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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之路第4部分阅读

    身份。

    我相信,他迟早会向我解谜。

    第二十三章 关州城

    正式启程后,我马上就自觉话说得太快了。要是我知道日夜兼程是这么累人的事,一定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

    我们一日只离开马背两个时辰,三餐靠干粮解决,刚出发那几天,我的骨架几乎要被摇散了,下地时两条腿更是抖得快站不住。后来,我渐渐适应了颠簸,尽管全身还是发酸发痛,但至少已经不会想放声尖叫。

    我不知道常瑄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松,难道练武功的人,体质就是和普通人不同?我没问他这些废话,因为必须把所有的力气拿来和寒冷的天气作战,北国的冬季,冷得让人咬牙切齿。

    坐在常瑄身前,我全身果得像颗粽子,仍旧冻得手脚僵硬。越到北方,天气越寒冷,听说关州城里早是冰天雪地,一片银装素果。

    方谨给的令牌起了大作用,我们因而得到各地官府的全力帮忙,就是再晚,他们都会帮忙打开城门,助我们赶路。

    最棒的是,在离开前,他们还会拚命塞银子给我们。但常瑄不收,说是银子太重,会增加马匹的负担。每次见那些到手的银两被推回去,我都气得给常瑄摆脸色。

    我讽刺他,饱漠不知穷汉饥,他随我去说,也不反驳。

    我骂他挡人财路,他不过淡淡笑答:“姑娘看不上那点银两的。”

    我哪里看不上?要知道,二两银就可以付上小敏半年薪水,可以买下十几箩筐的蔬菜水果、鸡蛋、鱼鸭,可以裁新衣、买暖被,也可以换上大半间屋的木炭……南国的平民生活,教会我柴米油盐酱醋茶。

    说了老半天,常瑄根本没听进去,我只好扬声道:“待回程,我要用这块腰牌大大招摇一番,勒索满车银子,回去和小敏吃香喝辣、到处当大爷。”

    “姑娘不会再回南国了。”

    他的话像一记闷棍砸上我的后脑勺,让我满肚子的话顿时憋住,半晌说不出口。

    不回南国了吗?心底隐约出现答案。

    我拚命摇头,宣示般大喊:“我会回去的,阿煜要带我游历各国,我们要寻访隐士谪仙人,要乘船出海、迎风破浪;我们要到大草原上放牧牛羊,见识大地壮阔,要……”

    然,话越说越小声,彷佛是心虚,也彷佛是……我在自己欺骗自己……

    出了南国国境,好康不再送上门,幸而常瑄得到一匹黑色马,那马神骏异常,扬足疾奔便是数十里,常瑄要帮它取名“追风”,我说这个名字太菜市场,又说要追风不如追音、追光,音速、光速比起风速要快得多。

    我讲得他满脑子乱,从“名字太菜市场”那段起,他就有听没有懂了,可他不像阿朔那样爱问,会把光速、音速给追出答案,只知道我对“追风”这个名字有意见。

    他退而求其次,说:“不然叫他玄月,它是黑色,额头又有一个月亮印记。”

    我说:“这样的话,不如叫它包青天。”

    然后,我讲了包青天帮秦香莲斩老公的故事,他听得很不以为然;我说了包公审乌盆的故事,他扬了扬眉,不表意见。

    所以打平了,我不喜欢玄月,他不喜欢包青天。

    常瑄再让步,这回学聪明了,他说:“那么,姑娘想帮它取什么名字?”

    我偏头想了想,说:“叫它黑大个儿。”

    他喷笑出声,道:“黑大个儿,这名字真别出心裁。”

    行吧!我居然把常瑄这根冰棍给逗笑。

    常瑄的笑声让我联想到花美男的话,曾经,他告诉我:“你有融化寒冰的本能。”

    我知道,他指的是阿朔,冷冰冰的阿朔,不爱同人结交的阿朔,永远隔着面具看世界的阿朔。

    我融化他了,可是不冻人阿朔不再是我个人专有。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更冷了,我已经冻得数不清这是第几天,只是不时问常瑄还有多久才会到。

    后来,我慢慢不去问这个笨问题了,因为常瑄的回答永远是“快了”,真不知道他是敷衍我还是在麻醉自己。

    好冷,当雪花从空中缓缓飘下,在我的眉毛、发梢结霜之后,我开始想象,会不会来不及抵达关州,我先死在这片雪地上?

    小时候看过苦儿流浪记,收留男主角的马戏团师傅,就是在寒冷的雪地里失去他的猴子、小狗和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真冻死了,尸体会不会冰封千百年不腐烂?

    要是真那样,那么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我,一定要把这段穿越时空的经历写成书,赚到足够的钱,再来一趟大陆行。然后,我要重回这里,挖出一个翔翔如生的章幼沂。

    看,这个标题够耸动吧──穿越小说是真不是假!

    我一定会变成话题人物,到处有人找我去演讲,生物学家、历史学家、科学家,他们在我的帮助下,找出穿越过去的世纪大秘密……

    幻想,让我暂时忘记身上所受的痛苦。

    呼,从嘴里吐出的热气遇上低温,结成雾气,我缩了缩肩膀,缩进常瑄的胸口里。顾不得男女有别了,我只想活着离开这片寒带地区。

    当常喧驱策黑大个儿进入森林时,我眼前一阵黑,看不见前路,只听得见马蹄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常瑄……”我的声音微弱。

    “是。”常瑄的脸被冻得更寒冽了,眼睛瞅着远方。同他相熟的人便知,他最热爱这号表情。

    “借我靠一靠,我快冷死了。”

    “是。”

    他把身上的大氅拉过来,将我紧密包果在怀里。他知道我是认真的,不是说笑。

    背靠在他怀里,我缓缓吐气,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让我稍稍好上几分,他的胸怀比他的表情温暖。

    “常瑄”

    “是。”

    “我快睡着了。”

    他的双臂肌肉陡地僵住,腾过一手,将我向他压近,似乎想把全身的温度全传给我。

    “姑娘,不要睡。”他低声在我耳边道。

    “睡着,就醒不过来了,对不?”台湾太温暖,我从没碰过这样的天气,更没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策马入林。

    寒风刮磨着我的脸颊,阵阵抽痛袭击,我转头,想把脸埋进他怀里,他注意到了,再拉拉大氅,连同我的头脸统统包进去。

    “再忍耐一下,我们快到了。”沉默许久,他徐徐吐出一句话。

    我在他胸口咯咯轻笑。“说谎。”

    “姑娘,很快就能见到殿下了。”

    殿下……喔,是四爷、是阿朔,太子是他的新身分。真是的,我老是记不牢。

    “要是我见不着了,你要记得告诉阿朔,是我硬逼你来的,不关你的事。”

    “不会的,再一下子就到关州了。”他固执道。

    “常瑄,那位武功盖世的穆姑娘……呃,不对,是太子妃,她会不会也跟着阿朔来?”

    常瑄没应我,大概是觉得这问题无聊吧,男人上战场,哪有女人插一脚的份?

    “你再不跟我说话,我真的会睡着,拜托……开开金口……”我在强人所难,也许逼他去猎几个人头,对他来讲会容易一点。

    但他开口了,为了不让我睡着──

    “姑娘失踪之后,殿下不好过。”

    “怎么会?他左拥右抱,抱的都是他想要的女人。”不是迫不得已、不是皇命强逼,那是他挑中的女人、他作的决定。

    “太子想要的是姑娘。”

    又骗我?真是的,他要诓我几次才够?我轻笑。

    “殿下常抚摸姑娘给的银链子,姑娘的漫画也总是带在身上,姑娘不在,思乐冰变得难以下口。”

    是睹物思人吗?如果我把东西抽走,他会不会好一点?

    “不对,阿朔要的是功名大业,他要名垂千史,他要的是一个能和他并肩作战的女人。”

    那个女人不是我,我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这件事在我永远撑不起一个象样的面具同时,便种下注定。

    爱情很好,但在爱情背后,生活是现实的,而在帝王的爱情背后,生活是残酷的。我不想当老大的女人,偏偏爱上一个想当老大的男人,这叫做错误,选择错误、认定错误……人们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但是,偶尔殿下需要一个能让他幸福的女人。”

    “这就是问题重点了,我很贪心,不当偶尔,要当‘经常’、‘总是’、‘随时随地’,至于‘偶尔’,让爱当的人去当吧。”

    这些话,我说过一遍又一遍,怎么所有的人全都当成笑话?是我的要求不符合时代,还是女人说这种话,就只能纯粹是幻想和任性?

    缩在常瑄怀里,我伸手环住他的腰。他僵了一下,我注意到了,但……不管,放肆就放肆吧,反正我从来不把妇德看成一回事。

    我把他想象成阿朔,用想象让自己开心,眯着眼,任脑袋摇摇晃晃,想着阿朔逼小扇子替我弄来热腾腾的油条豆浆,想着阿朔低醇的歌声……

    这一觉,昏沉沉的,不知道睡过多久,朦胧间总觉得有人在轻触我的额头,是阿朔吗?

    心一紧,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暖烘烘的屋子里,角落燃着炭火的盆子,正源源不断传来热气。转头,我看看周遭,这是间雅致的屋子,不大,但干净清幽。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端裕王府。

    和其他王府一样,府里有一道东西隔墙,将端裕王府分为内府、外府。外府是端裕王议事、参军办公之处,而内府为家眷居处,占地比外府大得多。但不管内府外府,都是亭台楼阁、恢宏气派。

    我想下床,可才推开被子就觉得寒冷,只好把被子披在身上,穿鞋下床。

    模样不好看,但我还是果着被子在屋里屋外绕了一圈,反正已经当了很久的粽子,不差这一下。

    这是幢独栋的楼阁,两房一厅,屋外有个小小的园子,由于是冬天,没有什么漂亮的植栽,走出院子,外头是更大的园子,放眼望去,有几幢和这里相似的独栋楼阁。

    我们来到关州了吗?常瑄去哪里了?去见阿朔?战争开始发动了?端裕王对阿朔出手了没?

    很多个问号在脑袋里面转圈,却苦无人可问。

    回到屋里,倒了杯茶水,我支手托住下巴发呆。

    苦恼呵,二十几日的路程,并没有让我想到可用的办法来帮阿朔,我唯一的办法竟然只是把常瑄带到这里来帮他……错了,不是我带常瑄,是常瑄带我,而带上我对他而言,是多带上一个包袱,于人于事,都无补。

    话说回来,常瑄会带阿朔过来吗?我们马上要见面了,对吗?再见面要说什么?

    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嫁给宇文谨,也没有那么热爱和亲,都是皇后娘娘逼迫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小民女……

    没道德、没良知啊!就这样大刺刺挑拨人家母子感情?

    还是装痞子,嘻皮笑脸对他说:哇,已婚男子果然更见成熟稳重,糟糕,那么帅的男人,两个嫂嫂待在家里,可要大大担心了。

    天,我脑袋都装些什么啊?战事当前,危机重重,阿朔哪有心情同我说这些无聊小事!不过……没错,我不就是属于“无聊小事”那个范畴?

    胡思乱想间,常瑄进门,他见我坐在厅里,全身缩成肉球,抿唇偷笑。

    “没见过怕冷的女人吗?”我瞪他一眼,眼光顺着他的身子往后看。

    并没有,那里没有阿朔。

    微微地,我失望。

    他收回笑脸,到里屋把炭盆搬出来,放在桌子下面。

    “这里是哪里?”

    “裕王爷的府邸。”提到端裕王,他的脸庞陡然严肃起来。

    “阿朔到了吗?”心提起,我怕他回答──殿下到了,但不想见姑娘。

    “殿下还没到,目前驻军棋县,那里离这里还有两天路程。”

    “是这样啊。”我缓缓吐气……幸好,是没到,不是不想见我。

    “姑娘,我们赶去棋县和太子会合好吗?”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等他吧,他总是要来的。”两天很好,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作心理准备。

    “边关恐怕不守了。属下刚和端裕王谈过,目前兵力不足千人,弓箭武器所剩不多,最近辽国大兵蠢蠢欲动,怕是这一两天就要来攻城。”

    “所以这次的战事并非裕王爷的陷阱,辽国的确大举来犯?”

    “目前看来,似乎是这样。”

    我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庆幸的是,对付阿朔的不是自己的兄弟;担心的是,眼前他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两两相较,我还是开心的,没有内贼,相信以阿朔的能力,应付入境来侵的辽国大军,绝对绰绰有余。

    常瑄见我眉飞色舞,忧心提醒:“姑娘,很多事,往往不如我们双眼所见这般简单。”

    我瞪他。他吃了阿朔口水?连说话口气都和他主子一模一样。

    “如果边城不守,百姓怎么办?端裕王打算退守了吗?”我问。

    常瑄不语,沉着眉头。

    “我们可以躲到棋县、躲在阿朔的大军背后,关州的百姓也可以跟我们一起逃走吗?”我追问。

    “裕王爷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做最后一战。”

    “而这战必输无疑?”

    “是。”

    “裕王爷会留在城中,与军民共进退?”

    “我刚得到的消息──是的,裕王爷是这样打算。”

    常瑄的话让我对裕王爷多了几分好感。

    若不是走到最后尽头,若不是毫无胜利希望,谁会去打一场没把握的战争?但他要和全关州百姓共进退呀!光是这点,就没道理指控他通敌。

    “常瑄,带我去城上看看。”

    “那里太危险。”他连想都不想,直接反对我。

    “躲在这里就不危险?城破了,我躲到哪里都危险。”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拉弓?力气不够,箭大概只会射到自己的脚底板;拿刀子与守城士兵同仇敌忾?算了,不等对方砍来,我就会被自己的刀子弄到肌肉拉伤。

    但我不能不去!为什么?不知道,就是一股冲动,逼着我不得不行动。

    常瑄还在犹豫着,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丢下棉被就往外走。我笃定了,他非跟上来不可。

    打开门,凛风扑面而至,雪已停止,但风刮若狂,满天满地的银白世界是这般洁净美丽,偏偏人心贪婪,战争、算计,让纯洁埋入危机。

    叹气,我快步离开院子。

    果然,我还未转出园门,常瑄就从后头追上来,一阵暖意随即从头上盖下。那是他的大氅,我记得这个味道。

    我偷偷笑开。赢不了他的固执,但我拗起来的时候,他一样拿我无可奈何。因此,在坚持度这件事情上面,我们不相上下。

    走出端裕王府,城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到处都有伤兵,还有好几个临时搭起来的篷子,收容着伤兵和从城外进来的流民。天气那样冷,只有几个粥篷边有些微暖气,手脚还能动的人统统聚到那里去了,而重病、重伤的人们随意躺在篷子里,两个大夫忙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再走一段路,就见怵目惊心的血凝在雪地上,几十个人东一个、西一个地横在地上,有蓝衫布衣,有锦罗贵人,也有穿着军服的士兵。

    我蹲下身,触着他们的脉息,冰冷的肌肤染上我的手指。

    他们都是救治不及,从篷子那边送过来的吧!幸好天冷,否则不是要疫情四起?

    看着满地的尸体,我轻声叹息。死了,统统死了,好简单喔,闭上眼睛便与天地隔绝,在战争里、在刀光血刃下,从不分王公贵戚、贱民草芥。

    有人说,战争烧的是银子,但我不认为,战争烧的是人命,一把火起,人死得少的,称王,人死得多的,俯首称臣。

    可悲的是,这样的杀戮,即使历经千百年,即使人类文明走到顶点,仍然无法避免。可怜的人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理解──战争不是问题根源,真正的问题在于贪婪。

    起身四顾,我看见许多百姓收拾家私准备逃命。

    逃?他们逃得过辽人的快马?如果关州失守,接下来还有多少个州郡要遭殃、多少的流民要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失去生命?

    胸口满是说不出的沉重,加快脚步,我在常瑄的引领下,登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