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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40部分阅读

    人说了算。”白文选沉吟着说道。

    “不可能有人说了算,如果真的有人有这种威望,还用得着这个委员会吗?”邓名无奈地说道。

    他倒是建议过委员会可以采用表决制,但即使表决也不可能有多大的约束力,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委员会没有钱。委员会的决议只能让各个军阀去权衡,如果拒绝执行那么以后也就很难在委员会中寻求帮助,但如果损失太大,那军阀肯定还是会选择拒绝。

    屋内人的目光又一次纷纷投到了李定国身上,等着他的最后决定。

    包括马宝在内,众人都承认邓名所说的这个委员会确实比没有强,既然谁都没有力量统一各路明军,那么利用它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防止各路明军互相捅刀子——谁第一个违背誓言动手,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定国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同样感觉这个委员会是对朝廷威信的挑战。不过邓名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朝廷事实上已经权威扫地了,天子和内阁依然没有回国,就算永历皇帝带着阁老们回来,恐怕也号令不动建昌乃至成都了。如果委员会仅仅是一个替代工具,只是在朝廷不存在的情况下暂时起一个补偿作用,那李定国并不介意派人去旁听委员会开会——昆明迫切需要帮助。

    李定国黄钺在手,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发誓服从文督师的节制,但名义和实际操作是两回事。对李定国来说,他暂时不需要和虁东众将进行太多的联络,他派去的使者完全可以驻在成都,只要与建昌、成都,最多再加上万县保持良好的情报共享就可以了。

    不过李定国仍有一个隐忧,担心这个委员会并不仅仅是一个替代的工具,而肩负着更多的其它目的,是邓名计划用来挑战天子权威的道具。

    李定国本人对永历的忠诚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全体西营官兵的前途和安全。远的不用说,闯营被排挤、歧视的历史也不用提,单单看看建昌冯双礼的那批人,就知道站队失误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如果永历失去了权威,那么就该轮到李定国的忠诚部下无处容身,只能找一处山旮旯躲藏起来,整天生活在朝廷算旧账的恐惧中了。

    “本王有几句话要私下和邓提督说。”李定国道。

    大家都走出去后,李定国认真地观察着邓名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道:“本王听到过一些传言,说邓提督乃是宗室,不知是真是假?”

    在邓名抵达昆明前的几天里,李定国几次把赵天霸找来,非常仔细地询问邓名的身世。赵天霸报告晋王,传言很多,邓名既可能是少唐王也可能是三太子,总之大家都认为邓名是一个尊贵的宗室,至少郑成功和文安之已经认定他是邵武帝之后了。

    “我不是。”邓名不假思索地答道。

    第三十六节 宿命(下)

    邓名觉得反正已经对东安郡王朱盛蒗说过了,也不介意对晋王李定国再重申一遍。邓名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宗室,又说了一次对朱盛蒗讲过的那些话:自己的出身是北方人,在南下的途中遇到匪徒袭击,导致失忆等。当然,现在这套说辞和邓名初见袁宗第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邓名不断地补充细节,给故事去芜存菁,让它变得越来越丰满可信。

    不过邓名这个修改过的故事依旧没能骗过朱盛蒗,再给王光兴的信中,东安郡王一口咬定邓名是楚王之后。李定国的态度倒不像朱盛蒗那么坚定,如果邓名不是宗室那么当然最好,这样邓名对永历和西营的威胁就会小很多。只是从赵天霸的报告看来,邓名不是宗室的可能性很小,现在邓名坚决否认,甚至为此编造故事(晋王也不太信),在李定国看来只是对方的一种表态而已。

    “那些流言统统是谣传,”邓名绘声绘色地讲完他曲折的投川经历后,再次向李定国保证:“除了万县一战为了鼓舞士气,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冒称过宗室。在万县打完那一仗以后,我立刻就向将士们说明了,还向文督师请罪了。”

    万县一战的经过李定国也听赵天霸仔细地描述过,知道邓名采用了鲜为人知的朱棣的谋略,还让赵天霸承担了其中最重要、最关键的任务。

    “我并没有问韩王的意思,那个韩王是假的,文安之早就向朝廷报告过,天子也是知道的。”李定国没有说话,只在心里琢磨着:“但少唐王是怎么回事?他却绝口不提!”

    邓名当然不会提,因为少唐王和三太子一样,都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认证的。

    “那么,本王曾经提到过要为邓提督请爵一事,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李定国觉得邓名是在继续表示他绝不内讧的姿态,不承认宗室的身份显然是杜绝内讧的最有效的办法。如果有人把黄袍披到邓名的肩膀上,那么形势就会变得和孙可望篡位时一样,李定国不想内讧也别无选择。

    “当然没有。”邓名没有丝毫的迟疑。虽然他不知道李定国心里的念头,但很清楚这个提议是绝对不能含糊的问题,要想消除成都、昆明的隔阂就一定要接受。哪怕邓名真的是宗室,为了明军的联盟也要委曲求全地接受。再说邓名明明也不是宗室啊,有什么可委屈的。

    邓名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产生了精神分裂的症状,急忙把腾起来的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驱散,向李定国拱手道:“多谢大王了。”

    “份内之事。”李定国代帝监国,举贤用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今天和邓名的谈判比预计的还要顺利。李定国把众人都喊了回来,一见到大家就说道:“本王想为长江提督向朝廷请爵,邓提督十分谦逊……”

    李定国看了邓名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把刚才二人达成的协议公诸于众,陈佐才、白文选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神色。邓名既然接受了爵位,那至少短期内是无法反悔了,就是将来再把自己的宗室身份翻出来,也会被动得多。

    “两下江南,击毙鞑子皇帝、洪承畴和胡全才(关于钟祥一战的经过,赵天霸也向李定国报告过了,当然名义上还是属于邓名的功劳),就是用亲王酬劳也不为过。不到二十二岁就当上了亲王……”李定国心里琢磨着,目光在邓名的脸上扫了一下:“还都是因为武功得来的。就算他真的没有宗室身份,这事也了不得啊,将来再立功怎么办?只好请封郡王了,还不知道能够等几年。”

    李定国已经打定主意要派使者去成都,这是对于邓名表现出的姿态的必要回报,而且对抗清联盟来说也确实有实际上的益处。对奉节的那个委员会他只装做没看见。在李定国看来,委员会的作用只是把矛盾爆发的时间推迟而已。迟早总有一天,随着满清的瓦解,委员会的寿命也就到了尽头,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要一较长短,决定谁才是真正的中国之主。

    “不过那个时候至少鞑子是被打败了,总比现在乱战一团,最后统统被鞑子消灭了要好。”想到无可避免的未来,李定国也感到有些遗憾,不过他也暗暗庆幸,至少还可以和邓名并肩作战一些日子:“陈佐才只是沐天波手下的一个小把总,邓名不仗势欺人,而是和他认真地讲理;那他在奉节肯定也会讲理的,无论是建昌还是虁东的众将,可都要比陈佐才的地位高多了;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度量可真罕见,只可惜天无二日啊。”便是英雄相惜,迟早也要刀剑相对,李定国不愿意想得太深、太远,但他知道这就是大一统的规则,所有英雄的宿命。

    “嗯,刚才晋王提到了现在有一些流言。”看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邓名知道他们也受到了传言的影响,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彻底打消昆明官兵的顾虑:“我不是宗室,那一次为了打败谭诣、谭弘,我是不得已而为之,除此以外我从来没有自称是宗室,也不知道这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流传起来的。”

    失忆的故事没能说服朱盛蒗和李定国,同样也说服不了白文选他们,不过昆明的武将们和李定国一样,没人会想真的捅破此事。只有陈佐才冷笑一声:“提督失忆,这正是方便的说法。今天接受了朝廷的爵位,以后该想起来的时候就可以想起来嘛。”

    贺九义和马宝都向陈佐才怒目而视,这里面的道理谁不知道,你一个读书人连礼尚往来都不懂吗?邓名已经表明他不会在这个紧急关头挑起事端、引发内讧,昆明方面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我虽然有些事记不清了,可是我姓邓不姓朱,这点毋庸置疑!”邓名依旧没有生气,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有假!终我一生,我都绝对不会冒认宗室,若有半点虚言,天地不容!诸位都是见证,我这番话还请诸位帮忙传开,以消除流言。”

    白文选等将领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邓名这是发誓永远不与永历争夺皇位,对一个年轻而且立下盖世武功的宗室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誓言啊。

    就是对邓名最看不惯的陈佐才,这一刻也愣住了,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之情。如此视权势如粪土、一心报国的宗室让陈佐才感动得差点落泪。但片刻后,陈佐才就收起了自己那份感动之情,又想到:“不对,他言不由衷。若是真心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建立那个委员会呢?”

    邓名的誓言同样让李定国颇为惊讶,不过很快李定国就意识到这依旧是姿态,是为了尽可能地团结抗清同盟。当然,邓名的心胸是非常了不起的,但皇位,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拒绝它的诱惑——不仅是诱惑,也是威胁,如果放任你的敌人坐上它,那就是死路一条。就算邓名现在没有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他迟早也会认识到的。就算邓名自己看不清,他的部下也会帮他看清的。无论人品、心胸、度量、气概如何,最终仍是你死我活,这是刘福通、张士诚等所有英雄人物都无法逃脱的宿命——如果有人能够逃脱,那也就不是宿命了。

    “毕竟是多年以后了,甚至是几十年以后了。”李定国想到这里,就把对未来的忧虑抛于脑后,告诉部下他立刻向朝廷为邓名请爵,同时向成都和奉节派去使者。李定国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就笑着问邓名道:“邓提督饿了吗?”

    “确实是有些饿了。”邓名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来云南之前,听说有一种叫鸡棕的蘑菇很有名,不知道大王这里有没有。”

    邓名前世有个表亲在楚雄,据他说云南人做鸡棕,三条街都能闻得到香气,邓名慕名已久却一直没有时间去趟云南,倒是穿越后有机会来昆明走走。上次来昆明只顾四处放火、假传命令,忙得不可开交,没找到机会向吴三桂或是赵良栋要一些。

    “邓提督好见识。”李定国竖了一下大拇指,笑道:“本来还想向邓提督推荐一下,原来根本不用。我们先去吃饭,有事明日再议。”

    “没有别的事了,”邓名微笑道:“该说的全都说完了。来昆明一趟不容易,不把正事说完,吃饭也不踏实啊。”

    “邓提督要在昆明呆多久?”马宝问道,他不知道邓名的潜台词是不是立刻要走。

    “多呆一些时日吧,”邓名答道:“上次我来昆明的时候事情太多,也没机会在昆明这里转转。”

    上次邓名也和马宝遥遥对答过,不过没有机会面谈,这次正好聊一聊那晚的惊险,感慨一下当时相见不相识。

    晚宴其乐融融,气氛一直都很融洽,直到邓名随口说道:“我在成都办了一些书院。”

    这话出口后,屋内的空气顿时为之一冷,但邓名丝毫没有察觉,把话继续说了下去:“请了一些先生,教成都的孩子们读书。”

    第三十七节 等待(上)

    建立书院在明朝末年并不算很了不起的事,最著名的非东林书院莫属。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由一方诸侯出面、出钱来办一个书院就有些敏感了。当初文安之教邓名这一招的时候,很多话都没有说明,文安之没想到邓名对此完全不理解。

    天子的官吏储备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科举正途,另一个就是贡院的学生。永历天子东跑西颠,无暇召开科举考试的时候,李定国就支持他在昆明办学,教导少年们读书,这些人自然就是皇帝的学生,将来也会成为明朝的官员。对于这些学生的教育,便是权倾朝野的李定国也不插手,完全由天子一个人说了算。

    邓名不是什么大儒,他办学显然不可能为了传承什么门派,那就只可能是用来培养自己的预备官吏。换言之,如果在这个书院里念书不能带来功名的话,士子们又何必去浪费时间呢?至于邓名用书院这个名字,只是不打算明目张胆地培养、选拔官吏罢了,算是抢班夺权行动中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邓名这时已经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尴尬,不过他依旧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这几年来他一直带兵打仗,顾不得关注其它的事情,无论是文安之还是部下都认为他应该懂,只是故意装不懂而已。

    见陈佐才脸上又出现了愤愤之色,而昆明其他人开始试图把话题岔开,邓名心里感到愈发的不对了,心里想到:“书院是文督师让我办的,他也支持我兴办教育,给不认字的孩子们开蒙,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吗?”

    四川和云南的同盟还很脆弱,邓名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还是急忙解释了一番,称自己这个书院面向成都的全体儿童,除了要教他们认识一些常用字外,还教算学等技巧,以便培养更多的人才,满足成都各行各业对人才的饥渴。

    不过邓名的话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他描述的义务教育在大部分人看来是没有先例的。因为昆明的人完全不明白邓名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没人接茬——除了陈佐才。

    “邓提督只是要教孩子们认字吗?只是要把私塾变成官家来办吗?”陈佐才的语气里满是怀疑,显然邓名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确实如此。”好不容易有人出声,邓名对陈佐才真是感激不尽,他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唱独角戏感到非常难受。

    “下官曾经在昆明贡院教过书,”当年永历在昆明开的贡院没有几天就关门大吉了,期间陈佐才就是教员之一:“不知道提督的这个书院里教授够不够,下官应该还是能胜任的,正好闲来无事,可以去成都助邓提督一臂之力。”

    在陈佐才看来邓名肯定不会同意的,陈佐才只是为了挖苦邓名几句,稍微出口恶气罢了。这种培养未来官吏的地方,教育的关键不是学识而是忠诚,要保证从上到下都是自己人,才能教出死心塌地的文官集团来。

    可惜邓名依旧听不懂,在他的印象里,贡院出来的学生都是监生,那么能够在贡院里教书显然水平更是了得,听了陈佐才毛遂自荐后,邓名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欢迎,成都的书院确实是缺乏教授,只是怕陈先生不肯屈就。”

    这个时代是官本位,当教师自然比不上当官吏吃香,邓名招募来的士人都是没什么机会当官的底层士人。而陈佐才是大理的望族,现在好歹也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平日还能出入晋王幕府,所以邓名觉得对方多半不肯来自己的学校。

    但陈佐才却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答应下来:“难道这个书院真不是用来培植党羽的?不对,若不是为了培植党羽,怎么舍得花钱做这个?”在陈佐才的心目中,公立学校除了选拔官吏就没有其他的功能了,所以他心思一转,自认为看懂了邓名的意图:“哼,他多半是觉得朝廷式微,想要拉拢忠臣义士,成就他的非常之谋。现在居然拉拢到我的头上了!”

    一个用来生产官吏的学校的负责人位置,当然不可能像邓名说的那样是个不起眼的职位,相反极其重要,邓名把它递给陈佐才称得上是极为露骨的收买了。但陈佐才心中却是一阵阵地冷笑:“我对皇上、朝廷的效忠之志百死不悔,你想收买我吗?这绝不可能。好吧,我就去一趟成都,定要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

    第二天陈佐才就和李定国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