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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68部分阅读

基本使用开始给幼军们普及,这一忙更是脚不沾地。

    偏生在这个时候,仿佛是马文升焦芳朱厚照前前后后这一“病”还不够乱,王守仁的父亲礼部右侍郎王华也病了,这一次却真的来势汹汹,王守仁不得不撇下府军前卫练兵紧急告假回家侍疾,张永巴不得这位老看自己不顺眼的兵部主事回家去,一时如鱼得水。

    然而,直到他有一日回到东宫值夜的时候,发现朱厚照辗转反侧,那大床摇得嘎吱嘎吱响,直到夜半才睡着。而这位主儿睡着之后,他甚至还听到了几句着实骇人的梦话,这下终于捱不住了。他也不知道别人是听见过还是没凑上这巧,于是思来想去,这天瞅着操练的空档,他就把徐勋拉到了隐秘地方,唉声叹气地把朱厚照装病事发,而太子殿下竟挨了弘治皇帝一巴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只隐去了自己的撺掇。

    徐勋这才明白张永这些天心不在焉是怎么回事,庆幸先头那一次他挑唆朱厚照装病没被识破的同时,他不禁也有些担心那对至尊父子。相处这么久,他差不多算是明白朱厚照的脾气了,执拗认死理之外,那种特立独行也是尤其罕见,而这等脾气说到底,都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娇惯出来的。毕竟,古今中外,似这等没有兄弟姐妹的太子,大约也是独一份了。

    “那皇上打过太子那一巴掌之后,这些天可还有什么话?”

    “就是没有,我才着急哪!”张永无奈地摇了摇头,颇有几分皇帝不急急太监的意味,“从前太子殿下胡闹,皇上虽不曾动过手,可也不是没有训诫过,但事后总少不得千安抚万宽慰,可这回却是一句别的话没有。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几个常常伴着太子去斋宫请安的,说是皇上和太子之间常常就那么几句敷衍的话就完了,可不是急死人么?”

    “连皇后娘娘都不曾出过面?”

    “别提了,皇后娘娘倒是来过承乾宫几回,可太子殿下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态度,虽说不上很冷落,可也谈不上亲近,皇后娘娘性子又急,结果一来二去……”

    张永不用再继续往下说,徐勋已经明白了这下头是怎样的结果。在想了又想之后,他终于轻声说道:“皇上是说了,太子若是再逃课,就杖责你们这些太监,那可曾说过太子偷偷出宫也要处罚你们?我的意思是,太子上午去文华殿听讲,下午出宫是否可行?”

    “这个嘛……”

    皇帝一番严令,如今东宫上下自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屁股开玩笑,张永也不例外。可他既然来和徐勋商量这件事,就已经打着这个主意,此时只犹豫了片刻,他就点点头道:“我来想办法吧!我就知道,这事儿别人没办法,但换做是你,总会有点子。可我对你说,太子殿下这一回真是受打击大了,不是你说什么话就能轻易扭过来的。”

    “我知道,所以这回,得换个人出面。”

    都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的东宫就有些这种意味。尽管朱厚照素来就是那么一个脾气,可从前太子对皇帝是真心的孝顺,几个太监虽偶因犯错被罚,可却顶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今眼看这对父子君臣仿佛有些渐行渐远,着急的远不止是张永一个而已。

    因此,当张永对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几个相好的计议停当,众人想着这对父子继续僵持下去,他们可能的倒霉结局,咬咬牙之后,索性都把什么后果抛在了脑后。于是这一天下午,谷大用马永成留守宫中,还说动了年纪一大把秩位最高的高凤居中策应,而刘瑾千方百计把朱厚照带出了宫去,张永则是留守城外,单单让徐勋回了城。

    尽管说起来也只是两个月没出宫,可朱厚照乍然面对熙熙攘攘的宫外,竟是有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哪怕如今他所处的位置只是最最偏僻的北城,他还是站在那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直到刘瑾反反复复催促,他方才不太情愿地上了那辆马车,可一坐好就把窗帘完全挂了起来,只在那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直到车从鼓楼下大街上了银锭桥,他才想到了什么,忙用脚尖用力踢了踢面前的车门。

    “喂,今儿个我不出安定门。就这点时间,去看徐勋张永练兵也不能够,你这是准备带我上哪去?”

    “殿下放心,这事儿小的怎么会不知道?去其他地方,奴婢小的也怕担着干系,但有些地方您若是去了,皇上顶多也就是训斥咱们几句罢了。”刘瑾头也不回地解说了一句,发现车厢里的人没吭声,他生怕弄巧成拙,忙又说道,“是去张皇亲街的寿宁侯府。寿宁侯毕竟身份不同,纵使皇上发起火来,也有娘娘挡着。”

    “哼!”

    尽管这会儿用一声冷哼算作是给刘瑾的回答,但真正踏进寿宁侯府,见迎出来的张鹤龄满脸惊喜,竟激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朱厚照想想自己之前还惩治过张宗说,于是终于露出了少有的和颜悦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就瞅见二门处有仆从引了一个人出来。眼尖的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忙张口叫道:“兴安伯,你怎么也在这?”

    “呃,太子殿下。”徐良快步走上前来,仿佛没看见张鹤龄那提醒小心的目光,笑呵呵地说,“都是寿宁侯盛情,于是我过府来蹭一蹭侯爷的好酒,不想竟会这么巧。咦,好久不见,殿下怎么瞧着似乎有些清减了?”

    “你居然瞧出来了?”朱厚照挑了挑眉头反问了一句,随即就轻哼道,“兴安伯倒是好眼力,除了你之外,还没人说我这些天瘦了。”

    这话就说得非同一般重了。尽管张鹤龄对朱厚照今天前来万分激动,可也不敢接这话茬,结果还是徐良恍若没事人一般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日日和殿下相见,公公们也都是日日伴着,当然瞧不出来,可我是好几个月没见殿下了。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月不见,人蹿高了这么多,自然就显得清减。”

    朱厚照虽是太子,可终究小孩子脾气,一听徐良赞自己长高了,他立时异常高兴。而徐良趁着朱厚照高兴,觑了觑这位太子的个头就说道:“只不过,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多睡。殿下不知道,勋儿从去年到今年,整整长高了大半个头,吃饭的饭量何止比从前增加了一倍。”

    话说到这份上,好勇武的朱厚照立时来了兴致,直到徐良三言两语在那细数着徐勋的菜谱,他陡然之间想起这位兴安伯那好吃的红烧肉,一时馋涎欲滴,少不得软磨硬泡求徐良做。在张鹤龄那惊奇的目光中,徐良竟满口答应下厨操持,不到大半个时辰就端出了一碗色香味美俱全的红烧肉并四个大碗来,自然而然引得朱厚照食指大动,不消一会儿就一股脑儿全下了肚去。

    “兴安伯,徐勋有你这个爹,真好。”

    酒足饭饱之际,朱厚照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张鹤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那脚尖去捅徐良,可紧跟着就发现朱厚照不满地瞪着自己。

    “舅舅,你拿脚踢谁呢,难道我说错了?那些儒家君子只知道君子远庖厨,哪怕是对亲生儿女,也少有当爹的肯屈尊降贵地下厨做饭菜,哪有兴安伯有心?”

    “殿下,这世上衡量为人父母者有心无心,可不止是做几道饭菜的事。”

    徐良虽则是得到过徐勋的面授机宜,可是面对着这位太子殿下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仍然有些忍不住。此时驳了一句,见朱厚照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竟是脱口而出道,“殿下,我儿之能胜我百倍,我这为人父亲的帮不上别的,偶尔下厨,也算是父子之间难得的乐趣。但皇上胸怀天下,可爱子之心绝不会比臣少几分。不说别的,殿下觉得,政务之余,皇上在殿下面前是像寻常父亲,还是像至尊天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

    之前徐勋对徐良晓以利害,教了不少话,可这最后一句话,徐勋却记得他并没有说过。然而,此时此刻躲在里屋,他对这番话的结果却并不担心。

    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朱厚照这位太子对亲情的看重——否则,这位小太子何至于当初因为谣传他不是张皇后亲生,结果就毫无城府地把这些情绪都放在了脸上,一度甚至和母后犯拧。而一旦证明这不过是流言,他就立即和张皇后亲近了起来?

    有的人是从小拥有就不知道珍贵,而有的人却是从小拥有却生怕失去!

    果然,外间的朱厚照在踌躇了再踌躇之后,终于喃喃自语道:“你说得对,父皇对我更像父亲,而不是一国之君……可既然这样,他就更应该明白我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又不是一时冲动,可父皇居然给了我一巴掌!”

    这事儿刘瑾知道,徐良知道,屋子里的徐勋也知道,唯有作为今天主人的寿宁侯张鹤龄不知道。他张大了嘴巴正要质疑,可脚下突然被人踩了一脚,待发现一旁的刘瑾正冲着他使眼色,他才勉强按捺住了,可心里怎么想怎么没滋味。

    他才是皇太子的舅舅,可这种天大的事,他的皇后姐姐竟是一个字都没提过!

    “太子殿下知道寻常人家的父子是怎么过的么?”徐良却没理会刚刚朱厚照的话题,冲着张鹤龄努了努嘴道,“您问问寿宁侯,他那些儿女若是犯了错,他都是怎么处置?”

    张鹤龄虽是因张皇后对他的隐瞒而自怨自艾,可他又不是傻瓜,此时一下子就领悟了徐良的言下之意,忙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动用家法狠狠责罚他们一顿!就好比大郎曾经对兴安伯世子出言不逊,又在操练时偷过几次懒,等他回来我就要狠狠罚他,至少也得在祠堂里头跪个一晚上,挨上三十戒尺!否则,他怎么记得住这次的教训?”

    “正是如此。我家勋儿毕竟是年纪大了,这才被我认回来的,再加上他又懂事能干,我当然不曾弹过他一根手指头,可要是他年少轻狂做那些傻事的时候被我认回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结结实实揍他一顿!什么不好非得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学坏,不打得他深深记住那个教训,那怎么使得!”

    这话说得内间的徐勋暗自汗颜——别看徐良如今好一个二十四孝老爹,可那会儿骑马带他突出重围的时候,却赫然好一个爆炭性子,这要是小时候那位徐勋犯在他手里,不被打死才怪。然而,他正胡思乱想着,外间就传来了朱厚照不满的声音。

    “可张宗说是混账不晓事,徐勋那会儿是年少轻狂,可我之前说得又没错!”朱厚照虽然勉强接受了寻常人家的父子都是有这般打骂的,可他对那一巴掌却依旧耿耿于怀,“那些面子上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半点意思,为什么要为了这个让上上下下全都折腾得人仰马翻?这大热天父皇虽是一大早上朝,可每次都是热得满头大汗,而那些大臣,又不是人人都是特旨雨雪酷暑免朝的礼部尚书马文升,听说每天都有热昏过去的。可就为了这样的朝会,就为了这样被人称之为大治象征的鸦朝,我不过说出了真话,从来没弹过我一根指头的父皇……”

    说到这里,朱厚照仿佛觉得面前又浮现出了弘治皇帝那张失望之极的脸,一时只觉得心里一揪,突然一把抢过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继而重重放下了。

    “我就不明白,是我重要,还是那些唠唠叨叨的老头儿和规矩重要!”

    这时候,内间的徐勋发现外面一下子鸦雀无声,他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出去了。于是,他便有意弄出了一点声响,又装作手忙脚乱似的收拾,结果反而让声响更大了。果然,只一会儿,一个人影就气咻咻地冲了进来,和他一打照面立时就大叫大嚷道:“好啊徐勋,你人躲在这儿干什么,听我的笑话,还是和他们一块儿串通起来骗我?”

    “殿下,臣哪有那样的胆子,臣是被您堵在这里头,一时出去不得,谁知道会听到这些要命的事情!”徐勋立时叫起了撞天屈,旋即又无辜地说,“臣奉命操练府军前卫,今天之所以偷个闲回来找寿宁侯,是代张小侯爷送个信回来。这火器上手才几天,他无论是装药也好射速也好准星也好,都是第一等的。用一个神机营老军官的话来说,那是天生的玩火器的材料。”

    “哦,有这么神?”

    朱厚照扭头看了张鹤龄一眼,见其立时手捋胡须,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时倒觉得面上多了几分光彩。而这时候,刘瑾又凑趣地夸奖道:“要不是殿下曾经帮徐指挥镇着,寿宁侯世子兴许也会被人当成纨绔一般看待,可不是殿下有识人之明?”

    被人这么一捧,朱厚照刚刚的愠怒不免消解了几分,但还是轻轻哼了一声:“徐勋,就算你是找寿宁侯有事,你又不是外人,干嘛鬼鬼祟祟躲在里头不敢见我?”

    “臣当然是有苦衷的。”徐勋欲言又止,见朱厚照恼将上来拿眼睛瞪他,他方才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方便,可能单独听臣说几句?”

    “准了。”朱厚照想都不想就冲着张鹤龄徐良和刘瑾一摆手,见三人虽脸色各有不同,但都依言退出了屋子,他这才抱着双手就这么在居中的那张湘妃竹榻上坐下了,“你说吧,究竟是有什么苦衷?要是说不出来,别怪本太子罚你……唔,罚你替本太子写七天的功课。每日一百个大字,看你这武将叫不叫苦!”

    对于朱厚照这连罚都罚得随心所欲,徐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瞠目结舌了,反而习以为常地笑着称是。在心里最后打点了一番此前得到的消息,他便走到朱厚照身侧,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应该还记得去岁年底郑旺冒认皇亲之案吧。那时候皇上凌迟处死了刘山,又将郑旺等人全数判了斩立决,可太子殿下可知道,如今除了刘山之外的其他人在何处?”

    好端端的徐勋突然提起郑旺一案,朱厚照不禁有些意外,皱着眉头摸了摸下巴,他便问道:“他们还能在哪?既是父皇判了斩立决,这人总应该死了,在九幽黄泉才是正经吧。”

    “殿下说得没错,但事实上,除却刘山死了,其他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什么!”

    见朱厚照又惊又怒,自己也是才打探得知这消息的徐勋霍然起身,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把跳起来要冲出去的朱厚照按着坐下,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刘山乃是内侍,所以皇上定下凌迟,文武百官并未有异议,但郑旺等人是军户,朝中免不了就有人劝谏了。虽不曾挽回圣意,可就算是斩立决,西四牌楼也不是时时刻刻杀人的。天象不好,会缓决;各地有灾异,会缓决;而宫中贵人若有身体不适,也会缓决……这样一次次地拖延下来,结果这些本该死的人现如今还在刑部的大狱中,至今还没杀!”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徐勋死死摁着,暴跳如雷的朱厚照几乎想要拿寿宁侯这屋子里的摆设泄愤,如今尽管没能付诸行动,可他仍然是气得七窍生烟。而徐勋手上按着朱厚照的肩膀,嘴里却说道:“至于那个用种种理由拖延行刑的,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尚书闵圭闵大人。而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古往今来的圣皇大治之年,无不是刑狱极少,死人极少,这样杀人太多的刑狱,大大有伤当今皇上的圣明,况且如今已经久旱,皇上下诏释囚……”

    “屁话!”

    朱厚照脱口而出骂了这两个字,待想再骂的时候,他竟是罕有地不知道该骂什么是好,于是只能在那咬牙切齿。这时候,觑着空子的徐勋才说道:“殿下,皇上身为如今朝野人人称颂的贤明圣君,就得遵守贤明圣君的规矩;而那些臣子要想被人称作是贤臣名臣,那也都有他们必须遵守的规矩,否则就会被人说成是逢迎皇上,操行有亏。所以,您说的朝会之事,无论皇上也好,那些大臣也罢,都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朱厚照尽管任性,可终究是天生聪颖,此时听着徐勋这些话,他心里不免一动,竟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打我那一巴掌,是为了不让我那天气急之下在那些老大人们面前把这话说出来,是为了我好?”

    “是,殿下,因为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天子更大,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