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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门第1部分阅读

    作品:相思门

    作者:菖蒲

    内容简介:

    苏妄言不惜闯下弥天大祸,偷走了祖宗剑阁里的一把神秘的断剑,只为帮助一位素不相识的身世迷离的怪异女子。女子交给苏妄言一幅莫名其妙的画,暗中向苏妄言求救。只顾热心帮忙的苏妄言和韦长歌随后便陷入了一场连自己也无法预料的怪异事件中:神秘消失的房屋、会走路的尸体、堆满棺材的客栈、起死回生的灵药……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那幅画上究竟画了什么?这些离奇事件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一路行来,一场沉睡了二十年的谋杀终于真相大白。雪夜的小镇客栈里,是谁见财起意?是谁因爱生恨?是谁积怨成仇?又是谁毁人害己?看似单纯可爱的少女,为何隐藏了如此深的心机?是爱毁灭了她,还是她毁灭了爱?

    《相思门》传承了菖蒲古风犹存的文字风格,典雅中带着莫名的忧伤和惆怅;看似顺理成章的推理,却在结局峰回路转。它不是惊险小说,却能通过神秘诡异的气氛,给人荡气回肠的震撼。推理也可以如此精彩。

    爱,是为了拯救还是毁灭?爱,是为了牺牲还是成全?

    正文

    第一章 秋水

    天下堡有重璧台。

    每年冬天,韦长歌总会有一半的时间在这里赏雪。

    从高台上望下去,天下堡连绵的屋宇楼阁都收在眼底,白日里披了雪,远远看去,就只见一片朦胧的玉色,如重璧连璐。

    地上放着火盆,没燃尽的细炭在灰白的余烬里露出点暗红颜色。

    杯中有鹅黄美酒。

    卷帘有联翩细雪。

    虽是苦寒天气,但世上清欢,可有胜于此者?

    韦长歌满足而微醺地叹了口气,一口气喝干了杯里残酒,击节歌道:“风触楹兮月承幌,援绮衾兮坐芳缛。燎薰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唱到最后一句,突然停住了,若有所思似的,叹了口气。

    韦敬在一旁侍卫,听见了,小心翼翼地上来问道:“堡主,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韦长歌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这样的雪夜,一个人喝酒,未免还是寂寞了些,要是……”

    话没说完,便听远处有人悠然作歌,却是接着他先前的调子唱道:“曲既扬兮酒即陈,怀幽静兮驰遥思。怨年岁之易暮兮,伤后会之无因。君宁见阶上白雪,岂鲜耀于阳春……”

    那歌声清亮而悠扬,在冷清的夜里遥遥地传开,空渺地回荡着,又譬若风来暗香满,不着痕迹,已是慢慢地近了……

    听到那声音,韦长歌的眼睛微微一亮,不自禁地笑了——每当这时候,他的眼睛总如天上晨星一般明亮而动人。

    就连韦敬都忍不住笑起来,几步抢到门口,先把帘子掀了开来。

    凛冽冷风刹时迎面扑来。

    便见外面皎洁雪地上,一道人影踏着歌声翩然而来,缈若惊鸿,转瞬到了跟前,随着漫天风雪直闯进来。

    韦长歌早笑着起身,亲自迎了上去,亲昵地道:“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一起喝酒呢!”

    若说这样的雪夜里,天下堡的堡主会想起什么人,会想要和什么人相酌对谈,那无疑便是眼前的青年了——

    韦长歌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洛阳苏家的大公子,微笑着跟在韦长歌身后,面上微微的薄红颜色,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因为外间的寒冷。裹一领雪白狐裘,目光流盼,站在煌煌灯火下,更加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一进重璧台,先四周环顾了一圈,这才笑着打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韦堡主倒会享受!”

    韦敬笑着道:“苏大公子不知道,堡主刚才还在叹气呢,还好您来了!”

    韦长歌笑笑,拉了苏妄言坐到自己对面,道:“我这里风物皆宜,本来还缺个能一起喝酒的人,恰恰好你就来了,现下可真是齐全了!外面雪大,冷吗?快过来喝杯酒暖暖!”说着,亲自斟了一杯酒,放到苏妄言面前。

    苏妄言扫了一眼,却不举杯。

    韦长歌刚把杯子举到唇边,见他不喝,便也放了杯子,诧道:“怎么了?”

    苏妄言微微一笑,道:“你不问我来干什么?”

    韦长歌道:“你来干什么?”

    苏妄言一字一字道:“我来救你。”

    韦长歌一怔,笑道:“我好好的,为什么要你救?”

    苏妄言正色道:“现在虽然好好的,过一会儿可就说不定了。”

    韦长歌想了想,自己摇了摇头,一笑:“过一会儿又能有什么事?”略略一顿,转向韦敬问道:“是最近有什么人要和天下堡为难么?”

    韦敬也摇了摇头:“没有。”说完了,扬起头,又补了一句:“即便是有人要和我们为难,天下堡又有何惧?”

    苏妄言一笑,也不说话,只从身边拿出一把剑来,递到韦长歌面前。

    韦长歌诧异地挑了挑眉,双手接过了。

    那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佩剑,式样古朴,乍看并无甚特别之处,但只抽开寸许已是清辉四射,整个重璧台都猛地光亮起来。那剑光映在壁上,潋滟如水波一般。他身为天下堡的堡主,平素看惯了天下的神兵利器,但到这时候,却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好剑”。

    话音未落,却嘎然而止。

    一旁的韦敬也情不自禁抽了口冷气——

    剑鞘完全抽开后,出现在三人眼前的,竟赫然是一柄断剑!

    韦长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惋叹道:“真是好剑!便是当年的太阿湛卢,怕也不过如此罢?这把剑本该是二尺七寸长的,却生生断在了一尺二寸的地方,却不知道是怎么断的?只可惜了这样一把好剑……”

    苏妄言只是含笑不语,走到火盆前俯下身,拿了火筷子,轻轻拨开火盆里堆了一层的炭灰。

    明红火光闪动,那一簇簇的淡蓝火焰,越发烧得旺了。

    韦长歌倚在案前,仔仔细细端详着掌中的断剑。

    紫檀为柄,乌金缠耳,全不见半点多余的文饰,就只有剑脊上,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

    “……秋水?”

    韦长歌喃喃念道。

    “秋水。这把剑的名字叫秋水。”

    苏妄言淡淡解释。

    韦长歌点了点头,继而抬起头看着他,惑道:“这把断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你来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妄言看他一眼,并不回答,悠悠然走回座前坐下了,振了振衣衫,这才慢吞吞开口。却是说了一句:“苏家有个剑阁。”

    韦长歌皱了皱眉:“剑阁?”

    “苏家男子,人人习剑。每个人一出生,父母就会为他铸一把剑,这把剑从此就会跟着主人一辈子,便是剑在人在。主人死后,照规矩,这些佩剑都会被收入剑阁供奉,以供后世子孙凭吊。哪怕是人死在外头,找不到尸骨,苏家也一定会竭力去把他的剑寻回来。到如今,苏家的剑阁里已经有四百七十六把剑了。”

    苏妄言顿了顿,自言自语地道:“四百七十六把剑,就是四百七十六位前代子弟,数百年来,多少江湖恩怨,多少风云变幻,统统都写在了这四百七十六把剑里……也因为这样,这剑阁便是苏家最紧要的地方,除了一年一度的家祭,任何人不许私自踏入剑阁一步。”

    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敢有违者,必定重罚。”

    韦长歌一心只想把事情追问明白,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耐着性子听他说到这里,突地心念一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秋水剑,再抬头看看对座的苏妄言,喃喃问:“你……你该不会?”

    苏妄言哈哈一笑,拍手道:“还是你明白我!你猜得没错——我闯了剑阁,这把秋水就是我从那里偷出来的!”

    韦长歌便觉一股怒意直涌上来,就想痛骂苏妄言一顿,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尽都成了无奈,沉下声道:“你要什么好剑,我这天下堡有的,自然是双手奉上,就是天下堡没有,我也会想法子去帮你弄了来。你偏要去偷把没用的断剑,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了,恶狠狠地瞪着他。

    苏妄言唇畔含笑,只是气定神闲迎上他目光。

    好半天,韦长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言下有些恨恨:“苏妄言!苏妄言!我真盼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脾气!”

    苏妄言吟吟笑道:“我去偷它,自然有我的原因。不过现下,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救你出去。”

    韦长歌不由张了张嘴,就要发问。

    苏妄言不等他开口,抢着道:“不得私入剑阁,乃是苏家严令。我这次私闯剑阁,还带走藏剑,更是闯下了大祸。偏偏从剑阁出来的时候,又不小心惊动了守卫。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真是好生热闹——火光照亮了半个洛阳城,马蹄声数里之外都能听见——算起来,苏家怕是有好十几年没这么倾巢出动过了!

    “爹和二叔带着人一路紧追着我不放,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脱身,反正到了附近,干脆就带着他们往你这里来了。方才在天下堡门口,守卫不敢拦我,我把爹和二叔甩在后面,就直接闯进来了。

    “亏得韦堡主你这里规矩大,我爹行事又方正,不敢跟我一样硬闯,这才叫我躲过去了。不过……”苏妄言略略一停,笑嘻嘻地道:“现在我爹就带人守在天下堡门口,怕是明天一早就会拿了拜贴进来找你要人了。”

    又一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韦长歌举着杯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苏妄言看他一眼,微笑着道:“我本来是想,他们眼睁睁看着我进了天下堡,一定以为我是打算躲在你这里,我若再趁机悄悄折回去,他们必然不会料到。只是转念想想,我倒是一走了之,可苏家找你要人的时候,你却难免为难了。”

    韦长歌只觉嘴里都是涩意,咬着牙道:“也没什么好为难的!苏家来要人,索性把你交出去也就是了,倒省了以后许多麻烦!”

    苏妄言听了,竟长长叹了口气:“‘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还以为堂堂天下堡的韦大堡主多少会和常人有些不同,原来也一样是不能共患难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劳烦韦堡主,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作势就要起身。

    韦长歌不由失笑,忙探身牵住他衣袖:“苏大公子还是留步吧,我这负心人还等着公子救命呢!”

    苏妄言也是一笑,面上却满是得意之色,问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了?”

    韦长歌苦笑着点点头。

    韦敬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啊”了一声,急急道:“我明白了!苏大侠明天一早就要跟堡主要人,堡主当然不能把苏公子交给他们,但若是不交人,只怕又会得罪了苏大侠——苏大公子,这事可怎么办好?”

    苏妄言笑道:“你放心,你家堡主虽是负心人,我苏妄言却不能不学学城门屠狗人,仗义帮他一次。”

    韦长歌道:“那依你的意思,苏家找我要人,我该怎么办?”

    苏妄言眨眨眼:“天亮之前,你已经跟我一起上路了。苏家找不到你,又怎么能跟你要人?”

    韦长歌一怔,低头看了看案前美酒,又抬眼看了看帘外飘飘扬扬的细雪,好半天,才有点遗憾又有点无奈地长长吐了口气:“去哪?”

    “锦城。”

    苏妄言再喝了一杯酒,微笑着说。

    天亮的时候,韦长歌和苏妄言已经在天下堡三十里之外。

    四匹百里挑一的良驹拉着马车快而平稳地驰在向南去的官道上。马车的窗户掩得密密实实,宽敞的车厢里暖意融融,叫人几乎忘记了车外正是寒冬天气。冬日的拂晓,四下里都分外静谧,只有韦敬挥动马鞭的声音偶尔会隐约地传进车厢里。

    韦长歌把秋水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对面,苏妄言裹紧了狐裘,正倚着车壁闭目小憩。

    韦长歌悠悠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你宁可犯家规都要去偷它出来?”

    苏妄言微微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露出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今年,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韦长歌疑惑地皱了皱眉:“女人?什么女人?”

    “那个女人姓凌。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苏妄言眯起眼,一边凝视着香炉里缭缭升起的白烟,一边娓娓说着。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早,才进十月,就下了雪。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早上,女人就到了苏家。

    女人自称姓凌,不到三十年纪,穿着件褪了色的旧夹袄,打扮虽然朴素,却是荆钗国色,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妩媚之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布包袱,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女人很难缠,她的要求也很古怪,偏巧这一天苏家能做主的长辈都出了门,所以负责迎客的家人只好找来了刚起床在枕剑堂读书的苏妄言。但苏妄言听了女人的要求,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的要求说来也很简单,她要求见苏家的三公子。女人说,自己是苏三公子的故交,千里而来,有要事求见。

    世人都知道,洛阳苏家家规森严,各房各支的子弟虽多,却只有长房嫡出的子弟能被人称一声“苏公子”。可是这一年,所谓的苏三公子,也就是苏妄言最小的弟弟,才刚满五岁,甚至还没有出过苏家大门——一个五岁孩童怎么会和这个姓凌的女人是故交?他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女人一大早找上门来?但不管苏妄言怎么问,女人都不肯说出来意,只是反复说着一句“告诉他有姓凌的故人相访,他自然就知道了。”

    苏妄言一来拗不过女人,二来也好奇想看看她所谓的“要事”究竟是什么,便让家人把三弟领到了前厅。不出所料,睡眼惺忪的三弟见了女人果然是一脸茫然,但苏妄言没想到的是,女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要求见的苏三公子,竟是勃然大怒!

    女人愤愤地说:“我是苏三公子故交,远道而来,你们作甚么弄个小孩子来糊弄我?!”

    苏妄言满心好奇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发展,已经有些失望,听了她的质问,就更是不快,冷冰冰地道:“夫人要见苏三公子,我苏家便只有这一位三公子。既然舍弟不是夫人要找的故人,这就请回吧。”

    就让人送那女人出去。

    本来一脸怒意的女人却愣住了,像是终于明白了苏妄言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好半天,就这么呆呆站着,眼神凄楚得可怜,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苏妄言本来也以为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但第二年的冬天,这个姓凌的女人却再一次站在了苏家门外。依旧是抱着那个青布包袱,说要求见苏三公子。这一次,苏大侠亲自在书房见了她,想来可能也是夹缠不清,只说了几句话,苏大侠就怒气冲天地把女人赶走了,跟着,又把全家叫到了一起,吩咐说,女人要是再来,就当看不见,不许任何人让她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古古怪怪的女人却像是着了魔,每到冬天,就会带着那个青布包袱出现在苏家的门外,每一次都说要见苏三公子。不让她进门,女人就站在门外等着,也不同人说话,一站就是一整天,总要到天全黑了才肯离开——年年如此,只是那样子,却一年比一年憔悴了。

    苏妄言曾经躲在暗处偷看过几次。

    女人一个人站在门外的时候,总是把那个布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有时候,会突然低头看着那包袱喃喃自语。那眼神,柔得像水,甜得像蜜,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但不知为什么,就让人遍体生寒。

    一来二去,苏妄言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像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女人的进退举止并像不是无理取闹。但她说要见苏三公子,要找的又分明不是那个懵懂孩童的苏三公子,若不是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假冒苏家之名蒙骗了她,那么,难道说苏家当真还有第二个苏三公子?

    被引动了好奇心的苏妄言,于是总想着要找个机会跟这姓凌的女人问个明白。可是碍着旁人耳目,也不敢过去搭话。

    一直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