宫中女子除了后妃与普通宫女外,另设了女官的制度。

    虽然女官严格说起来还是皇家奴仆,但到底也是有品级的,非寻常妃嫔能够随意处置。梁宫中的女官分四等,一等是只有太后与皇帝身边的宫女才可以担任,为正二品的作司,单论品级,堪与三夫人相比,只是因身为宫奴,所以见到了三夫人还是需要行礼的,只是对九嫔却只需要平礼相见,足见地位崇高。

    作司下面却是左右昭仪近身倚重的正三品的贤人,便是如今姬深亲口吩咐了给牧碧微的份例,贤人只需与妃位的宫妃相见平礼,非九嫔以上不能处置。

    再下一等四品为中使,却是三夫人身边的伺候之人,见着了容华何氏这一等,也只要平礼以待。

    最末的五品女官称青衣,却是伺候九嫔的近侍之份了。自九嫔往下,如何氏等诸妃,身边的近侍,也无资格有品级。

    此外与贤人同为正三品的还有女史与女书两种女官,却并非为贵人使,而是宫中供奉的才德兼备的年长女子,隶属内司,专司宫人并一些低位宫妃的礼仪、宫规教导,甚至帝女幼时,也要着她们指导规矩,多半都是宫外无子寡居、又有贤德之名的女子,被聘入宫中。

    因左右丞相的坚持,牧碧微如今就最低一位的女官青衣,不过区区五品,虽然顾长福也才只是五品的奚仆,但她敬顾长福资历,而顾长福却知她就女官之位的根源,忌她之宠,两人自然彼此客气谦让了一番才能举步。

    进了屋后,果见室内陈设精美别致,处处透露出一股清雅之意来,浑然不似宫廷,倒仿佛牧碧微从前书中读到的江南书香之家。

    顾长福引她看了正堂与两旁的偏屋,又到了后面卧房,卧房却是用了一道小小的回廊与天井同正堂隔开的,天井里如今也是皑皑的大雪,只是角落里一小片修竹兀自在雪下露出些青色来,此外廊外积雪高底不平,显然也是个有景致的地方,不过是被雪都挡了。

    卧房也是一味的清雅,只是如今天寒地冻,未免显出几分凄清。顾长福也看出了这一点,笑着道:“原也没想到青衣会住到此处,因此并未能提前使了人来打扫,莫如咱家陪牧青衣到外间小坐,着人先收拾收拾,好歹叫青衣今晚能住。”

    牧碧微正要点头,想了想却问:“青衣不过五品,若叫宫女伺候是否不妥?”

    “牧青衣何必忧心?”顾长福听了,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别有所指道,“咱家方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