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娅?冯?普林茨栽赃陷害您，请问，有这回事吗？”
“确有此事。”海伦娜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略加思索之后，从容地回答，“堂堂的卫冕棋后为了挽回败局，居然会采取这种手段，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这个，我差点儿坐牢。”
“听说是现任的世界棋王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出面给您解了围，请问，是这样吗？”
说到这儿，海伦娜的脑海里闪现出在警察署的那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受审时的情景。当时，她迈开颤抖的双腿，要坐到板凳上，当她从海因策身边经过时，听见他用波兰语小声对自己说了一声：“别害怕。”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使她心中的恐惧感一下子一扫而光。
海伦娜的思绪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中，简直忘记了记者们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她忽然注意到，会议室的后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运动服、提着一个大皮箱的男青年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相貌俊朗，带着灿烂的微笑。海伦娜的目光一下子被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吸引住了。“怎么，这不是海因策吗？这不是我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朝思暮想的人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幻觉吧？还是我认错人了？”她赶忙拿起手中的手帕，擦了擦眼睛。没错，这的的确确是海因策本人。
那种神奇的力量仿佛在牵动着海伦娜，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她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这是在记者招待会上。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把目光投向海伦娜和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西格蒙德?奥本海默也是一愣：“奇怪，他怎么来了？难道他对海伦娜是真心的？也许吧。”
海因策张开双臂，慢慢地向海伦娜走去。两个人用温情的目光互相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不期而遇。分别的时间对这对年轻的恋人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他们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然而，照相机不断发出的“啪啪”的声音在提醒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这里耳目众多，所以不得不努力克制住自己欣喜若狂的激动心情。
海伦娜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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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1）
十三、
海伦娜、海因策和叔叔并排走出象棋协会的大门，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沿着人行道向前走着。
叔叔走在两个年轻人的中间，海因策把行李箱从右手换到左手，右手从叔叔身后一把抓住海伦娜娇嫩的手，他心里暗自窃喜：“上帝保佑，想不到今天这么走运，不仅甩掉了那个坏女人，还这么顺利地见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海伦娜心里喜出望外。“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他没有欺骗我，他真的爱上了我。把我的一生托付给他，一定会非常幸福的，天堂里的圣母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叔叔也在暗自思忖：“我估计，不，我可以肯定，这个年轻人爱上了海伦娜，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海伦娜年轻、美丽、温柔、善良，追求她的小伙子就像采花的蜜蜂一样多。还有人为了追求她，拼命学下象棋。”想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这一刹那，他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后腰，他下意识地转过脸来看了一眼。
海因策赶忙把胳膊缩了回来。
海伦娜脸上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叔叔找出了一个消除尴尬的话题：“冯?赫尔维格先生。”
“海因策。”
“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对面有家小酒馆，虽然装修得破破烂烂，可饭菜的味道还不坏，怎么样，我请你喝杯酒去？”
“我非常荣幸。”
叔叔转过身，向马路的对面走去。
海因策和海伦娜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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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2）
三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服务员端着托盘，把两杯加冰块的伏特加、一杯柠檬水、一个鸡腿汉堡包、一盘土豆沙拉放在餐桌上。
海因策想起那天他把海伦娜从警察署送回到利茨塔尔顿饭店，三个人曾坐在咖啡厅里谈话，当时海伦娜对其他空座位视而不见，偏偏坐在角落里；三天之后，他请海伦娜吃牛排，海伦娜也挑的是角落里的座位。今天也不例外，其实餐厅里有不少空座位。于是，他有些好奇地对海伦娜说：“你好象对角落情有独钟，亲爱的。”
“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抛头露面，专爱往犄角旮旯儿里钻，”叔叔呷了一口伏特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尽管这样，她还是经常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海因策笑了笑，看着海伦娜，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爱的火花。
海伦娜赶忙把目光转移到柠檬水杯子里。
“不仅如此，还有人不远千里专程来看望她。”叔叔揶揄地说。
海伦娜听罢，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不不，我是来探亲的。我们家有亲戚住在热拉佐瓦沃拉镇。”
“哦？这么说，肖邦和你们家有血缘关系？”
“不，我舅姥爷住在那个镇子里。”
叔叔点了点头，慢慢地端起酒杯，一边抿着酒，一边在想：“看来我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这个年轻人确实爱上了海伦娜。平心而论，他俩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美丽、端庄，真可以称得上象棋界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假如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宗教对立、种族歧视和门第观念的话。”
海伦娜低着头，把手里的杯子轻轻地放在餐桌上，左手捏着杯子腿，沿着顺时针方向轻轻地转动着。伴随着杯子的转动，她的脑子也在轻轻地转动：“我早就料到他会来找我，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海因策从餐桌上拿起餐巾布，没有马上将它展开，而是拿在手里，他心里在想：“本来只是想到波兰象棋协会去打听她的住处，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走运。我敢打赌，我一定能说服她父母把他们的宝贝女儿嫁给我，也一定能说服我父母，接纳这个美丽、贤惠的姑娘做他们的儿媳，原因很简单：我爱她。”
叔叔手里端着酒杯，心里在想：“作为教练，我有权利帮助棋手布置战术，但作为叔叔，我没有权利干涉侄女的婚姻，这应该由她父母做主。那么我在这儿就显得有些碍手碍脚了。”想到这儿，他拿起酒瓶，给海因策斟上了一杯，然后自己也斟上了一杯，“来，年轻人，欢迎你来华沙，祝你在华沙过得愉快！”
“谢谢。”
两只酒杯“咔”地一声碰在一起。
叔叔一仰脖子，把酒一饮而尽，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起身要走。
海伦娜一愣，赶忙对叔叔说：“您再坐一会儿吧，叔叔。”
“我了解你们年轻人。”叔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到前台，结完帐以后便走了出去。
海因策歪着脑袋望着叔叔的背影，疑惑的神情写在脸上。“真是个怪人。”
“他是个好人。”海伦娜抬起头，看着海因策，“他不仅是我的叔叔，还是我的教练、我的老师。”
“听说他曾经夺取过向棋王挑战的资格。”
“是的，当时的棋王是古巴特级大师卡帕布兰卡，没想到比赛进行到关键时刻，叔叔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幸亏得到了及时的救助，才保住了性命，可是夺取冠军的希望化成了泡影。后来检查出他有心脏病，他虽然很瘦，可是血压很高，但是尽管这样，他对象棋事业的热爱使他不愿意采纳医生的建议，轻易地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在随后的几年里，他仍然活跃在一线。终于有一次，他历尽艰辛，过关斩将，再次赢得了挑战权。当他雄心勃勃，准备再次向世界冠军发起冲击的时候，命运却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他那颗柔弱的心脏迫使他不得不听从我父母的劝告，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是这样，这太遗憾了。”
“从那以后，叔叔当上了教练，对我倾注了很多心血。”
“显然你没有辜负他对你的期望，实现了他的夙愿。”
海伦娜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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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3）
一架飞机降落在柏林舍讷费尔德机场的跑道上。
面沉似水的吕迪娅推着行李车，快步走进海关大厅，抢到了第一个进行安检。
工作人员打开她的行李箱检查了一遍之后对她说：“小姐，请出示您的护照。”
“丢了。”
“很抱歉，小姐，没有护照，您不能入境。”
“你说什么？！”吕迪娅大吃一惊。
“没有护照，您不能入境。”
“哈！真荒唐！柏林是我的家乡！我要回家！”
“我很遗憾。”
吕迪娅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裂了，她一边用手狠狠地拍着桌子，一边扯着脖子大喊大叫：“不就是丢了一个小破本儿吗？到了华沙他们不让我入境，回到柏林你们又不让我回家！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不起，小姐，没有护照任何人都不能入境。”
“你们这帮死板的家伙！白痴！”
这时，吕迪娅听见身后有人对她说：“请您不要这样胡搅蛮缠，小姐。”她转过脸一看，是一名警察。“请您到这边来办理登机牌。”说着，伸手来拽她的胳膊。
吕迪娅一把挣脱开，“滚开！少拿你那臭爪子碰我！”说完，扭过头，抱起她的行李箱，扔到行李车上，然后推着行李车气呼呼地走开了。不料，刚走没几步，她疼得大叫了一声，原来，她的脚又崴了，定睛一看，高跟鞋的鞋跟断了。“妈的！倒霉！该死的鞋！该死的海关！该死的护照！”她气得大骂了一声，把坏了的鞋脱了下来，使劲扔到一边。这时，她猛然想起来，在去往华沙的班机上，她从洗手间回来，看见海因策正在摆弄她的行李箱。她仔细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你在找什么？”
“我不找什么。”
“那你摆弄我的行李箱干吗？”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你的行李箱都快掉下来了！”说完，他侧过身从我的身边过去。
“你干什么去？”
他回过头说：“你没完没了地喝可口可乐，弄得我都想去洗手间了。”
想到这儿，她恍然大悟：“肯定是他搞的鬼！混蛋！我今天找到他，非打掉他的门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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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4）
微风吹拂在平静的维斯瓦河的水面上，两个人的衣襟随风飘动。
海因策左手提着行李箱，右手挽着海伦娜的腰，两个人漫步在河西岸。他们在一座人身鱼尾的青铜雕塑前停下了脚步。
“海因策，你看，这就是我们华沙的美人鱼。”
海因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他抬起头，欣赏着这件艺术瑰宝，同时，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把眼前这座雕像与位于哥本哈根朗厄里尼海滨公园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的美人鱼铜像做着比较：“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唯美、恬静、优雅，可是又别具一格。”
“自从她去年来到这儿以后，我就经常来这儿散步，这儿很清静。”海伦娜转过脸看着海因策，发现他看上去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看，”海因策回答，“她的鳞就像古代战士的铠甲，她的鳍就像利剑，脚下的波浪让我感觉到是在乘风破浪，这简直是力量与美丽的结合，总之，让我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感染力。”
“所以我喜欢她。”
海因策笑着说：“你和她一样美，我的美人鱼。”
“可是我只会做针线活儿和下象棋，对于她的胆略和英猛，我只能甘拜下风。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很久以前，华沙有一个勤劳、善良、美丽的姑娘……”
“你是在描述你自己吗？”
“去你的！我是说很久以前，那一年，她还不满18岁，惨无人道的侵略者占领了波兰，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很多城市和村庄被战火所吞噬，华沙也没能幸免于难，大街小巷到处尸横遍野。残暴的敌人还抓走了这位年轻的姑娘。为了活下去，为了给亲人报仇，在一个乌云翻滚的夜晚，她机智勇敢地从敌人的魔窟中逃了出来，但不幸的是，她被敌人发现了，敌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姑娘拼命地向前跑，当她逃到维斯瓦河畔时，奔腾的河水拦住了她的去路。面对穷凶极恶的侵略者，姑娘没有屈服，她大义凛然地说：‘狗强盗，我死也不能落入你们手中！’说完，纵身一跃，投入了滚滚的河水之中，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鲤鱼，钻入河底。过了很久，侵略者卷土重来，他们的铁蹄又一次践踏了我们的国家。姑娘拿起武器，率领成千上万的鲤鱼化成|人身，从河里跳了出来，她们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挥舞着利剑，和侵略者展开了殊死的搏斗，经过浴血奋战，侵略者终于夹着尾巴逃跑了，可是这个可爱的姑娘也英勇地牺牲了。人们为了永远纪念她，就做了这尊雕像，安放在这里。”
海伦娜虽然声音不高，可是字字句句充满了激|情，给海因策的内心带来了一种强烈的震撼，他猛然发现身边这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和眼前的这个美丽、端庄而又高大、威猛的美人鱼雕像有几分相象，可是一时又说不出这两件艺术珍品的相同点究竟在哪里。
“你累了吗？那边有长凳，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吧。”海伦娜说完，向不远处的一个长凳走去。
海因策提起行李箱，跟了过去。
两个人坐在长凳上，互相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聆听着河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发出的轰鸣声和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发出的“沙沙”的声音。这一温情的时刻对他们而言，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海因策终于按捺不住了，一把将海伦娜搂到自己怀里，像狂风暴雨一样亲吻她的嘴唇。海伦娜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英姿飒爽的美人鱼眺望着远方。波涛滚滚的维斯瓦河向北方波罗的海的方向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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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5）
不知过了多久，激|情终于告一段落。海因策说：“亲爱的，你看。我在来华沙之前，先去了趟河畔庄园，把这个东西带来了。”说着，他打开书包拉锁，掏出一个木盒子。
海伦娜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那天晚上咱们俩在你们家别墅……”
“对，就是那副象棋，我珍爱它。”
“你说是你曾外祖父亲王殿下小时候送给你的。”
“呵呵，我当时把语序说反了。杀一盘？”
海伦娜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把身子侧过来，棋盘放在两个人中间。
“你执白棋吧，女士优先，ldy first。”
“不，上次是我执白棋，这次你先走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把白棋往棋盘上自己一方的前两排格子里摆放。当他拿起白方的皇后时，对海伦娜说，“这就是你，我的皇后，我小时候差点儿把你咽到肚子里。”
“去你的！”海伦娜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棋子摆好之后，海因策把手伸了出去又慢慢地缩了回来。他抬起头，看着海伦娜。
海伦娜一愣，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亲爱的，你说这些棋子，像什么？”
海伦娜嫣然一笑，“我以为你又要说，谁赢了谁有权向对方提要求呢。哦，简直疯了，像两个赌徒。”
“放心，放心，我输了不会向你提要求。你看这些棋子像什么？”
“像……”海伦娜略加思索。
“说呀，像什么？”
“像古代的国王、皇后、将军和士兵。”
“你说他们除了外形和躯壳以外，还有什么？”
“那我说说看，不过有一样。”
“什么？”
“你不准取笑我。”
“不会的，你说吧。”
“你要是敢取笑我，我会生气的。”
“我不笑不笑。”海因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嗯，他们是有灵魂，有灵性的，每当他们站在棋盘上，耶和华就赋予了他们生命，所以作为棋手，要精心呵护他们，不能让他们做出无畏的牺牲。每走一步棋都是棋手与棋子之间进行交流的过程，作为棋手，要用自己的心去体会。”
“在你心目当中，棋子放在棋盘上，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所以不愿意盲目地兑换；而我，喜欢保留复杂的变化，我们俩可以算得上殊途同归。”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