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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93部分阅读

    邓名有些不耐烦起来:“别再蒙我了,如果是普通小兵你们用的着这么遮掩么?”

    这时一个卫士回来报告:“提督,俘虏说的人数对不上。”

    “嗯,分开军官让他们认人,看看谁会被剩下,或是被几个军官同时认走。”邓名又下了一个命令:“把这人挑出来。”

    篝火旁,邓名和几个卫士继续忙着吃饭,高明瞻等三人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

    一会儿邓名就听到后面从传来大声的喧哗声,还有挣扎、厮打声,很快就有五个人被拖到了邓名身旁。

    “五个人?”这次轮到邓名吃惊了。

    “提督,他们是真鞑子!”一个卫士大声地说道。

    “啊。”邓名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高明瞻他们会如此的支支吾吾。

    其中一个还是个满洲八旗的牛录,是邓名见过的那一百八旗兵的指挥官,前不久返回重庆后,这个牛录闲来无事,就在四处打猎。这些八旗兵也和重庆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明军才走没有多久,一年半载都未必回来,方圆数百里内都没有明军,所以就放心大胆地出城过江。

    “怪不得要高巡抚、王总兵你们作陪。”邓名点了点头,看着面无人色的高明瞻等人。听郑成功部下的描述,镇江之战的八旗兵抵抗意志极为顽强,即使身处绝境也不会生出投降的念头,因为他们知道投降也是必死,所以那些身负重伤的八旗兵,也会拼劲最后一口气想杀个明军为自己垫背。

    在南京的时候,邓名释放满洲八旗的人回去,就是希望能够瓦解满洲八旗的斗志。问明这几个人的身份后,邓名笑道:“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一个牛录和他的四个随从嘛,牛录有多大?撑死一个千总而已,高巡抚为何不早说?我还以为是抓到李总督了呢,让我白高兴了一场。”

    “把他们带下去和其他人关在一起,”邓名说完就大声宣布命令:“等见到优惠卷后就放人。”

    那五个满洲兵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结果,稀里糊涂地又被明军拖下去了。他们被带走后,高明瞻小心地问道:“邓提督的意思是,他们也不会被杀?一战优惠卷就能换回去?”

    “当然了,他们又不是李总督或是张总兵,我为什么要扣着他们不放?再说满洲人就不是人么?我给你们的优惠卷不是说一张换一个人么?”邓名轻松地说道,好像这完全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人无信不立,我岂会食言?”

    “古人云,一诺千金,提督真有古君子之风啊。”高明瞻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马上大声奉承起来。

    “是啊,是啊,末将走南闯北,从未见过如同提督这样了不起的好汉。”胡文科也急忙跳起来,拼命地恭维起来:“提督英雄盖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明德也在边上一个劲地竖大拇指:“提督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吃完饭后,邓名又对三个人说道:“既然我信守诺言,那么我也希望三位以诚相待,我有几处不解,还望三位为我解惑。”

    三个人都表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多谢了。”邓名告诉他们这次谈话会一个个进行,彼此之间都不知道谁说了什么。

    首先把高明瞻单独留下,邓名问了问重庆现在的兵力,高明瞻唯恐惹怒邓名导致他食言——后面还有王明德和胡文科,高明瞻觉得撒谎不被识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老老实实地告诉邓名现在重庆还有五千披甲。

    重庆的兵力多得远超邓名的想像,本来他以为李国英会把主力调回保宁,只在重庆留下偏师——若是李国英、赵良栋的精兵强将都不在的话,邓名觉得可以考虑攻击重庆;但现在清军在城内还有五千披甲,以邓名现在的实力,野战胜利都很困难,更不用说攻城巷战了。而且邓名还没有带来多少辅兵,陆战的能力也因此大打折扣。

    “看来也只有放弃了,再说我此行的目的是去湖广卖盐,没时间在这里耽搁,等我从武汉回来的时候再联络一下袁将军他们,这次我应该有力量分兵两路,把重庆变成一座孤城了。”邓名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高明瞻道:“李总督为何还要坚守重庆,他就不怕我断他后路么?”

    “李总督好像从朝廷那里要到了一大笔钱……”高明瞻告诉邓名,李国英为了让重庆的守将们安心,告诉他们重庆的实力不但不会被削弱,反倒能得到不断地加强,援军会陆续从陕西开来:“好像重庆还要建一座满城,李总督让下官预做准备,还交代过要开辟一大块地,要够一千满洲八旗士兵和军属居住。”

    “一千驻防八旗吗?”这个消息让邓名陷入了沉思,如果有这么一大批驻防八旗在重庆的话,势必会有数万绿营跟着进驻,而且若是明军围攻重庆的话,李国英肯定也会不惜代价地来给解围——因为他绝对不能坐视驻防八旗被歼灭,一旦设立这样大规模的满城,就表示北京方面决心不惜代价守住重庆,也是在明确告诉川陕文武,一旦重庆落入明军手中,北京绝不姑息。

    第九节 失言

    先后询问过王明德和胡文科后,邓名确定现在重庆不是依靠自己手中的实力能够攻打下来的,不过重庆周围的水师也没有可能威胁明军的舰队。既然如此,隐蔽行踪的意义也变得不是很大,邓名就让高明瞻、王明德二人挑几个心腹回城去取优惠券。

    “邓提督,下官想请您行个方便。”高明瞻见邓名如此痛快,连忙又提出新的要求。

    “高巡抚但说无妨。”

    “要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俘,那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高明瞻对邓名说道:“所以下官希望邓提督不要说抓住我们了,而是把我们这一百多人包围在一个山谷上,但是您急着赶路,久攻不下之后就自己撤围了。”

    “这个好办。”邓名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不过这未必能瞒过明眼人吧。”

    “那就是我们的事了,邓提督尽管放心。”高明瞻对此到不是太担忧,这种事根本就是瞒上不瞒下,重庆距离北京千里,就是发生些更离谱的事也不怕,顺治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而且现在和高明瞻一条线上的蚂蚱很多,重庆大批将官都被俘过,就是张勇他们也向邓名要回过一百个亲兵手下,大家齐心合力隐瞒真相。

    “等重庆有了驻防八旗后,你们就没法这么放心了吧?”邓名笑着问道。

    “邓提督仁义无双,下官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在来向邓名提要求前,高明瞻他们已经做好了那满洲牛录的工作,后者既想活着回重庆去,又不愿留下被俘的恶名,因此与高明瞻一拍即合。打算就说他们没有被俘,而是遭遇了类似汉太祖的白登之围,最后邓匈奴中了清军的计,主动撤离了。至于受收贿赂为清军说话的人,自然还是穆谭,正好他这次也随军出征了。

    “好。”细节商讨清楚后,邓名告诉高明瞻他会带领明军继续前进,会把他们留下:“我自然不可能放你们提前回去通报我军的虚实,虽然我觉得高巡抚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邓提督还要去万县吗?”高明瞻问道,他对此也有所预料,邓名肯定不是来重庆周围打猎的,而这么轻易地方他们回去说明邓名的目的也不是重庆。

    “嗯,不错。”邓名点点头。

    很快高明瞻的使者跑了一个来回,从重庆带回了优惠券。核对清楚后,邓名就下令放人,把高明瞻等人一个不落留在岸上。

    在和邓名分手时,高明瞻、王明德又再次一起来向邓名拜谢,那个满洲牛录也神情复杂地躲在他们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邓名。

    “我估摸着有个两天我就能全军通过铜锣峡了,那时你们就可以重庆了。”邓名随口说道:“给你们留下的粮食应该够吃了。”

    “够吃了。邓提督大恩德,下官(末将)永志不忘。”虽然没太听明白邓名的话,但大概意思高明瞻已经明白,他们本来很担心邓名会逼他们去劝降重庆,或是带人乔装打扮去偷袭清军——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张勇、赵良栋防备得很严密,但那样他们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不必放在心上,我一向认为,被俘和投降是两码事,我并无强迫俘虏投降我的意思。”邓名挥挥手,登上船只向下游开去。

    “俘虏、投降。”明军的船只浩浩荡荡地向下游开去,被释放的清军官兵还在琢磨着邓名的话。

    ……

    明军“撤围”后,一直等到舰队全数通过铜锣峡后,重庆的水师才派两条船从嘉陵江里开出来,把被“包围”在另一岸的高明瞻等人接应回城。

    “这个优惠卷真有意思。”重庆两个清军军官私下议论起来,其中一个说道:“邓名确实是光明磊落、言而有信,见到凭证就放人。”

    “是啊,要是我也一张就好了,再遇上邓名的时候,把优惠券一掏就能平安回家。这优惠卷就是护身符啊,比从庙里请的菩萨可灵得多啊,万无一失。”另一个军官也啧啧称赞。

    “可惜只能用一次,”第一个军官轻叹一声:“再说我们一张也没有。”

    “能救命的东西,一次也好啊,人不能太贪心,再说这东西,高巡抚将来一定多的是,只要他再和邓名打几仗。”另一个军官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家将军也有几张,我曾经见过一次。”

    第二个军官上次也和顶头上司一起被邓名俘虏过,战后被他的长官用一头牛换了回来,也有幸亲眼见过邓名的优惠卷,他仔仔细细地把那东西给同伴描述了一遍。

    “还能升级为非常重要人士?”第一个军官是跟着李国英一起逃走的,听得是目瞪口呆。

    “是啊,你说为什么邓名一头牛都不要就把高巡抚、王总兵还有其他人、也包括我家大人都放回来呢?”被俘过的军官问道。

    另一个清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是觉得他们迟早会成为非常重要人士啊,这是对邓名非常重要的人士,可不是对朝廷非常重要的人士。”

    “为什么对邓名非常重要?”第一个军官脑筋还没有转过来。

    “因为俘虏要用牛来换啊,就是优惠卷也是送去的牛够多才能有的。你想,要是高巡抚、王总兵,还有我家大人,每年都有五百军官、亲兵被俘不得不去找邓名要,就是每年要送邓名五百头牛加挽具,对邓名来说,一个人每年送他这么多牛这还不重要么?”

    “没错,没错。”第一个军官茅塞顿开,一拍大腿:“总督大人辛苦两年才从陕西运来重庆一千多头牛,要是有人每年都送邓名五百头牛,一连送三年,邓名可不该称他为终身非常重要的人士了。”

    “就是这个理,所以邓名才会那么痛快地把高巡抚他们返回来,不放他们回来将来谁给邓名送牛呢?要是总督大人、张总兵他们被邓名抓住了,你看邓名会放吗?”那个军官冷笑了一声:“在邓名眼里,我至少还值一头牛,我家大人也和高巡抚一样,什么都不要就白白放回来了。我敢说,邓名还盼着我家大人再跟着高巡抚出击,让我们一次次被他抓走,然后一次次从这里换牛呢。”

    “唉,看来以后不能跟着高巡抚去和邓名打啊。”第一个军官摇头叹息道:“还是要在张总兵、赵副将他们手下才能放心。”

    “这就不对了。”另外一人嗤笑了一声:“你看看张总兵、王副将他们手下都是下场,就回来了不到五分之一,剩下的都不知下落,说不定已经被卖给川边的藏蛮子了。他们手下邓名可不肯用一头牛来换,要想活命还是跟着高巡抚才放心。邓名的底细我已经全摸清了,打不过的时候只要把武器往地上一扔,双手抱着头往地上一蹲、或是一坐就行……”

    看到同伴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有经验的这个军官嘿了一声:“你还别不信,邓名就这要求,没啥花样的,不然我怎么敢说他的底细我都摸清了呢?”

    在同伴的要求下,第二个清军军官当即抱着头做了个示范动作,另一人认真地看着,默默地记在心中。站起来后,第二个军官继续说道:“赶明一定要找我家大人要一张优惠卷,等到危机时刻,我先抱头蹲下,然后把优惠卷一掏,拍拍屁股走人,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要是没有优惠卷,还得提心吊胆地呆在邓名那边,生怕咱们这边牛不够了,那就会被卖给藏蛮子了。”

    “也是,也是,老兄一定要帮我也要一张啊。”琢磨了一会儿后,第一个清军军官脸上又浮起一丝不解:“听说这次被‘包围’的几个满州大兵,也都是用一张优惠卷就放回来了。”

    “是啊,我刚听说也奇怪,细细一想,感情在邓提督心里,这满洲大兵和我们一样啊,也就是一头牛的价。”

    在重庆城内,刚刚平安返回的满洲牛录也被手下军官围拢起来,这些心腹部下都是来嘘寒问暖的。

    看到牛录和其他四个满洲人气色都不错,其他的满洲兵都十分惊奇,他们本来怀疑这五个人最终还是无法活着回来,就是回来也得被折磨得不成丨人形,多半已经成为了残疾。

    但牛录亲口告诉手下,他们这几天没有收到任何虐待时,其他的满洲大兵仍觉得难以置信,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人开口说道:“听说邓名在江宁(南京)也没有为难我们满洲人,当时我还觉得这谣言未免也太荒唐了,想不到居然可能是真的。”

    “是啊。”

    “是啊。”

    其他不少满洲兵也有同感,他们来四川服役时也接到北京来的家书,南京驻防八旗从明军营中生还一事屡次被提及,这件破天荒的事在北京旗人圈内引起热烈议论。有不少人觉得这是邓名有投降朝廷的念头,也有很多人则认为邓名不可能有这么好心,他们的第一念头和重庆这里的八旗差不多,怀疑把旗人俘虏已经被邓名搞成残疾,然后假惺惺地放回来。当听说回来的俘虏手足俱全后,大批旗人转而支持前一种猜测,都认为邓名向朝廷投降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一些旗人的亲戚甚至建议派出使者立刻展开招安行动,更认为应该对邓名作出奖励。等邓名用实际行动打破旗人这种普遍的看法后,他们变得更加疑惑不解,就是满洲高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来给牛录请安时,不少满洲人还带来了药膏,结果统统用不上了。

    “这几天我们一直没有饿着,”满洲牛录沉着脸说道:“那个邓名给我们饭吃,是新鲜的粮食,没有馊,更没有人往我们的饭桶里撒尿。”

    “啊。”满洲兵中发出了更多的惊呼声,不但给满洲俘虏吃饭,居然还不在饭桶里面大小便,这待遇实在好得无法想象。

    “三天前和那个邓名分手时,我曾经听见……听见他说……”下了很大的决心,满洲牛录终于把牙一咬,对周围的人说道:“我听见他说‘我估摸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屋内的人一片寂静,片刻后满场哗然,好几个人都不顾礼仪地跳起来:“大人您一定听错了!”

    对邓名来说,“估摸”是一个很普通的口语,但传到这些满洲兵耳中则如天塌地陷一般,此时这还是一个满语词汇,并没有溶入北京话。

    “我也说不准。”牛录打起了退堂鼓。

    “不,大人您可能没听错。”另外一个被俘满州大兵突然叫起来,他刚才也惊呆了,但此时跳将起来,用力挥舞着手臂喊叫道,有一次他正在吃饭时,邓名过来视察俘虏待遇,和他对答时说了一句话:“邓名让小人把‘哈喇子’擦干净再回他的话,当时小人也以为听错了。”

    众人更是一片哗然,但除了这两例外,并没有更多的发现。

    “总的来说,邓名掩藏得很好,看不出什么异常,这两次都是他无心之失。”仔细分析一番后,牛录对众人吩咐道,这两次发现要保守秘密,不能到处乱讲,等驻防八旗的高官抵达后,再偷偷报告,最后牛录还总结了一句:“若不是因为这个发现,我也不会委曲求全,一心要活着回来报告。”

    ……

    抵达万县后,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