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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17部分阅读

    “不就是那个穆谭吗?”太皇太后不给索尼拖延时间的机会,截口问道:“张长庚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张长庚说,穆谭说,如果把漕运交给他来运,他就有办法说服邓名不出兵。只要以后年年都让他来运漕粮,就是邓名出兵他也能保证漕运不被切断。”索尼极力想寻找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来向太皇太后解释此事,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内容听上去依旧是那么惊悚。

    “什么?”太皇太后逼着索尼又重复了一遍后,大叫起来:“让川贼给我大清运漕粮?”

    “不是,是穆谭,不是邓名。”索尼急忙纠正道。

    “穆谭就不是川贼吗?!”太皇太后恼怒地反问道。

    “嗯,这个穆谭,严格说起来他应该是流窜到四川的闽贼,和邓名归根到底还不是一条心,所以才会疯狂地贪赃受贿。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在邓名身边,真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洪福啊。”索尼一边东拉西扯,一边继续琢磨说辞:“嗯,穆谭的意思是,只要付给他五成的好处费,他就负责把各省的漕粮和漕银送到天津。”

    “川贼的船都能开到大沽口了吗?”太皇太后大惊失色。

    “不是穆谭的船,他认识舟山的闽贼,太皇太后也知道,郑逆死了以后闽贼分家了,有一股逃到了舟山。穆谭说其中有一些是他的老交情,愿意把我大清的漕粮运到天津。”索尼告诉太皇太后,穆谭要求朝廷保证运货的人员平安,漕粮和漕银会一拨拨送来,前一批平安离开后下一批再来,不过即便如此,漕运也会比往年快得多。往年七月开始漕运,至少要到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才能抵京,而穆谭保证他十一月就能尽数送到天津。

    “川贼给我大清运漕粮,还雇佣了闽贼来运,我大清的督抚把银粮交给他们,然后他们再还给朝廷——”太皇太后跳了起来:“索尼,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在太皇太后看来,这件事根本不可行,银粮若是落入贼人的手里,他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送到天津来的。

    索尼瞥了一眼鳌拜和苏克萨哈,那两个人都低着头,索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答话。

    “奴才一开始也不信。可是张长庚说,为了确保朝廷不受损失,他先不交货,等到穆谭把一部分赋税送到天津,张长庚再交货,然后再运下一部分,中间用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索尼,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片刻后她缓缓说道:“哀家看来,多半是张长庚狗急跳墙了。大概是邓名想包围武昌,他就算能够守住也完成不了漕运,就行贿穆谭,还危言耸听地说什么川贼又要下扬州。”

    “一开始奴才也这么想的。可张长庚的这份奏章还得到了两江总督蒋国柱、浙江总督赵国祚和漕运总督林起龙的联署。他们称是联手行贿了穆谭,穆谭他是想包下全大清的漕运啊。”索尼说着就把奏章递了上去。

    太皇太后把奏章拿过去仔细地看着,这时索尼又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山东总督祖泽溥说,邓名一贯言而有信,穆谭得到他的言传身教想必也是正人君子,这倒不失为一条保证漕运安全的妙计。”

    太皇太后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像豹子一样地扑到索尼面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抄起了一条棍子。

    “言而有信,正人君子,这是用来说反贼的吗?祖泽溥还敢说是妙计!”太皇太后一边嚷嚷,一边没头没脑地用棍子打索尼:“打死你,打死你个狗奴才!”

    索尼一个劲地自称该死,他武人出身,虽然岁数大了但身体还很硬朗,挨几棍子不会有什么大碍。

    痛打了索尼一阵后,余怒未消的太皇太后又望向鳌拜,指着他鼻子骂道:“还有你这个狗东西,湖州的庄家不就是写了本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非常逼人家造反,现在好了,席卷两府,趁了你的意了吧?”

    明史案虽然得到其他辅政大臣的支持,不过一直是鳌拜在主办,太皇太后觉得不过是一些汉人地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懒得过问。若是一切按照鳌拜的意思办妥了,汉人被震慑了,他们的家产被没收进了官,那太皇太后多半更不会过问此事,死的人再也是汉人而不是满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庄允城的事情闹大了,影响浙江的赋税和漕运了,太皇太后就命令下面的奴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报告上来,结果对鳌拜的无能深恶痛疾:“想得挺好,又要充实国库,又要让那些汉人老实点,但办了一年居然连对方到底是于七那样的匪首还是个书生都没搞明白,居然还想派几个捕快就把人家拿了!现在好了,听说庄家把银子都刨出来买了川贼的强弓劲弩,不但要费力费心地去剿灭,连你整天琢磨的银子也都进了邓名的口袋。”

    如果仅仅如此,太皇太后说不定还不会这么生气,更让她怒不可遏的是居然浙江前一封报告里,居然还称靖难军花了十万两银子购买了十门红衣大炮,而且那些大炮是从宁远偷走的——这件事四川方面并无帮着鳌拜隐瞒的意思,所以赵国祚一打听四川人就把获得大炮的来龙去脉告诉给了浙江总督。

    前些日子听说宁远出事后,也就是太皇天后还关心了几句,而她眼前的这帮奴才却没有一个放在心上,都说那块地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担心才是对的,明军居然都跑回辽东搬东西了,可这几个辅政大臣却依旧蒙在鼓里,甚至需要浙江那边来提醒大清的龙兴之地都出事了——自从毛文龙时候,这几十年来只有大清去别人家搬东西,什么时候自己家里的东西被搬过?就算是一些老掉牙的旧大炮,那也不行!

    想到气头上,太皇太后就又劈头盖脸地用棍子抽了鳌拜一通:“不是惦着庄允城他们的银子吗?结果都被邓名赚走了,用的还是皇上的大炮,早知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把大炮卖给庄允城,银子不就到手了吗?”

    打完了索尼和鳌拜,天皇太后走回座位前喘了一会儿气,她也知道索尼他们是没办法了,漕运已经断了一年了,国库的亏空仍在继续。如果今年的漕运又出了什么意外,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而且现在北京都知道东南督抚多半和邓名做了不少私下的交易,为了保住他们的脑袋和官位很可能正在联合起来蒙蔽朝廷,不过重要的是他们还肯向北京纳税。通过这点索尼分析说,东南多半还没有想去投敌,他们依旧在明清战争中看好北京,所以才会努力完成北京交代的税收工作,现在就算是和邓名有一些私下交易,那也一定是虚与委蛇。因此索尼觉得对此不妨装看不见,既然北京都没有办法剿灭邓名而是想与之议和,那泰太过苛责东南督抚也不好。

    甚至索尼还引用了汉人三国时期的一个典故,就是曹操在官渡之战后烧毁了袁绍和他手下官员的全部通信——既然这些东南官员还是倾向大清的,一些私下的举动多半也是迫不得已,那还是要避免把他们统统赶到南明那边去为好。

    太皇太后很赞同索尼的分析,不仅因为这个分析有道理,也是因为这些话让她感到心安,是她愿意去相信的话。

    索尼察言观色,觉得太皇太后好像出了一些气了,就又开始规劝道:“皇上,太皇太后,我们入关以来,牺牲了那么多子弟拿下东南,为了不就是从那里拿银子、拿粮食吗?八旗将士流血流汗,不就是为了让子弟们生活得好一些,衣食无忧吗?难道能因为面子就不要这些银粮吗?”

    “谁说不要了,”太皇太后冷冷地瞪了索尼一眼,和索尼还有鳌拜一样,太皇太后作为一个从努尔哈赤时期过来的人,给满洲集团的定位就是抢钱抢粮的大型盗贼团伙,也就是最近十年来,阿谀奉承的奏章看得多了,太皇太后渐渐开始重视自己的面子了:“但也不能让哀家没脸啊。”

    “只要来送银子的人不进入海河,不打闽贼的旗号,老百姓又不会知道到底是谁把漕运给咱们送来的,穆谭这是见钱眼开,朝廷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贪婪的贼人,保证东南的钱粮能够平安运送到京。”索尼又是一阵好良言。

    “嗯,不过——”太皇太后先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基本已经被说服了,但她指着奏章里的一句话恨恨地评价道:“对方可是要五成的损耗,虽然比漕运的漂没少,不过这也是多少银子啊,都被穆谭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人捞走了!哼,等运河安全后,哀家肯定要把他干的好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邓名,让这个背主做窃的贼死无葬身之地,就算这厮的两个妹妹再得宠(已经变两个了),哀家就不信邓名听说了这么多银子会不心动!”

    “太皇太后圣明。”索尼附和了一句,他咂摸着太皇太后语气里的那股酸酸的味道:“要不奴才去探探郑袭的路?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拿三成的费用帮我们运漕运?”

    太皇天后沉思了片刻,脸上表情变幻了一番,突然再次暴跳如雷,第二次挥着木棍在索尼身上乱抽:“你这狗奴才居然让哀家去和郑逆低三下四的商量?哀家是要银子,但也不能不要脸啊!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第四十七节 证券(上)

    高邮湖一战后,包括索额图在内的被俘禁卫军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因为被俘的都是满洲贵族子弟,亲王、辅政大臣几乎都有亲朋在内,所以太皇太后为了满八旗的团结也赦免了他们。不过失去光辉的前途,对索额图等胸怀大志的人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被从御前侍卫序列中剔除后,他和鳌拜的侄子、遏必隆的女婿等人每日借酒浇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今天几个难兄难弟正喝得欢畅时,突然身后有人嚷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子凑了过来,笑眯眯地和这几个辅政大臣的子弟打招呼。索额图扫了来人一眼,依稀记得曾经见过这人,不过好像不是两黄旗的。来人自报家门,原来是姓钮钴禄的,他父亲尼雅哈纳还是个巴鲁图。

    “哦,记得记得。”虽然有点醉了,但索额图还是马上记起了来者,对方是正红旗的人,任正白旗的官职。

    对方一定要请几位正黄旗的前御前侍卫喝酒,索额图他们也不好推辞,这个姓钮钴禄的正红旗人身姿挺拔,相貌清秀,口才也相当了得,让酒席上气氛变得十分热烈。据这个钮钴禄的人说,自从高邮湖一战后把原先的禁卫军逐出后,现在禁旅八旗也变得不堪了——这倒不完全是奉承,确实原先挑选的军官都是京营八旗中的佼佼者。高邮湖一战中,在顺治毙命前,禁卫军的士气也始终维持不堕,对于一支几乎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军队来说,这已经非常不错了。而跟随康亲王去山东的禁旅八旗虽然名字不变,但已经是一个脊梁骨被打断的军队了,本来就是用原本根本没有资格进禁卫军的落选者充数,而且还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混熟了以后,钮钴禄就开始旁敲侧击,询问起漕运的事情,这几个人都有机会见到辅政大臣,所以钮钴禄就向他们打听是否听说过要走海运运粮一事,而诸位辅政大臣,尤其是索尼和鳌拜二人对此又有何打算。

    最近几天索额图倒确实几次听父亲说起漕运转海一事,不久前他还和难兄难弟聊过此事,大家都是熟知内情的人,就算私下聊几句也没什么。不过这个钮钴禄可没有机会知道这种最高层的机密,索额图虽然喝了不少,但闻言一愣,就打算摇头推说不知。

    但索额图还没有开口,鳌拜的侄子就抢先说道:“唉,老弟也听到风声了吗?这漕运是要招安闽贼来运啊,真是贼!为了点跑腿费,连粮食都肯帮我们运。”

    索额图一直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上次邓名那句随口的“康熙”就把辅政大臣都害惨了,所以这次从父亲口中听说此事后,索额图坚决认为这是阴谋。而索尼私下里对家人说,他也认为邓名很可能知道并且默许穆谭来促成此事,不过漕运只要还没有彻底断绝,朝廷就投鼠忌器。如果邓名的目的就是想用漕运来吊清廷胃口,让他们狠不下心一拍两散的话,那邓名已经成功了,现在朝廷里没有人敢主张大打出手,万一再次失利那后果就会非常严重——既然钱粮还能运到天津,那朝廷似乎就可以等待更好的时机,东南似乎也依然基本掌握在清廷手中。

    “就是说,朝廷同意闽贼给运了吗?”钮钴禄又是一杯酒敬上。

    “这我可不知道。”瓜尔佳(鳌拜家的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把空杯放落后,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钮钴禄急忙把空杯斟满,瓜尔佳也不推辞,端起就是一仰脖尽数倒入口中。空杯拍会桌面后,钮钴禄就再次给斟满,如是者三。

    “我大伯今天好像就要向太皇太后提起此事了。”瓜尔佳醉态可掬,在摔向桌面的之前又大笑一声:“见钱眼看的闽贼。”

    其他几个也都喝得差不多了,钮钴禄又是一杯酒敬到索额图面前,后者已经半天没有沾酒杯了,他眼睛下瞟,盯着那酒杯看了一会儿,只见端着它的双手沉稳有力,清澈的酒水表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抬起眼睛,索额图看向对面的人,只见对方脸上也依旧镇静如常,一点儿不因为自己面露冷笑而显得紧张不安。

    “我们去喝杯茶吧。”索额图咬字清晰,语气中没有一点醉意。

    “好。”钮钴禄召唤候在外面的包衣进来,让他们把各自的主子带回家去。

    索额图的包衣过来时,首席辅政大臣的儿子,在邓名前世曾权倾朝野二十的大臣摆摆手,让他们远远地跟在身后,迈开步子走向一个熟悉的茶馆。而钮钴禄则落后索额图一个身位,两人在路上依旧有说有笑,就好似一对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在邓名的前世,这个钮钴禄有一个名叫常保的曾孙,后来改名和珅

    “为什么要打探这件事?”对方良好的外表给索额图留下的印象很不错,而且看上去对方也不像是为明军服务的细作,打听漕运的事似乎也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此事是否能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游说的意图来,这也让索额图对他的怀疑减轻了不少。

    “索尼大人的公子,果然是明察秋毫。”钮钴禄以茶代酒,向索额图致敬,然后就原原本本地说了起来:“确实有人托小弟打探消息,要知道此事能成不能成,只要能抢在朝廷正式的旨意三天前知道,小弟就能得五百两银子,若是提前两天,那就是二百两,若是只有一天,那就只有五十两了。小弟一直在跟这件事,今天听户部里的朋友说,三位辅政大人拿着这件事去拜访老佛爷了,想必很快就能有准信了。今天小弟只是想来混个脸熟,明日再继续探听的。”

    听说提前三天有五百两的报酬后,索额图心中惊骇不已,便是提前一天的五十两银子,也比索额图做御前侍卫时的月钱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倍了。本来已经不再怀疑对方是为明军打探消息的索额图,听到这个数字后又生出疑心来。

    “明眼眼前不说暗话,”钮钴禄说完后就冲索额图伸出一根手指:“只要,老哥能给弟弟一个准信,那这酬劳就二一添作五,怎么样?”

    “这是谁的银子?川贼的吗?要是川贼的银子我可不敢要。”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索额图的目光一下气锐利起来。

    突然从索额图身上喷涌而出的杀气,让一直非常镇定的钮钴禄楞了一下,脸色也是微变,然突然哈哈笑道:“老哥这是说哪里话?弟弟可不是没心没肺的畜生,和邓贼势不两立。”

    突然锋芒毕露的索额图让钮钴禄感到有点不舒服,他咳嗽了一声,进一步解释起来:“这是几个湖广商人托弟弟打听的……老哥听说过‘基金’这个词吗?”

    “没有。”

    “那‘股票’呢?”

    “也没有。”

    “那弟弟就给老哥从头讲起吧。”

    据钮钴禄说,北京视为顶级机密的漕运改革一事,在湖广已经传播开了,武昌还成立了一个什么证券交易所,上市筹集漕银。

    “筹集漕银?”索额图迷惑地问道。

    “是啊,湖广今年的漕银定额是三百八十万两。老哥想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