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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门第4部分阅读

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马、王二人都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却都不敢再去开门,好一会儿,才慢慢各自退开了。

    一时众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面面相觑,心怀各异。

    安静中,突听得苏妄言哈哈一笑。

    滕六郎笑问:“苏大公子何事发笑?”

    苏妄言闻言又是哈哈大笑,末了,慢悠悠地道:“我笑这屋檐底下的人,除了滕老板,大约竟没有一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韦长歌闻言心中一动,马王二人也是脸色陡变。

    滕六郎神情自若,掸了掸衣上灰尘,这才缓缓开口:“诸人各有因果,自己尚且不甚明了,旁人更加如何得知?”

    语罢一笑。

    苏妄言一怔,只觉这面黄肌瘦的中年病汉,一笑之间,无端竟透出些雍容气度。

    滕六郎视线慢慢扫过众人,从容笑道:“苏大公子,在下幼时曾习得观人之术,难得有机会,今日便请为君一试,聊以消遣长夜,可好?”

    苏妄言笑道:“求之不得。”

    滕六郎道:“寻常术士,观人先观衣貌,次观气宇,再观言止,再观眼眉,所言或八九不离十,实则不过深谙世道,巧舌如簧罢了。在下这套观人之术,却与寻常术士不同,名为观人,实则观心,只需看人一坐一动,则大,可知人天性肺腑,小,能查人心事烦恼。”

    微微笑笑,抬手指指众人,道:“苏大公子,你看到这屋里众人所坐的位置了吗?”

    他说了这话,不光苏妄言,其余几人也都忍不住转头打量着各自的位置。

    屋里六人,除却睡在地上尚未苏醒的那人,滕六郎悠然坐在灯下,苏妄言坐在距他几步之外,韦长歌靠着苏妄言落坐,位置在苏、藤两人之间,王随风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上,马有泰独自抱胸站在窗下。

    滕六郎笑道:“苏大公子,方才我请各位落座,你虽然疑我,却还是毫不犹豫坐到我旁边,你不怕我突然发难,是天性洒脱,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自恃有倚仗?——苏大公子,你嘴上总说什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对韦堡主这个朋友,你却实在是放心得很的!”

    苏妄言悚然一惊,紧抿嘴唇。

    滕六郎接着道:“韦堡主,你对我的疑心,比起苏大公子,只会多,不会少,偏偏这么多人里数你坐得离我最近,为何?只因苏大公子坐在这里——你知道苏大公子心思灵巧,却不够细腻稳重。你怕他吃了我的亏,着了我的道儿,所以特地坐在我和他之间,以防万一,是不是?嘿,嘿,韦堡主,你对朋友真是没的说,叫人佩服。”

    韦长歌笑道:“好说。”

    滕六郎陪着一笑,顿了顿,目光落在王随风身上:“王大先生是坦荡之人,你对眼下的情况虽有疑虑,却不疑心韦堡主、苏大公子和我。可是,你方才跟我们一样坐在棺材上,丝毫不以为意,现下却远远坐开一边,不敢靠近这屋里的棺材骨灰,这是为什么?你是大名鼎鼎的剑客,剑下亡魂无数,若说像你这样的人会怕死人,我是万万不信的。王大先生,你为何害怕?你又为何先前不怕,偏偏听了那无头尸的故事就怕了?你想到了什么,才这么害怕?”

    王随风面沉如水,嘴唇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滕六郎冷笑一声,振衣而起,缓步而行。

    “马总镖头方才说自己是粗人,也恁地谦虚了。照我看来,马总镖头是粗中有细,精明的很呢——你推说晦气,不肯和我们坐在一处,其实你怕的不是晦气,你嘴上不说,心里早暗暗把其他人全疑心了。所以你一个人站在远处,连坐都不肯坐,就怕动手的时候,会慢了那么一刻半刻!”

    马有泰脸色铁青,片刻回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人在江湖,总是谨慎些的好。韦堡主、苏大公子,二位休怪。”

    滕六郎已接着道:“不错,人在江湖,总是谨慎些的好,马总镖头这番心思,我明白,韦堡主自然也明白。马总镖头,我只想问问,你和王大先生隔得那么远,是为什么?你们都是稀里糊涂被人装在棺材里送到这儿来的,正所谓同病相怜,任何人到了你们的境地,想必都有许多话要问对方,可你和王大先生,为何彼此间连话都不说一句?你们二人明明交情匪浅,为何却偏要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来?”

    马有泰、王随风二人闻言皆是脸色大变,彼此对望了一眼,又急速挪开了视线。

    滕六郎默然一笑,也不再问,随手拿起一把银剪,将壁上油灯的灯芯剪去了一截。悠然回身,向苏妄言道:“苏大公子,你看在下这观人之术,可还过得去么?”

    苏妄言强笑了笑,道:“神乎其技,妄言佩服。不过有个问题,想请教滕老板——听滕老板刚才的话,连在下的口头禅都一清二楚,倒像是早就知道我们几人的底细了。恕我眼拙,竟看不出阁下是何方高人?怎么会认得我们?”

    滕六郎淡淡道:“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门道,何况几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滕六若一味装作不识,反倒矫情了。”

    说着闭了眼睛,自顾养神,显是不愿再说下去。

    余下几人或疑或窘或惊或怕,一时都只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旁有人细细呻吟了一声,几人一起回头,却是地上那老头不知何时已醒了,正坐在地上四处张望,茫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马有泰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那老头领口,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

    那人见了马有泰,却陡地瞪大了眼,一双浑浊老眼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用手指着马有泰,却全身都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有泰一怔,手上力道不由松了:“你指着我干什么?”

    那人只是不住发抖,半晌道:“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有泰怔道:“你认识我?”

    他话才出口,那老头已直直跳了出来,如离弦之箭,直扑向店门口,竟敏捷得不象个老人。

    众人皆是一愣,也不知该不该拦他。

    便见他拉开门,直奔到雪地里,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就全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脚下一软,跪倒在雪地里,喘息良久,缓缓回头望向屋里众人,又猛地跃起,“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一进屋,不言不语,蜷着身子就地坐下了,脸色煞白,不住发抖,眼神又是呆滞又是绝望,明明白白写着“惊骇欲绝”四个字。

    王随风和马有泰对望一眼,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像是没听到,只是不住大口喘气,嘶声道:“是来归客栈!是来归客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王随风皱了皱眉,道:“怎么?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老头目光陡地直射向他。

    王随风不由自主,竟倒退了一步。

    良久,那老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又看一眼马有泰,埋头惨笑道:“张大侠,李大侠,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便听一声巨响,却是马有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仓惶中,用力过猛,竟把身后一口棺材的棺盖撞到了地上,发出砰然一响。

    韦长歌不动声色瞄向王随风。

    那王随风竟也是一脸的震惊,猝然起身,跃到马有泰身旁和他并肩而立。

    马有泰脸色发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那人苦笑道:“李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莫不是忘了我这老朋友了吗?唉,你和张大侠好吃好喝,二十年了,样子还一点没变,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们了。哪像我赵老实,天生的穷命!这么多年,就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也难怪你们认不出我……”

    他说到“张大侠”时,王随风肩头一震,竟也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马有泰突地跃前,伸手扼住赵老实脖子,阴森森地道:“你这该死的老家伙,胡说些什么!我知道了,必是你做的手脚!说!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赵老实被他扼得呼吸艰难,面红耳赤,两手不断在地上乱抓,挣扎不已。

    韦长歌皱起眉头,正要上前制止,旁边早有一人冲出来拉住了马有泰。王随风拉开了马有泰,却只是脸色发白,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告诉我,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老实伏在地上,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他用手撑着身体慢慢坐起,喘着气,惨笑道:“原来你们还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竟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哈,哈,张大侠,二十年前,你就是在这地方跟我说‘赵老板,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张大侠,你现在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说到末尾几个字,声音凄厉无比。

    王随风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呻吟也似地喃喃问道:“来归客栈?这里、这里是长乐镇、来归客栈!?”

    滕六郎讶然笑道:“不错,正是长乐镇来归客栈。区区小店,王大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以前也曾在这里住过店吗?”

    便见王随风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面上神情,竟如遭雷击一般,一转头,却看向马有泰——他二人从被韦长歌苏妄言救醒一直不肯正视对方,此时,却默契似的对视了好一会儿。

    马有泰目光闪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奋起身形,扑向门口。

    韦长歌和苏妄言若有所悟,便只是静观其变。

    果然,但见眼前一花,一道青影掠过,眨眼间已站到了马有泰和王随风面前——身法之快,令人瞠目;身形优美,若回风舞雪。

    马、王二人也不商量,一个飞快地右跨一步,一个往左一闪,分别从那人两侧穿过,又扑向门口。那人面带笑意,脚下微动,不管他们怎么腾转挪移,始终挡在二人身面,马王两人竟是一步不能向前。三人来来去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马有泰和王随风又惊又怒,又同时往后跃开丈许。

    马有泰喝道:“滕老板,这是做什么?”

    滕六郎当门而立,森然一笑:“王大先生、马总镖头,二位忘了吗?这镇上有杀人的鬼,天黑之后,可不好出门。”

    马有泰厉声道:“脚在我身上,我要出去,与你何干?!”

    滕六郎森森道:“既要住店,就得守我的规矩。”

    马有泰怒道:“好,我不住便罢了!”

    滕六郎这次竟不阻拦,往旁让了一步:“规矩说清了,客人要走,那我也就不留了。不过二位记住,出了这门,可就不兴回头了。”一边说,一边自顾自走了回来坐下。马、王二人皆是一愣,脚下便慢了一步。

    便听一旁有人颓然叹息,道:“李大侠,这道门确实出不得。”——说话的,却是赵老实。

    马有泰厉喝道:“为何出不得?!马某今日偏要出这道门,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赵老实疲惫一笑,伸手抹了把脸,低声道:“你不怕活人,难道连死人也不怕吗……”

    马有泰一震,不由反问道:“什么意思?”

    赵老实飞快地看了滕六郎一眼,深深吸了口气:“他、他没骗你……这镇上,真有没头的尸体四处杀人……你若遇上他,就走不了了……”

    马有泰冷笑一声:“什么活人死人的,人没了头,就是死了。死了的人还能做什么?!你们当我马有泰是三岁孩子,这般好骗吗?”

    赵老实默然片刻,长叹一声,道:“李大侠,你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吗?”

    他此言一出,马有泰便是一愣,片刻方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我现在就要出去。王大哥,你走不走?”

    他既已认了与王随风是旧识,便连称呼也变了。

    “我可是清楚得很哪,”赵老实涩涩一笑,他声音本来苍老,此时刻意压低了嗓子,听来更是阴森森的可怖:“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却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一见你们,就全明白了……”

    马有泰、王随风只是默然不应。

    滕六郎正襟危坐,冷眼看着他们三人,眼中淡淡露出点嘲意。

    赵老实惨然道:“张大侠,李大侠,你们要走,是要走去哪里?你们既然已经到了长乐镇,还当真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么吗”

    好半天,王随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慢慢走了回来。

    马有泰站在门口,像是一时间不知进退,只呆呆看着王随风和赵老实。

    王随风走至赵老实身前,席地坐了,顷刻间像是已老了好几岁,涩声道:“赵老板,好久不见了。”——却是认了刚才赵老实说的话。

    韦苏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不声不响,只听他几人说话。

    王随风叹道:“我现下可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事隔二十年,我们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摸了把脸,抬头道:“韦堡主,我想请教你一件事——你和苏大公子,当真是偶然路过这里的?”

    苏妄言眨了眨眼,不等韦长歌回答,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并非路过,乃是特地从锦城赶来的。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想王大先生、马总镖头还有赵老板,一定都很有兴趣知道。不过,我倒是想先听听看,你们几位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三人不约而同都是一阵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

    好一会儿,还是赵老实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马有泰猛地转头看着赵老实。

    王随风却摆了摆手,叹道:“事已至此,马老弟,你就让他说吧!”

    赵老实凝神想了好半天,才慢慢道:“二十年前,我是这间来归客栈的老板。那时候,这大堂里摆着的可不是棺材。那时候,这里前面摆着桌椅,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后面是伙计们住的大通铺,楼上还有整整十间客房。这间客栈是我爷爷留给我爹,我爹留给我的,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整整经营了四十年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微微一顿,低声道:“事情一开始,是客栈里来了一对夫妻。”

    第五章 夜叉

    事情一开始,是长乐镇上来了一对年轻夫妇。

    那一整个冬天,来归客栈的生意都不太好,就连天气也都是格外的冷。客栈本来有三个伙计的,因为生意不好,也辞退了两个。到腊月初八这天,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客人上门了,赵老实闲得没事,盯着伙计把桌子凳子擦了又擦,实在无聊,就靠在柜上打盹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当儿,就听到门口来了辆马车。

    赵老实听到动静,来了精神,直起脖子看向门外。

    那马车一停,下来的是一男一女。

    赵老实见生意上门,正想上去招呼,但才一站起来,平日里说惯了的恭维话奉承话就统统堵在了喉咙口上,只是看着那女人动弹不得,就连男人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女人身材高挑,幽瞳雪肤,殷红的双唇几乎能摄了人的魂魄去。她肤色白皙,又穿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更是衬得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

    女人进了客栈,脱脱掉斗篷,里面竟又是一身的红衣红裙!领子高高的,严严实实,直扣到下巴上。

    赵老实和伙计见了,都是目瞪口呆。他经营客栈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见了许多,还真没见过这么喜欢红色的人!两人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由得魂荡神驰,只觉这女人一身红衣红裙,真是再美不过。

    那男人叫了好两声,赵老实才慌忙回过神来,踢了伙计一脚,赶着上去生火上茶。

    他到这时方才注意到,这男人气宇昂藏,也是个顶尖儿的漂亮人物。他一手提了把长刀,一手执着那女人的手,两人并肩而立,正是神仙眷侣也似一双璧人。

    男人要了一间上房,要了几样小菜,和女人坐到靠墙的一张桌旁。女人带了一个极精致的鸟笼,吃了几口菜,就放了筷子,喂那笼中的一只小鸽子。她从进了客栈的门,脸上神情就始终冷冷的,店里的一切,瞧都没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