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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步光第2部分阅读

全国顶尖高校里选了一批他这样的学生娃子。

    一旦穿上军装后,才知道有多少繁文缛节在等待着他们!到了教导大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起门来对他们进行封闭式的军训。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原来的生活习惯啦行为方式啦全都得改了,一言一行吃饭睡觉都得按照一个统一的模式来。军人嘛,卧似一张弓,站是一棵松,静如止水,动如疾风。一时之间,还真不适应。象出早操啊,整理内务啊,站军姿啊,敬军礼啊,齐步走啊正步踢啊什么的……按他们的说法,这一套东西既繁琐,又不中用。往常,这些知识分子习惯了闲庭信步,一时积重难返,训练起来颇伤脑筋,而且年龄参差不齐,掌握起来快慢不一,训导官们煞费苦心地训导了几天,大家踢起正步来还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急得训导官们虚火上升嘴皮子起泡!

    好在苏联专家来了,导弹教学即将开始,军训的事只得先放一放,不少人以邯郸学步的结局草草收场。或许,这无论对于训导官,还是学员都是一种解脱。陆江津是属于心灵手不巧的那种,特别脚上尤其笨拙,他们这一班里,属他练得最差,没少挨教官斥儿。姚连长经常拉着他的发射连在陆江津他们这儿晃悠,故意恶心他们。军训教官都是从正规军抽调过来的,绝大多数都上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滚打过,他才不管你是什么高材生不高材生呢,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个兵蛋嘎子!说白了,你就是一条龙,得盘着;你是一头虎,得卧着!

    陆江津来没几天,就丢过一回人。那天来了一个首长视察教导大队组建情况,这位将军剑眉虎目,带着一副茶色眼镜,颇有威严。经别人介绍,陆江津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某首长,开国上将。

    首长听了薛沅奇中将的汇报、做了一通指示后说,要看看大队的食宿安排情况。薛沅奇、黄汉生便陪着上将去视察食堂和宿舍。先看了石景公寓的装修风格,上将很满意,表扬五院工作做得细,又指示:舞厅的效果要搞得再好一点,灯光音响都要好,不妨到外专局的友谊宾馆去取取经。苏联人好浪漫,喜欢跳舞,多数专家又不懂中文,看不懂中文报纸、杂志,听不懂中文广播,业余时间无事可干,难免枯燥乏味。你们要多组织舞会,语言有障碍,音乐舞蹈是没有国界的嘛。此前来中国的苏联专家的生活都是由国家外国专家局安排,但来教导大队的专家不同,因为涉及到国防尖端技术,出于保密的考虑,生活悉由五院安排,生活嘛,就是吃喝拉撒玩乐睡这点事儿,要整好!至于怎么整,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去想办法,有困难就找我。

    然后再看官兵宿舍,当来到一间宿舍时,上将的脸就沉了下来,指着被子叠得歪歪扭扭的那张床说:“这床谁的?”

    谁都未料到有这种事发生。在场的队领导黄汉生尴尬的和薛沅奇对视了一眼,正准备打个马虎眼,陆江津却应声回答:“报告首长,我的。”

    上将看了陆江津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内务条例》第七条,你背给我听听!”

    背书是陆江津的强项,遂流畅的背诵道:“《内务条例》第七条:床上被子折叠方正,有棱角,被单整齐,无褶皱,枕头、被子摆放到位……”

    谁知上将高深莫测地道:“那好,你就按照第七条给我做一遍!”

    陆江津当场就出丑了,搞得脸红脖子粗,也叠不出旁边床上那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黄汉生难为情地为陆江津开脱说:“首长,陆江津同志是刚从大学选拔过来的,穿军装还没几天,这叠军被的要领……看来他还没有完全掌握,我们会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上将喉咙里唔了一声,瞄了陆江津一眼,挥了挥手叫他退在一旁,大步流星跨步过去,弯下腰三下五除二就将被子叠成了一个极标准的方块儿,然后正了正眼镜,冲大家笑笑,就走了。

    陆江津想起往事,有些忍俊不禁。一座沉重而幽黑的铁门横在面前,他收回心神,已经到保密室了。

    (12)

    铁门紧闭,从玻璃窗外望不见里面的情景,这是一种特制的玻璃,由内看外一览无余,由外看内模糊一片。室里亮着白晃晃的灯光,十分宁静。陆江津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动静。他一拉把手,门沉重地打开了。室里大概有二十多人,都在低头百~万\小!说或工作,没有人关心他的到来。一位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让他出示了学员证并登记后,轻声说:“哦,你就是陆江津啊,你去那里吧--”她往一个角落指了一下。

    陆江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见一个女孩子正向他招手。陆江津觉得这女孩子十分眼熟,忽然心头一亮,哦,竟然是她!

    穿着军装的李双比在学校的时候显得更加英气勃勃。李双对他的到来行注目微笑礼。“两年不见了,你一点都没有变。真没想到你也来了五院,我是昨天看花名册才知道的。”

    “我也没想到。”江津遇见了过去的校友,不免激动,正想和她攀谈,李双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下,小声说:“开始工作吧。”她起身打开一个铁皮柜,取出一本俄文书递给他。陆江津接过一看,正是《利用喷气工具探测宇宙空间》。李双又将一个古铜色的硬壳档案袋递给他,说:“稿纸都在里边,翻译好了就装在里面给我,我替你整理。”

    陆江津当然明白“整理”是什么意思。他意识到自己就要从事一项特殊的任务了,心里免不了一阵打鼓,偷眼观瞧,别人根本未注意他,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他轻轻翻开书,只见俄文序言中写道:“本世纪初,在俄国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位被人们称为怪人的中学教师齐奥尔科夫斯基提出了一个在当时令世人难以置信的预言,他认为:地球是人类理想的摇篮,但人类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摇篮里!他还激动人心地宣称:人类必将走向太空,走向宇宙……”陆江津感叹,这真是个伟大的预言。

    陆江津装模作样地翻译了一段《利用喷气工具探测宇宙空间》,便开始记述授课内容,记述一段后,又将《利用喷气工具探测宇宙空间》翻一页。如此一来,白天的课堂得到了无声无息的再现。江津奋笔疾书了两个多时辰,才完成了全天的内容。

    李双见他完成了,淡淡的说:“交给我吧,我整理出来后,你再校对一次。”

    江津道:“谢谢。”

    李双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第一章 异国师生(13)

    (13)

    路灯将江津和李双的身影不急不徐地向前盏盏交替。

    忽然,石景公寓楼上传来一阵小提琴声,琴声流畅柔美。陆江津在大学时选修过半个学期的音乐欣赏课,听过这曲《天鹅湖》。自从进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后,他就再没出去过,说实话,至今还搞不清楚大队所处的具体方位,一种神秘古怪的感觉始终占据着他的脑海。此时听到琴声,心情为之一爽。在如水的琴声中,教导大队正轻轻剥掉诡秘的外衣,舒缓待眠。他的思绪不禁飞回了校园中。

    大学对于陆江津来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这座位于首都,在辛亥革命前就已经建立的顶尖名校,校园里弥漫着古朴而又浓郁的学术气息,象一位内敛、高雅而又胸怀广阔的母亲的体香。教授们那渊博的知识、精辟的见解,更是深深地吸引着陆江津,大学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神秘、高深而又绮丽的世界,有那么多的东西自己闻所未闻,有那么多的领域充满着新奇的诱惑。他发现自己学懂的越多,不懂的东西也越多!这情形好比一个圆,圆内是已知的世界,圆外是未知的世界,随着圆内面积(已知世界)的不断扩大,圆圈所接触到的圆外面积(未知世界)就越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是不可思议,这又更加激发了他一探堂奥的渴望和激|情,他喜欢独自沉思,或者是在月下荷塘,或者是在操场的绿草坪上,或者是在图书馆的方桌边,有时凝神思考学术问题,有时思绪又如脱缰的野马,在一个自己幻构的世界里驰骋,乐此不疲。

    他和李双的相识,是在那次社团联谊活动上。李双成绩出众,精通俄、日、英等几门外语;而且相当活跃,是学生会社会部部长。陆江津生性内向,本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但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在一个中秋节,还是勉勉强强地应邀参加了一次联谊活动,去京西的卢沟桥赏月。

    在篝火下,同学们兴致逸飞,李双带头玩那种了无新意却又很能调动活动情趣的对联游戏,谁对不上来就表演节目,反正大家图的就是一乐,重的是表演节目,而非对联本身。江津本就不擅此道,给他出上联的同学见他寡言少语,便偏给他出了一个极刁钻的,存心让他给大伙表演节目。

    江津果然对不上,众人便要求他来个才艺表演。而江津又不会任何才艺(那时他连音乐选修课也还没上过呢),众人起哄了一阵,江津憋了半天啥也没憋出来。众人有点扫兴,不想让他耽误工夫,说干脆来个最简单的,背书总会吧?(瞧这话问得,要背书都不会能考上大学吗?)随便背点什么吧,唐诗宋词什么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陆江津让大伙起哄得自尊心有点儿受不了,带着种负气的口吻说,背那些酸文假醋有什么意思?你们听好了!于是,他一路就背了下去,一边背,一边在河沙上用树枝写写画画。

    众人越听越惊异。原来陆江津背的不是别的,是本学期的教材《画法几何与机械制图》!背书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越是生动的、规律的、联系紧密的东西越好背,比如一首唐诗,只要知道它的大概意思或意境,就能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相应的诗句;而越是枯燥的、无规律的、无联系的东西越不好背,何况象《画法几何与机械制图》这样枯燥生涩而又夹杂了大量图形和数字的东西?

    众人都看得呆了。据说当晚回到学校后,有人急不可耐地去翻书,以对照陆江津背得对不对,准确率竟在98以上!有些自诩过目不忘的人,再也不敢在陆江津面前提这几个字。

    在音乐欣赏选修课上,陆江津又碰到了李双。李双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旁边,似笑非笑的低声说:卢沟桥那晚上……陆江津心中暗自得意,以为她会夸自己两句,李双说:你背书真厉害呀,咦,没想到你会来上音乐课,我还以为你只会一门心思背书呢!

    李双本来是善意的调侃,但江津听来却十分刺耳,觉得有讥讽自己除了会背书外百无一用的意思,便悻悻的不理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双后来也没再坐他身边了,陆江津有几分解脱,又有几分失落。

    短短半个学期的音乐选修课很快就结束了,当然,陆江津算是白修了,没有培养出半点儿音乐细胞,他上了这几次音乐课的最大收获,就是搞清楚了吉他和小提琴不是一回事,而钢琴需要手脚并用才弹得好。基础课和专业课全优的他,而音乐欣赏课得的是中。

    李双得的是优,她的才艺仿佛是天生的,她鹤立鸡群地站在舞台上,用俄文唱苏联新歌《山楂树》,唱得整个教室的人都像丢了魂一样,她那深情婉转的嗓音,顾盼多情的眼神,夺走了所有人的魂。《山楂树》很快就在本校甚至北京其它高校里风靡流行,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李双的功劳。陆江津那时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时觉得她的眼神是在看自己,又觉得不是,想和她对视,却又不敢。陆江津真佩服李双,心想此人若去演电影,一定会当个大明星,她表演天分太强了,也太有表演欲望了;倘若生在那火红的革命年代,那么带领学生火烧赵家楼的就不是北大,而是他们学校了!

    一年后,李双就大学毕业了,毕业之前的几天,陆江津在学校荷塘边上偶遇李双,李双兴冲冲的对他说:“江津我马上要毕业了,今晚和一些同学聚会,就在西门外,要不你也来吧?”

    陆江津冷淡的说:“哦,不巧,我今晚有事。”

    李双潇洒地挥了挥手就大步流星的走了,从此在他的视线和人生里消失了。江津看着她的背影陡然生出一股厌恶。陆江津本以为,象李双这种特别喜欢抛头露面不甘寂寞的人,一定还会回学校来折腾出点动静来,会会老师同学或以嘉宾的身份出席某些社团活动什么的,然而,李双却从此销声匿迹了!这倒让江津有些纳闷,不象她的风格呀。然而,这个疑问此时不言自明了。

    李双淡淡的道:“我看你今晚比较紧张,放轻松一点,没人会注意你。”

    陆江津问:“你大学毕业后就来五院了吗?”

    李双摇摇头:“我也没来多久。”

    “你分在哪个部门?做什么?”

    “不该问的不问!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她侧过头微微一笑,带着一丝不经意的俏皮。

    江津不再问了,他也不知道是李双真的不便说,还是故弄玄虚?他感觉李双这个人――包括五院的所有人,都是玄玄虚虚的。到五院后,首先要背会保密守则“十不该”,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这些都好理解,但就这个“不该问的不问”最别扭,陆江津在学堂里一直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为金科玉律,对这个“不该问的不问”深感无所适从。陆江津这时对一件事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马人合知道他记忆力好,显然是李双说的。他隐隐觉得,李双变了,但究竟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到目前为止,你干得还不错。”李双用一种嘉奖的语气说,既象点拨又象嘱咐的口气,俨然他的上级,“你不要想那么多,就当什么事也没有,继续按今晚的做就可以,其余的事你不用操心。记住,保持平常心就是最好的伪装。”

    “伪装?”陆江津用嘴唇无声地砸摸着这个词,呆呆地,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青虚虚的,脚象踩在棉花上。

    夜色寒凉,两人没再多说些什么,很快就在宿舍楼前分了手。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一章 异国师生(14)

    (14)

    教学很快进入了“对口包教”阶段,陆江津作为有资格参加对口包教的学员,目睹了s-2导弹化整为零的全过程。当米色的发射箱缓缓打开,s-2导弹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全弹长近20米,直径约15米,头部是一个长长的锥状弹头,向后由锥截体过渡到圆柱形弹体,导弹中部偏后一直到尾部,装有四片三角形的尾翼,全弹涂成||乳|白色,透着一股悍霸之气。姚大炮接连暗叫了好几个“娘个腿儿”!

    陆江津分配在动力组,他很快就感觉到,教员森·瓦西里是一个冷傲而古怪的家伙。森面目英俊,肤色泛红,目光锐利,犹如一头俯视大地的鹰隼,审视着学员紧张忐忑的神经。

    森的讲课风格相当犀利,速度极快,一气呵成。但他也未考虑学员参差不齐的接受能力,那干脆利落的话语犹如一阵旋风刮过,只剩下草木凋落。尽管翻译员李双的俄文功底十分扎实,口译水平毫不含糊,但由于语速太快,众人只顾全神贯注追赶他和她那闪烁的话头儿且左支右绌,至于讲解的内容,只记得些零星的片断了。第一堂课就上得学员们面面相觑。别说不让记录,就算要求他们记,又有多少人记得过来?李双看了看众人,不由得暗暗担心,又瞧陆江津,只见他微微蹙眉低头沉思。过了片刻,江津抬起头来,见李双正望着他。李双用目光询问,问他感觉怎么样?陆江津长长地点了一下头,又微微摇了一下头。李双猜,他这意思应该是记下了大部分,有一小部分没记下来。她知道陆江津的俄文很好,不必听她的转译,这样自然又占了些主动。

    武修烈站在李双的身边,在她耳边嘀咕:“讲得太快了,让他再讲一遍吧?”李双点点头,向森提出这个要求,森却皱了皱眉,显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说:“那我就再讲一遍吧,不过,我不会再讲第三遍了,请你们集中注意力。”众人一阵金鸡乱点头。

    森又讲了一遍,众人支长了耳朵。第二遍讲完了,大家神色轻