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沧溟步光 > 沧溟步光第1部分阅读

沧溟步光第1部分阅读

,又亢奋,满了期待。但导弹偏偏就像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越快到大喜日子,越要装出副羞羞答答的模样不肯见人。

    接风酒也喝了,中方两百多学员、三十多个翻译早就到齐了,却迟迟不见开课。学员们不免议论纷纷。有人说,真瞅不惯老毛子故作深沉的样儿。也有传言说,苏联还有大人物要来,据说是炮兵主帅涅杰林,等他来照了面发了话才能开课。有人摇头,不以为然的说,他们送给咱们的s-2导弹其实是相当落后的,已经从苏联战斗序列中退役了,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

    且不说众人的议论纷纷,马人合也坐不住了,来到苏联教务办公室询问。老莫很热情,客气地请马人合喝他从苏联带来的红茶。

    马人合单刀直入,问什么时间开课,说学员们翘首以待呢。

    老莫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说:“不必着急,我们正在对安全保密方面进行评估,这是必要程序。”

    马人合疑惑地鼓了鼓腮帮子,问:“安全保密?还有什么不周的吗?”

    老莫说:“喏,经我们初步检查,认为在有些方面还要大力加强。”

    马人合沉吟道:“我们的措施已经很周密了……”

    老莫摇头说:“不,我看有些地方还不到位。比如,‘四铁一器’还不健全;再有,无足迹沙带也没有搞。安保措施可不能凑合,阶级敌人无孔不入,在这方面我们有惨痛的教训哪!”

    马人合道:“四铁?无足迹沙带?请说得具体一点。”

    老莫道:“四铁,就是铁门、铁窗、铁柜、铁网,你们并未全部部署。比如保密室里的柜子,要通通换成铁柜子。”

    马人合踌躇着说:“保密室已经是铁门了,而且双人双锁,里面的柜子再换成铁的,还有这个必要吗?”

    老莫一阵金鸡乱点头,说当然有必要。

    马人合沉吟片刻说:“好吧。那无足迹沙带呢,这是什么概念?”

    老莫从抽屉里取过一张纸,拿一根粗壮的铅笔在纸上划起来:“喏,这是教导大队的围墙,须沿着围墙的内侧挖一条两米半宽的浅沟,铺上一层五公分的薄沙,就形成了一条环形的沙带。随时察看沙带上有无足迹,就能判断有没有人越墙进来。”老莫讲解完了,用橡皮将纸上的铅笔线条一点点涂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撕碎成米粒般大小,丢在垃圾桶里。

    马人合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老莫煞有介事的说:“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线索,保密重在细节。”

    马人合忍不住说:“可您不是将笔迹涂掉了么?怎么还要撕碎呢?这张纸还可以继续使用嘛。”他着实心疼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张好纸。

    老莫摇头说:“笔迹虽然涂掉了,但还有铅笔划过的印痕,这是涂不掉的,别人能给你还原出来。”

    马人合鼓了鼓腮帮子,对老莫的精细入微“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回归正题道:“不过莫尔同志,我总觉得,无足迹沙带有点儿多此一举吧?教导大队的围墙有三米半高,墙头上又加了一米半高的铁丝网,别说是人,就是鸟也很难飞进来的。”不过,他的话已经显得底气不足。通过老莫刚才的举动,他明白任何匪夷所思的要求,老莫势必都能讲出一大堆高深精细的道理来。他含上一口茶,半吞不吞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谁料老莫的话让老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老莫耸耸肩,说:“喏,围墙高没有用。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会轻功,能飞檐走壁,五米高的围墙,日的一下就能飞进来!”

    马人合含在嘴里的一口红茶差点喷了出来,他呵呵笑道:“轻功?那都是小说里写的,读过我们的《封神演义》吗?土行孙还会奇门遁甲术呢,日的一下就穿墙而过,或者从这儿钻进去再从别的地儿冒出来。可您信吗?”

    老莫惊诧的耸耸肩,半信半疑的问:“真有这种人吗?”

    马人合苦笑道:“我的同志哥,我们中国人要是有这种本领,还犯得着跟你们学导弹吗?”

    老莫咂巴了一下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无足迹沙带是要有的。况且,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马人合不想还没有开课就把事情搞僵,对方毕竟远道而来,是我们的客人,更是我们的老师。在学习苏联专家的问题上,只能学,只能好好的学,不能争辩,更不能争吵,中央早放下话来: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也就是说,只要你和苏联专家争吵,不管有没有理,总归是你的不是,屁股上都要挨扁担。马人合既委曲求全又无可奈何的说:“好吧,好吧,无足迹沙带的事,我们尽快搞就是,但我有个请求,能不能一边搞,一边开课?因为多耗一天,我们学习的时间就少一天。”

    老莫固执地摇头,严肃的道:“这可不行,这是原则。”

    (6)

    马人合出了苏联教务办公室,就见姚大炮在远处躲躲闪闪的张望,等走到近前,姚大炮迎上来问:“啥情况儿?”

    马人合没好气的道:“啥也没啥!”

    姚大炮道:“娘个腿儿,那我们连闲呆着干吗,憋死了,继续搞操练呗?”

    马人合瞪了他一眼,斥道:“我警告你小子,不许跟苏联教员骂骂咧咧,不许扯嗓子嚷嚷,不许使坏。三不许。记住了没?”

    姚大炮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我从不骂人,我脾气一向温和。”

    马人合道:“成天娘个腿儿娘个腿儿的,这还不是骂人哪?”

    姚大炮一翻白眼,“这是骂人么?这是语气词!”

    “我不管是骂人还是语气词,反正不许这样对苏联教员讲话!”

    姚大炮嘿嘿一乐:“我都说了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改不过来,没事,我和翻译讲好了,凡是这句话,一律翻译成‘啊’!”

    马人合板着脸道:“我没心思听你插科打诨!你不是说憋得慌吗?把你的发射连全招呼到围墙边,弄点锄头、铁锹、扫帚什么的来,有任务。”

    姚大炮不解:“锄头、铁锹、扫帚?啥任务呀?”

    马人合不耐烦的道:“《保密十不该》怎么学的?不该问的不问。还不赶紧去!”

    姚大炮叫一声得令,就小跑着走了。;

    第一章 异国师生(7-8)

    (7)

    姚大炮本名叫姚中原,东北人,原本长得高大英俊,原来也是不骂娘的。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四野部队,辽沈战役打了个尾巴,一直打到解放,打仗打得上了瘾,又雄纠纠气昴昴跨过鸭绿江。

    解放战争的时候毫发未损,不料在朝鲜挂了彩,在一次高地争夺战中被美国大兵的子弹片擦伤了脸,他用手一摸摸了把热呼呼的鲜血,怒不可遏地从战壕里跃将出来,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娘个腿儿,我操你个妈妈!”端起冲锋枪来一通狂扫,美国大兵顿时倒下了好几个。不料从此落下了后遗症,“娘个腿儿”成了他的口头禅,经常开黄腔放大炮,所以大家才叫他姚大炮,他的真名实姓姚中原都被人们淡忘了。

    姚大炮除了开黄腔,还喜爱到处惹事生非,是个不安定分子,总爱折腾点事儿。在朝鲜战场上受伤后,他回国养伤,脸上落下了一条长长的斜插到耳根的伤疤,一下子从俊朗变得面目狰狞,着实消沉难受了好一阵子。可是,狗总改不了吃屎,很快又到处找事来折腾,找仗打,非要再去朝鲜找美国佬雪恨。

    他找到过去的老上级团政委马人合。马人合说,朝鲜的仗已经打完了,开始停战谈判了,你还去干吗?

    姚大炮不甘心的说:美国佬不还没滚出朝鲜吗?领袖教导我们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应该乘胜追击把南边一块儿解放了,怎么着,咱们这么轻易就和他们妥协了?

    马人合瞪着眼骂他说放你狗屁,什么叫妥协?这是和谈,叫有理有利有节。

    姚大炮仍不死心,又问渡海作战什么时候打?说不先发制人待蒋兄恢复了元气,从台湾打过来咱们不就被动么。

    马人合说渡海作战?等着吧!

    姚大炮有些愠怒,说还等个屁?再不打,部队的锐气都消磨光了。

    马人合说,我问你,拿什么去打?渡海作战得靠海军,我们海军怎么跟人家美制装备拼?就说船吧,海军起家靠的是缴获、接收或起义的国民党舰船,还有经过改装的商船、渔船,咱海军里,还保留着清朝末年的战舰呢。咱们的海军,也就是个横渡长江的水平,还称不上是正经八百的“海军”,充其量可以叫“河军”或“江军”!人家蒋介石的海军,那才是真正的海军,一水儿的美制先进战舰,装备精良,人员训练有素,咱们要扑过去,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姚大炮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姓蒋的他就那么牛?他牛为什么被赶到小岛去?美制装备有什么了不起?在朝鲜我们又不是没较量过!我看哪,是有些人享受太平日子惯了,变得贪生怕死!

    马人合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脑袋是豆腐渣做的呀,咱们把老蒋赶到台湾去,把美国佬赶过三八线,靠的是陆军,咱陆军确实牛逼呀,是亚洲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蒋介石为什么不敢打过来?还不因为惧怕我们陆军?一旦双脚沾着土地,就陷入陆军的汪洋大海,来两个死一双!但现在打仗,不能只靠陆军,我们的海军、空军都不行!谁先动弹谁没好儿!

    姚大炮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却又说不服他,心头憋着一股火儿,脸上那条伤疤一跳一跳的,恨不得一把火将老马的办公室给点了。没好气的说:那我干吗去?

    马人合说,你暂时还回高射炮部队来吧。于是,姚大炮只得“降格以求”,去了炮兵部队。

    马人合调到国防部五院后不久,便受命组建石景山教导大队。石景山教导大队由国防部五院和空军高炮部队合办,姚大炮也被抽调来了,当了发射连连长,姚大炮兴奋得上蹿下跳。马人合奚落他说,看你这点德性!咱四野的老首长林彪23岁的时候就当了军长,你都三十了才当上个破连长,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要警告你,当了连长就要有当连长的样儿,以身作则,否则我随时拿下!

    姚大炮早把马人合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发射连的人马从各个部队甚至军事专科学校抽调而来,人员参差不齐,年龄老少不均。新官上任的姚大炮决心干出点名堂来,他要把这一支五花八门的杂牌军在短时间内训练成一支响当当的正规军。这厮极没品味地对着全连的人打了一个荒唐的比方:“不是吹牛逼,我姚大炮当初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娘们儿们哭着喊着要嫁我,我也想娶个老婆来着,但我更喜欢打仗啊。娘个腿儿,仗还没打过瘾,脸上就开了瓢,害得我连个老婆都娶不上,你们说我冤不冤?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兵,当兵和当老婆其实一个当法,就是对上级要象对自己男人一样,讲个三从四德!”众人哄笑不已。

    不过,姚大炮带兵十分认真,从走齐步、踢正步、整理内务等基本功练起,有声有色。不仅如此,他还装模作样地带大家搞政治学习呢。在姚大炮眼里,政治学习就是读报纸,因此他的政治学习课就是连篇累牍没完没了的读报纸,给大家烦得够呛。姚大炮粗通文墨,带头念社论。这厮中气充沛,嗓音宏亮,开篇不凡,本来挺出彩儿,但念到快到结束时竟将“墨西哥”念成了“黑西哥”,众人忍不住嘲笑。有人一板一眼地给他纠正:“姚连长,这字念墨,不念黑,墨水的墨。”

    姚大炮本来念得意气风发,听了有些悻悻然,白眼一翻道:“墨西哥?墨西哥是啥玩意儿?”

    有人回答:“墨西哥是一个国家,一个资本主义国家。”

    姚大炮嘿嘿干笑了两声,晃着手中的报纸摔摔打打的道:“哼,资本主义!资本主义颠倒黑白,就应当叫黑西哥!”

    (8)

    姚大炮将队伍拉到墙边,马人合也来了。姚大炮听了任务科目,嘟囔着道:“我怎没听说过这种护城河?”

    底下人摇头,很内行的纠正道:“这不叫护城河,护城河是挖在城墙外面的,这是挖在城墙里面的。护城河是灌水的,这个灌沙子。”

    这时,老莫带着两人过来视察了。老莫穿着一件长长的皮大衣,打着一条领带,拿着一只卷尺四下比划,说:“喏,沙带不要挖得太深,也不要太浅,要均匀,沙子铺五公分。”

    姚大炮道:“娘个腿儿,怎么能铺得那么均匀?”刚一出口,姚大炮自知失言,对众人挤眉弄眼,众人都忍不住笑。

    老莫见众人神情怪诞,十分好奇,问:“你们笑什么?”

    随行的人赶紧打岔说不为什么,学员们见您来了,跟您打招呼呢!老莫将信将疑,也学着战士们的神情笑了一下,耸耸肩,战士们笑得更欢畅了。

    姚大炮愉快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心想,这个老毛子尽出馊招儿折腾人,娘个腿儿,要说折腾人,老子是祖宗。他见莫尔走到了一棵柿子树下,那柿子枝头硕果累累,黄金灿灿的。姚大炮眼珠子骨碌一转,悄悄拾起一块石头,一扬手臂朝树干猛砸去!姚大炮当年练习投弹的本领派上了用场,准得很,只听得扑通一阵闷响,熟透的柿子象金黄的冰雹一样从天而降,老莫头上脸上顿时糊满了金黄的柿子泥。

    姚大炮大叫:“好大的一只乌鸦!”

    他的“老婆”们夫唱妇随,对着半天云的空气吆喝成了一团:“呀,好大的一只乌鸦,飞到围墙外头去了!”

    老莫给糊得眼都睁不开了,苦笑一下说,对着乌鸦飞去的方向说:“喏,好淘气的乌鸦。”

    马人合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趁别人没注意,对准姚大炮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小声骂:“回头找你算账!我非得治治你这只大乌鸦!”;

    第一章 异国师生(9)

    (9)

    终于开课了。

    一个国民党遗弃的机库临时改建的大教室里,黑压压的坐了一片。莫尔走上讲台,首先宣布保密纪律:“第一条,各位学员只准听不准记;第二条,各位教官讲授中不得涉及大纲以外的任何内容,各专业之间不能互相打听……”苏联的保密纪律果然苛严,听得台下的人直吐舌头。

    莫尔的开场白讲完后,负责基础课首讲的苏联导弹营营长契尔年科少校阔步走上讲台,敬了个军礼,没有任何客套话,开门见山的讲道:“三十年代,我军在总结第一次世界大战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了‘大纵深战役理论’,这一理论在世界近代军事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面对德国法西斯的猖狂进攻,我军就是在大纵深战役理论的指导下,赢得了伟大的卫国战争胜利!”

    众人点头,很多人都知道大纵深战役理论的盛名。

    契尔年科继续讲:“大纵深战役理论的实质可以简单概括为:在单个战略方向上,选择一定范围的纵深,几乎不停顿地组织多次战役,使敌方无法补充休整、调整部署,从而最终达成在该方向上歼灭敌军主力的目的――如果具体点说,就是,先以炮兵、坦克、航空兵等杀伤性火力密切协同,对敌人的整个防御纵深同时实施突击,在短时间内摧毁敌人的防御,在选定方向上突破一个战术地幅,接着,在撕开的缺口内,将坦克、摩托化步兵、骑兵等组成的快速集群军团投放战斗,并深入敌人防御纵深,对敌军加以分割包围实施歼灭性打击,同时,战略航空兵和空降兵对敌后方战略要地实施攻击,摧毁其战争潜力,从而将战术胜利发展为战役胜利。二战中,斯大林格勒大会战是苏德战场的转折点,这次会战德军损失150万人,希特勒被迫转入战略防御。此时,大纵深战役理论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实施。在其指导之下,1944年,我军对德军发动了十次歼灭性打击,解放了全部被占国土。1945年4月16日,我军出动250万兵力,开始强攻柏林,经过浴血奋战,终于将红旗插上了德国国会大厦!”

    契尔年科的讲课铿锵激荡,他讲到这里,礼堂里响起了一片暴风雨般的掌声。待掌声逐渐回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