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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172部分阅读

    就在窗户那边听,在屋中不太方便,事后他也会笔录一份给王大人带到京师里去。”

    谭兵和谭剑对视了眼,都是停住脚步,对方既然这般说,他们现在是吃王通的俸禄,是王通属下的人,一些事情也不好做的太露行迹,点点头都停住了脚步。

    王通一进屋,发现屋中的光线颇为明亮,白天居然点着四个立式的宫灯,冯保却背手站在墙壁前面,墙上挂着一幅字,冯保回头看看,用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幅字,开口说道:

    “咱家临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你看怎么样?”

    王通现在也能写一笔还过得去的楷书,写字百~万\小!说都没什么问题,但草书对他来说就是天书,更不要说评价书法的好坏了,不过,王通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冯保的字,说冯保如果不是宦官的身份,书法定然是当世大家。

    “王通不懂书法,但看冯公公的字,却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你倒是会讲话,在官场沉浸久了,也是磨练的差不多,什么叫气势,咱家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奖。”

    听到王通的话,冯保也是哑然失笑,转过身来感慨说道:

    “咱家的字在五年前就没什么寸进了,还以为今生就该如此,却没想到从京里出来,居然又上了一层,真是有得有失,有得有失。”

    王通甚至觉得冯保和五年前见的时候差不多,细看才发现白发多了不少,张四维年前年后不过十余天,见过的人都说衰老异常,宫内也有消息说慈圣太后多了白发,却没想到冯保这么好的精神状态。

    冯保的做派依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样子,伸手一指,示意王通坐下,开口说道:

    “茶刚刚端上,你给自己倒上,坐下和咱家说话。”

    看到冯友宁那般,王通本以为自己要见到一个憔悴哀伤的老人,却没想到是这般,心中诧异归诧异,却也轻松许多,给自己倒了茶,然后坐下,那边冯保也坐下,也是给自己倒了杯,端起喝了口,开口说道:

    “内书堂读书,照例是内阁的大学士过来教课,严嵩也曾来过,他讲无非也就是经义,不过也提了几句别的,有一句话咱家一直记得,这几天更是时时想起,说的是什么呢,说‘臣子就是臣子,奴婢就是奴婢,要时刻记得自家的本分,不能逾矩’,他说的对啊,臣子奴婢,不管做的多大,万岁爷还是万岁爷,万岁爷一句话,臣子奴婢不管如何,还是要被打回原形,咱家这十年就是忘了本份啊!”

    说完冯保叹口气,摇摇头又是抿了口茶,拿起一块湿巾擦了擦沾着墨迹的手,又是失笑道:

    “出京后清净了,一些事情也就想明白了,反倒是想通了,这辈子自从进了内书堂读书,去六科廊那边写字,又是去内官监当差,做秉笔,做掌印一步步的到了现在,整日里想得多,算得多,到了现在才想,那又有何用,死后带不走,传不给别人,搞不好还要连累冯家一族,多亏到此为止了,现在好,现在好啊!”

    王通笑了笑,向着京师的方向抱拳示意,开口说道:

    “万岁爷也是念着冯公公多年的情分,这才慈悲为怀,冯公公能想得开那是最好,今后就放开胸怀好好颐养天年吧!”

    “看着万岁爷长大,本想着多帮帮,少让万岁爷被别人欺负,被外朝的官给偏了,谁想着慢慢到了这样局面,当初真是没有料到……”

    冯保声音有些哽咽,说完这几句随即摇摇头,清了下嗓子肃声说道:

    “若说这等儿女情长的琐事,就不必请你来对坐感慨了,这次来却是有些事交待,咱家问你,你看万岁爷的作为,到底像谁?”

    六百四十七

    “万岁爷的作为像谁?”

    冯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王通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窗处,又扫视了一圈屋中,似乎没什么人偷听的样子。

    可这个问题还是难以回答,且不说这话本身就触犯忌讳,王通本来也就不知道像谁。

    “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冯保瞥了王通一眼,调侃着笑道,然后摆摆手说道:

    “咱家不过是起个话头,由咱家来说吧,像是武宗皇帝,这些所作所为,很像啊!”

    明武宗,就是正德皇帝,这是有名的放荡天子,王通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愣,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肃声开口说道:

    “冯公公,皇上何等圣明的人物,怎么能和武宗皇帝相比,若今日来,冯公公只是想说些诋毁的话语,那也不必谈了。”

    大明历代天子,这正德皇帝是评价最坏的一个,纵情声色,而且亲信宦官武将,贬斥文臣,荒唐之极。

    宦官八虎这个天下闻名,权阉刘瑾,这个被视为有明一代的最大j贼,刘瑾会同吏部尚书焦芳将朝廷弄的乌烟瘴气,又信用武将钱宁、江彬,吃住都在一起,结果武宗驾崩后,江彬差点反乱。

    生活上更是不必说,在宫内模仿宫外的样子建造许多店铺,用宦官和宫女充斥其间,自己游荡作乐,又在宫内建造妓院,让宫女假扮妓女充斥其中,败坏体统,放荡不堪。

    更在宫外设立豹房,豢养虎豹熊等猛兽,聚集吐蕃、蒙古和西域各族人等,又亲近番僧,甚至喜欢和佛郎机人游乐,完全没有君王的模样。

    喜欢武事,曾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朱寿的称号,曾经率军和鞑靼小王子部众在宣府大战,宁王叛乱,他也率部南征,半路上宁王之乱却被王守仁率军平定,他居然命人降俘虏后的宁王放掉,然后重新抓获,好彰显自己的胜利,种种荒唐事举不胜举。

    而且他南征之后,就在江南游玩,却不小心落入江中,着凉之后就一病不起,他这一生虽然荒唐,却没有留下子嗣,到最后还要兴献王一支来继承大统,就是嘉靖皇帝。

    他那一系已经绝嗣,行事荒唐不堪,官方和民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评价给他,因为他宠信内臣和武将,士大夫也是不齿,所以一提起正德皇帝,时人最先联想起来的就是“昏君”二字。

    如今万历皇帝在位,虽然自己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可张居正却能干的很,国力蒸蒸日上,一片兴盛景象,臣子治国,功劳自然要归于天子,现在的文章提起万历皇帝,都是“明君”“圣君”,但这冯保却用正德来比万历。

    王通听到之后,反应过来心下愤怒,心想这冯保难道因为自己被驱逐出宫,所以心下怨恨,来这里口出怨言,立刻是站起怒喝。

    “坐下,坐下,武宗皇帝怎么了,难道就不好吗?”

    冯保坐在那里笑着反问道,王通一愣,从这句话倒是能听出,冯保似乎不是要讥刺,王通沉吟着坐下,沉声说道:

    “武宗皇帝行事,实录和笔记中多有描述,更不要说民间传言,冯公公这么比,未免大逆,皇上如何,旁人不知,难道冯公公你不知道吗?”

    冯保笑着点点头,指着王通说道:

    “也就是你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明着想,所以咱家迟疑迟疑,还是要多几句嘴,咱家问你,实录和笔记是谁写的?”

    “自然是文人士子,翰林文官。”

    “就是这般,他们写的,他们不喜欢的,自然不会说好话,你把天津卫此处弄的这般兴盛,每年送一百多万两银子去往宫中,可有什么人说你好处吗,京师可有什么文人士子写文章称颂你吗?”

    王通摇摇头,不张嘴骂就不错,要不然徐广国拿着银子在京师上下活动什么,冯保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所以啊,武宗皇帝所作所为并非你想的那般,咱家还记得实录上说武宗皇帝在应州和小王子大战,这个你听说过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应州大捷了,民间传说和文人笔记真是不少,不过大多被当做笑话讲,因为鞑靼小王子率部数万南下,武宗皇帝率军五万亲征,双方在应州激战数日,到最后明军杀敌十六人,阵亡五十六人,这场战斗,声势如此之盛,可斩首如此之少,却被武宗皇帝称为大捷,实在是笑话,被认为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的事例来讲。

    王通点点头,冯保又说道:

    “咱家记得里面有句话‘乘舆几陷,幸数军奋力援救,帝方安’,应州那时,武宗皇帝也是杀敌一人。”

    这个王通都有印象,冯保又是开口问道:

    “你也是出塞打过的,天子亲征,率军五万,若真是鞑虏杀到天子驾前,各军拼死救援,这战斗激烈到何等程度你能想到,连武宗皇帝都杀敌一人,那护驾的人哪?其他的兵马呢?到最后难道只是斩首十六人?”

    听冯保这么一讲,王通却陷入了沉思,细究起来,这个战斗经过完全是外行人写的,虎威军全是火器在近距离接战的时候,在阵型内外的兵卒死伤都有几十,而正德亲率大军和鞑虏如此激烈的白刃战斗,死伤怎么可能彼此加起来不过百,正德杀死一名敌人这个想必不会是作假的,到了这样的程度,护驾的精锐又要杀伤多少。

    “咱家当年看这等实录也是糊涂的,还是御马监的人给咱家解说,咱家才明白,要不然以小王子那般势力,终武宗皇帝一朝,为什么不敢南下,还不是因为应州那一次给他打疼了。”

    听到冯保的话,王通在那里摇头,心中却是纳闷,这个翻案虽然有理,可和万历皇帝有什么关系,更扯不到什么相像上去。

    “你可知道,大明国库空虚从何时开始?”

    “……应该从世宗肃皇帝那时开始……”

    王通只记得在嘉靖皇帝中期开始,北边有俺答汗,东南有倭寇祸乱,大批的银子花费在武备战斗上,那时候开始国库空虚,冯保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从孝宗皇帝那时开始,国库就已经没银子了……”

    孝宗皇帝就是弘治,是正德的父亲,孝宗治世被称为清明,所谓的弘治中兴,却没想到冯保又有一番说法:

    “鞑靼的小王子渐渐势大,花在九边上的军费不比如今少,孝宗皇帝对文臣们又宽宏,这些有功名的人嘴里说着圣贤大义,兼并土地却从不手软,而且当时海贸刚兴起,他们做这个生意也是一分银子不交,一边花费大,一边税赋却越收越少,国库自然就没有银子了。”

    如果说像的话,那就是那时和万历登基的时候的确相似,可那时还没有一条鞭法,不知道国库怎么顶过去的,冯保已经是把话题引开,继续在那里说道:

    “武宗皇帝登基,想要充盈国库,办法不多,有传说他想做两个,一是开海贸,二是想让官绅们缴纳税赋。”

    “……这还真是……,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这里,王通忍不住摇头感慨了句,官绅缴纳税赋,那是触碰天下士子的利益,开海贸,等于和东南豪族争利,朝中多南人,朝中这些南人出身何处,肯定与东南豪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想嘉靖年剿灭海盗的朱纨,最后反被逼得服毒自尽,就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了。

    “是不容易啊,骂江彬、钱宁的话里,不还常有说江彬、钱宁除却将辽兵带到京师,还收各个边镇的家丁亲兵,在京师训练,弄的喧哗纷乱,人心不安,实则包含祸乱之心,咱家问你,现在天下间各处武将的亲兵家丁,是听朝廷的话呢,还是听他们将主的话呢?”

    冯保话题跳跃的快,这个王通倒是熟悉,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自然是听他们将主的。”

    “朝廷发下粮饷养兵,却被这些武将拿着养私兵,江彬、钱宁做的,就是要把京师中早就不堪的京营淘换,将各处的亲兵家丁变为朝廷的亲兵家丁……”

    王通只是不住摇头,武将的亲兵家丁他们的立身本钱,江彬和钱宁居然想出这个法子剥夺,岂不是坏了这些人根本,开口感慨说道:

    “海贸和税赋得罪了士子和东南豪族,这收拢私兵的法子得罪了各地的武将,这般做,岂不是将天下人都得罪了。”

    “自然是得罪了,所以啊,武宗皇帝要重用内官和亲信武将,刘瑾为何得势,钱宁和江彬为何能显赫,还不是无人可用,国库空虚,只能向各处派出税监、矿监,文臣抵制,只能依靠内官来处理政务,边将们抵制,就只能御驾亲征……呵呵,咱家在宫内听到的东西和你们在宫外听到的却有些不同,可信可不信,不过,有人去说,总有几分道理。”

    冯保悠然说道。

    六百四十八

    王通来之前对冯保说的话有种种猜测,却没想到冯保居然是和自己谈正德一朝的往事,冯保好像是说书人一样的悠然谈论,却将王通心中既定的印象翻案了许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判断失误的对错,都会因为立场不同而不同,没人能做到完全的公正公平。

    这些年来,王通也听到了许多这样的事情,比如说,官方史书都是说严嵩乃是j相,败坏朝纲,贪墨无算,可私底下王通却总是听人语带讽刺的讲,严嵩贪墨,为首辅二十余年,徐阶清廉为首辅不足十年,为何徐阶家产是严家几倍,二人入仕前分明是差不多的家境。

    可如今的官面文章上,多是称颂徐阶清廉,严嵩贪墨,只是为何,还不是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是严嵩的政敌,必须要否定严嵩才能让他们显得正确。

    而且话又说回来,严嵩能把持权柄,徐阶能斗到严嵩,谁让他们坐上首辅的位置,谁让他们彼此相斗,无论史书笔记却是从来不提这个的。

    冯保今年五十多岁,他是在宫内入内书堂学习、到各监司衙门做写字宦官接触实务,然后确定差事,一步步入司礼监,到了内廷的最顶点。

    这个履历,说明冯保是幼年入宫,差不多这一辈子都是在宫中和裕王府度过,他经历过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在嘉靖朝时,距离正德朝不远,宫中或许有许多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宦官宫人,他们亲身经历,亲身所见的,可信度也是有几分的。

    为何同自己说这些,王通隐约间也把握到了对方的用意,不过,坐在那里的冯保却没有说完。

    “宁王造反,不足月余即被平定,武宗皇帝南征无果,闹出释放宁王,然后重新捉拿的闹剧,这天子有过人处,不过这荒唐处也是旁人不能及啊!”

    这个典故,王通倒是听过多次,心想难道这个也有隐情,冯保那边继续说道:

    “之后逗留江南,却因为在江中游玩的时候落水着凉,随即就一病不起,回到京师后几月后驾崩。”

    这个说的都是史实,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冯保说到这里才笑着问道:

    “王通,你也是锦衣卫出身,也曾做过万岁爷的扈从,咱家问你,万岁爷在船上,怎么就能摔到江中去?”

    王通下意识的点头,随即身体一震,盯着冯保,疑惑的问道:

    “冯公公,你的意思是?”

    “实录上的东西还是靠谱的,不过咱家心中疑惑而已,武宗皇帝虽然沉溺酒色,可喜好武事,身体打熬的不错,落水着凉,为何就一病到了京师,再就没有起来呢?”

    王通缓缓摇头,苦笑着说道:

    “冯公公在大内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不少机密阴私之事,不过说这些给晚辈听又有什么用呢?”

    “莫急,莫急,咱家还没说完呢!”

    冯保笑着打断,王通感觉到不太自在,冯保要说的东西他脑中大概有了个轮廓,这个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想要不听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皇帝没有子嗣,虽说稀罕,却也不是没有,在近支藩王那边过继一个就是,不过武宗皇帝回京之后,身体一天天看着不行下去,想要过继一个宗藩的孩子,但这个消息都无法传出宫去,宫内宫外都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武宗皇帝这一支绝嗣,由世宗皇帝入京继承大统。”

    说到落水的时候,冯保点了一下,王通震惊了次,可冯保说接下来这些话,不过是陈述了下大概,有些含糊,可王通心中的惊骇比方才更甚。

    这个时代缺医少药,有时候伤风感冒就是致命,这个不假,可大明天子绝不会缺医少药,不过是个着凉引起的病症,为何回京养病治病,还是一天天的弱下去,直到死亡,而且皇帝想要过继一名宗藩孩子继承大统,消息都无法传出宫中,众人眼睁睁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