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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34部分阅读

    给满清做投名状。现在见陈有龙立功在即,何腾蛟与他有灭门的血海深仇,怎肯见他成功,何腾蛟就指使招安的闯营攻打陈有龙。闯营众将虽然名义上是何腾蛟的部下,但还具有相当的独立性,李过、高一功、刘体纯、袁宗第都拒绝执行这个命令;李过不但拒绝发动内讧,还向闯营众将表示,现在清廷势大,南明只剩下数省残破之地(当时西营还没有加入南明),绝对不是内讧的好时机,而陈有龙若是能迅速攻破长沙,湖广明军有了后勤保证就可以开入江西支援金声恒、李成栋,反攻浙江、江南。

    何腾蛟最后求告到郝摇旗身上。当初南明君臣都敌视闯营,是何腾蛟为他们求来粮草,定下了宽松的招安条件,说到最后何腾蛟声泪俱下。郝摇旗想起何腾蛟接济军饷的恩情,又同情他全家被害,就带领本部兵马去偷袭陈有龙。正在攻打长沙的陈有龙因为已经和李过等人取得联系,约定攻陷长沙后一起反攻江西、江南,所以对郝摇旗完全没有提防,还以为他是来增援自己的。遭到郝摇旗的偷袭后,陈有龙全军溃败,只身逃走,长沙之围遂解,清军得以出城收集粮草,并把周围的兵力统统集中到长沙城中。

    正在整顿军马准备去增援江西的李过闻讯后,痛斥郝摇旗此举败坏大局,为了保证粮草和后路,闯军调头重新包围长沙。李过知道时间紧急,日夜在城外督促攻城,在闯营不惜代价的强攻下,长沙清军再次支撑不住,守将徐勇为了鼓舞士气亲自上城头督战,也被闯军重伤不起。眼看长沙城破在即,这个功劳还是属于和自己有间隙的李过,何腾蛟再次强令闯军撤围,立刻开赴江西支援开始陷入劣势的金声恒,同时还调集明军摆出火并的架势。

    李过眼看又一次大内讧要爆发,只好撤除了包围,清军得以再次出城收集粮草,聚集兵力。拖了几个月以后,何腾蛟才再次攻击长沙,这时刚刚攻克大同的山西清军全速南下,赶到湖广给长沙解围,击溃了何腾蛟的部队还切断了李过的粮道。李过急忙撤退后,孤立无援的金声恒也宣告失败。

    本来清军数万精锐被拖在山西,江南形势一片大好,只因为明军连续的内讧、朝令夕改,整整浪费了近一年的时间。何腾蛟因为私仇耽误国事自然是罪魁祸首,但他后来被清军所杀,王夫之、蒙自发等人就一起指责闯营乃是祸害,其中尤以郝摇旗为甚,认为郝摇旗火并陈有龙是东南大局败坏的起因,如果陈有龙迅速拿下长沙,那后面的连锁反应都根本不会发生。

    三王内讧,孙可望投敌后,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抗清大业已经是岌岌可危。当时郝摇旗的心情也非常低沉,曾经对袁宗第和刘体纯叹息,说他每次回想起长沙之战都会后悔不已,要是他当时和李过等闯营将领采取一致行动,那局面可能就逆转,绝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过刘体纯表示今日之事绝非郝摇旗一人之过,长沙之战确实是一场后果严重的内讧,但是南明的内讧还少么?难道所有的内讧都是郝摇旗一个人干的不成?而袁宗第则对郝摇旗说,天下的人都可以投降,唯独闯营旧将不能投降。文人都说闯营将士是祸乱天下的罪人,而不肯承认闯营只是被欺负得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如果闯营将领向满清投降了,那就更要做那些真正祸乱天下的人的替罪羊——现在那些人都在清廷中升官发财,向他们投降的话,如何对得起从崇祯初年以来并肩作战的闯营烈士们?

    后面的形势发展并没有太出乎郝摇旗的预料,每次南明发生一次内讧,都会导致战场上的严重失利。三王内讧的规模空前,亲王们各自调动十几万兵马互相厮杀,中央的战将几乎人人参与其中,这要是战场不发生大溃败才是怪事。不过刘体纯和袁宗第似乎已经看开了,尽人事、听天命,文人可以骂我们是祸首,但我们战死了而你们却投降了。郝摇旗也是这种心态,努力作战,期待着不抱多少指望的奇迹出现。

    而这奇迹确实出现了,邓名从天而降,昆明大火让战局再次趋于稳定。虽然南明的元气大伤,但没有立刻断气,晋王依旧能苦苦支撑下去。

    随后湖北一连串的胜利,还有与郑成功配合的南京之战,让郝摇旗确信:满清或许能胜利,但敌人依旧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后面还会有艰苦的战斗,郝摇旗也许还可以在战场上与清军厮杀十年——在重庆战役失败后,郝摇旗曾经悲哀地想到,未来的几年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时光了。

    高邮湖一战,让郝摇旗手下最悲观绝望的人也恢复了对胜利的希望,虽然地盘还远远没有恢复,但一夜之间人心已经恢复到了三王内讧之前;军事形势上也差不多,现在和三王内讧之前一样,清军又陷入了兵力吃紧的状态,需要休养生息,在很多条战线上都有进行防御的必要。

    “邓提督的名字是化名,对吧?”朱盛蒗也相当兴奋,高邮湖一战后,他的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被郝摇旗在山寨里保护得多么好,如果南明崩溃那虁东定然无法独存,三王内讧后朱盛蒗的心态基本是混吃等死了。

    亲征的皇帝在自己的领土上被击毙,幼主登基,人心惶惶,很多人都认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清廷都无法发起大规模的进攻。既然敌人无力进攻,那明军就有收复失地的机会。南明又一次获得了发起战略进攻的机会,无论步伐多么小,只要能前进就有希望。朱盛蒗也从自己的藏身之处钻出来,多次口若悬河地和郝摇旗商谈天下大势,甚至还对明军该在哪个方向上发起战略反攻发表了很多看法。上次朱盛蒗有这种兴致还是李定国击毙尼堪的时候。

    无论邓名到底是哪个宗室,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朱家人,那朱盛蒗就是皇族。从这一点说,将来坐在皇位上的是永历天子还是长江提督,朱盛蒗并不是十分在乎,反正轮谁也不可能轮到他这个东安郡王。

    为了自己的皇族身分,朱盛蒗必须要强调“邓名”是一个化名。刚听说此人时,朱盛蒗还是十分怀疑,可是在邓名击杀胡全才、生擒郎廷佐后他的怀疑渐渐减少;而在高邮湖胜利之后,谁要是敢当着朱盛蒗的面前说“邓名”不是化名,莫怪东安郡王一巴掌扇上来。

    再比如击杀胡全才那件事吧,虽然邓名发檄文说是自己杀的,郝摇旗也私下和朱盛蒗说过事情的真相,但现在郝摇旗已经绝口不提,再谈起钟祥之战时满口都是邓提督英雄了得,深入敌营刺杀敌酋;而朱盛蒗则愿意认为郝摇旗最初那套说法只是一个玩笑,至于这个一点儿也不可笑的笑话,东安郡王决心深藏心底,带进棺材,一辈子再不和人提起。

    “当然是化名。”虽然知道朱盛蒗是明知故问,郝摇旗还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提督是三太子!”

    郝摇旗依稀记得,好像曾经有谣言在心腹将领中流传,大概是说邓名未必是三太子,而是袁宗第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个宗室。不过这种可笑的谣言郝摇旗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当真,邓名肯定是烈皇的遗孤。虽然闯营逼死了崇祯,但他的儿子深明大义,体谅闯营将士的苦衷,把恩怨抛诸脑后,准备亲自领导闯营取得最后的胜利,完成中兴大业——还有比这更能流传后世的佳话吗?

    “嗯。”朱盛蒗点点头,他并没有反驳郝摇旗的话,不过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一点儿可疑。

    若是烈皇的皇子,甲申之变后肯定会去江南,既然到了江南,怎么会不投身舟山军中?还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四川。如果说皇子对张煌言有什么成见或是贪生怕死,还能勉强解释,但邓提督英武,和张煌言的关系听说也不错,可见这种说法不值得一驳。

    在四川出现的宗室很有可能是蜀王之后,但朱盛蒗听说蜀王家被西营杀得干干净净。距离四川不远的除了蜀王还有楚王,据说楚王家也被杀得精光,但作为楚王旁支的朱盛蒗感情上却不愿意相信:“若邓提督是楚王就好了,那中兴以后我差不多能升为亲王了吧?嗯,要说很有可能啊。再说烈皇遗孤的年纪似乎有点对不上,而老楚王那么多孙子,好像有年纪差不多的啊。”

    第二十六节 算计(上)

    邓名的部队并没有在武昌停留得太久,与贺珍见面后,下游立刻就有急报传来,称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已经带着八旗返回京师。满清对崇明岛不构成威胁后,邓名就应该履行协议返回四川。东南的督抚们唯恐邓名在他们的地盘上停留太久,会让朝廷生出再次派援兵南下的念头来;而且邓名留在清廷的境内对督抚来说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以前邓名是自费出征,但根据高邮湖之战的协议,这次明军返回四川前的军费都由东南几个督抚共同承担。

    不但清军盼着邓名尽快远离他们的地盘而去,就是邓名的手下也归心似箭,定下未婚妻的人恨不得赶紧飞回成都完婚,而那些有家室的人也非常怀念分别了好几个月的家人。

    越是距离四川近,军心就变得越浮躁,穆谭再次为郑成功的南京之战辩解:“如果提督真打算移镇南京,那么就一定要带上军属。”上次郑成功进攻江南时携带大批将士家属导致惨败,遭到很多人诟病,在川军的教学中也是一个反面教材,但邓名也明白郑成功确实有为难的地方。在没有电话、电报的明朝,和家人远隔千里确实让人很不放心,对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隔这么远的距离和永别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因为郝摇旗和东安郡王正在赶来,所以邓名并没有立刻启程,又等了他们几天。

    邓名不愿意也无法撒谎,不过他也意识到众将对自己身份的误会带来了一些好处,而这次遇上一个正牌宗室,邓名料想是隐瞒不过去了。邓名甚至考虑过以等不及为借口提前告辞,不过郝摇旗的使者接连不断地赶来报告行程,邓名也没有军事上的理由不辞而别,所以只好留下来。

    见到朱盛蒗后,邓名并没有谈起自己的身世,朱盛蒗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询问,只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利用礼节问题暗示过一次而已,见邓名没有接话也就此作罢;不过两天后朱盛蒗找到一个和邓名单独相处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起那些有关邓名的宗室身份的传言,并询问他此事的真伪……

    “终于结束了。”邓名站在船尾,望着背后渐渐远去的汉阳。

    昨天他向朱盛蒗挑明,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宗室,依稀记得几年前和族人逃难来四川,遭遇土匪,脑袋上挨了一下,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模模糊糊地还是有个影子,至少可以确定本人姓邓不姓朱。

    对于邓名的回答,东安郡王似乎没有太惊奇,只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进一步追问,也没有向别人大肆宣扬。

    “大概他早就看出来我不是宗室了吧。”邓名估计朱盛蒗早就心里有数,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是宗室,对一个宗室应该是什么样缺乏了解;而在朱盛蒗这个货真价实的宗室眼里,冒牌货当然能一眼看穿。不过东安郡王并没有宣扬此事却让邓名有些奇怪,他本以为朱盛蒗会很生气——就算邓名没有主动宣传,但至少也有默认的嫌疑:“可能东安郡王知道现在大军还在汉阳附近,如果闹得人心惶惶,说不定会给武昌的清军以可乘之机。嗯,看来东安郡王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

    虽然张长庚表现得很合作,不过邓名从来不敢低估武昌的实力,说到底对方是清廷的湖广总督,手下有数万甲兵,如果把他当成驯顺的小狗那肯定要吃大亏。在汉阳附近驻扎时,明军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并有意让武昌看到己方的戒备,邓名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打消张长庚生出别样心思的念头。

    今天川军继续沿江上行,而贺珍和郝摇旗也同时离开,武昌、汉阳的清军老实地呆在城中,以免造成彼此之间的误会。

    “等东安郡王返回襄阳,就会和郝摇旗、贺珍说起此事了。”今天分手的时候,一贯养尊处优的朱盛蒗还亲自跑来和邓名告别,他亲热的样子让邓名看上去还真像是他的同宗。不过邓名知道两个人都心里有数,也明白这完全是朱盛蒗做做样子给其他人看罢了。邓明觉得这样也好,此事迟早要大白天下,以前任凭自己怎么分辨别人都不相信,这次有个郡王作证,他们就知道邓名确实不是宗室了。

    以前邓名也向文安之否认自己是崇祯的儿子,但对方不知道怎么又联想到唐王身上去了,还秘密通知了郑成功。哎,文督师岁数大了,难免有些固执己见,再说文督师也没有见过几个宗室,难免产生误会。

    ……

    汉水明军在返回根据地的路上,沿途的清军并没有对他们进行马蚤扰,张长庚很清楚邓名绝不会容忍这种行为。既然他不愿也不敢挑起和邓名的战争,那就只能客气地对待过境的郝摇旗、贺珍联军。呆在明军中的朱盛蒗,也享受到了特殊供应,每日都有新鲜瓜果,还有随营的戏班子。

    十几年来朱盛蒗东躲西藏,很少有一天好日子,而这次进入湖广总督的地盘后,各种待遇都是按照郡王的身份来安排的,这让朱盛蒗感到好像回到了从前的好时光,不,甚至比那时还要好。因为朱盛蒗的地位并不高,在大明统治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旁系宗亲罢了。大明崩溃以后,皇室宗亲被闯营、西营和清军来回来去地抓捕、屠杀,物以稀为贵,朱盛蒗的地位逐渐显得尊贵起来,若非如此他说不定连郡王之位都拿不到。

    以前虽然受到郝摇旗的保护,但在艰苦的明军中朱盛蒗自然也享受不到郡王应有的待遇,而且他也很清楚,对方保护自己的唯一原因就是想找个护身符。朱盛蒗的价值和大明的国运息息相关,若是大明国势兴隆,那他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而如果大明不复存在,这个东安郡王也就一文不值。南明三王内讧后,明军在战场上一泻千里,眼看大明又发生了一场全面崩溃,朱盛蒗当时有一种朝不保夕之感,唯恐郝摇旗会把自己交出去,向满清投降保平安——做不成护身符,那就只剩下给别人当投名状的作用了。

    虽然郝摇旗反复保证一定会和大明全始全终,保护朱盛蒗到底,但朱盛蒗却依然提心吊胆,他也能感到郝摇旗的部下有时发生动摇,他们对自己的那种表面上的尊敬都快不复存在了。

    “都是祖宗保佑啊。”品尝完今天地方府县送来的河鲜后,朱盛蒗心满意足地回营睡觉。

    邓名扫荡汉水流域、胡全才兵败身亡后,郝摇旗的地盘扩大了不少,朱盛蒗的待遇远胜往昔,他知道这不光是因为地盘扩大了,同样有邓名的原因;高邮湖大捷后,朱盛蒗出入敌境的时候都能享受郡王的待遇了,这当然也不是因为张长庚那个贼子天良发现,而是朱盛蒗有个张长庚惹不起的同族。

    对于邓名的矢口否认,朱盛蒗早就有心理准备。在几次会面上,朱盛蒗曾经旁敲侧击几十次,第一次也是最明显的那次,邓名打了个哈哈躲避了过去;后来干脆就装听不懂,一本正经地用荒谬可笑的答案来回避朱盛蒗的试探。

    其中最可笑的一件事莫过于邓名装作不知道朱盛蒗是楚王系,朱盛蒗名字里有个“盛”字,这不但说明了他的王系,连辈份都有了;在大明朝,宗室自然不必提,就是普通的读书人,也都要对皇室的家谱有最基本的了解,免得闹出笑话或是摊上大不敬的罪名。

    邓名显然有很好的教养,知识也很广博,可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装做对朱盛蒗出身楚王系这件事一无所知。别说,朱盛蒗承认邓名装得很像,那一瞬间对方的表情绝对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连朱盛蒗在恍惚中都有一种“他确实不知道”的感觉。

    邓名夸张的表演不但让朱盛蒗目瞪口呆,就连郝摇旗他们也都看不下去了,朱盛蒗席间出去解手的时候,郝摇旗和贺珍都借故溜出来,对朱盛蒗道:“看来邓提督是绝对不会承认了。”

    而邓名身边的人也给了一样的回答,朱盛蒗找机会和一个名叫任堂的年轻将领谈过几句,对方把手一摊:“提督就是这个样子,绝不承认。为了否认,他甚至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