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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25部分阅读

身颇有害处。”

    李绩未有言语,房中一时静谧,秦颜默默的将伤口包扎妥当,正欲替他着衣,却见李绩已经开始起身整理衣衫,待一件件的整理妥当,李绩才缓缓道:“初时并未得知,到日后知会时,已是屡次救我于危难,有时候毒若用的好,未必不可以救人。”若不是幼时便开始服食一定剂量的毒药,使自身对一般的毒药起到以毒攻毒的作用,在他被先皇责罚的那一夜,恐怕就已经毒发而亡。

    秦颜目中微黯,半晌才道:“在宫中时,我曾听一些老宫人说起过瑶妃,是一个清冷如莲的女子。”

    乍然听到母妃的封号,仿佛十数年的光阴被拉近到触手可及之处,李绩的眼神随着烛光一动,渐渐想起那个眸色如烟的女子,即便隔了许多年的烟雨风尘,记忆中华衣高髻的女子依旧清冷如霜。他的母妃,确实如人们所说的那般如莲清雅,目光中总有种百花凋尽的寂寥清虚,便也显得人越发卓然疏离,哪怕是自己也不敢与她亲近,若不是那一次,李绩也不会知道他的母妃会替他用这种方式在后宫中安身保命。

    秦颜微低头,见李绩想的出神,稍一迟疑,方道:“珍惜眼前,把握将来,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明日还要启程,早些歇息吧。”

    李绩点点头,目送秦颜出去了,待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李绩和衣而卧,头脑不多时便陷入了昏沉,却久久无法入眠,一些明明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与感受纷纷浮上心头,纷乱无章,几乎淹没了他的意识,在许多年后的这一夜,李绩脑海中复又响起了母妃从前的告诫,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生当绝情,无惧无患。

    清早,李绩走下大堂时,秦颜已经等候了有些时候,啜着一杯清茶,显得有些悠然。

    见李绩迎面走来,秦颜放下茶杯道:“出发前还要准备些干粮用品,你可需要些什么,我好去采买。”

    李绩淡淡扫过秦颜一眼:“一起去吧。”

    秦颜微怔,随即点了点头道:“好。”

    出了客栈,正赶上早集,初时人还不多,两人并肩走在城镇的街道上,偶尔留意一些摊贩上的物件,倒也十分怡然。

    秦颜李绩二人皆是精简为上的个性,需要采购的东西不消片刻便买好了,往回走路过瓜摊时,秦颜挑了个不大不小的西瓜,付好钱转身时发现李绩一直等在一旁,青衫广袖,安静的与周遭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

    秦颜无由来的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却见李绩嘴唇动了动,声音被街道另头一阵嘈乱的人声所盖过。

    “住手!”

    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那嘈乱声瞬时平复不少,却也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秦颜下意识抬头去看,隔着十几道家丁打扮的人影,秦颜远远窥见一个绿衣女子被围在其中,俯身似乎在维护着什么。

    “是昨天撞到你的绿衣女子。”凭着战场上练就的过人眼力,秦颜头也不回的对李绩说。

    眼神不大好的李绩闻言看了秦颜一眼,见她的注意力已被重新吸引过去,也跟着默默围观。

    “退开!”那绿衣女子又是一声厉喝,倒真有几分魄力,竟将那些家丁喝退了数步,这一下让秦颜看清了她一直护在身下的人,是名书生打扮的男子,卧躺在地,灰蓝色的儒袍上依稀可见血迹,看形势,想必是那些家丁下的手。

    那男子一动未动,也不知是不是晕了过去,只听见其中一名家丁对那绿衣女子道:“被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出卖,小人只是替小姐不值,妄想讨个公道,小姐可莫要再被他所骗。”

    那绿衣女子静静听完,却是冷笑一声,目光咄咄道:“即便被骗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是何身份?偏要由你来替我做主!”

    那家丁一愣,讪讪笑道:“是老爷吩咐下来,说这穷小子竟敢偷窃府里财物,少说是要打断手脚的。”

    “行窃?”绿衣女子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不是我私逃在先么?他予你们消息,你们应当感恩戴德才是。”

    家丁这才忆起方才说错了话,生怕家丑外扬,一时也不敢再接话。

    那女子再没有看那家丁一眼,只是缓缓蹲□子,作势要去扶起书生,一旁的家丁看了欲上前阻止,绿衣女子当即袖摆一挥,狠声道:“休要逼我。”

    这四字声声冰冷,落地铿锵,那些家丁见那女子目光通红,竟有玉石俱焚的意思,再也不敢擅动,只得在一旁静待情形。

    将那书生扶起靠在肩头,女子目光低垂,仿若耳语般低道:“不忠不孝,枉顾人伦,父母虽是嫌贫爱富,但自幼待我宠爱有加呵护不尽,细想过来,日后若回想起今时作为,难逃后悔自责。”

    话音稍滞,那女子似想通了许多,低叹一声道:“是我错,只想与你天涯海角,却未曾想过世事坎坷,你有你的抱负,我亦有我的牵绊,如何能一走了之,人生在世,但求心安理得,单凭情之一字,却是远远不够的,你这般做,是要我恨你么?”

    绿衣女子这样一问,秦颜一眼瞧见那书生落在身下的手轻轻一颤,只一下便再无动静。

    那女子似无察觉,依旧自顾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聪明,有时候又极笨,我若是像你做出告密这等事来,定不会正大光明的站在这里任人指责打骂,你是这样不想令我为难,我怎能不懂,可我还是会伤心啊。”

    语落,一直未有动作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踉跄着退开些许距离,望着绿衣女子不发一言。

    绿衣女子见男子终于不再逃避,淡淡笑道:“自古忠孝两难全,你替我选了孝,我却是个贪心的人,不论日后有多少困难险阻,我只要你一句话。”

    女子说完,定定看着男子,似在等他答话,过了许久,就在绿衣女子叹气转身的刹那,男子猛然伸出手,拉住了女子的衣摆,一字一句道:“一年,等我一年,我定要明媒正娶迎你过门。”

    原本消逝的光彩一点一点重新聚集在双目中,明明落了泪,绿衣女子却是满面笑容,好笑道:“我这人私奔都做得,等你一生又何妨。”

    男子目露震惊,绿衣女子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些家丁顾忌绿衣女子不敢再找麻烦,纷纷跟着离去,偌大的街道霎时空阔下来,秦颜若有所思的看着独自矗立在街头的男子,无情者伤人心,若让一个本是多情的人变得无情,最先伤的便是自身。

    “走吧。”李绩提醒道。

    秦颜蓦然回神,眼中仍残留莫名的悱然忧虑,她始终放不下李绩独自一人,但又能如何呢,他想要与之白头偕老的人不是自己,可即便如此,她仍愿意等二十年,待江山事了,用尽余生陪伴他,哪怕他心中没有她。

    李绩当她是为方才的事所扰,长久以来的习惯令他不知该如何开解,略走了两步,回头时见秦颜仍在原地,迟疑片刻道:“东西分我一些。”

    愣了愣,秦颜这才想起自己手里抱着一堆方才买的物事,因做下了决定,心头放松之下,秦颜目中黠光一闪,伸手将抱在怀里的西瓜推给了李绩。

    沉闷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碧油油的西瓜,李绩突然觉得很后悔。

    李绩走的很快,随着来往的行人渐多,秦颜几次被挡退,待李绩察觉不对转身时,秦颜正在人群中隔着数步之远看着自己,这一眼仿佛隔了天涯,李绩不喜欢这种感觉,让他没由来的烦闷不安,待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穿过往来的人流,抓住了秦颜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秦颜有些迟钝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顺着交握的手去看李绩,就在李绩被这目光看的不自在的时候,秦颜细心的吩咐道:“西瓜要抱牢。”

    “知道了。”

    咬牙说完这句话,李绩不着痕迹的握紧了秦颜的手,低道:“人多,不要与我走散。”

    第七十三章

    一路兼程,终于踏入了长淮境内,临近日暮时分,两人准备在途经的定城落脚,若快马兼程,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吴蜀。

    许是离别的日期将近,这一路走来渐渐有种难言的氛围横贯其中,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对此保持沉默。要入定城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住,秦颜掀帘一看,见前面城关还侯着十数人的队伍,便朝车夫问道:“如此戒严,城中可是出了大事?”

    那车夫摇头,叹了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入这定城,尚需缴纳关费。”

    未等秦颜发问,车内李绩的声音道:“大兴从未有此律例,这定城是何人下的规矩。”

    李绩的声音庄重沉稳,那车夫一惊,随即苦笑道:“这定城自然是那傅夺说的算,我做赶车这行往来各地也见惯了,山高皇帝远,便是要钱,百姓也不敢不给。”

    车夫口中的名字方一出口,秦颜浑身一震,不过眨眼便恢复如常,李绩眼角扫了她一眼,转而低头,似在沉思。

    那车夫随口道:“这傅夺听说是犯了大错,仗着有些关系被贬谪到定城,虽只来了两年,却将这定城闹了个底朝天……”此时前面的队伍已经开始挪动,打断了车夫接下来要说的话。

    入了城后,秦颜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去驿站,两人在街道上走了片刻,便随意挑了个馄饨摊坐了下来。

    摊主是一个瘸了腿的青年,面相老实和善,将馄饨送上来时,好心提醒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吧,定城夜里宵禁,两位可要多加留意些。”

    秦颜点头朝他笑了笑:“多谢。”

    待那青年一走,秦颜回头正要吃,不经意间瞟到李绩正在专心的将馄饨里的葱花一点一点的挑出来,挑完后接着是香菜。这一路走来,秦颜或多或少发现李绩这样的人竟然还有挑食的毛病,比如爱吃红豆饼却会将里面的红豆挑出来,吃包子不吃里面的馅,不喜欢吃葱蒜,遇见了他也不会明说,只会很耐心的将里面的东西挑干净再吃。秦颜没由来的觉得这样的李绩十分有趣,在宫里看不到,于是干脆不吃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忙活。

    等李绩挑完抬起头时,发现秦颜坐在对面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一点没动,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秦颜指指碗里的葱花,认真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李绩沉默片刻,便将面前的馄饨推给了秦颜,道:“你吃这碗吧。”

    “多谢。”秦颜眯起眼笑了笑,舀了一个馄饨吞下,然后对李绩道:“记得把香菜还给我。”

    李绩慢悠悠的抬起头,在看到秦颜头也不抬的吃着馄饨时,淡淡应了一声:“好。”

    等终于挑完时,李绩发现自己碗里的混沌已经糊成了一团,他无动于衷的看着碗里的面糊,却听见秦颜在一旁催促道:“这馄饨味道很不错,你快些吃吧。”

    李绩刚用筷子搅了搅馄饨,便听见街边传来几声叱呼:“交钱了,交钱了!”

    秦颜二人转头去看,几名穿着官差服侍的人催促沿路的摊贩收取保护费,模样十分嚣张,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摊贩们更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等到了馄饨摊前,领头的官差敲了敲摊主的桌子,大笑道:“瘸子,今天你妹妹怎么没来?”

    那瘸腿的青年忙答道:“她今天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们,这是给您的钱。”说着,便取出一些碎银两递给了那官差。

    那官差掂了掂银两,笑道:“这些钱可不够。”

    那青年脸色一变,诺诺道:“今天没什么生意,眼下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差爷宽容宽容。”

    “瘸子,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那官差目光朝秦颜他们瞟去,看出他们的穿着不菲,于是回头向身后的那些官差吆喝道:“兄弟们,过来吃点东西再干活!”

    那些人得了指令,连忙蜂拥而上,瞬间将多余的一张小桌围满,领头的官差晃悠悠的来到李绩身边坐下,目光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秦颜,半晌才笑道:“两位看着很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秦颜将面前的碗推开,淡漠道:“不是。”

    那官差将脚架在板凳上,装模作样道:“入了这城便要交保护费,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担待。”

    秦颜看了李绩一眼,见他若无其事的搅着馄饨没有表示,未免节外生枝,她敷衍道:“多少钱?”

    那官差目光一亮,以为遇上了冤大头,连忙伸出五根手指道:“一人五两。”说话时,瘸腿的青年正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有些担忧的看了秦颜他们一眼。

    秦颜找了找没有十两的现银,便掏出了一张银票,那官差看清上面的字,眼睛一直,飞快地将银票拿来塞到口袋里,然后回头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秦颜暗中留心,一直不出声的李绩却突然提醒道:“你还要找我们九十两。”

    秦颜满脸木然的回头去看李绩,李绩平静道:“给钱。”

    那领头的官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其余的官差也笑了起来,道:“你们见过入了口袋的银子还能吐出来么?”

    “看你财迷心窍的样子,不能。”秦颜冷道。

    那官差先是一愣,继而笑的十分开怀,对着秦颜涎笑道:“有意思,谅你姿色不俗,不如干脆从了我如何?”

    秦颜先是一愣,不想把事情闹大陷李绩于危机,于是转头对李绩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李绩沉着脸被秦颜拉着起身,刚走几步,就听身后的人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李绩顿生警觉,迅速将秦颜往身前一拉,整个手臂上即刻传来火辣辣的灼痛。秦颜察觉不对时急忙回头,余光正好看到那官差将下馄饨用的沸水朝他们泼来,秦颜当即去揭李绩的衣袖,见他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目光瞬间如淬了烈火的锋刃,她怒极反笑道:“无耻小人!”

    那官差一时震慑于她的目光,讪笑道:“你还没见过更无耻的。”

    秦颜面色阴沉,身下五指捏紧,良久才笑了一声,却是极冷,那些官差顿时觉得自己好似进了陷阱的猎物,遍身发凉。此时一旁的李绩突然低笑道:“忍不过就罢了,不必勉强。”

    秦颜一怔,明白了李绩的意思后,目中寒光霎时如野马脱缰般四泄,她朝那官差微微一笑:“我比你更无耻。”

    笑意瞬间收敛,秦颜重重挥出一拳打在那人眼眶,只听一声哀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秦颜随手将衣袖一挽,上前俯身抓住那官差的衣领提起,然后屈膝撞在他腹间,抬手朝他脸上便是一拳,将他打偏飞了出去,刚从桌上滚落地又是几脚连踢,直打的那官差满地打滚,口吐涎水。

    “你竟敢打我!”那官差百忙中出言威吓道。

    “打的就是你。”本来准备歇手的秦颜冲上去又是一拳。

    从没有看过女人用这么粗鲁蛮横的打法,众人张口结舌,竟没有一人想到上前帮忙。

    李绩在一旁看着打得风生水起的秦颜,不禁有感而发,果然是好的怕坏的,坏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一脚踩在对方腹间,秦颜肘臂撑在腿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那官差,冷颜恐吓道:“现下我要你的命,你准备出多少钱买?”

    那官差被打的头晕眼花,良久才反应过来,拼命朝他的下属使眼色,那些人立即会意,正要动时,秦颜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往上提,眯眼道:“你的命果真不值钱。”说着手劲缓缓收紧,只听到一阵骨骼发出的‘咯吱’声响,那官差被掐的不能说话,双眼大瞪连连摇头,慌忙之下去掏自己身上的银两,连着方才秦颜的银票一并拿了出来。

    秦颜从他颤巍巍的手上接过钱,手上略松了些力道,头也不抬道:“我见你方才还收了不少钱,都拿出来吧。”雁过拔毛,人过留名,这手段她老早就会了,秦颜不屑的想。

    那官差一愣,即刻反应过来,连忙去解腰包,等秦颜拿到手,才一脚将他踹开,从腰包里取出一锭碎银扔到那官差身上,嫌弃道:“我这人向来不取不义之财,这是你的卖身钱,还你便是。”

    那官差得了自由,又经此侮辱,恼羞成怒的指着秦颜二人暴喝道:“还不快给我打死他们!”

    那些属下如梦初醒般围拥上来,还未等有所动作,一直没有出声的李绩突然道:“慢着。”

    李绩的声音并不大,却隐隐生威,将一干人等震在当场,他沉声道:“傅夺,曾任指挥同知,北疆一役擅离职守,致将士死伤数千,后遭贬谪至长淮定城,任府知事一职,不改过自新,反而私立律法中饱私囊,纵容属下横行乡里,其罪当诛!”

    那些官差见李绩将傅夺的来历罪状说的头头是道,且李绩风仪天成自有一股威势,一时摸不清对方底细,也不敢放肆,再加上无意间瞟到秦颜又开始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挽袖子,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