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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63部分阅读

开设市舶司的港口都在浙江和福建,此外洋人也就能在广东澳门那一带浑水摸鱼的上岸。

    西洋人很少来北方,来到北方的西洋人绝大部分都是传教士,这些人一般都是习惯于和文人们混在一起,要不就是去富贵阶层活动,平民百姓很难看到。

    这天津卫更是一座军城,尽管繁华却不是什么中心,自然看不到什么洋人,这高鼻深目碧眼的洋鬼子,在百姓们的眼中,就和那鬼怪没有什么差别。

    别说是这几个下人,李虎头看了一眼,转身就跑回了内堂,王通还纳闷,这小子胆子素来很大,今日怎么如此胆小。

    没想到转眼间又是跑了回来,手里却拿着一杆七尺短枪,直接跳进了院子里,恶狠狠的大喝一声道:

    “站住!!”

    这短短功夫,马三标等人都被惊动了,拿着刀剑都是涌了出来,那三个洋鬼子所受的惊吓不比王通府邸的下人少,看见对方拿着利刃逼过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当下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

    “大老爷。大老爷,小的是良民,小的都是良民啊!”

    字正腔圆的汉语,不过是带着些河间府口音的官话,王通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可这么多人在跟前也不能失态,脸憋得通红,倒也是颇为难受。

    “这年头,洋人的腿和腰杆还都是软的啊!”

    王通发出了句谁也听不懂的感慨,举步走下了台阶,这时候,蔡楠气急败坏的跑进了院子,看见那三个跪在地上的洋人,还有满院子如临大敌的模样,更是惶恐,本来差事就办砸了,没想到回来还闹了这么大的乱子。

    蔡楠上前急忙说道:

    “王大人,火器作坊说各地边镇的订货太多太急,也抽不出什么人手,说是有三名工匠头目手艺精熟,可以给咱们指点一二。没想却给了三个扒光的番鬼,这……小的也只好带回来,路上去成衣铺子买了几件旧道袍给他么披上,这还把小的一块金牌给押在那边了,刚才正安排门房去,惊扰了大人……”

    蔡楠都有些手足无措了,王通笑着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本官三年前跟着先父去往广东澳门,那边的番鬼不知道见过了多少,这三个长得也寻常,还吓不倒本官,你们也把东西收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像个什么样子,给他们三个弄身衣服来!”

    看那洋鬼子胆小如鼠跪地磕头的模样,王通手下那些人也渐渐稳定了心神,各自去忙碌了。

    对王通来讲,那一世见到的白人都是趾高气扬人上人的模样,这个时代的白人则都是草根卑微,偶然有个传教的教士,也完全是那种低人一等的姿态,这让王通偶尔觉得有些怪异。

    那三个洋鬼子没有得到站起的允许,还是在那里毕恭毕敬的跪着,王通走到他们跟前,淡然开口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不必说洋名,就说在大明旁人如何称呼你们?”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名叫卡洛斯。”“……小的名叫阿塞罗……”“……贝安……”

    “你们是哪里人?”

    “小的们是佛朗机人,就是大明常说的大吕宋所在。”

    南洋的吕宋(现代的菲律宾)现在已经是欧洲白人的殖民地,对于世界地理有些模糊的士大夫们认为。既然吕宋被人占领,那他的宗主国用大来称呼就可以,所以弄出了个大吕宋的说法。

    佛朗机这个称呼在大明指代两个国家,目前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但把吕宋变为殖民地的那个则是西班牙。

    那卡洛斯这般回答,知识面和这个时代有些不同的王通迅速的反应了过来,随口念叨道:

    “原来是西班牙……”

    声音不大,可那三个洋人却愕然抬头,王通的读音和真实的略有近似,可能在他们所遇到的大明人士中还是第一个。

    “你们从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来大明,又怎么来到的天津卫,又怎么去给官办的火器作坊当差?”

    王通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按照他那些模糊的历史知识,现在欧洲的火器制造技术已经开始大幅度的领先大明,西班牙又是欧陆大国,火器制造水平自然相当先进,这三人要是来自那边,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但这个时代,东西方相隔万里,彼此信息极为的不通畅,编造个身份来混事骗钱的也是不少,自然要问个明白。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们从前就是佛朗机王国北方一个作坊的学徒,为了逃避兵役去船上当了水手,一路来到了大明……”

    说到这里,满脸大胡子的卡洛斯声音有些飘忽,跪在那里说道:

    “小的们从未见过这么富足、文明的国家,比起佛朗机来,这边就好像是天堂一样,小的们就留了下来,希望能在这边生活下去,成为这个文明帝国的一员,但除了澳门和一些船只之外。小的们找不到活计,火器作坊的鲁公公那时候正在广东办差,到处张榜说想招募懂火器制造的工匠,小的们总是听人说,大明越是向北,就越有无比繁华的都市,心动过去揭榜。”

    王通听了几句转头喊过马三标,低声吩咐了些话,马三标点头匆忙的出了门,不多时听到马蹄声响,人已经远去了。

    “鲁公公就是那时候到这边主持这个制造作坊,如果不是小的们三个,他怎么会得到皇帝陛下和内阁的那么多嘉奖,可这个小气鬼,几年也不给我们加一文钱的工钱,他在材料和私卖火器上不知道捞了多少,所以小的们发动劳工们罢工,他居然把我们扒光了衣服赶了出来,小的们还有几百两银子存在那边。”

    “你们会造火器吗?”

    就和那一世国内人出国之后没口子夸赞国外如何好一样,这时代的洋人凡是来过大明的,无不对这个东方帝国的文明和富足赞叹不已,每名传教士和商人们写的游记等文字,都是用尽了一切的褒义词来赞美。不过,到了满清的时代,这样的赞美就变成了谩骂,都在鄙视这个野蛮国家的蒙昧和肮脏。

    听这三名洋人的述说,没什么破绽,看他们的出身,似乎也没到需要编造谎言的地步,王通这才是问到关键上。

    “……小的们会造!”

    王通明显注意到对方的回答时候那一点迟疑,声音禁不住严厉起来:

    “不要用假话欺骗本官,本官也在澳门的佛朗机作坊做过工,你们现在骗过去,等造出东西来若是不合要求,那鲁公公让你们没有衣服,本官让你们没有脑袋!”

    在大明的官员中,王通这么年轻的少见。在澳门洋人铁匠的作坊里做工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听到王通这一喊,这三个人洋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那卡洛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倒是边上那贝安惶恐的抬头说道:

    “大人,火炮小人们是会做的,快枪和三眼铳也是会造的……”

    “鸟铳呢!?”

    快枪和三眼铳更像是装载铁管里的鞭炮,而鸟铳则是仿制的西洋火绳枪,这个构件相对复杂,能掌握这个技术的都算很出色的工匠。

    在王通很懂行的逼问下,三名洋人神情紧张,都有汗水流下,这逼问也让他们来不及编造,王通的懂行让他们也不敢编造,贝安急忙回答道:

    “小的们不敢说会做,不过给个样子,小的们能照着做出来!”

    王通盯了他们一会,看得他们三个人都是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王通冷声说道:

    “本官也有作坊,也要造火器,工钱待遇一切都好说,比你们再鲁公公手下肯定要好,但有些规矩要说明白,若是粗制滥造东西,杀头,若是煽动工人罢工,杀头,今天这些话日后若被查出来有假话,杀头。”

    处罚只有一种,杀头,三人听的冷汗直流,除了连连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把衣服都换上,继续在院子里跪着,你们说的这些,等下有人来验证!”

    说完,王通转身走进了屋子,那三个洋人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不敢乱动。

    二百五十一

    王通自己手下的铁匠作坊中。也有从天津火器作坊中调过来的十几名铁匠和学徒,他们对那里的情形肯定是非常熟悉。

    院子里人来人往,王通则是坐在堂屋的正座上看着京师传过来的书信,除却和万历皇帝、张诚等高层来往沟通的书信之外,和李文远、和宋婵婵、和吕万才之间也是书信不断,那里才是大明政治的中枢,消息知道的越多越好。

    他的边上摆着个书案,蔡楠坐在那里正在一张纸上写字,写了几句又有些不把握的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大人,这‘一切操作必须使用标准量具,如有违反者必当重罚,大错者斩首’这句话你看妥当不妥当。”

    王通抬起头,稍微琢磨了下开口说道:

    “意思没错,等写完了去给马三标读读,改成白话,他能懂了再给作坊那些工匠劳力们读。”

    蔡楠点头答应,写了一句又是抬起头,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小的跟大人相识一年,跟着大人做事才不到一个月,但大人对小的如此恩重。有些话冒犯也要讲了,万岁爷对大人看重,大人又是这天津卫锦衣卫千户,天津锦衣亲军积弊如此,眼前整顿已经见了成效,上面也能看到这实实在在的功劳,大人现在正应该把心思专注此处,对前途将来都有莫大的好处,可大人……”

    “不要吞吞吐吐,讲就是,不会怪你!”

    “那小人就斗胆了,不管是朝廷的大臣们还是宫里的公公们,万事都将个法度成例,咱们锦衣卫要造火炮这已经是坏了规矩,少不得和大人不和的那些人要背后借机弄手脚,大人要是在把心思都放在这作坊之上,恐怕更是雪上加霜啊!”

    王通摇头笑了笑,开口回答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将来你就知道了。”

    没有解释太多,蔡楠心里叹了口气,却也知趣的没有再说,毕竟刚刚投奔王通,有些话还不能太明白的说出来。

    不多时,乔大和两名火器官坊出身的工匠来到了宅院之中,铁匠铺子就是设在城内,招呼也是方便的很。

    这几个人诧异的看了跪在院中的三个洋人。恭谨的进屋跪下磕头,王通把方才听来的那些话缓慢的复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那两个工匠就磕下头去证实了他们的说法,还补充说道:

    “这三个人本事是有的,他们手里炼出的钢铁确实不一样,也知道怎么架出好炉子,就是玩心太大,整日里进城吃喝玩乐,不正经干活。”

    既然有本事就好说,王通点头让这两个工匠下去,却留下了乔大,王通用手拍了下桌子,笑着问道:

    “你出面买的铁料不错啊!”

    听到这夸奖,乔大眉开眼笑的跪在地上又是磕头,恭敬的说道:

    “都是给大人办差,小的一定本份做到最好。”

    “不光东西好,价钱也便宜,你也会砍价,不是说价钱向上涨个六成,你砍下两成来,然后四成和卖家七三开吗。要扣掉这四成,你说能便宜多少啊!”

    乔大这才听出来王通话中的意思,王通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冷笑,身子靠在椅背上,冷声继续说道:

    “来了天津不到半年,听说你已经养了个外宅?还是香河县一个秀才的闺女,真是出息了不少啊!”

    屋中地面铺的是青砖,乔大在那里浑身颤抖的磕头,碰碰作响,额头上已经全是鲜血,王通厌恶的又望了一眼,冷声说道:

    “造炮的匠人我给你找来了,人领回去,一个月内要给本官造出炮来,造不出来,砍了你的脑袋,造出来,你捞的就算赏银!”

    乔大浑身一个激灵,他一直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被王通喝破,本以为今天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居然还留了条生路。

    对他来说,等于是生死之间打了个转,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王通冷哼了一声,那乔大才反应了过来,更大力的磕头下来,带着哭腔说道:

    “小的就算跳进炉子里,也要给大人把炮造出来。”

    “造炮用人用钱还是去张世强那边支取,该花就花。把你贪下来的银子数目等下去张世强那边做个报备,将来不管赏给你还是砍了你,这都是个凭证,领着人走吧!”

    王通厌恶的挥挥手,乔大在那里磕了几个头,哭着感谢退出去,外面跪着的三个洋人工匠偷眼看着堂上的情况,都有些傻眼,也有些战战兢兢。

    等四名工匠离开,王通脸色恢复了正常,扬声招呼说道:

    “备马,天黑前咱们去兴财客栈!”

    王通方才的训斥什么的都落入了蔡楠的眼中,看着王通神情从愤怒迅速的恢复正常,平淡的道破那乔大的隐秘,可却又不按照规矩进行处罚,这让蔡楠实在是想不明白,王通把文件什么的归拢一堆,简单整理下就向外走去。

    走到门边,王通回头笑着说道:

    “若不是着急造炮,今日间就要砍了那乔大的脑袋,可作坊里面所有工匠都是他的同乡或者是他招来的徒弟,铁料、燃料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家什也都是他去联络购买,杀了他。作坊恐怕立刻就废掉,事急从权,就当个激励来用吧!”

    原来那些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兵卒并不是一点用处没有,他们就是当地土著,家长里短的流言蜚语,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乔大纳妾的事情也是由他们打听到,消息传到杭大桥这边的时候,这位杭百户立刻觉得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安排人又是各处打听,那乔大吃回扣贪银子的事情,也就自以为做的隐秘而已。被人旁敲侧击的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消息通报到王通这边,正好又赶上三名洋人工匠的事情,王通正好是敲山震虎,训诫一番。

    乔大本就是那富商古自宾卖过来的铁匠,和自己没什么患难生死的交情,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看着王通有钱,肯定是动了歪心思。

    王通出门上马的时候,已经决定安排那古自宾和蔡楠一通盯着这铁匠作坊,就要开造大炮,大批钱物进进出出,不盯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

    天将将黑下来的时候,通海货栈的东家柴福林坐着马车来到兵备道潘达的府上,照规矩找人通报,没过多久,管家就小跑着出来迎接。

    兵备道潘达是正四品的官员,这柴福林最多也就是个捐了监生的身份,按照规矩,柴福林是要见面下跪磕头的。

    可这素来讲究规矩的潘达却在二门处迎接,一看见柴福林,就抱拳笑着打招呼道:

    “柴老板,半月没见了吧!”

    “有半个月了,今天下午才到的家,这就来拜访大人您了。”

    “真是客气,里面请,茶水已经备好。”

    双方的交谈举动丝毫看不出什么身份差异,完全是平辈论交的样子,进了屋子落座,这柴东家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笑着问道:

    “三日前扬州那边的货物就送到大人府上了吧,可还称心如意?”

    平时故作矜持的潘达在这柴福林面前倒是颇为放得开,听到这个问话,端起茶碗笑着说道:

    “江南女子果然不凡,柔情娇怯,别有滋味啊!”

    “大人喜欢就好,这几个女孩子在江南也算是一等一的货色了。这次来,却是听了个消息要说给大人听。”

    闲谈几句之后,这柴福林随口转开了话题,潘达也放下茶杯,向前坐了坐:

    “那王通这些日子在琢磨铸造火炮,跟老鲁那边要人要料,老鲁那边顶不过,就把三个整天不安分的番鬼丢了过去,现在他那铁匠铺子搬到城外,每日里开炉生火,还到处招收劳力,哈哈,到底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才安定没有几天,就起了玩心。”

    听到这个,潘达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粗鄙小人,除了这等奇技滛巧之外,还能知道做什么,无非是浪费钱粮公帑罢了。”

    “做这个也好,那造炮都是工部和御用监的巧匠做的,他能折腾出什么来,有个事情忙碌,也免得到处乱打听。”

    潘达沉吟着点点头,拿起茶碗撇开浮沫,低声说道:

    “七百三十艘漕船,五十八万石的粮食,明日你派人再来核一下,零头数目有些差别也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