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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26部分阅读

为皇帝的积威对于小兵的影响是很大的,如果不能尽快地歼灭御营,那局面很容易发生逆转。

    “难道叛军确信周围不会有勤王军吗?”有一个人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他没有敢说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军官也心神不定,叛军组织得不够好是很正常的,不过叛军领袖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方法是强攻皇营,以造成既成事实,而不是在黑夜里停下来整顿部队。当然,这也可能是那个不知身份的叛军统帅犯下的一个重大失误。但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这个御营军官更担心叛军统帅另有图谋——某个他现在还想不到的阴谋。

    “皇上,”有这种忧虑的几个御前军官先后向顺治进言,主张派出求援使者,让高邮、扬州派出勤王部队。这些派出去的使者还可以在路上收拢他们遇到的每一支清军,让他们赶来保卫皇帝。一个御前军官回忆了一下营地周围的地理,对顺治说道:“奴才敢请皇上让奴才突围求援,外围几座营地之间都有空隙,叛贼趁黑而来,忙着攻打周围的几座营地,现在应该到处都是空隙。奴才现在突围,天明后就能把高邮的勤王军带回来。”

    “去吧。”顺治想了一想,就答应了这些军官的要求。

    “喳。”临危受命的禁卫军军官更不迟疑,纷纷离去,各自点了几个骑术精湛的部下。把任务仔细交代过后,这些去找援兵的使者就来到营门前。在无数禁卫军官兵紧张的注视中,营门被打开了一道缝,让这些人全速出营。当营门在背后又一次关上时,这些禁卫军军官已经分头冲开去,大喝着把周围的蒙八旗溃兵逐散,向着夜色中急急奔去。

    前往高邮的那个佐领一边纵马疾驰,一边仔细地回忆着御营周围的地理。从军二十余年让他养成了不少习惯,今天傍晚扎营的时候,很多同僚忙着去吃饭,这个军官却一丝不苟地把整个御营都踩踏了一遍。对各个营寨、营地之间壕沟、鹿角的布置大致做到了心中有数。

    此刻,佐领带着手下绕了两个圈子,避开有火光和人声的地方。外围营地的营门、中军帐等肯定是最吸引叛军注意力的地方,但营地与营地之间的空隙却很容易被忽视。

    深冬的黑夜,让人几乎看不到一丈外的东西,佐领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领路,护卫只有紧跟在他身后才不至于掉队。不过这样的夜色对于突围者来说也是很好的掩护,十几个骑兵不会发出很大的响动,不会引起叛军大部队的注意。

    “就是这里。”佐领心中默念着。他大致记得前方是一处空旷的平地,没有壕沟和鹿角,距离两侧营地的位置也很远,更不靠近诸如营门之类的重要目标,只要冲过去就可以踏上去高邮县城的大道。

    已经把马速提到了最高,即使附近还有叛军士兵,他们也来不及阻挡,更不用说呼喊周围的叛军来堵截——等他们赶到时,这十几个骑兵早已经冲过险境。佐领这时忍不住开始感激自己多年来的军旅生活,正是因为这些丰富的经历,才会让他在今天这种看似旅游一般的行军途中,仍然认真踩踏地形,在关键时刻帮了他的大忙。

    突然间,胯下的坐骑好像失去了平衡,战马长嘶声中,佐领身不由己地向前飞了出去,飞扑向前方漆黑的大地。

    一头撞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佐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被震松了。背后传来连续的惊呼和马嘶声,跟着他的十几个骑兵都已经人仰马翻。

    “绊马索吗?”佐领摇了摇发胀的脑袋,心中惊骇不已:“叛军居然察觉到这种空隙,还有余力来部署绊马索!”

    四周传来了铿锵的铠甲摩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佐领奋起余勇,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出腰刀就向前扑去。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耽误不得,更顾不了那些部下了,只盼望敌人兵力有限,自己的部下也能争取一点时间,让他有机会跑出去完成任务。

    眼前突然闪起了一道火光,佐领知道这是敌人正在擦燃火折。

    “快跑,马上就要有一支火把亮起来了,接着可能还有。”佐领不顾身上的疼痛,闷头向前跑去。

    但出乎佐领预料的是,一大团火光骤然出现,把四周一下子照得通明。

    “这是……”佐领向亮光处看去,发现那里赫然有一大推稻草,上面可能还淋了油,正在熊熊燃烧。

    在佐领反应过来之前,四周又是几堆篝火燃起,把十几个清军照得无处藏身。火光中,佐领看到前面密密麻麻都是披甲的敌兵,人数多得数也数不清……

    “就知道会有人来。”把十几个清兵悉数斩杀后,吴越望先是确定无人漏网,然后指挥部下把绊马索重新布置好,把缴获的战马牵到后方,负伤不起的战马就地宰杀。大批的明军士兵擦干了武器上的血迹,重新退回到他们的拒马防线后。如果佐领看到这条防线一定会更加地绝望,因为即使刚才来的不是十几个清兵而是更多人,也无法从明军的拒马工事上冲过去。

    从大车上搬下稻草,淋上油脂,这时前面的篝火也差不多要熄灭了,吴越望把还在散发着红光的余烬踩熄,重新隐身于黑暗中,准备伏击下一批猎物——如果还有的话。

    第十三节 天明(上)

    天亮了。

    看着出现在东方的朝阳,江宁巡抚蒋国柱自言自语道。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来办的话,他知道现在高邮湖旁正有一场生死战在进行。

    “终于开打了,大概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蒋国柱被希望和恐惧两面夹击,精神已经不堪重负了。除了这种矛盾的心情外,知道结果即将见分晓,又让蒋国柱有如释重负之感。为了支援明军的军费开支,江宁的藩库早已经见底,如果再继续拖下去,恐怕江南官场的库房崩溃会先于蒋国柱的精神崩溃。

    上次郑成功围攻南京的时候,郎廷佐紧急动员两江部队护卫城池,在南京城集中了两万披甲和七万辅兵、壮丁,还有超过一万匹的战马、挽马,每天消耗的军费高达惊人的一万两银子。但这次邓名军队的花销还要在那次之上,尽管有江西巡抚和漕运总督分担明军的军费,南京方面平均每天的支出仍高达一万三、四千两之多。

    肯定要向临战状态的军队提供足额的口粮,一般情况下,一个绿营披甲每天需要两斤米和半斤豆子,为了鼓舞士气还需要在战前为每一千名士兵提供一口猪或是两只羊。可邓名的要求显然不能和一般绿营相比,他麾下的三万军队采用统一标准,并无战兵、辅兵的区分。每天江宁需要提供的粮草是三万六千斤米面,一百五十头猪或是相当的牲口、鱼类,除此以外,邓名还指明要江宁提供大量的青菜和豆类。

    为了凑齐明军需要的物资,两江部队的补给已经被压到了最低点,所有的调动和操练都被取消,以便节约物资。当然,这些物资的筹措都是打着供应周培公和梁化凤的名义进行的,各个府县和总督衙门中不知情的幕僚都因此对湘军怨声载道。他们并不知道周培公的大军其实子虚乌有,而梁化凤的军队口粮也被一再缩减,实际上和其他两江部队一样近乎于每天吃糠咽菜。

    可对蒋国柱来说,既然两江部队无法用来攻击御营,那他们的用处自然无法与明军相比,牺牲他们的补给来满足明军所需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当猪羊不够所需时,两江总督衙门毫不犹豫地收集耕牛给明军送去——最开始蒋国柱还担心皇帝行动过快,希望明军能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以迎战威震天下的八旗劲旅。但到了最后,蒋国柱已经抱着一种“早死早投胎”的心态在盼望皇帝尽快抵达了。幕僚们一再指出,两江总督衙门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一个月高强度的运输还让大量的车舟报废、挽马死亡,后期这些损耗完全是靠张朝拨给的银两来补充。

    除了鼎力相助的南昌,湖广也为这次行动提供了财政帮助。张长庚包揽了明军的军服、拒马、长枪以及火药等的需要,还紧急为明军铸造了一些青铜大炮和投石车。每天都有湖广的船只抵达南京,把成船的军事物资卸下来交给梁化凤,然后再由后者转交给打着湘军旗号的明军。仅弓箭一项,邓名称每天训练的耗损就有一万支之多——蒋国柱知道邓名的射手大概只有千人,这就说明每个弓箭手每天进行的针对性训练中,每人每天射坏的弩箭就有十支——这差不多是一个绿营射手几个月的训练耗损。

    “终于要结束了。”蒋国柱轻叹了一声。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帮助邓名对抗八旗劲旅,江南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如果蒋国柱不打算用暴力掠夺缙绅土豪的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勉强维持官府的运转,估计明年税后都无法恢复正常的军事训练。不过只要邓名能够顺利击毙顺治,那一切都还是值得的。之前蒋国柱曾经和邓名面对面地讨论过顺治死后的政治格局,现今的皇太后肯定不愿意大权旁落,而重臣如索尼、鳌拜等人的身上也刻下了太深的顺治烙印,他们都绝不会同意让顺治的皇子以外的人继位——虽然对满清朝廷来说,选择一个成年皇帝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皇太后和重臣的同盟应该能够取得上风,压制住其他亲王和旗主的野心。当幼小的皇帝登上宝座,大清处于主幼国疑的状态时,北京对江南督抚也就只能采用怀柔政策。若是忠于顺治的势力和觊觎皇位的人僵持不下,争权夺利甚至发生武力冲突的话,那当然是对大清更坏的局面,但对江南督抚来说却是大大地利好,因为这样双方就都需要拉拢他们。

    尽管邓名断言后一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坚持认为皇太后和重臣的联盟实力远在八旗王公之上,但蒋国柱还是希望大清皇室出现内讧,这样蒋国柱就会获得更大的自由,能够在朝廷重建权威之前更好地控制江南,像张长庚一样获得效忠于自己的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置于皇帝或是邓名的手中。

    ……

    高邮湖。

    “天亮了。”初升的旭日让对垒的两军都发出了欢呼声。皇营内的八旗军官马上行动起来,昨夜他们已经把部下士兵中大嗓门的人都集结起来,一见到日出,军官立刻让这批士兵登上营墙,开始向对面的“叛军”喊话。

    绣着金龙的天子旌旗在墙上升起,御营的官兵齐声高呼,让对面的叛军意识到他们正在攻打的是神圣不容侵犯的天子行营。同时他们还告诉对面的叛军,天子是仁慈的,只要他们放下武器,皇帝对他们昨晚的冒犯既往不咎。

    “凡是能生擒周逆者,赏万金,抬旗,赐精奇尼哈番;能斩周逆者,赏五千金,万户侯……”

    御营的喊声遥遥地传了过来。看到叛军穿着湖广军服、打着绿旗和那面书写着“周”字的大旗,御前侍卫们又惊又怒,立刻就确定了对面的叛贼是周培公。知道了敌人到底是谁后,顺治反倒放心不少。周培公年纪轻轻,骤得高位,除了少量心腹以外,在军队中的威信不会太高,就是死党的数量估计也很有限,大赦和重赏双管齐下,对瓦解叛军会有很好的效果。

    “该是打破鞑子幻想的时候了。”昨天行军的时候为了尽可能地遮人耳目,邓名并没有让部下穿上明军的军服。反正绿营的服装和御营的差距不小,对明军来说足以辨识敌我,对敌人来说还有一定的迷惑效果。

    御前侍卫高声喊话的同时,那些被阻挡在御营营墙外的蒙古八旗也纷纷跟着嚷嚷起来。现在他们建制混乱,丢盔卸甲,“叛军”只要发起进攻,转眼间就能把他们轻易碾碎,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用含混不清的汉语跟着御前侍卫一起叫嚷,指望“叛军”士气瓦解,向周培公发起反戈一击。

    随着邓名一声令下,卫士把绿色的三角旗从旗杆上退下,换上了邓名军队特有的矩形红旗,邓名的卫队也同时升起了他们的三堵墙军旗。

    随着第一面红旗高高升起,环绕着皇营的“叛军”纷纷落下绿旗,脱去他们身上的湖广绿营伪装,露出了明军的大红战袍。

    “大明长江提督邓”,见到周围变成了赤帜的汪洋大海,刚才还在高声喊叫的御前侍卫和蒙古八旗们顿时失声。

    而明军这边则开始了他们的回击:“奉朝廷明令,讨伐建州叛逆,弃械者免死,抗拒王师者格杀勿论。早降!”

    伴随着明军“早降”的喊声,前排的明军向被御墙外的蒙八旗残兵发起了攻击。这些蒙古人根本不能靠近皇营,否则就会遭到御前侍卫的攻击;他们大都手无寸铁,也缺少能够保护自己的铠甲,无法抵抗明军甲兵的进攻。而且现在是白天,明军结成战阵逼上来,他们想混战都没有机会。

    即使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蒙八旗的士兵竟然还不肯投降,他们肩并肩地和明军搏斗,拔出射在他们身上的箭当做短剑和匕首继续抵抗。被长枪刺中的蒙八旗在临死前使出全部的力气攥住明军的枪杆,企图掩护身旁的同伴,给他们创造扑入明军阵中肉搏的机会。

    “这就是和我们汉人打了几百年的塞外野人啊。”邓名看着战场上一边倒地屠杀,轻声感慨道:“他们是彪悍的骑兵,没有马匹时仍是很好的步兵,能这样轻松地消灭他们真是再好不过。”

    皇营的营墙上,满洲军官们冷冷地看着外面的战斗,成片的蒙古人被明军割麦子一般地砍倒,一个年轻很轻的御前军官忍不住说道:“是不是扔一些武器给他们?”

    此时御前侍卫们并不知道他们正面临着林起龙曾经遇到过的问题,不过他们做出了和林起龙同样的选择。索额图正好站在这个同僚旁边,他冷酷地说道:“御前侍卫的武器很富裕吗?扔给他们不会被贼人缴获吗?”

    “全军戒备,保护皇上。”既然知道了对面是邓名,那么两千满洲八旗也就放下了一切劝降的幻想,他们把盾牌在营墙和塔楼上支好,弓箭手紧张地守在其后,准备击退明军对皇营的进攻。

    “不许任何人靠近营墙或营门。”军官们生怕士兵在见到蒙古人的顽强抵抗后对他们心生怜悯,对那些被明军赶过来的蒙古兵心慈手软,从而威胁到皇营的安全:“凡是靠近营墙的都是乱贼,一律格杀!”

    “喳。”御前官兵回答着长官的命令。除了弓箭以外,成排的鸟铳也从盾墙后探了出来,射手们全神贯注地瞄准着前方。

    第十三节 天明(下)

    蒙古兵很快被击溃,加上昨天晚上的俘虏,三千蒙古八旗被俘的只有八百人而已。

    被抓住的这些蒙古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勇气,其中一部分人用不通顺的汉语向明军大声地乞命,拼命声明他们并不是和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满洲人,而是被“裹挟”来的蒙古人。刚才战斗的最后阶段,满洲御前侍卫无情地射杀冲击皇营的蒙八旗溃兵,更让不少俘虏们失去了顽抗的念头。

    被带到邓名面前的一个蒙八旗佐领全身浴血,还不停地从军服下渗透出新的红色,扩大着身上的血迹范围。

    “小人的祖父、父亲都是林丹汗的卫士。”这个蒙八旗佐领的汉语还比较流利,他努力地想在邓名面前为自己的部下求得一条活路:“小人的父亲就是为了保护老汗,和建酋打仗时战死的。我们被建酋打败、俘虏了,不得不上阵拼命。想必,想必老汗曾经为大明天子效力一事,提督是深知的。”

    “这个鞑子,刚才他打得比谁都拼命,”周开荒轻蔑地说道:“和建州鞑子一样凶狠,只有被俘了才会说自己是蒙古人。”

    这些蒙古人的父、祖确实曾经与皇太极为敌,但随着林丹汗身亡,他的妻子和部曲就都投靠了皇太极,跟着满人一起入关抢劫,很多蒙古人都类似这个佐领一样,成为了满清的有功之臣,被编入了蒙八旗。

    “林丹汗也举兵内犯过,他一样是贼子。”任堂补充道,对于蒙古人他并没有丝毫的好感。

    邓名此时的思绪飘得稍微远了一些。在他的前世,蒙古人或许与汉人还有比较大的区别,不过满人已经融入了汉族,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