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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26部分阅读

    尺的敌军弩手外,清将还在寻找着那些想用土囊填平壕沟,或是搬运云梯的敌兵,后两者是和弩手同样危险的目标。

    就在此时,清将看到壕沟前的敌兵纷纷举起弩机和弓箭,向着自己的方向瞄准。

    “他们……”清将错愕不已,火把前的敌兵怎么可能才停下脚步就看清了塔楼的位置和高低?

    密密麻麻的飞蝗射来,对方明显地是在进行覆盖射击,大部分都没有命中清兵,而是从塔楼旁或是人之间穿了过去。但因为箭矢众多,清将一瞬间就中了六只箭,和楼上的另外几个士兵一起跌落下去。在摔到地面上之前,清将依然想不通对方是如何进行这种准确的覆盖射击的。

    ……

    借着火光,确定自己已经到了演习中每次都该到达的位置后,郑尧君就和同伴们一起,向着黑暗中塔楼大概的位置进行了齐射,对面传来的连绵惨呼声让他知道己方击中了对方的值夜哨兵。

    不仅郑尧君这一处,其他地方也传来了利箭破空和敌人的嚎叫声。

    一批土囊被推入壕沟中,大批明军士兵冲过壕沟,把云梯搭上了营墙,并紧紧地扶住了梯子的下端。

    郑尧君飞身而上。第一批登上营墙的都是四川常备军的战士。爬上营墙的时候,郑尧君心里虽然依旧紧张,但完全没有对未知的恐怖。演习中他一次次重复过这样的动,而且刚才的动静说明左右两侧的弓箭手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当几座哨塔被压制后,这段营墙就完全不会受到守军的威胁。

    攀上营墙后,郑尧君迅速地寻找到一个位置,俯下身做好射击的准备。跟在他背后登上来的明军向营内投出火把,把弓箭手面前的视野照亮。

    郑尧君并没有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其他目标,而是一动不动地瞄准前方,他知道自己这队人的任务非常明确,那就是守住眼前这段营墙下的通道——左侧就是这座蒙八旗军营的马厩,如果敌人想从他们的宿营地去马厩的话,面前的空旷地就是敌人的必经之路。

    在营地的另外一面,武保平也带着部下登上了营墙。他解除了他负责地段上的哨塔的威胁,并把自己的人派了上去。大批的明军士兵在同袍的掩护下快速地向营内突入,他们的任务是在第一时间攻击对方的草料房,将其点燃以形成足以向营内蔓延的火势。武保平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军营,林起龙修建它时,武保平就是前来督造的带队军官之一。

    轰!

    在武保平的侧翼,一声巨响传来,另外一队明军在营内敌人做出有效抵抗前就攻击并顺利地引爆了他们的火药库。

    相比防守者而言,进攻一方对营地要更加熟悉和了解,在防守方还大半处于混乱,散布在整个营地上被动地等候进攻时,进攻者已经敏捷地控制了最关键的几个地点。邓名几天前把最后一份部署图交给林起龙,清军御营今天傍晚入住其中,而明军则在布置完全相同的营地里居住了几十天,并从事过大小上百场的攻防演练。

    短短半个时辰内,厮杀声就遍布了整个御营宿营区,一处处火光冲天而起,并不断地向着营地的核心方向延伸。

    “到底是怎么回事?贼人是谁?贼子有多少?是有人叛乱了吗?外围各军眼下情况都怎么样?”仓促起身的顺治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直到此时他仍对周围形势一无所知,围在皇帝周围的御前侍卫们,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们主子的问题。

    第十二节 围困(上)

    四方的黑暗中到处都是喊杀声,一个御前侍卫匆匆赶到顺治面前,向皇帝报告他了解到的情况。

    那些在营外站岗,然后过去询问明军意图的哨兵,大多被暴起伤人的明军杀死,但也有个别的人逃回,据他们报告见到的乱兵都是清军。

    “都是绿营?”顺治震惊地问道。最开始还有御前侍卫猜测是发生了营啸,更有人担心是外面的蒙八旗出现了什么变故。但四周的蒙八旗营地现在已经是座座起火,无一幸免,这看起来就不太可能是蒙八旗发动的兵变。再说这些蒙八旗平日同样受到优待,从情理上讲不该有叛乱的理由。

    到处都是火光,这么短的时间内,所有的外围营地都受到了进攻,所有有战斗经验的军官都指出敌军的兵力非同小可。听到御前侍卫的报告后,顺治环顾左右,着急地叫道:“在这里谁能煽动大军叛乱?”

    距离最近的是扬州的林起龙,不过河道官兵数量有限,并且分布在整条运河上。再说对于河道官兵的实力皇帝心里也有数,他们的战斗力比衙役高不了太多,想把漫长运河上的河道官兵集结起来发动一场叛乱,未免也太高看林起龙的能力了。除了林起龙以外,嫌疑最大的就是代理两江总督衙门事务的江宁巡抚,但江宁巡抚的大本营在南京,两江官兵分布的范围更大,要是蒋国柱把兵马集中起来送过长江,林起龙和两江的地方官也不会完全没有察觉。

    “或许是林起龙和蒋国柱勾结了。”一个御前军官嚷道。只有林起龙和蒋国柱勾结,才能得知御前现在兵力薄弱,而且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江部队送过长江。不过这个说法还是有很大的漏洞,即使知道御营现在只有五千兵马,高邮距离南京仍然太远了,蒋国柱集结两江部队一事动静太大,无法彻底瞒过地方府县。若现在真是两江部队在围攻御营,那除了说明林起龙参与外,还说明两江的府县差不多也都是知情人和参与者。这么大规模的叛乱实在太骇人听闻了,而且若真能进行这么广泛的串联,蒋国柱就更没有在高邮动手的必要了。遥远的距离大大抵消了蒋国柱的主场优势,即使考虑到后续的一万五千兵马,蒋国柱也应该选择等到御营渡过长江、靠近南京后再动手,这样御营就会深陷江南腹地,皇帝也更难以逃脱陷阱。

    御前的军官们七嘴八舌乱纷纷地议论着,那些有军事经验的人很快就压倒了年轻军官们的胡乱猜测,他们指出,蒋国柱选择在高邮发动叛变,只能说明他缺乏对江南军队和官员的控制力,无法号召他们明目张胆地叛乱,与蒋国柱在主持今天乱事的前提相矛盾。

    还有人提出或许是周培公或梁化凤谋反了,这个有一定的道理。现在他们正领兵堵截邓名,身边有集结的军队,但是蒋国柱和林起龙为何没有发现他们的举动?若是蒋国柱和林起龙也牵扯到其中,那问题转了一圈又回到老路上——既然江南官场已经如此有力地控制住了军队,那他们为何不选择在南京动手,而是要千里迢迢地跑来高邮动手。

    没有人能完美地解释上述的矛盾,至少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不到。而这时御营周围的战斗变得更激烈了,有两座蒙八旗的军营已经陷入了火海,看上去外围的部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皇上。”一个有经验的八旗军官见到外围营地正迅速地土崩瓦解,心急如焚地向顺治提议道:“是不是让御前出营支援?”

    “这怎么行?”索额图嘴唇哆嗦着,虽然听他父亲讲述过很多次大战的经过,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战争;听父亲回忆往事的时候索额图总是听得很带劲,但当他亲眼看到周围都是大火时,索额图感到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惊慌地说:“御前侍卫都是皇上的奴才,怎么能让他们出去拼命?”

    索额图的话代表了很多御前官兵的心声,按理说满洲兵都是皇帝的亲奴才,而御前来自上三旗,能到皇帝身边当差更是亲奴才中选出来的好奴才,凭什么为了救蒙古人而牺牲这些皇帝最心腹的奴才?

    不但索额图等御前官兵不愿意,就是顺治本人也不愿意,御前两千满洲八旗都是皇帝的心头肉,再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放他们出去增援外围营地,那皇帝的安全岂不是要削弱了。

    因此顺治否决了让御前出营增援的建议,命令他们严守皇营。

    “朕绝不相信林起龙、蒋国柱都参与到了乱事中。”刚才那些有经验的军官的分析对顺治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他立刻紧紧地将其抓住:“黑夜中敌我难辨,部分营地里可能是受惊的官兵正自相残杀,应以坚守为上。”

    就是一部分资深的御前军官也赞成持重的方案,认为在这一片混乱中,出去增援蒙八旗未必是什么好办法,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天亮后看清敌我形势后再做打算。不过还有人认为,眼下一片混乱或许是一个机会,反正皇帝是唯一重要的,两千御营应该全体出击,掩护顺治趁乱杀出去,索额图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主张突围的人自己还在为该向什么地方突围争吵不休,有人认为应该去高邮城,但乱党或许也猜到了这一点,而且没有人敢担保高邮没有参与乱事;向北逃也是一个选择,不过乱党在这个路线上可能更会布置重兵伏击;还有人主张兵行险招,向扬州突围,那里城高池深,而且还有大量的两江和河道官兵。不过即使有人敢担保林起龙和蒋国柱没有牵扯其中,顺治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不定还有大批乱兵正从南边赶来,向南跑岂不是自投罗网。

    御前争议不休的时候,邓名正指挥着部队肃清清军的外围营地。攻入外围蒙八旗的营地后,明军并没有立刻向纵深展开突击,而是沿着壕沟和营墙展开争夺,不断扩大己方的控制区。

    “留神鞑子皇帝突围!”

    邓名在战前就反复强调过,这一仗的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击毙顺治,如果被顺治逃走,那么即使歼灭了五千御营也得不偿失。

    只有将顺治杀死,才能打断皇帝的亲征计划,为张煌言和马逢知消除压力;如果能够让清廷陷入暂时无主的境地,对郑成功远征台湾的计划,对云南李定国的坚持也会有间接的帮助。除去这些对盟友的益处,一定要击毙顺治也是东南满清督抚的共同要求,顺治死亡他们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一个多月前,张朝、董卫国向邓名托孤时,邓名就劝说他们反正——既然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但江西巡抚和布政使直到那时仍是不敢。他们告诉邓名,虽然他们二人是江西的一、二把手,但并没有机会和时间培养绝对效忠于他们的心腹,对江西官场和军队的控制力很大程度上还是来自于朝廷。张朝私下对邓名讲:若是他公然亮出反旗的话,估计凝聚人心的能力连金生恒都不如,尤其在顺治亲征这种背景下,一旦听说皇帝渡过长江,亲自来讨伐江西,估计就有不少人想要立功,会把张朝绑起来交给顺治。就是董卫国都说不定会心存侥幸,指望靠出卖张朝为自己的家人谋一条生路——如果张朝不公然造反,告密未必能救得了董卫国。

    于是邓名在苦苦思考后拿出另外一个方案,那就是明军乔装打扮去突击顺治的御营,而两江、湖广为此提供方便。

    对于这个计划,张朝和董卫国倒是能够接受。虽然他们慑于满洲八旗的威名,畏惧甚深,但既然已经走投无路,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为何不垂死挣扎拼一下呢?

    绝望的蒋国柱和林起龙也支持邓名的第二套方案。和张朝、董卫国一样,他们都认为自己无法煽动起足够多的绿营去进攻御营,而且也不能保证对这种涉及到人数上万的叛乱行为保密。但利用职权为邓名的军队遮掩行踪,向化妆成绿营的明军提供粮草,或是帮助邓名打探消息,他们还是完全可以办到的。

    远在武昌的张长庚最后得知这个计划,收到周培公的秘信后,张长庚也表示了完全的支持。在参与密谋的诸位督抚中,张长庚是动员能力最强的。得知顺治必定要亲征后,张长庚甚至认真考虑过投奔明廷的可行性——张长庚经营自己势力的时间最长,清洗工作最彻底,而且手里还有一笔积蓄可以充作军费。不过投明对张长庚来说是最不得已的选择,因为这样他势必会被川军和夔东军要走大片的地盘,而且张长庚也不敢说湖广到底有多少人会跟着自己走——这只是比身死族灭要强一些。

    顺治必须死,参与密谋的督抚们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对邓名来说这也是最好的结果。如果顺治逃脱,清廷不发生大动荡的话,张煌言、郑成功和李定国的压力就不会明显减轻,而且参与密谋的督抚在绝望中会做出什么事来也很难说。

    “占领壕沟,严防鞑子突围。”邓名重申道。明军全力夺取着每一座外围营门、每一段壕沟和营墙,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形成对内的防御线。

    第十二节 围困(下)

    明军的进展相当的顺利。遭到突然袭击的蒙古八旗一开始就被打得晕头转向,明军不但有熟悉地形的巨大优势,而且还拥有三比一的兵力优势,尤其是在各个关键地点,攻击一方对防御者的优势都在十比一以上。

    “我们可以从此战中得到什么教训呢?”战斗展开一个时辰后,各条战线上捷报频传,得知明军已经控制住营地外围而顺治还没有开始突围后,邓名对身旁的任堂开玩笑道:“以后无论多忙,我军都得自己扎自己的营地。”

    八千明军披甲已经在营地的外围形成了包围圈,后续的辅兵也正在赶来,不过在黑夜中辅兵对战斗部队的帮助不会很大。任堂向邓名提议道:“让部队转入防御吧,我们没有必要立刻进攻鞑酋,天明后我们再攻击,伤亡会小很多。如果我军伤亡过大,江南那些督抚说不定又会起别的心思,说不定会主动攻击我军来向虏廷邀宠。”

    “任少校说得不错。”在邓名的原计划中,明军会发起连续的攻击,直到杀死顺治为止。但执行这个计划的前提是顺治尝试突围,这样明军就要攻击皇帝的御前侍卫和中军大营,牵制突围清军的兵力,同时尽快制服抵抗,让局面变得简单明了,以防顺治金蝉脱壳。

    既然现在清军采用比较保守的战术,邓名也就倾向于稳扎稳打,以便减少明军的损伤。江南的几个督抚不过是与明军合作,是敌人而不是盟友,唯一能够阻止他们进攻明军的就是实力的差距,邓名对此非常清楚。

    当明军转入防御后,顺治也感到压力顿减,乱兵并没有继续向皇营进攻,给了御前侍卫从容部署的时间。

    “坚持到天亮就好了。”不少御营的军官都大声地鼓舞着士气,给那些初次上阵的御前侍卫打气:“一旦到了天亮,周围就会有大批的援兵赶来护驾!”

    直到现在,顺治的亲卫们仍然认为这是一场绿营的叛乱,虽然不知道是谁煽动的这场叛乱,但他们都深信叛将无法完全控制住军队。有的军官还认为,此时有一些叛军可能受到蒙蔽,还不知道他们正在攻打御营。只要等到天明,把顺治的皇旗高高地竖起来,并宣布对胁从既往不咎,给倒戈反正的官兵论功行赏,就可以动摇叛军的士气和战斗意志。

    外围的三千蒙古八旗被击溃后,有一部分人向皇营靠拢,已经登上营墙开始防守的禁卫军毫不犹豫地向他们射击,阻止任何人靠近皇营的城墙。

    “不许靠近,否则一概视为乱党。”禁卫军军官在墙头向着溃兵大喊着:“如果你们是皇上的官兵,就转身向外,为皇上保卫营门,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禁卫军无情的攻击下,溃散的蒙八旗不得已停止了脚步,转身向着外围,成为皇营营墙外的第一道防线。幸好明军并没有尾随追击,这些人没有受到持续的攻击,混乱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不再叫嚷着继续向皇营涌过来。

    “皇上,”一个御前军官跑过来向顺治报喜:“御前戒备森严,乱党无法趁虚而入。”

    “好。”顺治的心情此时也放松了一些,周围的喊杀声较之前已经小了很多,在他看来这是局面不断转好的征兆。

    即使是那些有战斗经验的八旗军官,大部分也因为局面趋于平静而喜悦,在他们看来敌人没有混在乱军中一起冲击皇营,这是乱党犯下的巨大失误。不过也难怪,毕竟在一片漆黑中,乱党也难以在短时间里察觉皇营的位置;兵荒马乱的时刻,再有本事的统帅也无法控制全军,发起协同攻势。

    只有极个别的人有些不安。在正常的情况下,叛军一定会尽快地发起对皇营的进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