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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70部分阅读

    的将盒中脂膏抹到牧碧微的长发上,拿玉梳细细的梳理起来,梳了几下,才问道:“聂舍人如今怎么样了?”

    牧碧微听到聂元生,嘴角便不由自主的一翘,又觉得太露痕迹,忙重新敛了神色,淡淡道:“他已经无事了。”

    只是阿善陪着她出宫又接应她回来,如何不知道她在青池轩里待了多久?却不肯就这么被打发,慎重道:“女郎如今是宣徽了。”

    她这话中之意,牧碧微自然听得出来,微微眯了眯眼睛,方道:“我晓得。”

    “聂舍人当年救过女郎一命,女郎与之亲近,本也不无道理,只是……”阿善斟酌了一下,到底道,“如今女郎身份不比从前,长锦宫距离冀阙宫再近,总是后宫之内,聂舍人出入宫闱虽然是陛下所特许,可也是有记载的,若被人从中察觉……”

    牧碧微不以为然道:“是我去了青池轩,又不是他到长锦宫来,再说纵然他过来,难道会走宫门正门不成?”

    “可是女郎,如此非是妇德!”阿善忍不住道,“后院倾轧,勾心斗角,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这般与外男私会却是极不妥的!”

    牧碧微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阿善看得心头一惊,却依旧固执的望着她。

    “妇德?”牧碧微打开她给自己梳发的手,猛然转过头来,冷笑着道,“今上那一个昏君,也配我以妇德对他吗?若非他昏庸好色,听信了那何氏的话,我早已三媒六聘嫁了人做主母,又何至于如今日这般,看似光鲜,却至今膝下没个亲生骨肉慰藉!”

    阿善嗫喏道:“可是西平公主……”

    “玉桐再好也不是我亲生的!阿善你自己有亲子,莫非还不知道这亲生与养女之间的区别么!”牧碧微压低了嗓子,厉声道,“若非当初入宫那几个月的避子汤喝下来伤了身子,我若是正正经经过门做人家新妇,又岂会宠爱至今却无所出!”她声音更低,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愤怒,“何氏小产后,我一直都在想,那避子汤果真只是伤了身子吗?我会不会如何氏一样好容易怀上了,可怀着怀着就没了身子?又或者我已大受亏损,如那何氏……”

    “女郎怎么会这么想?”阿善忍不住道,“何氏小产那分明是着了旁人之手,再说女郎身子一向康健,纵然有亏损也总能调养过来……”

    牧碧微却冷笑着道:“何氏心计城府何等厉害?当初太后、聂元生,我,甚至孙氏都未必没在她手里栽过!她既然有了身孕,又是男胎,岂会不到六个月就没了?须知道坊间虽然有七活八不活之说,实际上若是中间滋补的好,六个月好歹也能生一生了,太后再怎么恨何氏,有姜氏的例子在前,何氏那一个可是确诊了的男胎!太后不会下手,孙氏这边,只得新泰公主一个女儿,未必不动心,咱们是想动手却没寻到机会……你说,那一胎到底是怎么掉的?当真是那两个御女的缘故吗?”

    “宫门一入,此生再无回头之日。”牧碧微有些疲惫的闭眼道,“莫非你要我一心一意守着姬深那贪新厌旧的主儿,最多对孙氏何氏她们动一动手脚,回头我们这些人都年老色衰,又或者新人进宫被厌弃,靠着父兄的官职,学那崔列荣不成?我本未必没有正经出阁,子孙绕膝之福,却因着昏君听信何氏的谗言,从此沉沦宫闱,他是个什么东西,又凭什么叫我给他守着所谓妇德?!”

    阿善低下头来,不敢再言。

    “你若是怕了,回头我寻个借口送你出宫。”牧碧微睁开眼来,冷冷扫了她一眼,沉声道,“你终究看顾了大兄与我一场,便是你这会就去告密道我与聂元生这两年往来从密,我总也不怪你!”

    “女郎说的这是什么话!”阿善听了,却是猛然抬起头来,厉声叫道,“我岂会害女郎!?”

    外间素绣素歌虽然被打发了,可服侍西平公主的宫人却亦被惊动,听得声响,并不真切,只当牧碧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便听一个宫人匆匆过来问道:“娘娘?”

    “无事,你们下去罢。”牧碧微定了定神,扬声说道,待打发了宫人,她才轻声道,“是我说岔了,阿善别怪我。”

    阿善面色阵白阵红,到底叹了口气:“奴婢知道女郎心中不甘与愤懑,也是奴婢糊涂了……只是当初夫人临终教导女郎……”

    秋雨浩荡的夜中,灯火静静,主仆相对,都不期然的想起了闵氏,牧碧微怔怔良久,到底苦笑出声:“若阿娘一直都活着……”

    “只要女郎过的好便成。”阿善虽然不喜牧碧微背叛姬深,然而比起自幼看着长大的女郎,她到底还是做出了决定,怅然道,“是奴婢多嘴了,女郎权当今晚奴婢什么都没问过。”

    第二十七章 太后寿辰

    九月十九很快到来,高太后出身世家,又在宫闱里见惯了富贵,对于大肆庆祝兴趣不大,再加上,这样的日子,若要大肆庆祝,姬深后宫里不说多,妃以上的妃子那是一定要到场的,对于高太后来说,这等于是给她添堵,饶是她一再申明不许大办,但该到的人里,总也有她不愿意见的,比如说,两位公主的母妃。

    牧碧微还好一点,到底她也算大家闺秀,也不曾公然违抗过太后的意思,就是欧阳氏那件事上,高太后也知道那都是何氏的手笔。

    而孙氏素为高太后所厌,但也没奈何,孙氏如今已经是右昭仪,仅次于左昭仪曲氏,她的女儿新泰公主虽然不是皇长女,却是女以母贵,论尊贵比西平公主还胜过。

    姬深膝下至今就这么两个女儿,祖母过寿,还是五十整寿,叫孙女不出席,到底不好看,公主们年纪都不大,还离不开母妃照应,何况皇家也要皇家的体面,这样的场合公然将右昭仪打发在外,高太后自觉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

    再者,她也需要考虑姬深的心情。

    因此这一日虽然起早就起来严妆,从宋贤人——自从作司莫纤纤和青衣萧氏死后,高太后伤心之下,便将宋氏从青衣晋为了中使,方贤人死后,索性晋成贤人——往下,整个和颐殿的宫人都换了崭新艳丽的宫装,个个口中吉祥话不断,可高太后依旧郁郁寡欢,好在温太妃早早用过了早膳赶到,一面看太后梳妆一边说起了过往的许多趣事,才使得高太后到正殿时面上有些许真心的笑意。

    正殿上却已经有些人先到了。

    高太后被温太妃和宋贤人一左一右的簇拥在了中间,到殿上玉座上坐定,拿眼光一扫殿下,便见最靠近自己的地方,端坐着自己唯一长成的女儿宣宁长公主,身旁跟着楼巡与一个年纪比楼巡略小的男童,正是宣宁长公主与楼万古的次子楼透。

    宣宁长公主下面,隔了一个空席,却是一个穿着丹底玉色缠枝石榴纹交领襦衫、束玉带、系着一条华丽凤尾裙的年轻贵妇,这妇人身旁亦带着子女,却是一男一女,女孩子年纪略长,约有十一二岁模样,容貌生得却与那贵妇不是很相似,但气度俨然,皆是一派大家气象,又不失皇室应有的威严——这便是广陵王的正妻广陵王妃,左昭仪曲氏的同母姐姐曲伯蘩了。

    广陵王妃身边所带的子女皆是她所出,那女孩子便是两年前向高太后进献过所谓凤穿牡丹绣屏的霭阳县主,男童便是广陵王世子,如今不过九岁,名叫姬悦。

    因着当初先帝继位前与济渠王的争储,许多宗室受到牵累,先帝登基之后,又因为感觉到命不久矣,为了不给姬深留下后患,在位几年,除了设法既拉拢又限制世家,就是一心一意的将那些年长又有才干、或者有威望的宗室一概干掉。

    所以如今的宗室十分的凋敝,再加上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在正殿里等着太后,广陵王妃往下,就只有几个明显拘束些的贵妇,年纪都不很大,却是先帝那一代的公主们所出的几位县主或郡王妃——先帝对不曾干涉储君之位的姊妹们颇为宽容,高祖的女儿中,也有教导子女特别用心的,几个郡王都是先帝和姬深才登基后奉遗诏所册,这也是为着姬深拉拢人心所为。

    在宣宁长公主另一边,打头的便是左昭仪曲氏,曲氏与广陵王妃一母同胞,生的其实很像,只是远不及曲伯蘩美貌,极为相似的五官,偏生曲氏使人觉得淡而无味,广陵王妃却显得温婉秀美。

    她下首应该是右昭仪孙氏的地方却还是空着的,竟如安平王妃一般到的迟了,对于安平王妃的迟到,高太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悦,可目光看到了孙氏席上的空缺,高太后的双眉便很快的皱了一下,再往下,唐氏没有子女,高太后也很不喜欢她,自然不是非她来不可,却就轮到了牧碧微。

    牧碧微穿了海棠红锦织金对襟宽袖襦衫,襟袖处都是金线绣满了如意纹,腰间玉带轻勒,更显得盈盈可握,玉带金勾处,却是拿红玉翡翠拼出的两颗寿桃,晶莹光泽,栩栩如生,下拖藕色留仙裙,裙裾处绣着或飞或栖或回望或理翅的仙鹤数十,中间杂以松柏,那绣工极为出色,偶尔风过大殿,吹动裙裾,竟仿佛有鹤欲破裙而出之感。

    她梳的是十分简单的堕马髻,珠翠不多不少,既不失宫中宠妃、西平公主养母的尊贵身份,却也没有压住了一向崇尚清淡的左昭仪,并不给人以锋芒毕露之感。

    在她手边一同跪下行礼的西平公主却是一色缥色衣裙,上以金线绣着无数个寿字,每个寿字的一点,还是丝线攒着种种珠宝而为,胸前另挂了一个赤金牡丹璎珞圈,西平因年纪小,只是随意拿丝绦束着两个辫子,眉心贴着一个寿桃形状的花钿,唇上点了点胭脂,显得很是精神。

    高太后的目光在西平公主身上顿了一顿,见她虽然随牧碧微跪倒已经有一会,但依旧身形稳固,显然身体还不错,穿戴亦不失公主的体面,这才缓和了几分,又向下看到了列荣崔氏、几个当年她亲自选进宫的世妇,并沈御女,这时候才出声道:“都起来罢。”

    因今儿是她五十整寿,如今虽然没到正经拜寿的时候,这样长时间的行礼倒也正常,众人并未觉得被为难,但牧碧微还是察觉到了高太后发现孙氏尚未到时的不悦,她倒是理解孙氏做什么会晚到——高太后没出来前,这殿上怕是没一个待见孙氏的,高太后出来后,更加不会放过孙氏,总而言之,九月十九这一日,摆明了就是孙氏很难过的一天,自然是越晚被为难越好——反正她再怎么殷勤,高太后也不会喜欢她,倒不如在规矩所能容许到了不至于被问罪的时辰里,尽量晚到,既向众人证明了她的盛宠与有恃无恐,也免得过早到了被众人围攻。

    牧碧微领着西平还了座,就听高太后先闲闲向宣宁长公主道:“你也来的这样早?前日听说透郎病着,哀家不是使人去说,今儿不必一定过来吗?”

    “母后心疼女儿,女儿可也想着母后。”宣宁长公主是高太后膝下唯一长大的女儿,自幼得高太后喜欢,说话自也随意,长公主便笑着道,“许是母后今儿寿辰的缘故,原本太医说透郎怎么也得再过个两三日就能好,不想今儿早上女儿去看了,他竟好了,还早早吩咐身边人替他穿戴毕,就要到宫里来给外祖母拜寿来着——这都是母后福泽!”

    说着看了眼楼透,这楼透看起来的确不及他的兄长楼巡精神,略显嬴弱,但却也十分机灵,收到了母亲的示意,立刻出列行礼,甜甜道:“外孙楼透,谨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太后听了,面上一时间笑了开来,慈祥道:“好孩子,哀家晓得你的心意了,亏得你病中还惦记着哀家。”又嗔宣宁长公主,“透郎虽然好了,也是才好,怎么还叫他行礼?你不心疼,哀家可舍不得!”

    第二十八章 琥珀

    高太后这么一笑,殿中气氛一时间愉悦了起来,温太妃见状,在旁插话笑道:“太后,长公主正是疼爱小郎君,所以才要小郎君出来给太后行礼呢!太后想啊,小郎君先前病着,只是惦记着要给太后祝寿,病竟就好了!可见太后福泽沉厚,只要心里想着对太后好,都会因此受上天的庇护!如今再给太后行了礼,往后啊定然是太太平平、康康健健,说不出的好处呢!”

    温太妃这番话说的端的是好口彩,如今这殿里不是皇室就是宗室,荣华富贵都是不缺的,尤其楼透乃宣宁长公主之幼子,虽然长子才能承爵,然而宣宁长公主正当盛年,她和姬深的关系也已经修复,以姬深的大方,和高太后对女儿的疼爱,将来替楼透谋划什么不过是小事罢了。

    因此无论是对于宣宁长公主还是楼透来说,自然是太平康健才是最顶要的,何况温太妃又将高太后捧了再捧,一时间高太后眉宇都舒展开来,连带着宣宁长公主也是眉梢含笑,在席上对温太妃行了个礼,盈盈笑道:“借温母妃吉言,透郎还不谢过温母妃,沾了你外祖父的福气,也沾些温外祖母的福气罢!”

    “这可使不得。”温太妃笑着道,“我啊也是要靠着太后的福泽呢,透郎给我行礼哪里比得上给太后行礼好处多?”然而她说话时楼透已经把礼行完了,温太妃便从身上解了一块美玉下来,令身边的解玉送下去,“这是太后几年前赐的,今儿可不能白受小郎君的礼,到底是太后的东西,小郎君拿着祈个平安罢。”

    那方美玉通体莹润光泽,却是一块黄玉,雕琢成了一座山峰,仿佛也是祝寿的图案,也难怪温太妃今儿会带出来,但既然说是高太后所赐,想来也是温太妃寿辰之际高太后才给了应景的。

    宣宁长公主看到,也想到了此节,忙代楼透推辞,然而温太妃却坚持要给,两边这样推让几次,却是高太后嗔着圆场了:“哀家好容易挑了给你的,不想你才留几年就要转手,若要给透郎什么,换一件罢。”

    “小郎君也不是外人……”温太妃还要再说,然而宣宁长公主也跟着帮腔,便只得换了腕上一串琉璃珠,楼透复谢了,这才双手接过来。

    这么一节过了,高太后也暂时将孙氏这些糟心事丢开,看了眼宣宁长公主下首的座位,问广陵王妃道:“芙娘还没来?”

    广陵王妃是曲家嫡长女,行动极有规矩,虽然高太后待她不错,这会却依然长身之后才恭敬答道:“回母后的话,儿妇今儿本想邀了大嫂一起出门,不想大嫂那里忽然有些事,所以会迟一些到,儿妇方才本想请人先告诉母后一声,却不料才坐下与二姐招呼了一声,母后就出来了。”

    她这却是怕高氏到了之后,见弟妇没有先在私下里告诉高太后,而是让高太后公然问了出来,显得高氏怠慢,因此记恨自己,所以特特解释。

    宣宁长公主与两个兄弟的妻子关系都不错,这会便出声替她佐证道:“母后,净娘才进来,正说着要着人进去告诉宋贤人一声,转告母后呢,不想母后就出来了。”

    “原来如此。”高太后点一点头,她心知肚明,自己今儿上妆更衣虽然因为有温太妃从旁参谋,而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比往常大典时的装束要迅速,但自己出来这么久了,孙氏没到也还罢了,高氏居然还没来,可见所谓的有些事不是什么小事,至少不会是容易解决的事,或者能够暂时丢下的事。

    而广陵王妃也含糊一说,想来那事也不见得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出来,高太后便不再问,而是问起了底下几位县主与郡王妃来,这些宗室身份不低,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和颐殿里了,只是到底与高太后平常也不能见面,如今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敷衍到的。

    如此说着,牧碧微只管带着西平玩赏面前几上的水果,她隔了一张空席的上首,左昭仪曲氏神色平静的饮着酒,妃嫔这一列却是出奇的安静。

    西平被牧碧微引着看了半晌水果,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不多时却盯住了对面,轻轻拉了拉牧碧微的袖子,牧碧微忙低下头:“怎了?”

    “母妃瞧那个。”西平来之前被叮嘱过,并不敢大动作,只悄悄拿手点住了示意牧碧微看,“那一个是什么?”

    牧碧微抬眼望去,原来西平看的却是霭阳县主,霭阳县主肌肤若雪,晶莹生辉,更兼弯眉凤眼,很是秀美可人,她挽着垂练双髻,髻间缠着一串儿一串儿的珍珠,此外别无装饰,穿着一袭杏子红夹银丝樱桃纹的交领上襦,胸前也是一串粉色珍珠链,下系樱草色罗裙,裙裾上另缀了珍珠——这身以珍珠为主的装束衬托着霭阳县主的小脸很是相宜,足见广陵王妃会打扮女儿。

    西平所指的却是霭阳县主那串珍珠链下坠着的东西,乃是一块被松脂裹得严实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