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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11部分阅读

平郡王眼前大打出手都不是稀奇事。水师将领对这些装备很爱惜,船只就是安身立命的基础、建功立业的资本。

    不过今天对于黄梧来说,交给他指挥的四百条战舰没有一条和他有密切的关系,没有一条船是他的下属、财产。大部分船上的军官黄梧都不认识,谈不上交情、感情,从见面到现在也不到两个月。对那些军官也是同样,他们都很清楚,若是清军得胜的话,不是由黄梧来分配功劳,而是达素,黄梧只能起一些建议的作用,因此在黄梧面前表现得勇猛无敌固然有用,但效果要打个折扣;而如果不是特别卖命的话,黄梧也没有惩罚的权利,顶多只能建议达素给予惩罚。若是清军的形势不利,这些将领也不用指望和他们毫无感情的黄梧会拼死拯救他们——这点他们也都没看错。

    既然领军的统帅和下面的将领都对此心知肚明,那败像毕露的时候大伙儿就跑起来看吧。邓名给蒋国柱、梁化凤讲过的那个故事对黄梧这一群人也同样适用,现在跑得过、跑不过郑军不是关键,跑赢同伴才是关键——落在后面的同伴自然会帮你挡炮弹,并拖延郑军的追击速度。

    对黄梧来说,只有一个人才是关键,那就是达素,如果达素被郑成功捉去了,那朝廷说不定就会迁怒于他,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达素。黄梧还知道,达素是皇帝的亲信,鳌拜的好友,后台非常硬,只要达素肯点头,黄梧的性命自然也是无忧——对达素来说,黄梧也不会没用,因为黄梧可以用海战专家的身份向朝廷证明,这次战败完全是因为五省水师战斗力差郑成功太多,和达素鲁莽出战没有任何关系。达素固然是无视水师仓促集合,还互不熟悉就硬要出战,很多将领黄梧连名字都还叫不出来,却要指挥着他们同郑成功决战——但只要黄梧不说,朝廷又怎么会知道?

    至于拼命劝达素出战的也不是黄梧,而是施琅,因此就算达素推卸责任,施琅也要承担大部分的罪责。当然,黄梧估计达素也不会把施琅往死路上推,因为施琅同样是海战专家,可以与黄梧一起向朝廷证明:不是达素无能,实在是水师官兵的战斗力太糟糕了,怕是各省的水师都把军费吃了空饷了吧。

    因此赶到厦门东南与达素汇合后,黄梧就与达素同乘一船,并亲自给这条船操帆。数百条战舰、上万水手和几万甲兵都是皇上的船、皇上的兵,丢了就丢了吧,但达素大将军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至于今天黄梧的指挥,当然也有值得商榷之处,如果黄梧不是掉头逃跑而是沉着应战的话,清军的水师或许不会这么快就陷于混乱——这点只要是个有经验的水手就知道,但朝廷肯定不会知道,因为朝廷只能知道达素告诉他们的——战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各省的水师训练得实在太糟糕了。

    在达素坐舰的风帆前,黄梧二话不说就把将旗抛进了海里。看到大家都摆出了一副比赛逃跑的架势,眼前就是把旗杆摇断了也没法命令周围的战舰来保护自己,既然如此,将旗除了吸引明军的仇恨还有什么用?

    与拦截的明军舰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黄梧的表情却显得越来越轻松,他已经计划好了全套的突围路线。凭借对自己过人技术的自信,黄梧知道一定能保着达素逃出生天。他在心里琢磨着,施琅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吧,若是他没逃出来,向朝廷汇报的时候就少了个证人,而且说不定就要黄梧来承担责任了。黄梧认为施琅最后大概会受到闲置之类的处置,毕竟是他力主速战的。如果施琅没跑掉,最后让朝廷把黄梧闲置了,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

    达素的舰队发生溃败时,施琅正指挥手下的舰队掩护清军在厦门东边登陆。

    施琅的全线试探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些明军的薄弱环节。一万多绿营步兵登陆后,一千多禁旅八旗和三千绿营骑兵也被施琅送上海岸,这些骑兵很快就能完成集结,然后设法突入厦门腹地。

    在这个时候,施琅看到了南方友军舰队的大溃败。

    “马上撤退。”自己一方的水师实力并不弱于对手,但却四散逃生,连旗舰都看不到了,施琅虽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过不需要多想就能猜到清军水师的下场。

    “别管马了……”施琅发出撤退令后,就见到禁旅八旗牵着他们的战马向登陆地点返回,他着急地说道:“把马都留在岸上,快把人都撤回来。”

    可施琅的要求遭到了禁旅八旗的抵制,很快就从接送人员的小船船队那里传回消息,禁旅八旗的官兵明确表示他们不会抛弃战马,因为有坐骑他们就省得走路了。还有一些人的坐骑是从北京小心翼翼运来的,和主人有着深厚的感情。

    “原来如此,爱马之情真是令人感动啊。”施琅顿时变了一副表情,迅速地取消了原来的命令,改为交替掩护,以防明军杀出来,一定要把满洲大兵的每一匹马都运上船。

    正如施琅担心的那样,明军在发现海面上的战局逆转后,立刻就发动了反击,试图拖住更多的清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安全离开。

    根据施琅的估计,明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歼灭达素留在南岸的部队,然后郑成功的主力才能调到自己的这个战场。对施琅所部而言,目前威胁最大的还是明军的水师,若是不及时撤退就可能被明军水师歼灭在海里。

    施琅查看战场,认为他还有一些时间,能够把一万士兵撤退上船,至少也能撤出来八千人……或是全部的满洲太君以及他们的战马。

    “任何人胆敢擅离职守,杀无赦!”施琅杀气腾腾地下达了命令,绿营必须以最大的努力维持战线,保证禁旅八旗能够从容登船;任何绿营士兵如果游泳逃亡,清军水师就要把这些逃兵射死在水里,绝对不能姑息这种逃跑的行为;为了进一步说服绿营士兵全力抵抗,施琅还命令战舰冒着搁浅的危险抵近海岸,向岸上的绿营士兵呼喊,告诉他们如果敢于后退就会遭到炮击。

    “满洲大兵都上船了么?”明军战舰正从南边杀过来,施琅焦急地问道,得到手下肯定的答复后,施琅仍不放心:“再点一遍名字,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这都是皇上的奴才啊,我们绝不能落下一个在岸上。”

    目光向岸上扫去,施琅指着一些战马问道:“那些都确定不是满洲大兵的马吗?”

    “不是,”手下利索地答道:“满洲大兵的马都运上船了,这些可能都是绿营的马吧。”

    “什么叫应该,什么叫可能?”施琅不满地说道:“事关重大,怎么能含糊其辞?再检查一遍,满洲大兵的马,一匹也不能留给贼人。”

    “遵命。”

    明军的水师越来越近,施琅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等着最后一次复查的消息。

    岸边的小船发来消息,确定没有太君或是他们的战马被遗忘在陆地上了。

    “起锚,出发。”施琅毫不犹疑地说道。

    “可是……”一个亲兵指着那些还在岸边的小船,其中还有施琅刚才派去复查的使者。

    “可是什么?岂能置满洲大兵于险境?”在施琅的督促下,他周围的一百多条战舰迅速地开始驶离厦门。

    “一直向北!”施琅接着下了第二个命令。又一次,他的亲兵没有立刻去传令,而是露出疑惑的目光,想再一次确认。

    现在明军还没有追上施琅,郑泰正在拦截黄梧,黄梧的船队在危险之中,可能会付出相当的损失,但施琅这一百条船中的大部分仍然能够安全逃回泉州。

    “向北!没听见吗?”施琅见亲兵仍在迟疑,不由得怒喝一声。刚才为了尽快装船,几乎所有的战舰都接受了禁旅八旗和他们的战马,所以任何一条船被截住都会导致禁旅八旗的兵员损失。

    在目前的局势下,只有向北才可以避开明军的主力,在后边的郑家水师赶到前,把禁旅八旗平安送上大陆。

    大陆越来越近,而西南方向的明军在背后穷追不舍。

    “不要去同安了,”施琅指着一处海岸喝道:“在那里靠岸,水面下是沙滩,没有暗礁,可以冲滩搁浅。”

    虽然逃去同安可能让更多的船只暂时逃生——只是暂时而已,能不能成功地偷越郑军的封锁线逃回泉州还是难说,但毕竟不是立刻被歼灭——但施琅担心在这段时间里会有船只被明军追上,船上面的太君说不定就得为大清捐躯了,所以施琅当机立断,选择放弃船只。

    若是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够找到合适的地点进行冲滩,幸好施琅对厦门周围的水域非常熟悉,找到一处没有暗礁的地方主动搁浅易如反掌。

    在施琅的指挥下,清军战舰一条接着一条,冲上了海岸。

    尾追而来的明军不敢靠近可能导致搁浅的近岸,就在远处游弋,向清军这边开炮射箭。

    当第一条船只冲岸后,施琅就急忙跑下去维持秩序。面对隆隆的炮声,施琅临危不乱,一直坚守在第一线,命令所有的绿营士兵继续呆在搁浅的战舰中,给太君和他们的坐骑让开通道:“弟兄们不要慌,不要下船,让满洲大兵先走!”

    第四十五节 处置

    清军的水师完全溃散后,郑成功见大局已定,便让部将分头堵截企图逃跑的清军舰船,他本人则返回厦门港。刚才见到高崎方向出现烽火,郑成功心中有些不安,就急着想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以防万一,还派了一队船去高崎附近的海面巡逻。

    等郑成功返回厦门港的时候,前去高崎的使者已经返回,立刻就向延平郡王报告了所见所闻。得知陈蟒已经获胜后,郑成功非常高兴,刚才他还有些担心已经登陆的清军可以向北方突围,然后通过北面的海峡逃回去一些,现在这最后一扇门也已经堵死了。

    陈鹏投敌叛变,根据郑成功的规矩,应该是全族诛灭,本人乱箭射死。可使者告诉延平郡王,陈鹏手下的军队集体替他求情,希望延平郡王能够法外施恩。

    “既然如此,那就从轻发落吧,不能寒了忠义之士的心。”郑成功很痛快地答道,这些部队没有跟着将领一起叛变让他心情大好:“陈鹏斩首,但不用悬挂营门了。”悬挂叛徒的首级是为了震慑潜在的叛徒,但陈鹏的手下显然都是可靠的志士:“处斩后,首级交给陈蟒,让他给收殓下葬吧,这样他和陈鹏也算是全始全终了。”

    略一思索后,郑成功下令由陈蟒代替陈鹏的职务,统帅这支军队。

    “陈蟒的妻子、兄弟皆不问,亲兵不管一开始是否附逆,一概赦免了。”

    郑成功飞快的发布完命令,传令兵大声应是,带着延平郡王的决定再次赶往高崎。

    “陈鹏真是跳梁小丑,”使者走后,郑成功身边的长子——郑经轻蔑地评价道:“竟然敢小看父王在军中的威信,真是自取灭亡!这都是父王的兵马,他一个人也休想拉走。”

    听到延平世子的话语后,不少部将也纷纷表示赞同,郑成功微笑着接受了他们的祝贺,然后继续调兵遣将,争取尽快歼灭那些来不及撤退的登陆敌军。

    等众将都领命而去后,郑成功的营帐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郑成功这才纠正道:“你说的不对,陈蟒他们不从贼,固然有我的威信在内,但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大明的赤子忠臣;不要说陈鹏,就是我想投降,他们都不会听从,而是会自行散去。”

    “父王说的是,孩儿失言了。”郑经急忙点头称是。

    “你是世子,在人前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让人有所误解。”郑成功感觉郑经并没有完全听进去,对军心也有一些误解,这让他有点担心。

    ……

    东岸的清军部队在看到施琅逃走后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大批地向明军投降,闽军水师抵达时,已经没有几个清军还在顽抗;东南的登陆场刚才是达素亲自在指挥,郑成功水师逼近时,达素已经没有让禁旅八旗全部登船的时间。在达素和黄梧撤退后,岸上还有近千禁旅八旗,他们成为了清军抵抗的中坚。

    在这些禁旅八旗的督促下,这里的清军不肯轻易投降,而是在岸边据守、困兽犹斗。

    面对清军的密集防守阵容,对面的明军也没有急于发动攻势,而是继续防守。随着周围海域上的清军舰船不断被继消灭,这些清军终于失去了所有获得解决的希望,在海上清军船只不断消失的同时,越来越多的明军水师开到清军背后,向海岸上摩肩接踵的清军阵型展开炮击。

    前面被明军挡住,身后就是汪洋大海,清军完全没有躲避火炮的机会,只能呆在没有遮掩的海滩上,被明军的炮火狂轰滥炸。炮弹不停地撞进人群,每次都会响起连续的骨折声,这种白挨打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大批清军士兵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开始向明军的防线跑过去投降。

    在天黑前,连禁旅八旗也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他们中同样有上百人在明军的炮击中伤亡。见战局已经毫无希望,不可一世的禁旅八旗也派出使者,向明军请求投降,满洲八旗提出的要求就是免死——他们也知道郑成功未必会守信,但绝望的人总想抓住一根稻草。

    刚刚又从厦门港赶到前线的郑成功同意了对方的要求,表示只要满洲八旗放下武器,他就会饶了这些人的性命。

    “父王真要放过他们吗?”等使者走后,郑经好奇地问道。

    刚才郑泰送来了一份报告,他没能抓着黄梧或是达素,但截住了大批清军的船只。一批清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弃船逃上了金门岛,郑泰的部队随后赶到,把这些清军包围起来。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明军的损失,郑泰以不杀俘为条件,派使者去劝降。结果一部分清军选择了相信郑泰,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这些俘虏不到一千人,其中二百是跟着达素一起来的禁旅八旗。等这些清兵放下武器后,郑泰就把他们都捆起来,然后统统扔进了海里。

    “我当然会言而有信。”郑成功并不认为郑泰做的有什么不妥,在明清两军的观念里,处死俘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都在这么干;至于毁诺一事,从上倒下都认为是平常事,郑泰劝降成功帮助明军避免了伤亡,士兵们不但没有反感,反倒都认为郑泰手腕不错。

    郑成功觉得自己身为郡王,在说话算数这个问题上应该比郑泰强一些才对:“等真鞑子投降后,就把他们双手斩断,耳朵切掉,然后送回泉州。”

    虽然这些人都成了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残疾,但谁也不能说郑成功没有遵守诺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前去受降的明军军官返回报告,说剩下的清军全部交出了武器。至此,达素在厦门东南方向上登陆的一万多清军也全都成了明军的俘虏,其中还有二百多名满洲大兵。

    郑成功正要下令行动,把投降的满洲兵都砍去双手,但他心里突然记起一事,导致已经到了郑成功嘴边的命令又被他咽了下去:“先都关起来吧,认真一点儿,不要把真鞑子都饿死了。”

    把这二百多禁旅八旗都关押起来后,郑成功又下令准备一支舰队,把这些满洲八旗兵都送去舟山:“听说邓提督又一次攻打南京去了,这些真鞑子就让张尚书转交给邓提督吧。”

    不久前郑成功通过清军控制区内的消息得知,邓名离开武昌后继续南下,已经攻破九江,控制了这个向长江下游进军的关键地区。看起来邓名的攻势不太可能到此为止,郑成功估计邓名可能是担心自己和张煌言忙于攻打台湾,没有对马蚤扰太用心,因此又一次自亲政江南。

    刚才郑成功突然想起邓名在南京城下的处理办法,那就是把满洲兵卖给南京的地方官,郑成功觉得此举中收钱是幌子,释放满洲八旗影响他们的斗志才是邓名的主要目的。既然如此,郑成功就打算把这批俘虏也交给邓名去处置,这种类是献俘的工作即可以表示自己的敬意,也可以让邓名去决定取舍——郑成功并不打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